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朝朝说的那家店叫做“PRESENT”,位于中心商场B座二楼,顾客能透过店面玻璃看到中央大道,店内装潢和饰品相当年轻化,饮品价位低廉,是一家专门迎合年轻人的咖啡厅。
许言清扫了眼店门口的招牌特饮推荐小黑板,便迈步走了进去。他身高腿长穿着衬衫黑裤,脸上带着金丝边的眼睛,看起来斯文淡定,引得咖啡厅里许多人侧目。
顺着走道,到了里面的吧台,便看到了他要找的三个人。
“诸位,下午好,能在这里遇到你们,真是个美丽的巧合。”他嘴角噙着笑说道。
“巧合?”江叙嘲讽似的看着许言清,“你跟我装就没意思了。”
若不是顾朝朝的那通电话,他不会在这里,虚假的客套话也就别说了。
“我们都知道巧合是什么。”
“上帝的谎言?”
许言清挑了挑眉。
拿手机扫了下桌角的点单,点了杯冰美式,他坐在了顾朝朝的旁边。
“听说你们在聊义卖会的事情,方便和我说说你们的安排吗?你们知道的,我作为班长总要了解一下大家的基本情况,好统筹安排一下。”
“我和颜韫打算开个木雕铺子,颜韫很擅长做这个……”顾朝朝接了一句。
“是吗?”许言清看向颜韫的目光开始变得意味深长,“既然如此,那到时候颜韫同学有什么需要的话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尽量满足,不过希望颜韫同学也能满足我一个小小的请求,能否做个木雕送给我呢?”
他似乎是真心想要闲聊的意思,颜韫认为她已经拒绝了他那个所谓的游戏,也不觉得凭他一个人能做出什么事情。
刚要点头答应,旁边的江叙忽然开口说:“这里的咖啡豆有股劣质的味道,颜韫你还要继续待下去吗?”
开什么玩笑?他居然还嫌弃上咖啡店里咖啡的品质了,他自己可是个速溶咖啡都觉得ok的家伙。
颜韫诧异了不到两秒,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大概不愿意和许言清多聊。也对,换位思考若是她碰到了父亲出轨对象的儿子,不掀桌子就不错了。
“那我们还是出去逛逛吧,我之前看到一家专门卖咖啡豆的店,品质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说完,她就拿起了椅子上的包,和朝朝做了个抱歉的动作。
“江叙,你这就要走了吗?”许言清的话里带着挑衅的意味。
江叙站起身的动作一顿,却也不打算理会他。
许言清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他会聊到义卖会必然是有他的目的,所以岂会让江叙轻易离开。
“不知道你义卖会那天有什么打算?我想起来了,那天好像是你的生日,有想过怎么庆祝吗?比如同学们给你准备一个大蛋糕,一起唱生日快乐歌,最后在天台放个烟火,你看这个安排怎么样?”
“许言清!你闭嘴!”
气急开口的人是颜韫,她上前几步握住了江叙攥紧的拳头,轻声安抚道:“江叙,我们走吧,不要理他,也不要听他胡言乱语……”
“为什么提到生日就要走了呢?”许言清的语气很平和,唇角含笑,带着点隐喻,“是因为那天发生了什么吧,噢,我记起来了,是你母亲去世了,真是抱歉提到了你的伤心事。”
他的道歉没有丝毫诚意。
江叙拳头紧紧捏着,满脸怒火,手上和太阳穴的青筋更是明显的凸起。
与此同时,许言清的冰美式被服务员端了过来。
江叙微微扯了下嘴角,直接拿起服务员托盘上的咖啡,两步走上前倒在了许言清的头上。
他真是忍了够久的了。
咖啡混合着冰块从对方的头顶淋下,头发上衬衫上全是咖啡渍,周围的人也全都惊得低呼议论,朝朝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连忙把吧台上的湿毛巾递给他。
许言清没接,他的表情甚至都没变,眼睛甚至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激怒一个人是最容易让他产生破绽的手段。
因为怒火能烧毁一切理智。
他成功激怒了江叙。
“弟弟,瞧瞧你脸上的表情,数不清的小情绪。那天果然发生了什么吧,不仅仅是江越安……他唆使了柳知夏自杀,但是你已经把他送进了监狱,可是你还是放不下,是因为什么……”
他几乎是靠在江叙的耳边说的,头发上的咖啡渍也沾到了江叙的脸颊上。
颜韫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却看到江叙怒极反笑。
此时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他握紧拳头,突然就狠狠一拳打向了许言清。
江叙出手突然,许言清防备不及,被打得退后两步撞在了吧台上,嘴角顿时殷红一片。
许言清却冷笑了一声,舌头顶了顶脸颊伤处。
“言清!”
