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糕蓬松而湿润,她却被噎了一下。
秦望端起被推到手边的饮料灌下去,没在意耳边略带无奈的声音。
“吃慢点,别急。”
没有吃完的糕点江砚也打包起来,他提着大包小包,微凉的夜风吹进外套里,鼓起风的形状。秦望拢着肩上的外套,两手空空,吃饱以后终于也能交流。
江砚第一遍问她叫什么名字,秦望没答,过后他也便不再问,一口一个“同学”地称呼她。
秦望自始至终一句话不讲,耳边倏忽听到男生的叹息,只是很轻的一下。
江砚以为她在学校受了委屈,这才跑出校门。
或许是心地善良,年轻俊美的男生决心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连“我弟弟是你们学校的风纪部部长”这种话都说出口了,只可惜旁敲侧击和直来直去的问法都不奏效。
话音落到秦望耳朵里一句都没听清楚,唯独那声没什么意义的叹息突然充满了她的耳朵,激荡起一片回音。
“我只是饿了。”她说。
顿了顿,秦望顶着男生“受宠若惊”的眼神说出了今晚的第二句话,很是诚恳道:“并且没钱。”
说是没钱也只是推断。
脑子里什么也不记得,这是很奇怪的、足够叫人感到恐慌的事情吧。
但是因为吃饱了,秦望生出一种餍足感,并不慌张,甚至觉得跟在身边的男孩表现得比她还要无助。
她看了眼西装外套上的校徽,形状像一棵树,根系深深地向下蔓延,几乎要突破徽章的边界,简单的图案给人以宏大和不可侵犯的威严之感。
她又掀起西装校服的边角,看到自己身上制式简单的短袖,用红线绣着汉字和拼音的组合。
借着路灯打量几眼,她又去看江砚。
如果没有失去所有记忆,眼前的男生在她的生活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秦望能感受到自己的思维依旧不太灵光,有时不是她不理人,而是大脑运转过慢,太复杂的信息进入脑海里便一阵眩晕。
秦望脚步才慢了一点,江砚也停下来,看向灯火通明的大型商场,说:“再去前面的超市挑点东西吧?”
超市里开着冷气,好在没有大风,温度比室外还要稍微适宜一些。秦望往购物车里放东西,对比两块压缩饼干的口味。
结完账之后口袋里的钱还会剩下一些。江砚如是思量着,借口说要去文具区买笔,捞起搭在购物车上的外套暂时同秦望分开。
文具区只隔了几步的距离,他想要快去快回。
他将百元大钞和面包店找零的钱都理出来,大概估计了这趟的花销,供给顾客试写的画板前也有免费试用便签纸。随手抽了只笔,江砚将多出的部分和写好的便签全都放进校服口袋里。
“挑好了吗?”他回到秦望身边,看着一筐的压缩饼干,有些哑然。
两人视线相对,女孩像猫一样歪头,他的表情无言得明显,秦望脸上流露出些许疑惑,等待他解答。
江砚掂了掂那些锡纸包装着的小方块的重量,“这些你回去的路上可能拎不动。”
秦望没说话,看样子有点低落。于是男生提议:“不如拿点曲奇?”
最终还是保留了几块压缩饼干。就当是让她尝尝味道了,江砚心想。
·
系统再一次失联。
可是这回,躺在医院病床上的秦望已经做不出什么反应了,大抵是一回生二回熟,慌乱和惊讶都被削减许多。
系统消失的原因让人捉摸不透,秦望不知道攻略任务是否还有进行的必要。
她还能够回家吗?还是干脆直接放弃回去的想法安心留在这个世界里经营她之后的人生,秦望为此思索了好几天,没有结果。
任务面板上的好感度很稳定,没有因为系统的骤然断联变成暗淡的灰。这也许可以视为攻略任务仍然有效,缺乏有力证据来证明,便只能当做猜测。
诸多想法需要一一梳理,秦望醒来之后变得很沉默,无论谁同她讲话都要慢半拍。
她经常沉思的样子陈寄云误以为还没好全,担心不已。
即便医生已经来来看过一轮,也说没什么大碍,秦望原本已经能出院了,但陈寄云依旧不太放心,建议秦望再住几天。
略带强制性的建议自然而然被采纳。
秦望偷偷回过一次邮件,和慈善基金的负责人之一唐莹沟通工作事。宜被陈寄云发觉之后,对方收缴了她的“作案工具”——电脑,秦望一时间无事可做,已经闲了两天。
秦望偏头过去看窗户外的蓝天,躺得有点儿忧郁了。
陈寄云坐在旁边削苹果。
秦望转了下眼珠子看过去,发觉陈寄云动作竟然挺熟练的。她又扫视了一遍病房,无甚可看。
这里环境看上去很好,毕竟是私立医院的单人间,空调电视一应俱全,就连花瓶里的花都新鲜得犹帯晨露。即便如此,病房也只是病房而已,秦望在陌生的地方不太放松得下来,将就住着。
秦望笑了笑,很莫名的。
“你笑什么?”
