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令秋问:“什么?”
收银员妹妹并没有直接指明,视线移至一旁的货架。
货架有两个,上面的是放口香糖的,下面的是放安全套的。
嗯,花花绿绿的,各种牌子的,安全套。
舒令秋愣在原地。
她感到一阵羞赧,热气顺着血管喷薄至光裸的颈部,血液不断向上涌,攀上余红未退的耳垂。
收银员妹妹说:“这是真的很重要,女孩子要保护好自己。”
舒令秋:“……是。”
“但不用了。”
温珣□□不耐受,咖啡自然是不可能的了,在售的还有热橙汁,她买了两杯。
收银员妹妹接来两杯橙汁,套上隔热板,再次确认,“真不买?”
舒令秋嗯了声。
结过账,舒令秋并没有立刻离开。
她深吸一口气,扫过收银员妹妹的工牌。
工牌上有她的名字,她姓顾。
“顾小姐。”舒令秋望着她,语气包含前所未有的认真,“不好意思,他不是我的男朋友。”
“是我前男友的二叔。”
收银员妹妹愣住了,“哦……这样啊……”
---
舒令秋站在树旁,快半个小时过去了。
晚上天凉,冷风卷起枯叶野蛮飞舞,枯叶擦过结冰的树干,发出清泠的碰撞音,此刻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摆钟挂在面前,时间一秒、两秒地滑过。
她留恋消亡的从前,期待不远的以后。
可真当未来要来时,她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恐惧。
舒令秋将热水和橙汁抱在怀中,用体温保温。
又过了十分钟,街角终于出现熟悉的身影。
舒令秋站直了,小腿像老化的机器开始运作,她艰难而卖力地跑向那方。
温珣抱着小白,也在一点一点向她靠近。
二人相向而跑,距离越拉越小,从两百米缩至一百米,再到微不可闻的几毫米。
她无法粉饰,靠近妍丽玫瑰的同时,和尖锐的茎刺的距离也在渐渐缩短。
靠得越近,越是鲜血淋漓,密不可分。
舒令秋气喘吁吁,“找到了?”
温珣嗯了声,大衣上沾染了些泥土和灰尘。
他安抚似的摸摸小白,“它躲在树上一直不肯下来,用猫条哄也哄不下来,我就只好爬上去了。”
小白躲在他的怀里,露出一双怯生生的眼,后背的毛全都立了起来。
它看上去吓得不轻,骨头都在颤抖。
舒令秋心疼地摸摸小白的下巴。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温珣刚刚那句话里的关键词。
爬上去?
他还会爬树?
舒令秋没有藏掖着这个问题,直截了当地问:“你还会爬树吗?”
“嗯,小时候常爬,后来长大了就没再做过。”温珣还有心思和她开玩笑,“不然,身上也不会有这么多虱子。”
“……”
舒令秋勾唇淡笑,“我家院子里以前栽过一棵桃树,春天的时候我也经常爬上去,有次和他们玩捉迷藏,我就爬上去躲着了。”
“然后呢?”温珣接过她刚刚喝过的温水,单手拧开瓶盖,轻抿一口。
“我在上面睡着了他们没找到我,等再次醒来是从树上摔下来。”
事隔多年她也依然记得那种痛感。
她捂着腰,狼狈地笑了笑,“差点把我肾都摔坏了。”
温珣沉默了会,大手附在她纤细腰肢,轻细揉捏。
“还疼吗?”他的口吻很小心,像是害怕触发隐疾。
舒令秋颤了颤,垂下头,声音细若蚊呐,“不疼了。”
“只是偶尔会有些怨恨,要是当时遇冬再找找,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
“……”
不知道。
他们谁也不知道结局。
温珣的手悬住,“虽然可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但是我很希望你为了我,只保留这段回忆最宝贵的部份。”
“那段不好的,包含遇冬的部份就再也不要回想了,好吗?”
