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正在车库里往上走。
齐衍的头发太过显眼,只能收在帽子里掩饰一番,免得惹人不快,到底他毕业后的工作安排,确实还要走二伯父这边的关系。
这也是他刚才愿意好声好气去接齐奂的缘故。
“那也不能让我去碰死人啊,多晦气啊。”他皱起眉头瞥向齐奂,“真想不通你一个女孩子干嘛做这个。”
齐奂只笑,“为了给你亲情价。”
“......二伯啊你看!”齐衍知道现在不能发火,但他可以转移战火嘛。
“齐奂啊,好好弄,有什么要求跟我提,帮二伯的忙。”二伯父走在最前,头也不回地吩咐,“你盛哥已经往这边赶了,要么让他帮你吧。”
“不必,盛哥过两天还要结婚呢,弟弟也不好意思让人家帮这晦气事儿吧。”齐奂又不讨厌齐盛,相反她还挺喜欢齐盛的。
那是二伯父的独子,齐家这一辈混得最好的孩子。
“还是齐奂考虑得周到。”二伯父一句肯定就把齐奂捧了起来,又瞥向了齐衍,“总之别出岔子,陈家我们得罪不起。”
他压了压声线,侧过脸跟齐奂低语了一句,告知了她陈家的地位。
那可是树大根深的大家族,在他们面前,像是齐家这样只是偶然出了二伯父这单单一个大领导的家庭,根本不算什么。
几个人很快到了陈家正宅。
停灵的地方已经布置得非常妥当,陈家显然找了个很了不起的私人殡葬公司,只不过即是如此,人家怎么可能拿不出一个属相合宜的入殓师来呢?
这里面是否有什么操作,齐奂懒得多问。
总之二伯父卖他的人情,齐奂也可以卖自己的人情。她长这么大,确实得过不少齐家的好,能还就还呗。
“太太说最好八点就能开始吊唁,行吗?”
陈府的管家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一身黑色,略施粉黛,长得非常普通。
是那种站在身后都不一定会被注意到的普通,她仿佛是这个房子里的一部分,需要的时候她在,不需要的时候,她便随时随地隐入背景。
齐奂刚被安排着吃了一顿看似简单但用料讲究的晚餐,心情还是挺愉快的,“保证不了,但我会尽快,没什么事请不要进来打扰。”
“那是自然,不过......”管家欲言又止,“少爷的情况还请多多费心。”
“我知道,断掉的地方对吧,接不了噢,弄个假的吧。”齐奂指了指齐盛给她带的工具箱,“您要是没那么着急的话,材料还能选,尺寸还能定,但是现在没办法噢。”
“用最好的!”陈威的母亲靠在门口,声音沙哑,调子却很凌厉,只是始终不敢进来一步。
齐奂点点头,“我先看一下客人的情况,待会跟你们确定用具。”
她关上门,很快开始工作。
之前还以为陈威是个四五十的叔伯辈,却不料这男人才三十几岁,正是青壮好年华。
【豪华大床男尸一具,陈威,三十五岁,福市......念出来也会被哔掉的那种单位那种主任,死于多脏器衰竭。】
“你怎么知道的?”齐衍压根就没看齐奂,自然也没注意到她没张嘴。
“知道什么?”齐奂打开工具箱,摆上肤蜡和油彩,又看了一眼死者的照片。
陈威长得斯斯文文,三庭五眼都挺规范的,不难画。
“知道他死于多脏器衰竭啊。”齐衍站在窗口,半点也不想靠近死人,“我问二伯他还不说,但我听二伯的助理讲,他是在办公室被带走的。”
“嗯。”齐奂见过很多那样的客人。
约莫是熬夜加班一时没挺住,亦或是吃了什么药,不小心过敏了,没抢回来,很可惜,也很突然。
但单单就入殓的角度来看,脏器衰竭不影响外观,是很好处理的死法,以齐奂的业务能力,这一单一个人做没什么问题。
“那你说,在办公室,怎么会断了 ?”齐衍又问。
“人死后某个部位确实会短暂充血,你死的时候也会。”齐奂耐心解答。
所以约莫是搬回来的时候冲撞了吧。
她用不上齐衍帮什么忙,但还是很坏心眼地想要使唤他,“你要是好奇,可以自己看看。”
她说完便把陈威身上的被单掀了起来。
“啊――――”
齐衍没忍住尖叫出声。
但这不能怪他胆小,因为陈威的遗容可完全不是“不影响外观”的范畴,相反他浑身都是水泡和脓肿,尸身可谓是一塌糊涂。
第20章 报告20
“这这这!这不会是传染病吧!”齐衍摸着墙就往门口蹭,吓得声音都发着颤。
“......你也说他是去过医院的,去过医院的有传染病还能让接回来?”齐奂上下扫了一眼陈威的尸体,“这个应该是,败血症。”
“什么症?会不会传染?”齐衍还是害怕,已经打开了房门。
陈夫人依然站在门口,仿佛已经预料到了会有人开门一样,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看向了卧室内的亡儿,然后又看向了齐奂,“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但这个情况八点弄不好,九点吧。”齐奂说完又指了指门,“我个人建议家属不要围观。”
“好。”陈夫人按照齐奂说的,不再守在门口,但也没有再关上门。
卧室里空调的凉风往外匀了一些,外头大厅里客人说话的声音也能传到这边来,可齐衍显然还是无法适应。
他觉得自己浑身都不自在,脖颈凉嗖嗖的,直}得慌,“什么症?什么症能死这么惨?”