连成一整根的苹果皮落进垃圾桶里。陈寄云把苹果递给她,“过劳晕倒住院,你还笑得出来?我接到消息的时候吓了一跳,你倒是没心没肺的。”
她晕倒当然不是因为过度劳累。秦望接过那个造型完美而标志的苹果时心想。
病房门被人敲响,一队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接连走了进来,秦望和陈寄云闻声转头望去。
走在最前面的男人即便戴着口罩也难掩俊朗,秦望将苹果送还陈寄云手里,对江砚笑了一下:“江医生好。”
江砚望着她,不声不响之下也掩盖不了由内而外散发的温柔,让身后默不作声伸出探究的脑袋、眼神乱瞄的科室同事大为震惊。
陈寄云愤愤咬了口苹果——她单知道秦望是恋爱脑,没想到自己的苹果也在她见到男朋友那一刻就突然不受待见了!
这些天以来,她在秦望面前绝口不提自己和江砚吵了一架。
准确的来说那也不叫吵,最多是她单方面的指责,而江砚甚至没有搭腔。秦望眼中那个绅士居家好脾气的男人在旁人面前显露出万事都事不关己的冷漠,又或许是只对她这样。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是秦望最好的朋友吗?陈寄云气得柳眉倒竖。
秦望在家中突然晕倒那天,是江砚送她去的医院。
听闻消息之后,陈寄云马不停蹄地赶来,只见当时守在病房里的唯有江砚,她理所应当地抛出一连串的质问,在对方一问三不知的情况下大为光火,具体说了什么她现在想起来都会觉得微妙心虚。
那些话说的实在难听。
江砚倒是情绪稳定,被她不分青红皂白一顿指责后也没生气,只是巴巴坐在病床边牵着秦望的手发呆。
直到后来,陈寄云才意识到他或许不是脾气好,只是单纯地将她当成空气,这样的认知没有重燃她的怒火,她只是冷静下来打量他。
她冷不丁叫出他的名字:“江砚?”
江砚这才施舍给她一些余光,眼角如同凝着霜。非明显的不待见她的表情。
陈寄云问:“你为什么会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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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
可爱的。
萌萌的妹。
第42章 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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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江砚身后的几个医生都没说话,被口罩遮了大半的脸上流露出明晃晃的好奇,像一比一复制粘贴出来的。
秦望为此感到微妙的不舒服。但这种不舒服并不来源于她认为自己陷入了被看热闹的状态,不舒服的根源细究下去却没踪影,她不感觉到被冒犯,那这古怪的感觉是哪儿来的?
秦望没深究。像是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阻止她细想下去似的,思想上的一切皱褶都被轻飘飘抹平,如此就算揭过了。
有人道:“秦小姐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秦望微笑回答。
即便带着口罩也不至于认不得人。这几天跟在江砚屁股后面来病房“查房”的有不少生面孔。
好在秦望也住了些时日,这几天看八卦的新鲜劲过了,加之江砚或有约束,来的人渐渐少了。
时常跟在江砚屁股后面八卦的小尾巴们简直不像是成熟稳重的成年人,秦望看着他们,有时候会想起高中时的同学。比如那个心眼很好的会给她塞小蛋糕吃的同桌女孩,宿舍里为了照顾她的自尊心不着痕迹接济她的舍友,还有时常关照她的学姐杜意浓……哪怕是后来几乎和她闹掰了的庄理,也曾帮过她许多。
在那时候,她没有遇到过任何恶意。
可惜现在,秦望和他们基本都断了联系。
江砚往里走了多少步,背后的脚步也忠实复刻,就差踩在他鞋跟上了。无奈中带着好笑,他回头看了一眼同事,道:“都没事干了?”
