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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振英开口道：“怎么了，是不是外面有点吵？”
沈雪青愣了一下，回头，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女子微微瘦削的脸庞有几分像沈志诚，但她的眼神明亮动人，冲淡了沈家人长相上的精明感，更多了几分飒爽。
这是她的姑姑，沈振英。
沈雪青对姑姑的印象不深刻。
沈振英是老来女，比两个哥哥小上不少。她读书的时候一直寄宿，高中毕业后就工作了，再不久之后又嫁人了，从此之后一直定居在隔壁镇上。
沈雪青记忆里见过她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只记得，这个姑姑很讲道理，性格爽快，是沈家少有的彻头彻尾的好人。
“姑姑。”沈雪青先是礼貌地叫人。
沈振英拿了一瓶椰汁过来给侄女，悄悄对她说：“虽然是你的庆祝宴，但是外面还是太吵了。要是觉得烦就别出去了，姑姑待会给你挑点好吃的端进来。”
沈雪青顿时有些羞赧。
挑菜拿走吃在农村是小孩子才有的权利，她今年都十八了！
沈振英哈哈大笑：“有什么关系啊。你今天还是小孩那桌啊！反正是自己家，别人看到了也不会说什么的。”
说完居然真的出去了，沈雪青都来不及阻拦。
几句话之间，沈雪青对姑姑的陌生感就消失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这个姑姑，好像真的挺不拘束的。她上辈子是为什么和姑姑来往很少来着？
沈振英不仅挑了菜进来，还唆使几个小朋友一起。
两大几小，端着七八个盘子坐在堂屋看电视，吹风扇，好不惬意。
这样吃饭，可比在外面有意思多了！
电视里放着琼瑶的还珠格格，剧情跌宕起伏，一会儿是深情告白，一会儿又是打打杀杀，天雷狗血轮番上阵，主角大杀四方终成眷侣。
沈振英看电视剧的反应比小朋友还大，一看到刺激的地方就毫无包袱地和小朋友一起惊呼。有时候还拉着沈雪青的胳膊晃荡，自己不敢看，捂着眼睛问侄女剧情。
这让沈雪青情不自禁地产生了一种，自己是孩子王的错觉。
最后索性打不过就加入，沈雪青放空自己，成功融入了集体，获取了一段孩子之间的真诚友谊。
等到陶秀兰找过来的时候，沈雪青才脸色铁青地发现她居然浪费了一整个下午！
“果然还得是振英啊！带孩子总是有一套，从小就能看住娃娃。”
“我们的状元郎也跟着一起被管住了啊哈哈哈哈！”
“那是啊，不管多大的娃娃，到了振英手上都是一个样的。”
来接孩子的家长们欢笑着跟沈振英打招呼，回忆往昔。
沈雪青捂脸了。原来姑姑这项技能是从小就有的！
陶秀兰笑的肚子痛：“好啦，过来吃晚饭了。晚上就煮了点馄饨，搭配剩菜吃一吃吧。你爸他们都喝多了，现在还在睡呢。”
沈雪青灰头土脸地到了厨房，站着扒拉了几下馄饨，不想说话。
一个浓眉大眼的男人从外面大步走进来，爽朗的笑声震地沈雪青耳朵发麻。
“我回来了！大队长那边也都收拾的差不多了！”
马玉仙迎上去拍拍女婿的胳膊：“辛苦你了，林晨。”
沈雪青动筷子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支棱起了耳朵。
林晨大笑了两声：“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啊！我和英英一样，都是您的孩子！这次村里祭祖，族谱上居然还有我和英英的名字，真是太有心了。我现在也算是留仙村的人了，那不得多表现表现么！”
沈振英锤了他一下：“喊什么英英，好好说话。”
屋里人都笑起来了。
林晨这时候才发现了站在人群后面的沈雪青，快步走到面前，一米八几的个子给沈雪青造成了一点压迫感。
林晨搓搓手：“你就是侄女吧！真是一表人才啊！恭喜你考上临清大学！我是你姑父林晨，还记得我吗？几年前我和你姑姑结婚的时候，你见过我的。”
沈雪青点了点头，把混沌咽下去喊了一句“姑父好”。
林晨高兴地跟什么似的，风风火火地跑到堂屋里拖出来一个行李箱。
“这是我和你姑给你从我们那挑的祝贺礼物，待会拿回去试试看，合不合适！”
箱子里是一套很时髦的衣服，白色的牛仔裤，红白条纹宽松的米老鼠卫衣。还有围巾手套和帽子，都是很经典的搭配款式。
沈雪青微微有些吃惊：“谢谢姑父，谢谢姑姑！”
这几件衣服显而易见地不便宜。按照林晨的说法，他应该和自己并不怎么熟悉的。
但是他和姑姑却为她精心准备了礼物。