“败血症,病毒侵入血液循环,感染,扩散,嘎。”齐奂皱了皱眉,“我要剪他的衣服了,你做好准备淡定点。”
“感染?”齐衍完全捕捉不到齐奂的语义,他有自己的重点,“感染不就是传染吗!”
“败血症不会传染。”齐奂边说边开始操作,“你出去吧,好烦,一个小时后给我找两个男人过来。”
败血症没有传染性,但确实是一种很痛苦、观感也很不好的死法,齐奂倒不觉得齐衍的反应有多夸张。
但陈威的尸体其实已经经过医院收拾了一次,陈家找的殡葬公司亦很专业,他们的员工都在灵堂守着,齐奂只需要再清理一下脓血,就可以上肤蜡和油彩,尔后就能抬上冰棺接受吊唁了。
【嗯,让我看看,怎么一个败血症也能搞得这么神神秘秘。】
齐衍才刚逃似的溜到灵堂,便听到自己姐姐的声音在里头响了起来。
他四处找了两圈,才发现不仅是他,灵堂里的所有人都对这个突然响起的声音莫名其妙。
【噢。怪不得。】
陈家把儿子的灵堂设在了内花园里,那地方很大,还是露天的,齐奂的声音绕着全园,每个人都听得真切。
因为本来是打算晚饭后就开始吊唁仪式的,故而现在到场的人已是不少。
陈家显赫,大家就算觉得异常,也没谁敢多议论。
【是吃错药了啊。】
这女声断断续续,调子平得像是呓语,吐字却又该死地清晰。
“对......是这样的。”陈父正在跟几名地位颇高的来客交谈,不便给出什么反应,只能顺着那奇怪的声音点点头,“陈威他最近都在加班,文化美食节那个事情不太顺利,他很自责,一直睡不好觉。”
“是啊是啊,陈主任为了福市旅游这一块,真是殚精竭虑,呕心沥血,这几日他有多辛苦,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啊。”周围人开始附和。
【也难怪啊,都是蓝色的,拿错了情有可原,但是一次吃六个也太多了吧?】
【......说是因为美食节的事很郁闷,需要释放,所以打算......“大兴土木”??】
“咳咳咳,是,是啊,陈威他有打算拿美食街那一块做一下改造,既然是出了那样子的事,再做餐饮也大概做不起来了,但就此放弃的话,对原来的租户们影响就太大了,得给他们找新的活路啊。”
陈父一边糊弄,一边冲自己的秘书狂甩眼色,要他去查清到底出了什么岔子。
“确实确实,陈主任一向如此,不管是大商户还是流动摊贩,他都能设身处地去照顾,实在是太可惜了,这么年轻他就......”
【三十几岁也算年轻的吧,为什么就得吃药了?噢不过也有听说男人过了二十五就不行的传闻,只是就算吃药也不能一次六颗啊。】
【啊咧,所以这种药也有耐药性的?因为从来没有一天行过所以才加大剂量的啊,不是吧比起加大剂量,更应该的不是减少频率吗?】
【而且在办公室真的也能有兴致吗?居然有人在上班时间也有精神的吗?好佩服啊可是既然有精神又为何要吃药呢......懂了,所以是精神有余但神经无欲呢。】
陈父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垮下,明明是家中有丧也能淡定撑起场面的威严老者,在听完这段奇异的心声后,面部却完全不受控制地痉挛了几下。
齐家二伯和后来的齐盛都得值班,简单寒暄后正准备走呢,撞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倒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陈家明显还没察觉出来这飘荡的心声属于齐奂,齐二伯现在若是上前去打交道,难免就得提一提还在给陈威入殓的她,这岂不是自爆。
不敢动,一点也不敢动。
【啊?陈威结婚了啊。】
那方陈母与秘书寻了一圈,都没找出是谁在搞鬼,便突然想起了这个声音好像跟那齐家找来的遗体化妆师很像。
正要入宅去找呢,陈母便迎面撞上了自家的媳妇,陈威的妻子,甄瑷。
她赶紧冲甄瑷身旁的保姆刘妈挥手,示意刘妈把甄瑷带走,却不料刘妈会错了意,反而催上了甄瑷,“走快些,少奶奶,夫人又不高兴了。”
早就哭红了双眼的甄瑷抬起头强打精神,撑起豪门儿媳该有的坚忍,加快脚步踏入了灵堂,便听到了一个懒洋洋的女声在说――
【陈威与妻子在某某山区相识相爱,还上过报纸和热搜呢,是一段佳话啊......呵。】
陈老爷子刚缓和下来的面部肌肉瞬间又是一抽,这最后一个呵字,怎么跟他平时要踹人下台时皮笑肉不笑的调子如出一辙呢。
果然,那声音审判似的念白出了一段惊天秘密。
【佳话个喵喵,这分明是鬼谈。陈威的妻子甄瑷,五讲四美品格无缺的大美女,毕业后就去了山区支教的青年好榜样,居然被陈威这个去镀金的家伙使了手段灌醉酒骗了清白。】
【事后还用录像威胁,联合村民将她困在山区,供他每日消遣!】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章啦,加油加油!
