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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奂脾气不急，情绪稳定，对客人和家属都尤其耐心，毕竟前者没了命，后者则给钱。
“我要接他出去。”那女人就站在尸体前面，却不看一眼自己的儿子，只盯着齐奂。
啊，她有点害怕吧。
“您要接他出去？”齐奂瞥了一眼客人的姓名，“确定是这位吗？唐小军先生。”
“对。”蓝衣女人这才垂眸看了自己孩子一眼，但又很快转开了目光。
害怕遗体是很正常的事，这是人类的原始本能，就像恐高一样，有的人可以克服，有的则没办法。
“但是这位已经确认过下午火化了。”齐奂动手之前都会再次确认相关合同，这位唐小军客人确实是下午火化，他不接受吊唁，不必送往灵堂。
“我们改主意了，总之你别动他，我现在就去办手续。”女人似乎已经缓和了情绪，说话的调子平复了一些。
“好的家属，请准备好相关资料，去前台收费处登记。”齐奂好声好气，终于送走了这位古怪的女人。
～～哔啵！宿主吃不吃这个瓜？～～
系统在齐奂好奇之前就跳了出来。
齐奂打了个呵欠，先把抽腹水的机器推了回去，然后又看了看唐小军家属提供的生前照片。
这位唐小军的情况她粗略了解过，是意外溺水，而且还是连车带人，与他一并送来的其实还有一位女性，亦是这般溺毙。
但那位女士已经在死亡次日就接受了吊唁，办好了葬礼，骨灰也早就送去供奉了。
而唐小军却因为家人的缘故拖到了今天。
他的父亲态度很奇怪，而他的母亲――也就是今日才出现的这一位――全程都在电话指导他的父亲办事，而他们商议的结果亦是变了又变。
齐奂也是早上才接到了最新的协议，说的明明是不办葬礼，不做吊唁，直接换好衣服恢复一下遗容，简单告个别就送他上路，可现在又不让碰也就罢了，怎么还要接出去？
～～咦，遗体放在殡仪馆还能送回去的吗？葬葬迷惑！～～
齐奂虽然知道可以，但她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状况。
遗体外运需要非常繁琐的流程，它当然可以实现，只不过一般不会有谁想这么做。
这事需要再次查验死亡证明，然后还得殡仪馆去查验运尸车辆的资格，来接送的不可以是私人用车，必须要正规的殡葬业务车。
而交接的时候，还要双方核实运出时尸体的状况，包括遗容以及存放期间的冷冻效果。
最后，还要跟进接受尸体方的资格证明或者正规的接收同意书。
十足的麻烦，所以齐奂知道大概率那女人办不下来，太繁琐了，这具男尸现在是解冻的状态，他可不太适合这么折腾。
只是出于尊重家属意愿，如今这个状况齐奂也不敢动他，所以……
【看看。】
停尸间负一层很冷，空气流通也不太行，齐奂放弃了做运动，选择了更温和的普通拉伸。
【停尸间B区三排一列，男尸一具，唐小军，二十七岁，汽车销售，死于溺水。】
【呃，是大晚上自驾进了福市森林公园，因为......带客户李贤若女士试车，试什么车，哪种车，噢吼果然是那种车。】
【啊，所以是这样啊，做汽车销售的唐小军与自己的客户李贤若在夜半驱车到了公园的人工湖旁“谈心”，结果情到深处难以自持，就趁着湖光水色，月影撩人，在车后座……】
【进行了一些行车方面的深度交流。】
齐奂伸了伸背肌，再次看了一眼唐小军的照片，这位男士长得微胖，五官平庸，没继承到母亲的贵气。
【这个事不好评价，你情我愿的话......也不行也不行，多不文明啊，公园啊，花花草草那么多，都是未成年呢。】
【但是最后怎么会溺水啊？被发现了吗？噢，没有，只是他们讨论得过于投入，竟没有注意到刚才停车的时候，忘记拉手刹了！】
【于是那车子随着车体剧烈的摇动，一点一点地便顺着沙坡往湖里滑，奈何两个人都在后座，且过分情浓，忘乎所以，竟完全没有察觉，待整个车头泡在了水里才惊醒过来，为时已晚。】
【啊这，这这这，这还不如被发现呢，丢脸也好过丢了性命啊。】
齐奂叹了口气，这算什么憋屈的死法嘛，太不应该了。
【怪不得两家人根本不认识，送过来的时候还死活不愿拼一车。】
甚至都不愿意送同一个殡仪馆，只可惜福市的殡仪馆虽然不只这一个，但只有这一个是公立的，它收费最便宜，效率最最高。
【为什么要那么避讳啊，虽然车震不太文明，说出去也不光彩，但男未婚女未嫁的......啊是这样啊，唐小军他虽然未婚，但他就快了！】
【这位男士他有未婚妻，年底就要办喜事了！】
【而且他这一次与客户私联，也不单单只是为了卖车，他是看上了李贤若的身家，对方是上市公司的股东！】
