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星杳眸底的光黯下去,里面浮现出浓浓的失望。
“师父,我曾经孺慕您,敬佩您,以您为榜样努力修炼自身。您在我心目中就像夏代有工的玉,品质高洁贵重。”
纪寒镜背脊一僵,看着时星杳眼底的失望,心头仿佛被一只大手攥住。
“可也是您一次次用行动告诉我,您是非不分,黑白不辨,为达目的可以罔顾人命。”
说着,时星杳自嘲地笑笑,“您甚至让我觉得……师父这两个字,就像一场笑话。”
听到这番话,纪寒镜背在身后的那只手紧握成拳。
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说不疼是假的。
只是亲疏远近,总有个先后顺序。
萧映于他而言,就是比时星杳重要。
这些年纪寒镜也一直是这么想的,然而直到此刻,心脏仿佛迎来被一记重锤,敲得他闷疼。
尤其是看到时星杳彻底失望的目光,本不想多说什么的他,忽然开口:
“我曾经欠萧映一条命,若无她,也就没有今日的纪寒镜。”
“我答应了要护她一生无虞。”
“至于你……”纪寒镜顿了顿,神色一点点变得冷然,“我们师徒之间,今日就来个了结。”
“倘若你能以十年所学将我战胜,我就不再干涉萧映的事情。”
时星杳抬眸,“奉陪到底。”
……
“咣——”
两张攻击符咒相撞,在别墅后面的空地迸射开一阵刺目银光,周边的树木也都遭了殃,树枝哗哗落地。
纪寒镜泰然地站在那里,一只手负在身后,素白道袍被风卷起,眼神冷淡地看着阵中四处窜逃的时星杳。
他手一抬,空气上迷雾四起,很快吞噬掉时星杳的身影。
时星杳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被困在了纪寒镜的阵法里,还是她之前不曾见过的阵法。
要想破阵,须得找到阵眼所在。
这时,纪寒镜的身影自前方一晃而过。
时星杳刚想追上去,想到什么又慢下来。
被困阵法,最忌讳的就是四处乱跑,她在明纪寒镜在暗,跟着他的节奏走是最愚蠢的事情。
她静下心来,细细观察周围环境。
“杳杳!”
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时星杳错愕地回过头,手腕被一只大手握住,温热传至手心。
“阿……阿聿?!”她心中一喜。
“是我。”傅斯聿略微颔首,狭眸担忧地看着她,“我和你哥一直在找你的下落,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我……”时星杳刚想回答,就见傅斯聿面色一变,接着一抹银光从她面前闪过。
一把匕首刺进她的心口!
第159章 我爱上了别人
时星杳浑身僵住,眸光从心口的匕首艰难转向傅斯聿,疼得几乎快要站不住。
“阿聿……为什么……”
“我爱上了别人。”
傅斯聿深情温柔地落下这句话,接着将匕首往她心口送进去几分,然后用力抽出!
鲜血溅洒在时星杳的脸颊和脖颈,温热残酷。
她像只破布娃娃般倒在地上,看着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阮见秋,挽起傅斯聿的手,娇笑着道:
“阿聿,我们快走吧,别理会她了。”
“好。”
两人相携而去,头也不回。
时星杳感觉血液流失的速度越来越快,身体也渐渐变得冰冷。
她睁着双眸怔怔看着头顶迷雾,一行泪从眼角落下。
迷雾散去,露出了别墅周围的景象。
纪寒镜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你输了。”
地上的时星杳没有说话。
他背后的时星杳嗓音张扬地反驳他:“师父,是你输了!”
纪寒镜愕然愣住,回身看去,时星杳就站在他身后,一根削尖的树枝抵着他脖颈,眼眸上扬。
端的是明媚张扬,灵动无比。
“你……”纪寒镜看向地面,那里不知何时只剩一捧散沙,哪儿有时星杳?
原来是傀儡术。
他哑然失笑,“我从未教过你傀儡术。”
“道观藏书上万,其中就有傀儡术,我闲来无事顺便研究了下罢了。”时星杳挑眉,“不光傀儡术,您不知道的还多着。”
“怎么,您还要继续比么?”
纪寒镜沉默了一阵。
“你是怎么破阵的?”他问。
他自创的迷影魇心阵与如同阵法不同,统共两层,只破解一层无法出阵。
连最厉害的阵法师都能被困在其中三天出不来。
而她只用了不到三小时。
时星杳没有松开树枝,听言高深莫测一笑:“破阵?我们明明还在阵里啊,师父。”
最后一句话犹如飘渺之音,消散在纪寒镜的耳中。
他眼前画面一变,一座庄严古朴的道观出现在眼前,顿时让他一怔。
山间薄雾缭绕,将这座道观衬托得仿佛云间天宫。
大门打开,一个扎着歪歪扭扭羊角辫的小姑娘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拿着串糖葫芦,吭哧吭哧往外跑。
边跑边往嘴里塞糖葫芦,塞得两颊鼓鼓,像只偷吃的小仓鼠。
可是很快她被一个年轻男子提起衣领,语气严肃:“不是答应师父这周不吃糖葫芦了?不怕牙疼了?”