顾朝朝吓得尖叫出声,赶忙上前拉住许言清。
颜韫同时紧紧抱住江叙的后腰,双手死死地扣住。
“江叙,别这样,江叙,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害怕……”
少女颤抖的声线就在耳边,江叙重重的喘息着,喉结滚动,他满身戾气也逐渐平缓了下来。
“果然……”他那天晚上一定做了什么事情。
许言清站直身体,看着颜韫和江叙两个人牵着手离开的背影,掏出手机给颜韫发了一条短信。
内容写着:十年前江越安桃色杀人案,你一定会感兴趣。
顾朝朝在前台赔偿了店里的一些茶杯损失后,走到了许言清的面前,递给了他一条干净的湿毛巾,语气十分平静地说:“擦擦。”
许言清接过毛巾擦了擦脸上粘腻的咖啡渍,半晌后说了句:“抱歉。”
他也不知道原因,只是大脑始终有个声音告诉他必须要说这句话。
“所以,这场闹剧又是你的什么游戏吗?你真是我见过最讨厌、最无耻、最冷漠自私、彻头彻尾的讨厌鬼!”
朝朝瞪着他的眼睛逐渐泛起了红色,她倒宁愿他足够冷漠,好教她彻底把他当个混蛋。
第21章 江越安
离开咖啡厅后,江叙牵着颜韫的手走在商场里,他始终沉默着,颜韫就这样被他牵着漫无目的地四处走逛。
颜韫拽了拽他的手,问道:“我们要一起回家吗?”
……回家。
江叙停住了脚步,接着转头看着她。
她的声音很细很软,很寻常的一句询问,但江叙却觉得心口一刺,胸口有种酸涩的感觉,许久他才开口说话。
“不是说要去买咖啡豆吗?”
咖啡豆?
颜韫心想,这不是当时离开咖啡厅的推脱之词吗?她又不是真的知道什么品质更上乘的咖啡豆。于是,她扭捏地哼了句:“……我就是随口说的。“
江叙没听清楚,不过却被她的小动作弄得有些想笑:“不买了吗?那就一起回家泡速溶咖啡吧。“
他声线压低了,声音就变得很温柔,要知道江叙平日里说话,总是带着股阴郁的冷厉,这种别样的温和让颜韫心口颤动下。
可是再怎么温柔,也不能让人接受速溶咖啡啊!
晚上七点,颜爸颜妈吃完晚饭就去广场上跳交谊舞去了。
颜韫坐在客厅的长绒毛沙发上,手里抱着黑猫,眼睛直直地盯着茶几上马克杯里的速溶咖啡,仿佛多看一会儿就能喝完似的。
煤球被她撸毛撸得有些不耐烦了,从颜韫怀里跳了出来,窜进了沙发旁边的猫窝里,江叙刚好端着杯子从厨房里出来,把猫牛奶倒在了煤球的猫猫碗里。
“你不是说,明天要考试,晚上要熬夜学物理的吗?”江叙倒完牛奶,回头看了眼颜韫,她眨巴着眼睛正好也在盯着他看,于是江叙咳嗽了两声,“杯子里的咖啡再不喝,你的学习时间可能要被强行延迟到凌晨了。”
“我就是觉得有点烫……”
颜韫说完半句话,看到牛奶时眼睛亮了亮,几步跑到厨房,从冰箱里拿了盒纯牛奶出来,又回到了沙发上,然后把半盒奶倒进了咖啡里,搅合搅合喝了口尝尝味道,速溶咖啡果然变得好喝了不少。
“你也试试呗,我觉得加牛奶后更好喝。”
说完把剩下的半盒牛奶倒进了江叙的杯子里。
江叙喝了口,这哪里还是加奶咖啡啊,分明是咖啡味的牛奶了。
说是晚上要熬夜看物理,打开平板时,颜韫握着电容笔的手在物理笔记上犹豫了一会儿,始终无法平心静气。
不得不说,许言清白天在咖啡厅的举动切切实实地在颜韫心里埋下了个钩子,这个钩子时不时就要出现诱惑她一番,问她:你真的不好奇江叙生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手机上那条许言清发过来的短信已经被她删除了,甚至连带着发件人也被她拉进了黑名单。尽管如此,她还是没办法平静下来。
所以,她遵从了自己的内心点开了网页搜寻十年前的江越安事件,她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然后帮助江叙从过去的阴霾中走出来。
十年前的江越安事件,是当时闹得轰轰烈烈的案子。
各家媒体都有相关的报道,全部都是耸人听闻的标题以及似是而非的推论猜测。
颜韫逐一点进去在那些碎片化的报道中,慢慢将事情串联起来。
江越安毕业于伦敦大学医学院,他的研究和学术成果以及他的照片现在还挂在医学院的官网上,有专门的个人网址。哪怕这个人因为学术不端和杀人案被钉在了耻辱柱上,他的研究依然是无人匹及的。
江越安在学校时期就一直致力于胚胎干细胞遗传和基因方向,后来回国后有了自己的私人研究室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人类胚胎一直是生物伦理学的禁区。
而他却在这个禁区上狠狠地碾了过去,不仅如此还大肆宣扬了他的“壮举”。
2003年,他对妻子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孩子进行了隐秘的基因编辑实验,因为需要有相应的实验对照组,他找到了另一个对他极为痴迷崇拜的少女,婚内出轨并让她怀了孩子。
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出生,两人在实验计划中,都相继测出了惊人的智商和天赋,在孩子七岁的时候,江越安把他的实验成果公诸于世。