他望着她,言辞恳切。
舒令秋有一瞬间的迷惘,然后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
回到工作室,舒令秋将温珣嘱咐的温水和猫条摊到桌面。
猫咪的记性似乎很差,方才还害怕得瑟瑟发抖,一拆开猫条又变得胆大起来,吭哧吭哧往饭盆上撞,急不可耐。
安抚好小白,舒令秋洗了个手,将吸管拆开。
“我刚刚还顺便买了两杯橙汁,趁热喝吧。”
温珣:“嗯。”
纸封杯面传来两声闷响,白色管体融入一抹淡黄。
室内只开了盏包豪斯台灯,光线竖条条地立在背后,一旁B&O音响里播放着温缓的爵士乐,线香白雾缓缓升空。
淡黄闪烁,诡谲。幽暗密闭的房间里,色素安静地在他脸上旋转。
白雾氤氲,衬得气氛暧-昧不明。
黑暗中,她无法看清他现在的表情。
最先打破沉寂的,是他。
温珣十指交握,肘弯抵于膝盖,“羊肉收到了吗?”
“收到了。”舒令秋点头,“很好吃。”
今晚这顿确实很好吃,羊肉肉质鲜美,处理得很干净,没有半点腥膻味。
舒令秋脚尖朝外,有站起来的趋势,“是在哪家饭店买的?需要把饭盒还回去吗?”
温珣握紧吸管,“不用。”
“真的不用吗?我看那个饭盒还是vaya的,应该很贵吧……”
话说至一半,舒令秋忽地停下。
她有些艰难地挤出一句:“这个,是你做的吗?”
温珣:“是。”
“……”
舒令秋噤口不言。
多明显的事实,她早该猜到的。
还要故作不知,反复询问。
这样的做法,可真他妈的坏。
舒令秋将小腿往里收,温珣仰面饮水,俯视而知悉一切。
他缓缓启唇,微哑的声线和白雾纠缠。
“这个周末有空吗?”
“有空,怎么了?”
“海洋馆马上开业了,我想我也应该遵守当初的约定。”
他虚虚抬起黑睫,试探性地问:“你还记得吗?”
他的语气太过温柔,以至于舒令秋都快要忘记他的身份和姓名。
她点点头,“记得。”
“那我周末来接你。”
“……好。”
温珣直起身,捞过衣帽架上的外套,搭在臂弯,向上掂了掂。
他走到门口,舒令秋仍坐在原地发呆。
玻璃窗上倒映出她此刻的神态。
她像岔路口迷茫的小鹿,向左,向右,一无所知。
他站在玄关,仿佛在和镜中人对话。
“秋秋。”
“冬至快乐。”
声音薄韧,可能只有他一人足够听清。
他松开攥紧门把的手,忍住心底最后一点疯长的欲望。
第25章
周末如约而至, 街上下起薄薄的雪。
舒令秋翻遍了衣柜也没找到合适的衣服。
天气冷,风大,穿礼裙太隆重又不保暖。
可穿羽绒服太笨重又会遮掩姣好的身材。
算了, 裙子外边套件大衣吧。
冷就冷了。
她移步至落地镜前,纤细的小腿缓缓步入视线, 白杏裙摇曳摆动, 芭蕾鞋衬得小腿又细又直,她背过身,拉紧腰间的拉链, 黑色长直发扬起舒柔的弧度。
肖玉支看直了眼,绕着舒令秋走了两圈,咂舌, “秋, 秋秋姐。”
“今天是有什么活动吗?怎么打扮得这么漂亮?”
舒令秋挑动细眉, “我平时不漂亮吗?”
肖玉支笑:“漂亮漂亮, 当然漂亮, 但今天是超乎寻常的漂亮。”
舒令秋嘟起嘴,嘴角笑意无法克制地溢出, “这还差不多。”
她拂去裙摆上的褶皱,莫名又想起业务,“对了,今天有两个客户定制的全家福一会叫顺丰发吧,叫他们多拿几个纸壳, 包厚点。”
“明白, 那定制的杯子还要再补货吗?”肖玉支说, “网上好多客户都说这次的杯子做得特别好,杯身花卉漂亮, 杯子本体隔热又保温。”
“咸鱼上都炒到四五百一个了。”
“这都炒?”舒令秋补补唇釉。
拿出手机看了几眼,果然都如肖玉支所说。
倒爷们可真是无处不在。
“哎,有利益的事儿,谁不想捞一把。”
“算了,不谈这事儿了。”肖玉支眨眨眼,“那可以告诉我今天是要去哪儿吗,舒大小姐?”
舒令秋理了理马甲,头也不抬道:“海洋馆。”
“……?”