“赶紧吐出来!”
“唔……”小姑娘把最后一口糖葫芦嚼吧嚼吧,然后一脸无辜地看向年轻男子,“狮……狮虎,已经咽下去了。”
年轻男子:“……”
他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拍到小姑娘屁股上,“罚你今晚不许吃饭!”
“呜狮虎我错啦,你不要生气嘛,杳杳下次分你一口~”
“……是师父不是狮虎,还有师父不吃甜食。”
黄昏时分,师徒俩坐在没什么人来往的道观阶梯旁,一口口分吃一串糖葫芦。
看见这一幕,纪寒镜禁不住笑了声。
画面一转,道观的厢房里。
穿着迷你道袍的小姑娘趴在床上,小脸蛋红扑扑的,难受地蹙着眉,似乎生病了,小嘴里发出可怜的低泣。
“狮虎……”
“呜呜……”
年轻男子放下脸盆走过来,握住小姑娘的手给她擦脸上的汗,烛光映着的侧脸温柔又耐心。
“师父在这里,不怕不怕。”
“要狮虎抱……”
“好好,师父抱抱。”年轻男子依言把小姑娘抱起来,给她擦干净汗水,端起药喂给她喝。
小姑娘苦得直吐舌头,“狮虎好苦,想吃糖葫芦。”
“师父不苦。”年轻男子一板一眼地纠正她,“还有你前天吃过糖葫芦了,这次生病就是甜食吃太多吃的。”
“狮虎骗人,明明是因为我、我跑到小溪里抓鱼,把自己弄着凉的。”
年轻男子听她瓮声瓮气地狡辩,差点气笑了。
“你还知道自己生病的原因?下次敢不敢去了?”
“下次狮虎带我去嘛~”
“呵,美得你。”
春夏秋冬,季节更迭,道观各处,森林四周,到处都是这对师徒的身影。
春来栽花,夏日戏水,秋里摘果,冬天围坐吃火锅。
小的每天都想着怎样才能跟师父撒娇,多吃一串糖葫芦。
大的每天愁着做什么饭菜才能让家里挑食的孩子多吃几口。
这时候,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画面外的纪寒镜掌心握紧又松开,再度握紧。
是他亲手把最疼爱的小徒弟越推越远的。
怪不得谁。
空地上的迷雾彻底散开,时星杳抬眸看着从树枝缝隙洒下的阳光。
没有去看四周,也知道纪寒镜已经离开。
她到底是赢了。
赢的不是玄学造诣,而是师父对她的重视程度。
她和萧映之间,在这最后一次,师父选择了她。
时星杳垂下眸子,看了眼地上那颗再明显不过的阵眼石头,轻轻一笑。
破阵已经消耗掉她太多心力,更别说她还在最短时间内布下了自己的阵法,早就到了心身俱疲之际。
倘若纪寒镜此刻没有转变想法,那么只要一击,她都不是他的对手。
时星杳眼前发黑,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预料中的倒地却没有发生。
一双结实有力的双臂将她揽入怀中,头顶响起熟悉低沉的嗓音。
“杳杳。”
她的阿聿来了。
时星杳唇角一勾,安心地闭上眼。
等她再次醒来,便听说了萧映入狱的消息。
依照她犯下的罪行,少说也得二十年起步。
萧映已经不年轻了,等她二十年后再出来,还剩下什么?
她自是不肯认命,一直吵着要联系纪寒镜联系律师,吵着嚷着自己是心脏病患者,受不了刺激。
巡局那边派了医生给她做全身检查,缺发现她并没有心脏病,只是情绪激动时的症状,看起来像心脏病发而已。
萧映最后一次见到纪寒镜,是在开庭前。
“寒镜哥哥,救救我,我不想被关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度过余生,我不该是这样的下场……”
纪寒镜看着玻璃窗那边哭得梨花带雨的萧映,眼神前所未有的冷淡。
“映映,你实话告诉我,当年到底是不是舒岚和我害你得的心脏病?”
第160章 那他们会复婚吗?
萧映脸色一僵,身体下意识后撤几分,“寒镜哥哥,当初跳下水救你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那舒岚呢?”纪寒镜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真的是她把我推下水的么?”