光是看每天到病房报道的人数,秦望都能知道医院当天到底忙不忙。
再看下去可就不礼貌了。几个人自然心领神会,包括开头和秦望打招呼的那个医生也笑嘻嘻地缩了缩脑袋,装模作样地翻看了手里的本子,皱起眉头好似为难似的:“早上时间还挺赶的。秦小姐的身体没有什么大问题,既然江医生在……”
“我们探望探望其他人了。”
“是是是,江医生再交代点注意事项吧。”
陈寄云咬了口苹果,似笑非笑。
清甜的滋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她吃苹果的方式有种异样的规整,每一口的大小和落点的位置像是用尺子比照着量出来的。
“你们聊。”陈寄云三两下把苹果吃完丢进垃圾桶里,朝着秦望挥挥手,道,“嘴馋了,我出去买点东西吃吃。”
“路上注意安全。”
陈寄云带上房门之后,整个病房里就只剩下两个人。江砚摘下脸上的口罩,秦望用手指勾了下口罩绳,“这是玩哪出?”
以往不见他戴的。
江砚没好意思说是脸皮薄还爱看凑热闹的同事要求的,拉过床边的椅子坐下,语气和有旁人在的时候完全两样,不自觉地变了种声线,问她睡得怎么样。
秦望的手背上残留着扎过针后留下的一点淤青,触碰时会有轻微的痛感。她的身体确实没出什么事,住院之后只挂过几瓶水,江砚避开了淤青的那块肌肤,牵着秦望的手。
“现在可是上班时间。”秦望起初和他牵了一会,两只手自然而然地搭在一起,她微微笑着,忽而虚空之中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倒是不痛。就是哪哪都叫人觉得古怪,像是有虫子在身上爬似的,秦望忽然就受不了两人之间那股肉麻劲儿了,把手抽出来。
江砚道:“对我来说是下班时间。”
秦望看了眼墙上的钟,不信:“这个点?”
“嗯。”
早上九点多,要说是刚上班也不违和。
私立医院医生比病人还多,秦望看着弱不禁风,却比看上去要康健一些,几乎没进过医院,自然不了解这里头是个什么排班模式,也就不追问了。
她唯独好奇一件事,“不是说没什么大碍么,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住在医院里总归让人觉得不自在。
平素和唐莹交流只能靠电子设备就算了,也就是略微有些不方便。最近还得偷偷摸摸的,弄得像特务接头,秦望是有些受不了了,只想快点回家。
看陈寄云的架势,怕是已经笃定了工作是害她进医院的罪魁祸首了。
只听窗户边上倏忽一响。
回头一看,原是一片叶子被风吹下枝头,砸在了玻璃上,带来清脆的一声响动。随着叶片飘落无踪,房中也响起了江凌低柔的回答。
“你想什么时候回去都可以。”
刚好陈寄云不在。秦望心里想着,要不趁热打铁把出院手续给办了。
江砚看一眼就知道秦望脑袋里想的是什么,前几天还能和她打配合,挑陈寄云不在的时候给她把电脑送进来,料想也到了她觉得疲乏的时候了。他紧接着又说:“再住几天不好么?就当是陪陪我。”
原本只是可有可无的一问,甚至秦望大半注意力都还放在无意撞上窗户的落叶。闻言,秦望迟缓地转过头,先是偏了脑袋,目光才迟半步地跟着移了过来,注意到其中的不同寻常。
或许是嫌坐在椅子上离她不够近,江砚单膝支着地,从下往上仰视着秦望,说出的话像是在开玩笑,带着亲昵的撒娇意味。
他不会是说真的吧?
这样的念头从脑海里一闪而过。
“你知不知道你说这种话我会生气?”秦望问。
她的语气很平和。一点气也没有的,不掺杂任何一点感情色彩的一个问句,却让江砚一下子僵住了脊背,温柔的眼睛里混入了些许无措,不懂她怎么突然变脸。
在她的注视下,面前一切细微的动作和表情都无所遁形。秦望看见江砚微微睁大了眼睛,流露出一点惊诧。
心中的猜测刹那间落地。秦望嘴上说会生气大部分是演的,甚至演的也没太认真,可江砚还是上钩了。没想到直勾钓鱼都能有得手的时候。
“对不起。”江砚立马道歉,反应过来脱口而出的话不合时宜,“你对基金的事情很上心……我不该这么说。”
他实在是善于检讨。
秦望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其实我没生气啦。”
她单刀直入问:“我是生病了吗?”
一个问题砸下去,简直直白得有些吓人。秦望对自己有种旁观者般置身事外的冷漠,无论健康也好疾病也罢,好像自身的健康与否都不能真正牵动她的心绪。
秦望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这世界除了陈寄云,好像现下只有江砚最不可能害她,而两个人现在的态度异常一致,就是希望她继续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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