第21章 报告21
花园里静得像老师要点谁起来答题。
刚踏入自己丈夫灵堂的甄瑷双颊红得似要烧起,身后的保姆刘妈更是低着头气都不敢喘,大家都在等陈家的主人给出反应。
这里面几乎每一个人都是混官场的,装聋作哑早就已是基操,若陈家坚持不对这个声音做回应,他们也会假装自己根本没听到任何动静。
“陈威!陈威!你个混账小子,死一万次也不够!”大厅方向突然传来了嘈嚷声,随后几个中年人闯进了花园,气势汹汹。
保安追在后面跑了过来,却显然不敢妄动,想来这几个中年人颇有来头。
“白兄......”陈父强压着脾气,迎了上去。
“少客套,我女儿的事要怎么交代?你儿子倒是两腿一蹬事了拂身,留我女儿一个在医院插着管呢,黄体破裂!能不能救回来还没个准,你要怎么交代!”
为首的中年男人气焰嚣张,口水乱喷。
“白兄,人多,眼杂,不要失了脸面。”旁边有个看着也颇有来头的男人劝了一句。
“失脸面?两个人一块儿被抬出办公室,这事整个机关都知道了,还有什么脸面,我今天就是来撕破这脸面的!”
白姓男人怒气不减,嚷得整个陈宅都能听到他的吼声,吓得二楼卧房里好不容易哄着睡了的陈威之女哇哇直哭。
【哼,孩子,果然啊,后来就怀孕了。】
齐奂的声音伴随着小孩的哭声传入园中。
【但陈威怎么可能因为对方有孕就把人家娶回去呢,这些年他虽是硬件不行,但犯贱就没停过,哪是招惹了甄瑷就肯收心的。】
【相反,甄瑷因为涉世不深,又孤立无援,被陈威几句甜言蜜语加上身份背景暗暗威胁,居然默认了他们不清不白的关系。】
【要不是碰巧被去采访的记者撞破,直播拍下了两个人亲密的模样,陈威还想着任期一到就赖账走人呢。】
什么动静?白家的人互相看看,都不知道这声音是敌是友。
好像抨击的是陈威啊,那便是友!
“听听,听听!这就是陈主任的真面目!人渣!人面兽心!人头畜鸣!”
白家人里另一个看着年轻几岁的男人冲着来客大喊,“我家小妹肯定也是这么被骗了去的,可怜她才二十八岁,二十八岁啊。现在生死未卜,就算能活,名声也被这败类生生毁了!”
“住口!”
陈母急了,冲过来指着白家人怒斥,“满口胡言!我们威儿是过劳梗死的,跟你们那个女子没有半点关系,你不要以为人死了就能任你们胡乱攀扯!”
她指完白家人,还转过脸朝自己的儿媳叫了起来,“甄瑷!甄瑷!!是不是你搞的鬼!”
“母亲,我没有,我半点也不知这是怎么了......”甄瑷拼命摇起了头,她是最不愿旧事重提的人了,怎么可能在丈夫死后还自揭伤疤。
“威儿身正不怕影斜,他的为人在座的谁都清楚,污蔑,全是污蔑!我的威儿这么多年兢兢业业,深入基层不辞劳苦地为福市为人民,现在死了,竟还要被你们污言秽语地抹黑!苍天啊――”
【――大地啊,他哪怕消停小半年呢?这女儿才刚断奶就整这出?男人什么时候可以......噢,这报告里的女人,也半斤八两。】
嗯?白家人眉头一皱:说好的友军呢?
【白清是吧......也是那种说出来会被哔掉的职位啊。】
白家人汗毛一竖。
【唉唉唉,这不太好吧,原来是这样的关系啊,这陈威虽然已经结婚,也因为婚姻备受关注而低调了许多,但果不其然依旧在回到福市不久,便搞起了办公室恋爱。】
【只因为办公室恋爱成本低,还不容易被发现,而且更为刺激。】
【天啊,他还一次两个!在与白清苟合之前,他先勾搭上的其实是白清的助理朱曼如。】
【朱曼如在跟陈威酿酿酱酱的时候不慎被白清发现,结果白清不怒反喜,加入了他们?】
【而这位白清倒不是跟朱曼如一样,是个需要攀附权贵往上爬的角色,她自己本身的家世也挺厉害的,还有还有.....她竟也是已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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