“海、洋、馆。”肖玉支一字一顿,“最近是有什么活动吗?”
舒令秋都穿成这样了,总不可能是简简单单地去参观吧?最少也得有个什么仪式,她是带着title、番位去的。
譬如,海洋馆在逃珊瑚礁大使?
舒令秋摆摆手,“没啦,参观一下而已。”
“啊那要打扮得这么隆重咩?”
舒令秋愣了几秒。
隆重。
她今天穿的好像确实是有点。
舒令秋僵在原地,随后摘掉马甲,把漂亮的耳环和项链锁在抽屉里,清除过于粉嫩的腮红。
只是一块去玩,她打扮得这么精致给谁看?
“温珣和许沐安一起投资了个海洋馆,大后天开业,我提前去看看而已。”
肖玉支沉默半晌,“秋姐,可以冒昧问问您是和谁去吗?”
“是温总吗?”
舒令秋嗯了声,“怎么了?”
“没什么。”肖玉支勾唇,“只是觉得温总确实是个很好很好的人,秋秋姐也是。”
肖玉支的笑是善意的,不出于任何谄媚的意味。
舒令秋从小夹在两家人间长大,对于这样的笑意早已洞悉。
也包括这句话背后的潜台词。
她抚着长发向后捋直,精致的锁骨暴露于白光之下。
舒令秋转过脸,平静地望着她:“肖肖。”
“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的。”
她凝着肖玉支,荔枝眼流渡静缓光泽。
肖玉支顿了顿,倏地严肃起来。
“秋秋姐,老实说,一开始来工作室的时候,我以为你和温总才是一对。”
“遇冬哥在电视里看起来很帅,真人也不赖,可,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好像就是差一点。”
“具体差哪一点,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这么感觉的。”
肖玉支咬唇,意识到自己的“直接”太过直接,连忙又补充道:“秋姐,我不是故意想挑拨你和遇冬哥的关系,是……”
“我知道。”舒令秋垂眼,多多安抚两句,消除肖玉支的恐惧。
她知道肖玉支说这些话没有恶意。
而是纯粹的,出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
她仰起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视线白茫一片。
---
海洋馆一共三层,地上两层,地下一层。
地上一层大部分是游乐设施,分为海洋主题馆和周边馆,胖胖的小企鹅在人造冰山上排排队,穿着荧光蓝背心的工作人员们正在投喂。
保安大叔们还在检查安保,一楼暂时封闭。
舒令秋先到了海洋馆,站在门口,并没有进去。
温珣大约在三分钟后抵达。
他推开车门,阔步而来。
垂坠冷淡的Lemaire大衣向后敞,越走近,越能看清细节。
衬衫束得很紧,领口抵靠突出的喉结下,在直视她的方向时,起了一丝很小的浮动。
大动脉潜伏于白皙颈肌,暗青色的,像阴湿的春天。
温珣拧着眉,走至面前,“怎么提前来了不联系我?”
“穿得这么少,不冷吗?”
“不冷。”舒令秋扬唇,“有打底袜。”
出门的时候舒令秋还是觉得冷得受不了,向肖玉支要了要光腿神器。
谁知那东西穿在她的腿上假得不行,两条腿白得反光,还不如上真腿。
她光着腿来,同时也知道他肯定会问这个问题。
那就告诉他一个假答案吧。
反正直男大部分时间都是看不出来的。
温珣看了两秒,执着地剥下外套盖上。
“盖上吧。”温珣说,“反正不热。”
“……”
他掏出工作证打开前门。
听见门口的动静,工作人员们的目光聚集而来,大家放下手中的活,立刻站直身体。
“温总好。”
温珣抬手,向下压,“不用管我,都去忙吧。”
他的语气里没什么情绪,但听上去冷冷的,有些不近人情的淡漠。
“好的温总。”
温珣叫来蘑菇屋里的老吴,老吴负责水族馆大大小小的杂事,算是半个管家。
“今天空调开了吗?”
“只开了一楼,其他的都没开。”老吴说,“温总,现在就要开吗?”
温珣:“嗯,开得稍微大些。”
“好。”
温珣回过头,温和地问:“想从哪儿开始看?”
“负一楼吧。”舒令秋并不知道他开空调的意图,还惦记着心心念念的小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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