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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阳眼前几乎浮现出沙漏的影子。
落沙一点一点往下坠去，已经逐渐快要淌空了。
心头的紧迫也就随着那沙漏将空的模样而逐渐加重，仿佛头顶上出现一块巨石，正要将人压下，不论如何挣扎都动弹不得。
如果战斗，那么损失绝对过半。
毕竟先前在没有想到用封印把魔物分批解决掉时候，大家的想法都是他们拉着魔物一同全死，目标是全死之后尽量不让魔物突破这道阵线，冲入璃月相对繁华的腹地。
现在能够估算到死超过二分之一的人，换来魔物全歼的结局，这已经好了太多了。
浮舍：“但如果分出一部分人深入地下，那么损失可以控制在一半以内，剩下的人只需要在地面上完成最后的扫尾工作，避免有魔物成为漏网之鱼。”
保守估计，死亡人数立减百分之十。
跟何况，他未必不能多指派几个人留在地面上。
他看向伯阳：“当然，这个办法未必就是最好，还有一天半的时间，再多想想，能多回去几个就多回去几个。”
伯阳却道：“若是要下去时，我跟着你。”
浮舍深吸一口气：“再说吧，你难道就不照顾你弟弟？他现在的状况是好些了，但是天晓得等这一趟结束之后能不能很好地恢复过来呢。”
这次伯阳没有点头，他笑着骂了浮舍一句：“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浮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反正……伯阳兄弟你知道我没那个意思。”
伯阳：“……总之，到时候自愿的必定是多数，你得做好权衡。”
浮舍重重地闭上了眼睛，就连下巴都皱出了些许浅浅的纹，活像是被放在手中盘了一段时间的核桃。
难办、真的难办。
在没有外力硬性抵抗的时候，命运收束的能力还是很强的。
剧情自动朝着那个目标点位靠拢过去，不管是紧迫的时间还是对于璃月、璃月的人们的责任，都让这其实也不算多么成熟的决定快速地落实了下来。
正如伯阳所料，在这个计划提出之后，举手表示自己要去的占了百分之九十九还要多。
没举手表示自己要去的那个人是戎昭。
他知道自己就算举了手也没用。
戎昭不得不留在地上。
因为到了地下之后，魔物那边怎么样就用不着他在监视了，千岩军同魔物军团面对面直接展开厮杀，他这个因为先前分出了一部分灵智，并且因此深受精神上的折磨，现在已经虚弱到来一阵风说不定就真的能够把他给吹走的状态的术士，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甚至连缚鸡之力都没有，要是硬要跟下去，也只会变成旁人的拖累。
戎昭垂头丧气：虽然说他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举手，但是在身边人都悍不畏死的情况下，他一个人在这边寂静地垂着手，像是已经被吹断了茎干的枯萎野草……
这感觉怎么着都好不到哪里去。
伯阳在他边上，轻轻踹了他一脚。
还不敢踹重了，生怕将这个现在已经变成一团豆腐渣的弟弟给踹散架了。
“G，你丧什么，爹娘就不需要你照顾了？”
戎昭：“……哦。”
虽然这么说起来，自己好像很不孝的样子，但他确确实实，还需要好一阵子才能够恢复过来。
最后用来决定到底哪些人留在地面上、哪些人深入到地下去准备着为了干掉魔物而牺牲的手段是抽签。
浮舍开玩笑说如果这边有酒，而且封印能够坚持更长时间的话，他或许会直接请大家喝酒然后行酒令。
现在没有酒，他的未来大概也没有酒喝了，但是他努力让自己的话语听起来更轻松一些。
更轻松一些……这就是他最后能给这个世界的态度了吧。
也挺好的，浮舍心想，只要他的兄弟姐妹们在听到他牺牲的消息之后能够去给他的衣冠冢上浇一圈酒就好，哭就免了。
还有帝君，他有点馋隔壁那位风神带给帝君的酒，如果能被供上一坛在衣冠冢前……
不对。
活着的时候喝这玩意尚且要偷偷摸摸从帝君的私库里面偷，若是死后元知尚未飘荡去地脉当中，步入轮回里头，却看见有人在自己的坟上供自己最爱喝的酒，偏生自己还因为是灵魂体所以没法喝到……
这简直是酷刑。
所以还是算了。
关于酒这个问题的纠结，哪怕是在封印中的力量耗尽前一个时辰，浮舍让远处的戎昭开了封印放人进去之后直接关上封印，尽量不让任何一只魔物溜出来的最紧要的关头，也只是被短暂地甩在了脑后一下。
这一瞬间是千钧一发的瞬间，魔物那边半点准备都没有，刚打算将魔物之母抬起来，至少也得从这个天晓得还要被封印上多久才能结束的地下空间中出去、获得自由――浮舍就一路当先地杀了过来。
