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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嫔老远看见沈清姀来，穿过人群，快速扯着她往前移动，直看得忍冬心惊胆颤却不好明说，蒋嫔拉着沈清姀隐在人后，轻声道：“我还说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见你人影，恐怕是雪化了，路不好走吧？”
“我怕冷，宫女担心我，给我多穿了一些。瑶华宫又离得重华宫远一些。”沈清姀三言两语解释了，透过人群望一眼左侧上首道：“高婕妤如何了？”
“已经进去生产了，摔了一跤，好像不太好的样子。”蒋嫔顺着她目光往左侧滑，蓦然想起蒋贵妃小产时的场景，当即寒津津下打了一个冷颤道：“也不知是天灾还是人祸，总归高婕妤的身孕是满了月份的，哪怕早产几天，也不打紧。”
“有医官守着，不会出错。”沈清姀因蒋嫔无心的一句天灾人祸，眸色晦暗。
蒋嫔撇撇嘴道：“当值的是个不怎么起眼的董医官，也不知医术如何，好在稳婆手法不错，可千万别出错。”
董医官为沈清姀看诊，知道的人很少，因此蒋嫔不信任董柯的医术，沈清姀却是心知肚明，她低下头不言语，压根儿没注意到上首萧祈往人群中扫视了一眼，蒋嫔反应迅速，忙推了推沈清姀。
沈清姀惊诧间想起自已进殿到现在，竟还未请安，她回笼思绪，错开人群道：“臣妾给圣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
“姀婉容来了？”皇后瞟一眼沈清姀，神情怏怏，仿佛高婕妤产子并不能让她开心，随意指一边道:“听样子，高婕妤还早着呢，都等着吧。”
皇后既这样说，沈清姀后退一步，却是萧祈冷哼一声道：“贵妃，这是在你的重华宫，皇后不会安排，难道你还不会？这么多妃嫔都乌泱泱站着吗？”
“是，臣妾照顾不周。”
蒋贵妃慌忙行一礼，让自已乱糟糟的脑子暂时不去想高婕妤是否别有用心，她很快让人搬了椅子、绣墩，又添了几个碳炉，再上了热茶，点心，萧祈的脸色才放晴不少，皇后无声撇嘴。
沈清姀随一众妃嫔落座，总感觉有一道目光若有似无落在自已身上，她拢了拢身上披风，借着狐毛领轻飘飘一耷眼，萧祈被她抓个正着，沈清姀拧眉，不赞同似的低微咳嗽一声，那目光才又在自已身上转了一圈后离开了。
产房内，众人忙忙碌碌、不断有人进进出出，高婕妤压抑的痛呼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皇后无所事事般转动手上精致小巧的雕花紫丹色手炉，有墨春替她轻轻捶背，再看萧祈，闭目养神，只是无意识地拨动手上玉扳指，让人知道，他还是在意高婕妤生子一事的。
至于蒋贵妃，面色阴沉的让人发慌，她极力想要掩盖自已的心绪，但在场的众人在后宫多年，眼睛都好似亮得仿佛重华宫廊下一盏盏骤明的灯笼，将蒋贵妃怒而隐忍的样子全都看在眼里。
本觉得今日高婕妤骤然产子是巧合的沈清姀，窥见蒋贵妃如此，就知道自已的猜测很有可能是真，但事实如何，也只有产房内的高婕妤自已心里清楚了。
高婕妤是头胎，从傍晚开始，一直持续了两个时辰都还没产子，就连慈安殿中修身养息的太后都忍不住拨了散霜前来问话，得到的不过是还未产子的消息，众人又多等了半个多时辰。
重华宫内蒋贵妃喜香，甜腻腻的味道在碳炉的加持下，熏得人昏昏欲睡。
萧祈眼底的厉色愈发浓重，他三番两次用眼角余光看向沈清姀的方向，最终说道：“高婕妤是头胎，生产起来真如医官所说速度慢。皇后，贵妃，你们陪着朕等吧，其余人，都回去等消息，否则，这么多人等在这儿，反而让朕头疼。”