【嚯，骑驴找马两不耽搁，唐小军一边哄着女友准备年底的婚事，一边还在趁自己最后的单身时光，渴望临门一脚能再踩一条船？】
齐奂大受震撼；怎么，男人的市场这么好吗？上市公司的股东这么不挑的吗？
可惜李贤若跟唐小军只是露水情缘，两个人关联不大，也就认识了不到一周，齐奂能看到的唁死报告非常有限。
【咦？这李贤若才不是什么上市公司的股东耶，她就是个总经理助理，披着他们公司老总的皮来坑唐小军的，因为她早就看出唐小军是个惯吃软饭的家伙。】
【李贤若压根就不在乎唐小军的颜值，她钓人家，就是为了引唐小军手里的售车折扣。】
【好朴素好真实的理由啊，所以说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啊，这位女士觉得勾搭一次唐小军可以减下几万的车款，一点也不亏，就跟老公商量――】
【――唉？什么？老公！她有老公！】
【她老公甚至知情！】
李贤若是同事小明的客人，齐奂并没有接触过她的家属，就听说手续走得很快，葬礼也从简从速，来吊唁的人也很少。
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展开。
【居然是这么......曲折的关系，打工人买个车不容易，那也不能为了容易不要声誉啊。而且钱不够就先别买，让老婆......什么？李贤若的老公事后还告了唐小军和他的公司？】
【噢，是诉讼唐小军利用试车的借口诱骗李贤若到公园后实施强迫？】
【因为试用车辆没有行车记录，公园晚上的监控也看不清楚车辆内部的情况，所以目前的舆论还都偏向了李贤若？】
【舆论？啊咧，这事居然还上了新闻！】
第40章 报告40
停尸间的反面，也就是殡仪馆正面的灵堂区域，此时有些嘈杂。
却不是常见的哀乐恸哭，而是少有的人声吵嚷。
走廊上分了两拨人，前者以唐小军的母亲为首，后来的那些似乎刚到，还在找路。
唐小军的母亲显然也知道了要接出儿子遗体的手续和操作有多复杂，所以现在暂时也不折腾这件事了，她正指挥着两个人，与自己的丈夫一起，不知道要做什么。
“就这里吧。”她领着人进了一间空置的灵堂。
那两个被她带进去的应该是媒体，其中一个扛着摄影机，另一个拎着扩音设备。
“嗯，没有问题，人齐了就可以开始。”拿着录音设备的人简单调试了一下便示意唐小军的母亲准备完毕。
扛着摄像机的人把镜头对准了门口，很快就拍到了他们在等着的人。
是李贤若的家属，还有唐小军公司的代表、保险方的代表，以及一些不知从哪里收到风声，想来凑个热闹的自媒体博主。
“各位，今天我方兰铃就要在这里，还我儿子一个清白！”蓝衣女士看了一眼相机，确认拍摄正常之后，于灵堂里大声宣布。
她的声音还是很哑，并不好听，但掷地有声，气场十足。
只不过到场的人都是有备而来，各怀鬼胎，谁又在乎她口中的所谓真相。
“哼，强迫犯哪来的清白？”李贤若的丈夫是个膀大腰圆的中年男子，络腮胡，圆眼睛，讲起话来跟打雷一样。
他倒是穿了一身的黑色，手里甚至还拿了一个相框，里面正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两个家庭谁也不服谁，很快就开始对吵，内容无非就是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唐小军溺毙的当晚并没有任何人目击到现场，他的未婚妻因为忙于准备婚礼，也正好回了老家没在本地，而李贤若的丈夫则干脆就知道自家老婆那晚要做什么事，她迟点儿回甚至不回，都是合情合理，他连发消息问一下都懒得。
于是两个人的意外便直到次日才被公园方面发现。
人被捞上来的时候，自然是没有半点抢救的可能了，还直接被围观群众拍了小视频，编成了小故事传到了网上。
说的是小情侣夜会，由于太过刺激忘情，从车尾滚到了车头，不小心压到了油门，一脚加速就给连车带人投进了湖里。
此事很快上了当地的热搜，标题赫然就是：车速过快！人车共冲刺，情侣齐上天！
缺德！
但其他人也就看个乐子，谁会知道车里的到底是谁，当事人又根本不是情侣呢？等热度过去，这件事也就不会再被提起了。
那可怎么办，那就太委屈了，李贤若的丈夫既没拿到车的折扣，还赔了个老婆，甚至还送了名声被戴了绿帽，憋得他肝火直冒，一拍脑袋就决定：这亏他不能吃！
反正唐小军已经死了，李贤若的尸体也被水泡过，根本查不出什么，干脆倒打一耙，趁着这事还有热度，告他唐小军强迫呗！
可他又知道那晚两人其实是你情我愿，所以李贤若的丈夫并没有报警，而是利用了舆论，找了几个公众号把热度炒了上去。
而与此同时，为了避免后续警方真的立案，他已经以最快的速度送走了亡妻，断绝了验尸的可能。