“当……当然!”萧映眼底闪过一抹慌措,脸上的表情却越发楚楚可怜,“寒镜哥哥,你是在怀疑我吗?我什么时候对你撒过谎?”
往常只要她这般示弱,纪寒镜就一定会妥协。
只是她忘了,修道之人,大多眼尖心细。
她那一闪而过的慌乱,都被纪寒镜收入眼底。
如果她心中坦荡,又怎会心虚?
当年他落水一事,必然有猫腻。
“寒镜哥哥……”见他不出声,萧映心里没来由有些害怕。
“当年救我的人其实是舒岚,对么?”纪寒镜忽然问。
萧映吓了一跳,脸都白了。
看见她的反应,纪寒镜心头涌起无以言说的涩楚。
看来他猜对了。
“寒镜哥哥,你、你听我解释!”萧映双手撑着玻璃窗,慌张道:“我,我也是逼不得已才会骗你的,你别怪我好不好……”
当年舒岚把纪寒镜救上来之后,就去叫大人来帮忙了。
这才给她捡了漏。
她后来也不是没想过和纪寒镜坦白,可谁让舒岚要跟她抢男人?
她气不过,于是利用纪寒镜对自己的好,让他去接近舒岚和她假扮情侣,好让谢风越死心。
可纪寒镜心太软了,舒岚提出结束假扮情侣的时候,他居然答应了!
萧映心里难免有些迁怒,为了让纪寒镜帮自己把舒岚的女儿送走,于是谎称当年推他下水的人,其实是舒岚!
后来她又怕纪寒镜知道真相,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舒岚变成个废人,慢慢死去。
这样,纪寒镜和谢风越就都是她的了……
“寒镜哥哥,映映只是太嫉妒她,映映知道错了。”萧映哭得泪流满面,满眼祈求地对纪寒镜说:“你会原谅映映的对不对?”
然而这一次,纪寒镜却没有再心软。
他站起身来,看着萧映的眼睛已经没有半点温度。
“萧映,你好好在监狱里赎罪吧。”
除了这句话,他再没有说其他的,转身离去。
萧映哭得撕心裂肺,拼命敲打着玻璃窗让他回头别走。
然而毫无作用,还被一旁的巡员按在了桌上。
狼狈如斯。
……
那边萧映惨淡收场,这边时星杳哭哭唧唧。
谢风越和谢青灼已经轮流训话训了一个小时了,还不肯放过她。
理由是她破解缚身咒时,不得不割破自己的手臂让自己清醒过来,却差点伤及筋脉,导致左手不能动弹。
她可怜巴巴地向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傅斯聿求助,“阿聿阿聿……”
傅斯聿以手支额,目光瞥过她受伤那只手,嗓音沉沉:“我还在生气。”
时星杳:“……”
得。
待会儿还要哄这位大爷要。
“宝宝,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
这时,舒岚的声音从电梯那边传来,没一会儿就被女佣推到了客厅里。
谢风越匆忙转身要走,却听见舒岚疑惑地问:“家里来客人了么?这是哪位?”
他背对着她,霎时间僵在了原地。
看着这一幕,时星杳头顶的呆毛瞬间化身雷达,滴滴作响。
好家伙!
谢风越每次都是趁舒岚睡着才会过来看他们,没想到这次舒岚提前醒过来,正好撞上了!
舒岚只觉得这道背影很是眼熟,转动轮椅想近前看看,谢风越却突然提步想要离开。
时星杳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臂,顾不得什么地大喊:“爸您不是答应我今晚要做饭给我吃的吗,您跑什么呀?”
这话一出,谢风越和舒岚齐齐愣住。
谢风越是因为宝贝女儿终于喊他爸了。
而舒岚则是因为他是谢风越。
两人目光相对,隔着将近七年的时光,彼此眼里却是化不开的恍然与怀念。
“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两人同时开口,话音都叠到了一起。
时星杳见状,立马一手一个,拽着傅斯聿和谢青灼离开客厅,把这里的空间留给他们。
“手不想要了?”傅斯聿反手轻轻握住时星杳受伤的那只手,以免她太过用力伤口崩开,轻斥了句。
时星杳立马乖乖松开,任由他捏着自己的小爪子。
“杳杳,你说爸妈会在里面谈什么?”谢青灼看着客厅方向,扶着下巴深思,“我看爸对妈还有感情,就是不知道妈怎么想的了。”
“妈当年为什么要跟爸离婚?真的是像网上说的那样,爸每晚都跟妈抢被子,所以妈一怒之下把他扫地出门??”
这话问出口,时星杳就被两个男人齐齐盯住,视线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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