萧祈言罢，装模做样捏了捏眉心，一脸烦意的冲众人挥挥手。
因此，高位妃嫔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由谨妃带头道：“那臣妾等告退，各自回宫等着圣上与高婕妤的好消息。”
谨妃起身后，欲留下的一些妃嫔也没了借口，况且萧祈面上的不耐更加显著，众人也歇了逗留在重华宫的意思，全都鱼贯而出。
外边儿的冷风一吹，沈清姀狠狠深吸了几口气，偷偷背过身去用帕子掩唇小声干呕了起来，忍冬忙假意高声唤了抬轿辇的小太监过来，半个身子都替沈清姀挡住了路过妃嫔的目光。
好在沈清姀干呕几声后并无其他反应，大概是蒋贵妃的熏香味道实在太浓，她眼圈泛红，隐隐有泪光闪现，恰恰这时，蒋嫔顶着寒风凑过来道：“婉容娘娘，你说高婕妤会生皇子还是帝姬？”
沈清姀压一压眼角，脸藏在毛领下道：“不管皇子还是帝姬，都是圣上的第一个孩子，与其在这儿瞎猜测，不如回宫等消息。蒋嫔，本宫身子不适，先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沈清姀不等蒋嫔应声，自顾自在忍冬的搀扶下步履匆匆上了轿辇，留下一脸诧异的蒋嫔呆在原地。🞫լ
蒋嫔自诩与沈清姀关系甚好，而沈清姀也鲜少在她面前用“本宫”二字，因此蒋嫔只认为哪怕性子清冷如姀婉容，面对旁的妃嫔为圣上诞育子嗣，也会沾酸捻醋。
殊不知，沈清姀进了轿辇，再也控制不住干呕起来，也暗中庆幸，好在自已撤的快，否则，也不知瞧见的人该如何揣测。
第152章 抚养
后宫因高婕妤生产一事，许多人不曾酣睡，直到子时过半，重华宫内才隐隐传出一声婴孩啼哭，声音小得似猫儿，在浓墨般的天色里昭告众人，自已出生的消息。
皇后等人俱是精神一震，萧祈一双眼豁然睁开，身旁的皇后与蒋贵妃早就伸长了脖子想要一探究竟，很快，厚重的帷幔被人从里撩开，稳婆手中抱着一个织金百子红襁褓，满面喜色的出来，恭贺道：“恭喜圣上，贺喜圣上，婕妤小主平安产下小帝姬。”
听到是帝姬，皇后偷偷松了一口气，转而假惺惺道：“臣妾就说高婕妤好福气，生了一个可心人儿的小帝姬，臣妾恭喜圣上，也恭喜高婕妤。”
有皇后先开口道喜，就算蒋贵妃心中不忿，也只得梗着脖子应付：“臣妾恭喜圣上喜得帝姬，也不知高婕妤怎么样了？稳婆。”
那稳婆急切“哎”道：“禀圣上，高婕妤突然生产，导致小帝姬在腹中折腾了好一会儿，好在两位医官医术好，使得高婕妤有力气生产，才母女平安。至于婕妤小主，已经有宫女在给她收拾了，要是想见人，也是可以的。”
“才生产完的妇人，还是休养一段时间再见吧。”蒋贵妃似乎着急了些，不等萧祈说话，自顾自推拒道：“时辰不早，不如圣上先回勤政殿休息？”
这一阻拦不要紧，倒是让皇后瞧出了些许猫腻，她眼底闪过一丝兴奋，笑道：“稳婆都说没关系，不如圣上进去瞧瞧？高婕妤闯了个鬼门关，或许能得见圣上，不定要怎么高兴呢，再说了，小帝姬恐怕也没见过生母吧？”
皇后这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也狠狠戳了蒋贵妃心窝子一下，她千算万算，就算定了要去母留子，省得日后夜长梦多，但高婕妤这一摔，让她不敢在萧祈眼皮子有所动静，她身边的宫人硬是没得了法子进去，本想孩子一生下来就抱到自已身边，可又不好明晃晃这样求一求圣上，所以，蒋贵妃是恨毒了皇后多此一举。
她心中忐忑，小声道：“圣上，高婕妤休息要紧，还有必要见孩子吗？”
皇后饶有兴致瞥一眼蒋贵妃，嗤笑道：“自已生的孩子难道还不能见了？蒋贵妃，就算你心里有别的想法，也不能这么不近人情吧？”