这份情她是不得不收下了。
陶秀兰接过衣服，不住地感谢。马玉仙也说：“女婿你真是破费了！”
林晨挥挥手：“哎，我们隔得远，一年到头回来不了几次。这都是应该的。大哥家的那份我们昨天就给了，妈，您和二哥家的礼物都在下面呢！”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就火热起来。
大家都围着这个行李箱开始了摆弄。
沈雪青放下了碗，郑重地看了一眼林晨这个她印象更加稀薄的姑父。
半年后，他将会在回家的路上被车撞到，因深夜呼救无门，伤重去世。
第20章 刷墙了
上一次， 沈雪青没有收到这份礼物，姑姑姑父也没有回来参加她的升学宴。
沈雪青大学上了半年多，忽然有一天接到了家里的电话。
沈志诚万分疲惫地让她回来一趟。
隔着电话， 沈雪青听到了那边有一个女声在痛哭。
沈雪青回家参加了林晨的葬礼。
葬礼上，沈振英憔悴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不孝有三， 无后为大。这句话在现代被扭曲成了不生孩子就有罪的意思， 在葬礼上被林晨家人反复用来攻击她。
沈振英结婚晚，夫妻双方一直没有孩子。
刚开始备孕，林晨人就没了，沈振英在葬礼上摇摇欲坠。
沈志国和沈志诚护着妹妹， 没让场面发展到要打人的地步。
但三天后，沈振英还是被打了。
因为警方说， 林晨是去接沈振英下班之后才出事的。
可，这个事情怎么能怪到沈振英头上呢？
陶秀兰在家为小姑子哭了好多次，跟女儿倾诉了一番。
再准确点来说， 林晨是伤重外加溺亡的。
他接妻子回家之后， 半路遇到了狐朋狗友被喊去喝酒了。
冬夜酒醉， 人走在路上本就晃晃荡荡的。被车撞飞了之后， 林晨落到了一片泥地上昏迷不醒。
如果这时候司机及时下来救人还有救， 但， 他肇事逃逸了。
当晚下起了暴雨， 泥地上的坑积雨，形成了一片水洼。
林晨的脸埋在地上，人动弹不得。
根据现场痕迹，中间林晨曾经短暂清醒过， 努力地想挪动自身，也呼救过。
但雨下的越来越大，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了。
好好一个壮年小伙子，惨死冬夜。
林家人一腔悲鸣无处发泄，全部都怪罪到了儿媳身上。
要不是去接人，又怎么会遇到那群人！又怎么会喝酒！
深夜不归，你沈振英都不知道来找一找丈夫吗！
沈振英被打进了医院，整个人神思恍惚。
她不是没有找过丈夫，她那晚打电话给了那群人。
他们却嘻嘻哈哈地说，叶哥今天就要和我们不醉不归了！
沈振英吃味，便气的不肯再打电话了。
沈雪青问过：“那群撒谎的人难道就这样逍遥法外了吗？”
沈志诚叹了口气：“你道他们是什么好人么。都是省城的纨绔子弟，家里看不住，随他们霍霍周边。你姑父啊，就是着了道了！”
叶家不敢惹那些人，却变本加厉地磋磨儿媳。
一年后，沈振英黯然离开了南方，背井离乡，除了母亲去世，再也没有回来过。
想到姑姑的结局，沈雪青叹了口气。
近在咫尺的哭声，很难让人无动于衷。
那么首先，她得和姑姑姑父打好关系才行。
祭祖还得几日，沈雪青这段时间几乎是寸步不离沈振英了。
沈家人也不奇怪。毕竟沈琳和沈雪青刚刚闹翻，现在来了个和蔼可亲的姑姑，还送了她那么多礼物，沈雪青不和她玩才怪呢。
沈振英却觉得侄女亲切，她悄悄对丈夫说：“明着我也不好偏心。可是雪青实在是比沈琳好太多了。要是有机会，我想再补一份礼物给她。先把关系打好，以后如果咱们有孩子，先让雪青来看一看。”
这是本地的风俗。说新生儿出生后，会和第一个见到的人相似。为此，有很多人家不惜花钱请人来看孩子。
林晨很高兴：“的确是好主意！”
他往屋外看了一眼，沈雪青正在院子里大树下看书，娴静优雅，一点也不像个农村出来的娃娃，倒像是省城里出来的大家闺秀。
林晨搓搓手，问妻子：“你觉得，让侄女跟我们去一趟省城怎么样？”
“你当真愿意？！”沈振英反而有点不敢相信。“先说好，要是侄女也跟着我们去，我们可不好跟哥哥开口要花销哦！”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会和二哥开口要钱！”林晨佯装生气。“我还要感谢二哥给你打电话呢。二哥把你那份族谱钱给出了，我们就带侄女出去旅游，这不正好！”
沈振英噗嗤一笑，锤了一下丈夫：“行！我待会就去说！”
“去省城？”
“其实是你姑父他要去那边招待几个人，顺便就带我们过去玩一玩。我们玩我们的，不用理他自己做什么。你觉得怎么样？”