于是轰动一时,为生物界不容,所有人纷纷谴责他擅自运用人类胚胎进行人体实验,残酷且没有道德,还会加剧社会的不公,当人的生物学潜能能够人为改变的时候,这个世界会变成一个有钱人的加工厂。
可是,江越安并不在乎,他只在乎自己的研究价值。
两个孩子也被彻底曝光,同时包括他们的母亲。
他出轨的那个女人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一蹶不振后患上了极其严重的精神疾病,和她的孩子躲在破败的老住宅里不敢见人;他的妻子则果断和江越安离了婚,拿着大笔的赔偿金出了国再没有回来过,至于前妻的那个孩子,有人说跟着母亲出国了,也有人说看到前妻出国那天去过苏城的一家老福利院,应该是把孩子遗弃了,众说纷纭。
没过多久,江越安就被控告杀人入狱了。举报人似乎是个未成年,因为需要被保护,被隐去了所有的信息。
死者是那个患有精神疾病的女人,她在老房子里吃下了含有安眠药成分的蛋糕,然后安然地死在了烟花绽放的夜晚。
死因是一氧化碳中毒,当时屋子的煤炉里烧了碳,窗户紧闭,烟囱似乎是因为常年堵塞也不通风,最终导致女人在睡眠中死去。
本来警察判定的是自杀,因为现场还找到了女人自己写的自杀便利贴,上面的步骤详尽,同时还有人证证实她当日买过自杀用的安眠药煤炭还有蛋糕。这个女人本来就有精神类疾病了,她本来就有极端自厌情绪,当天就是孩子的生日,她或许还抱着带着孩子一起去死的心态才在生日蛋糕里混入了安眠药。
可就在要立案的时候,有个小孩举报,说是江越安诱导女人自杀。
江越安大学辅修过心理学,如果他愿意他绝对会是个优秀的心理医生,他知道女人的精神脆弱到了极点,他也需要极力摆脱这个累赘,于是给她下了足够的心理暗示,同时又带着自己的孩子出门放烟火,让屋子处于绝对密闭的空间。
这套有预谋的杀人案,最终是那个小孩给出了决定性的证据,但是需要保密,相关的证据并没有被媒体爆料出来。
颜韫关闭了网页,最后跳回了伦敦大学医学院的网站,江越安的个人网页上。
照片上的男子长相俊美,穿着体面,斯文儒雅。
颜韫看着照片上他那双无机质的眼睛,却觉得额头直冒冷汗,后背一阵发寒。
毫无疑问,这个人只是个披着人皮,毫无感情的禽兽,他足够自私也足够冷酷。
那如果说这个男人就是江叙和许言清的生父?
想到这里,颜韫的心口仿佛压上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沉重地令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摸上桌子角的杯子猛地喝了口水。
作为对照组而出生的江叙,目睹了自己的父亲在生日那天杀了自己的母亲,又亲自举报了自己的父亲把他送进了监狱。
颜韫几乎不敢想象。
那时的他也不过才……七岁。
为什么他要承受这些呢?
手机忽然在这个时候振动了起来,颜韫红着眼眶划开接听键。
“颜颜?”
对面是低沉轻缓的男声,许久不曾听到过的江叙的声音,沉稳又令人心安。
“颜颜?”
没有听到回复,那边又继续问。
在这样的时候,接到了来自十年后江叙的电话,颜韫小心捂住嘴,想开口回应,但还是不小心泄露出了些颤音。
那边立刻感受到了她的情绪:“颜颜,你哭了么?”
话音刚落,仿佛是打开了什么开始键,颜韫的眼泪争先恐后地从眼眶里落了下来,她压着嗓子呜咽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一直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曾经……曾经那么无助……”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江叙站在硕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夜晚,他想,如果他在她身边,大概能想象的到她应该是哭惨了,他不该让她哭的。
“对不起,颜颜。”
他隔空抚了抚她的脸庞,仿佛对面真的有人似的。
“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我好像从来都没去认真了解过你,没有认真去爱你,对不起……”
他在她面前永远是温柔儒雅的,她以为这就是他的模样,却从不曾真正了解过他的内心,他可能每日每夜被过去折磨着痛苦着,可是却在她面前永远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这让颜韫如何舍得。
“颜颜,如果你知道了真相,你就不会爱我了。”对面的男人说完。
她的耳边仿佛响起了少年江叙的声音,“我注定是个孤独的人,我只会伤害我的家人。”
两个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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