俗话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浮舍单打独斗的实力比起这些魔物来还是强的。
封印开启的时间，他也确实做好了修整，现在虽然比不过刚刚投入战斗那会儿精神，能够随手挥舞出雷霆万钧击碎面前一大片的魔物，但不给任何一个魔物从这道现在被打开的封印口子中蹿进去的机会还是能够做到的。
千岩军从他身侧冲入，靠着一时的气势，将没有做好准备的魔物阵列杀了个穿。
当有魔物发现千岩军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时候，已经被魔物之母“通知”过的它们第一时间产生的反应就是：或许它们现在可以直接冲出去？趁着那道封印刚刚不知道为什么打开了但是还没有关闭？
这个想法本身没有任何的问题。
毕竟封印从打开再到封闭起来也是需要一段时间的，而现在正在外面的戎昭，他确确实实相对虚弱了点，所以封闭封印需要的时间还更长一点。
但是架不住先前这个封印还打开过一次，打开了之后快速关闭，骗出去了一群它们的同伴，然后继续在外面被围追堵截，像是关在院子里的狗一样暴打到只剩下尸体。
那些尸体，也和更早留在外面没能来得及躲进来的那些一样，被点燃的一把火焰给焚烧殆尽，风一吹就扬起来了，根本不给魔物之母们半点舔地面然后能救一个救一个的机会。
所以，在魔物之母代替这些魔物们思考进化出的那个大脑当中，就还保留着一分对于它们会不会又被那群狡猾的人类给骗了的警惕。
警惕，或者说是恐惧吧，总之不管什么词汇，用在当下，都只是用来反映这些魔物当时动作僵硬顿住的形容而已。
于是，它们错过了最后的时间。
只有十几头想要赌一把的魔物，或者完全可以合理猜测是在从胎衣里面把自己撕扯出来的过程中脑壳在旁边的山岩上敲了一下的魔物，直接如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然后被隔绝在了封印之外。
早就已经对这种情况有所准备的、没能抽中签所以留在了地面上的千岩军们早就已经将弩箭和长枪都准备好了，这会儿寒矢利刃都如流星一般，径直将这两头魔物在跃出封印的第一时间给正法典刑。
正在封印里面，态度略带观望的魔物：果然，这群狡猾的人类是又打算用老的那一套来对付我们！
还好，还好它们刚才因为脑子的更新换代，所以迟疑了一会儿没有冲出去，否则就这样一点一点消耗着有生力量，迟早有一天他们要被这群耗得起的狡猾人类给磨得脆弱到能够被他们全歼！
没有冲出去的魔物那没有多少容量的大脑中，甚至还浮起了一点点淡淡的骄傲。
看！人类！你们的诡计现在对我们不管用了！
继而，魔物之母中有一个想到了什么。
乐熙听到自己的拟态那边传回来的声音，心智快速回转，把自己塞进了拟态出来的丑陋异类体内，听对方那不怎么样的声音道：
“亲爱的姐妹们，这些人类来到地下，难道他们就不打算出去了吗？我不相信人类会愿意活活送死！”
这是发现了盲点。
“他们肯定是要出去的！”另一只魔物之母在用自己贫瘠的、简单的求生欲望揣度着浮舍他们的牺牲，于是得出了截然相反的答案，“但是我们封锁着这个洞口，如果外面的人想要放他们出去……嘿嘿，我们就可以跟着它们一起出去！”
如果在这边等着的话，那浮舍的准备可就没用了。
乐熙调整了下自己的嗓音，难得地主动出声道：“或许……如果这些人类不打算从这边的洞口离开呢？”
人类不打算从这边的洞口离开！
其他的魔物之母们想了想，觉得这也是很有可能的。
人类对于这个地方比它们可是了解多了，否则也不会在先前，让它们主动进入了这处带封印的地下空间，差一点儿就要在此全军覆没。
于是，现在其实已经有这么几条信息放在这边了。
首先：人类肯定是不想死的。
其次：人类和它们一样，留在这处地下空间当中肯定是会死的。
所以：人类一定会想要离开，而且是甩开它们的离开。
又一只魔物之母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它因为先前在伯阳他们引发的那场爆炸当中受伤过分严重，腹部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好全，发出声音的时候还相当虚弱。
“也就是说，这些人类会找到另外的出口！”
人类肯定比它们了解这个地下空间嘛。
所以也就是说――
“我们要跟着这群人类！这样我们就能够找到出口了！”
可真是很容易顺着别人的引导往下走呢。
乐熙心想。
她垂下眼睛，没有再说什么。