蒋贵妃没得到萧祈的回应，也懒得理皇后，皇后幸灾乐祸一笑，自已先遣了稳婆带自已进去瞧高婕妤，萧祈看一眼蒋贵妃，意味深长道：“贵妃，还是进去看看吧，高婕妤得你照顾，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这话算是定了蒋贵妃的心。
东偏殿内殿，高婕妤身下被褥早被收拾干净了，她一脸产后气血不足的样子呆愣愣看着门口，内心对于自已的破釜沉舟之意在四下无人之时，只余下了一丝侥幸。
她庆幸腹中孩子牢牢抓住了自已的手，也愧疚于自已竟要算计了自已的孩子，可为了不让蒋贵妃得逞，这样的冒险之举，她不得不为之。蒋贵妃她信不过，张医官她更是信不过，宫里的人，向来是谁给的好处多，就攀附着谁，张医官此人，与蒋贵妃接触良久，谁还清楚他一颗心究竟向着谁。
总归孩子足月了，自已吃点苦头不怕的，也希望于圣上能不要忘记答应自已的。
门口处有了动静，高婕妤眼底升起一阵希冀，她直愣愣捕捉到几人略略的说话声，急忙委身于床帐之后，露出惨白的面容，又叫宫人多点亮了一盏烛火，好让自已血色近失的脸看上去更加楚楚可人。
先进来的是稳婆和皇后，高婕妤几乎是立时捕捉到了稳婆怀中的孩子，她本想佯装孱弱，可奈何初为人母，襁褓中的孩子发出丁点声响都能牵动她脆弱的神经。
高婕妤猛地落下泪来，成串的泪珠滴落在粉红锦被上，将雨打海棠般的樱色晕染成绯红一片，她颤颤巍巍撑着身子，望眼欲穿的样子落在皇后眼里，不禁让皇后不尽兴的撇撇眼，捂着口鼻道：“还不把帝姬给高婕妤抱去？是死的不成？”
稳婆诚惶诚恐抱了孩子到高婕妤面前，高婕妤惊喜交下之下，先是向着皇后感激涕零俯身叩谢，后一把抱住了小小婴孩，皇后就这么直愣愣看着，周身的光晕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一旁的暗色里，墨春低低唤道：“娘娘？”
“本宫没事。”皇后面无表情：“就是看她可怜。”
等到萧祈与蒋贵妃进来，见到的就是高婕妤低声吟唱，哄着孩子的画面，蒋贵妃见此一幕，登时攥紧了帕子，眸心的火花一簇一簇亮的可怕。
“高婕妤，你怎么样？”萧祈自然也看见了，他背手而站，离得不近不远。
高婕妤此时才反应过来，慢慢请了安，声音沉闷的似是从破冰的湖底传了上来：“是嫔妾不当心，踩了雪水摔了一跤，好在小帝姬无事，多谢圣上关心。”
萧祈居高临下，只看见高婕妤产后湿漉漉的发尾和瘦削的身子，他眸底的寒光一闪，对于高婕妤今日耍的小手段根本没放在眼里，但念在高婕妤是不愿意与孩子分离，一切又情有可原。
萧祈淡淡垂眸道：“你拼死生下帝姬，朕对你是心存感激的，念在你无心之举，又平安生下孩子。等出了月子搬回原先的宫里后，孩子先养在你身边三个月吧。”
萧祈此话一出，引得殿内为数不多的几人纷纷侧目，皇后是好奇，高婕妤是欣喜若狂，只有蒋贵妃，唯有蒋贵妃，不可置信。
她瞪大了双眸，直到高婕妤不断谢恩的声音响起，才急急忙忙扯了萧祈的衣袖，嗓音颤抖且急切万分：“圣上，高婕妤的位份根本不能亲自抚养帝姬,这不合宫里规矩啊，圣上。”
“蒋贵妃，圣上说的是先让高婕妤抚养帝姬三个月，又没说一直让高婕妤养着。规矩不规矩的，不都是圣上一句话吗？你急什么？”皇后略表自已的嫌弃，随后道“时辰不早，臣妾的贺礼，明日再让宫人送来了，臣妾先告退，高婕妤，你好好养着吧，可要看好自已的孩子。”
皇后可谓是一语双关，高婕妤谢恩的同时，环住孩子的手不免又紧了紧。
第153章 岁暮天寒 彤云酿雪
有皇后这一打岔，蒋贵妃失神瞬间也知道帝王金口，不可更改，她松了手，纵然不相信，心底也对萧祈升了多年来唯一一次怨怼，是她糊涂了，对于高婕妤的孩子，极近算计，但似乎从一开始，萧祈就未曾直言答应会将这个孩子交给她抚养。