唐小军这方被打得措手不及。
本就准备要结婚的人，出了这样子的事，都要羞愧死了，结果居然还被咬一口强迫？
眼看着热度暴涨，唐家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可怎么办，唐小军的父亲是个不会主事的，而唐小军的未婚妻更是被丈夫出轨还有可能是强迫犯一事吓得六神无主，一切都只能由还在国外出差的方兰铃应对。
她当即决定先存下遗体，待她赶回再说。
强不强迫的，不仅女方身上会有痕迹，男方身上自然也会有。
可在她往回赶的这两天，舆论热度翻倍地往上冲，唐小军的父亲根本没办法独当一面，看着自己儿子被越挖越多的黑料，竟信了他是有罪，便联系殡仪馆，亦想要来个毁尸灭迹。
“是不是强迫，验了就知道，你们等着，我已经报警了！”方兰铃叉起腰来，扫视着灵堂里的人，“诬告的，拒赔的，胡乱编造擅动舆论的，一个个都别想跑，我都要跟你们算清账！”
“可别拽我们下水，我们保险公司实事求是，不管你儿子做了什么，我们管不着，我们就管那车是不是性能有问题，你们这事又算不算得意外。”保险公司的代表连忙撇清。
“嘿嘿，得了吧就她儿子那副尊容，那点身家，不是强迫，莫非还是靠魅力吸引的女人？”也不知哪个自媒体嘴了一句。
方兰铃正要反驳。
【嗯？唐小军居然是个惯犯啊。】
灵堂里突然就冒出了一个无波无澜的女性嗓音。
慵懒的调子结合着慢吞吞的吐字方式，让每一个情绪激动的人都注意到了这把声音。
什么惯犯？
“不可能！我都说了，是你们诬告！我儿子都要结婚了，我儿媳妇是中学教师，贤良淑德，温柔体贴，他犯什么糊涂要去强迫...那么一个货，色！”
方兰铃的凸眼和烟嗓在此情此景之下，竟很加分。
“你说谁呢，什么货色？你儿子什么货色？”李贤若的丈夫嚎了回去。
【噢噢，是这样，他自从去年升职以后，就一直利用职务之便勾搭女性客户，或是打折或是车贷利率，总之对方需要什么，他便以什么为诱饵，偷腥贪荤的，或骗或哄，睡了不少的人。】
【哟，他还有点癖好，就喜欢在车里，特别是在对方想要购买的车里，还美言其曰：留下美好的回忆。】
“唉哟哟，都听听啊，惯犯！我们公司可是妥妥的受害方，是受害方啊！员工做下这种有损我司利益和声誉的事，我们还被蒙在鼓里这么久，甚至打算给他人道主义赔付呢！”
唐小军的公司方代表赶紧顺着齐奂的心声发表立场，他们其实本就不打算为这事负责，毕竟唐小军溺毙的时间不是工作时间。
虽然他是带客户试车，可时间是半夜，若追究起来还能说他违规私驾呢。
奈何李贤若的丈夫把这事炒了起来，唐小军的公司也就不得不站出来做做样子，拿两万块应付着表示一下关怀。
“是吧，我也听到了，有前科！这个唐小军他定是用购车的借口骗我妻子出来商议，然后就把车开到了僻静处想要以此引诱。”李贤若的丈夫瞪着唐小军的母亲狠狠道。
“是又如何？男欢女爱你情我愿，这怎么是强迫，我还要说你老婆不守妇道，勾三搭四呢！”方兰铃亦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放屁！肯定是你儿子得手多次，碰上贤若她不从，就非要硬上，两相挣扎才导致了意外！”
【嚯嚯，这一次也是如此，唐小军以车为由，搭上了李贤若，但这回他还有另一个目的，他看上了李贤若的人脉背景。】
【可他却不知自己在盘算对方，对方亦在盘算自己。】
李贤若跟唐小军只认识了五天，关于她的背景，风光大葬系统深挖不了多少，因为李贤若已经不在停尸间了。
齐奂只能看到她与唐小军有接触后的部分。
【李贤若第一次去店里选车，开的就是自家老总的豪车，所以唐小军一眼就相中了对方，以为是只大大的肥羊。】
【可其实李贤若应该是一开始就带着目的在接近唐小军，因为早在她来之前，她的丈夫就已经逛过这家店，选好了车，也打听到了最低折扣，但就是谈不下来。】
【于是才有了李贤若这么一个饵，她借着对自家老总的了解和唐小军自己的脑补，很快就立住了自己上市公司股东的伪装。】
【呃，上市公司股东买车也要主动谈折扣的吗？】
“呵，听听！”这次轮到了方兰铃占到上风，“蓄谋接近！图谋不轨！还夫妻联手？太不要脸了！”
自媒体们闻到了吃瓜的味道，纷纷转了方向，“噫~~没想到啊，为了一点折扣居然能卖老婆，兄弟你是能成大事的啊。”
“不是，他他他老婆看起来三十几快四十了吧。”卖保险的不嫌事大，还拱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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