其他的魔物之母都已经开始催促别的魔物们，快点追着这些深入地下来的千岩军打，看它们往哪里逃。
当然，也还需要分出一部分魔物来，抬着它们这些因为一天半的时间来几乎什么能量都没有摄入而愈发虚弱了的母体往前。
若是要等到其他的魔物确认了前面有路再回来接它们，天晓得它们会不会已经饿死了。
于是，就这样，整群整群的魔物开始撵着浮舍他们往前。
而刚刚还气势汹汹、一副今天就要干掉两百个魔物否则绝不罢休模样的浮舍，也朝着后头撤了回去。
诱敌深入嘛。
这一招虽然很古老，但是对于魔物这样的智商绝对够用了，浮舍在当年魔神战争才刚刚开始的那会儿用了挺多次这招，虽然后来人心逐渐不古，这一招用出来也没人信了，但他的演技仍然在线，从灰尘里面翻出来抖一抖就能直接用上，并且还生动形象得很呢。
魔物的部队动了起来，速度从一开始的相对缓慢逐渐拉快了起来。
而像是鱼饵一样挂在最前面的浮舍等人的行进速度，也在伯阳持之以恒的使用太威仪盘辅助加速的帮助下越来越快。
始终保持着一个非常不错的、让对方看得见，并且看见的不只是尾气，却又从始至终都追不上来的状态。
魔物就这么被钓着离开了，完全没有意识到，在它们离开之后没多久，那刚才还坚固得仿佛就算时光的磨损都无法影响到它的封印，就这么缓慢且悄无声息地化作了淡淡的金色流光。
封印供能彻底耗尽，地上空间与地下矿区重新连通。
只可惜，此时的魔物群早就已经被浮舍他们带着跑去了层岩巨渊的深处，所以更无一只魔物知道，其实它们距离重获自由的距离，曾经那么近、那么近。
乐熙当然能够感知到了。
她就连浮舍他们先前感叹说封印只剩下一天半的那句话都能清清楚楚地听见。
只是这会儿，魔物们被浮舍安排得如同他手中的笔一样，想怎么转就怎么转，她好歹做了几天的“魔物之母”，对于魔物当前的反应也难免有些唏嘘。
脑子不好使，就只能从头到尾被对面安排。
就算将身体进化得再怎么厉害又如何呢？还不是只能一败涂地。
所以说。
脑子是个好东西。
有脑子，但是脑子明显不够好使的魔物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浮舍他们从始至终都在往层岩巨渊的深处跑，往下往下再往下，一只魔物之母却只感叹了人类的狡诈――“出口居然在那么远的地方！人类真是太狡猾了。”
它们就这样一路跟着狡猾的人类，跃进了当年浮舍曾经从若陀龙王那边听来的，这么个诡异的地下空间。
浮舍在进入这个地下空间的第一时间，就被自己眼前看到的给震惊了。
这……说好的这个地下空间因为时间和空间都很紊乱，所以非常危险呢？
他怎么在这里面看到了好几个本应该已经在魔物的攻击下牺牲的千岩军弟兄，还看到了一旁种植的稻谷、搭建起来的房屋……
以及一个，他虽然只见过一面，但确确实实在脑海中记得非常牢固的形象。
那位……
前辈。
浮舍一时间都忘记了自己还在向下俯冲，险些就要直接表演一个带着站在太威仪盘上的其他人一起自由落体的高空惊险动作。
还好乐熙顺手帮着抬了一把，这才没有出什么意外。
浮舍还没来得及从震惊之中缓过来，更没来得及开口问些什么，就只听得乐熙道：“既然已经下到这里来了，本来也就该出不去了，那么我动手也没什么关系吧？”
那股先前出现过两次的压力这次没有再出现，很明显，命运的收束只需要运行到这个程度就可以了。
没必要再主动给此世的命运做更多的让步。
于是，所有人。
不管是人还是夜叉，又或者是魔物，就看到在魔物的队列当中，首先有大约三分之一，已经在这几天的时间里被乐熙偷渡陈仓替换成了拟态的魔物，变成光芒散开了――其实是回到了她的身上，只不过是乐熙为了避免一些千岩军对这种场面产生不必要的担忧才加了道障眼法而已。
紧接着，在那些魔物之母终于喊出了“原来我们中有叛徒”这一震声后，它们也逐渐消散成了粉末。
是直接挫骨扬灰且保证全部负面的力量都消解得干干净净的那种粉末状。
危险已经消除得干干净净，随后，太威仪盘在她的指挥下安稳准确地落到地上，没有破坏任何先前已经弄好的布置。
浮舍有满肚子的困惑，他从太威仪盘上跳下来。
但是乐熙抢先开口。
“咱们终于又见面了。”
她伸出手。
“其实我一直都在想，你到底什么时候能下来。”
“还好，我虽然等了一阵子，但确实没有等上太久。”
第94章 小丑竟是我自己
任谁都不能够那么快地接受人生其实可能是一场舞台剧。
尤其是，这舞台剧或许是那种：当台上的“演员”沉浸在自己的表演当中时，ta所不知道的角落里，导演和编剧或许正在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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