沈振英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侄女，期盼她能和自己一起。
沈雪青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开玩笑呢，她正愁要怎么和姑姑开口呢，这下送上门的好机会来了。
她跟沈振英一起的这几日，了解了更多消息。
比如林晨之所以嗓门奇大无比，正是因为他家是做工程的。
他的工程队刚刚起步，还不成器。所以他总是四处请人吃饭，找关系，希望可以得到一点消息，分一杯羹。
如果不是意外，他能好好活下去的话，黄金十年，足够沈振英成为一个富太太了。
这几天呆在留仙村，林晨就经常打电话，和别人约什么时间点车站见。
莫非这就是下半年那帮狐朋狗友？
沈雪青迅速地在心里做了很多预案，准备到时候搞清楚。
晚上沈振英在饭桌上把事情说了，反应最强烈的人是全丽华。
“什么？只带她去？我们红樱为什么不能去啊？”
一激动，她把女儿之前的名字叫出来了。
沈琳很无奈：“妈，我不要上班了啊。姑姑是奖励雪青考上大学的，你不要管了哦。”
全丽华牛眼一瞪，还想说什么，沈琳把她妈直接拖走了，在旁边不知道嘀嘀咕咕什么，回来之后全丽华也不说话了，只是一副憋闷样子。
挺好的，只要全丽华不说话，全家人都当做看不到。
这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沈志诚也说巧了，他要出去出趟差，就定了他出差的那几天，让沈雪青跟着出去玩一玩，长长见识。
这样家里就只剩下陶秀兰一个人了。
沈雪青想了想，说：“那妈妈，你那两天去市场上找人回来刷墙吧！”
正在帮女儿整理东西的陶秀兰抬头，疑惑不解。
“就是之前，装电话那次。我们俩自己出去，你还记得吗？”沈雪青语调温柔，怕陶秀兰想多。“那一次妈妈你带我去了建材市场，我们问了不少东西的。”
沈志诚明白了：“乖乖你是想趁这几天，让你妈监工把家里重装一下啊？”
“对！”沈雪青打了个响指。
“旧家具都包起来，然后请人回来刷一下大白墙，再贴一个简单的瓷砖。也不弄多复杂。只是刷墙味道得散散。我们都不在正好，妈你就白天来监工，晚上住到大姨或者小姨家去！这样也安全一些。”
沈雪青安排地井井有条，却看到父母对视一眼，都笑了。
沈志诚笑的都咳嗽了：“你小脑瓜子还挺能转的。哪里用得了这么复杂。”
陶秀兰一脸欣慰：“原来乖乖你上次是打这个主意啊。早说啊！这要找什么工人呢？让你小姨去说一声就好了呀！”
“啊？”这下轮到沈雪青疑惑了。
陶秀兰站起来搂过女儿详细地解说了一下。
“你小舅舅是木匠，这你知道吧。但是这门手艺以前也不是谁都能学的，那拜师都是要有介绍人的。这个介绍人啊，就是你小姨的爸爸，也就是你叔公。你叔公一家都是干这行的。刷个墙而已，妈回老家招呼一声。你表舅他们肯定都争先恐后的来！到时候钱都不会收，让你爸找两条烟送过去就好了。都是自家亲戚，干活那肯定是尽心尽力的！”
沈雪青：“……居然是这样。”
沈志诚又笑了：“你还小，不知道这些也正常。你小姨和我们家关系这么好，这点小事，哪里用得着跑市场。你要什么样的瓷砖啊，给爸爸说，爸爸找人送！”
沈雪青简单地说了一下样式。
沈志诚一听，就是素色的大白砖而已，顺口问了句：“要不要那种很漂亮的国外那种花砖啊？爸爸也可以搞来的呀。”
“不要不要，千万不要！又贵又难用！”
“好吧好吧。”沈志诚颇为遗憾。
沈雪青又强调了一下：“那种砖得家里足够大，贴成套才好看。爸你千万别一个冲动买回来啊！你要是喜欢，以后咱们家换大房子可以给你在内卫弄一个。”
沈志诚感到新奇：“内卫？”
“就是那种大房子，主卧会自带一个衣帽间一个卫生间，专门自家用，和客厅的分开来。冬天洗完澡可以直接上床睡觉，晚上起夜也方便得多的。”
沈志诚想象了一下，就像电视剧里那种吗？真是太方便了。
他又想起了湖边上那一排私房。
那天之后他去溜达过一圈，很意外地发现那个地方散步的人还不少。早上吃早点的地方，小超市什么的都有。
那些私房他也看了一圈。
靠着湖位置很好，但是房子内部破破烂烂的，还有几栋都看着没人住了，院子里枯了一片，草长得老高。
他找人打听了一下，说是主人家都搬去市中心了，这里空了很久。
沈志诚长了个心眼，给旁边人留了bp机号码，但这两天都没动静。
现在想想，那几家房子虽然破，但是面积还不小，应该可以像女儿说的那样，搞个内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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