这是为什么？
蒋贵妃想不通，一团乱麻似的思绪直到跟着萧祈回到正殿，才得以宣泄。
“圣上，臣妾想要抚养高婕妤的孩子，为什么圣上还要让高婕妤照看孩子三个月之久？难道这个孩子圣上并不打算让臣妾抚养吗？圣上，臣妾已经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这个孩子臣妾从高婕妤有孕开始，就倾注了自已全部的心血，圣上，臣妾真的需要一个孩子。”
蒋贵妃说到动情处，情不自禁流下日夜酸楚的泪来，她那么渴望有一个自已的孩子，哪怕心思不纯，但也不耽搁她真的想要一个孩子。
“朕说了，高婕妤生子辛苦，若现在从孩子一出生就把她从高婕妤身边抢走，贵妃，你让后宫中人怎么看你？这跟挖人心有何区别？朕知道你渴望子嗣，但也应顺应人理，而不是只顺从自已心意。”
萧祈低沉的嗓音回荡在正殿上方，像是重锤一击，敲了蒋贵妃心头一下，从蒋贵妃入宫开始，萧祈就不曾对她有过疾言厉色的时候，头一次，蒋贵妃真正意识到揣摩圣心四字。
她紧张吞咽下喉头，随即又听萧祈道：“高婕妤生下后宫里头第一个孩子，若朕不请示太后，就将这个孩子让你抚养，你让太后怎么想？别忘了，皇后，才是中宫。”
折腾了一晚上，离中宸议事的时辰不远了，陈福已经进来提醒了两次，萧祈头也不回道：“贵妃，仔细想想，别让朕为难，也别为难高婕妤。早些歇息，不要熬坏了身子。”
萧祈最后的话让蒋贵妃心头暗生阴霾，说白了，问题还是出在了慈安殿与凤鸾宫！
既然孩子都生下来了，又是个帝姬，蒋贵妃盘算落空的同时只得让自已照看好高婕妤母子。
皇后回去时，忍不住畅怀大笑，同墨春讲起蒋贵妃适才的窘迫来：“你瞧瞧蒋贵妃的脸，作威作福那么久，算计了那么久，还不是圣上一句话的事情，呸，还想抚育帝姬，也不看看自已配不配！”
“娘娘说的是。”墨春温声细语道：“蒋贵妃位份再高，也高不过娘娘，圣上这是顾及娘娘颜面呢。”
皇后冷哼一声道：“谁说不是呢，不过高婕妤真是个有福气的，经此，生下了圣上长女，也是后宫唯一的一位帝姬，位份上肯定要动一动了，再者，有了帝姬傍身，总比没有好。”
墨春辨出了皇后话中的怅然，笃定道：“娘娘，您一定会有自已的孩子的，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那是。”皇后指尖拂过鬓角碎发，一脸傲然。
高婕妤平安生下帝姬的消息随着愈发凛冽的寒风吹遍了整个后宫，慈安殿对此消息略表嘉赏，让人送来了既不显得厚重又不显得轻视高婕妤与小帝姬的贺礼，有太后领头，各宫贺喜的贺礼又一窝蜂的涌进了重华宫。
高婕妤只淡淡吩咐人收好，自已则安然守着小帝姬窝在重华宫东偏殿内坐月子，等到小帝姬出生快满月，萧祈遣了人来核算帝姬生辰八字，好送进勤政殿取名字。
瑶华宫内，沈清姀害喜的症状这几日稍显严重，好在天公作福，时不时下场雪，也免了众妃嫔雪天冻人去给皇后请安。
早起吐了一回，忍冬眼下正端着一碗炖煮好的红枣燕窝进殿，殿内碳炉熏得几株栀子花争相开放，浅淡的香味儿倒是让沈清姀胃里翻腾的感觉好了不少，她舒口气道：“小帝姬的名字可是取好了？”
忍冬搬了绣墩坐在沈清姀床前，用勺子撇了撇燕窝道：“还没有，前几日刚算了生辰八字出来，恐怕没那么快。”
忍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令沈清姀狐疑道：“怎么？可是帝姬的生辰八字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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