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进货的时候佟嘉月就算清楚的帐。
她知道赚钱,真到卖完的时候,跟舅舅们一样兴奋。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关上门数钱!
二舅妈从灶屋端饭出来,被锁在门外面。
她知道今个生意做的大,不敢打扰,把碗放到灶屋,蹲在灶屋门口看人。
要是有人来,她马上迎出去,把人拉到大路上说话。
这个点都在场里,根本没人过来。
佟嘉月数好钱,做好帐,突然想起二舅妈还在灶屋,打开门放她进来。
二舅妈看着桌在上一大堆纸币和硬币,恍恍惚惚的不知道把饭菜放哪。
舅舅们同样恍惚,不敢相信呐!
桌子上一共450!
家里从来没有这么多钱。
二舅第一次参与生意,接受能力不如三舅和小舅,说话的声音有点发抖。
“嘉月,咱欠多少雪糕钱没给?电费是多少?”
好吧,二舅的数学也不好。
佟嘉月回道:“减掉进价120,电费7块5,我们还剩322块5。”
二舅满意的很:“这些钱够咱花了,嘉月明个一去就把帐结了。”
“不行,我跟老板说好了,后个结钱,明个我们还要赊账,明天赊雪糕卖的钱,加上今天的450,全部用来进啤酒,三舅小舅,我们明天早点出发,多卖两趟,现在天热顶着太阳干活,上午也会有人买雪糕。”
二舅觉得对不起卖雪糕的。
有钱不还不是这样办事的!
赊账进货,卖的钱进啤酒,这不是等于用雪糕老板的钱当本做自己家的生意吗?
二舅心虚的不行,想反对吧,但是嘉月都跟人说好了。
他只好说:“那行吧,说好了就后天别拖,一口吐沫一个钉,咱人穷志不穷,答应人家的一定要做到,咱不能占人家便宜。”
三舅和小舅有点心虚,低着头不说话,也不敢看钱,总觉得看了烫眼睛。
是不该占人家便宜。
二舅妈打圆场:“吃饭吧吃饭吧,咱嘉月是不是饿坏了?”
二舅去的时候带了死面饼子,但是消耗太大,佟嘉月早饿了。
她把钱拢到袋子里,让舅妈把饭放到桌子上,笑着说:“二舅妈,我们今天所有东西都买完了,挣了三百多!”
“听见了,我们嘉月真能干,明个想吃韭菜鸡蛋饺子吗?我给你做?你八太三姥爷给你那么多鸡蛋使劲吃补身子!”
“算了,麦忙太累了,忙完了再做吧。”
二舅妈连连摆手:“不累不累,做个饭有啥累不累的,明个你们回来就等着吃吧。”
说到吃,小舅想起来了!
“二哥,嘉月跟人老板说好了,到时候请人来家吃饭。”
这还差不多!
二舅表情好些,交代:“吃饭是该的,人家帮了忙,以后有啥咱也要帮忙,对了还有地里的西瓜,你俩都记着,等西瓜熟了给人家搬几个,知道吗?”
三舅和小舅都说:“知道了。”
嘉月晃晃二舅的胳膊:“二舅吃饭了,我饿了。”
“饿了就赶紧吃,她舅妈,赶紧打水,给孩子洗手。”
“早打好了,去洗吧。”
佟嘉月真饿了,洗了手,吃的有点快。
二舅坐在她旁边,想问又不敢问。
怕一问又刺激了嘉月,只好一直注意她,见她好端端的藏钱,一直到呼呼大睡也没有吐没有喊头疼,大大松了一口气。
跟二舅妈说:“你在家好好带嘉月,明个早上给她炒鸡蛋,天天吃煮鸡蛋换个口味,我去场里陪爹,跟爹说嘉月好了,让他别担心了。”
姥爷听了二舅的话,终于放了心,说二舅:“你来回跑累了,早点睡。”
“不累,爹你睡吧,我去河那边的地里割会麦子。”
说罢,不能姥爷发话,他拿着镰刀走了。
借着月光跑到河对岸一刻不歇的割麦子。
下午少了文武和双全干活,他得把活补回来,挣钱重要,地里的庄稼也重要,不能耽误交公粮,也不能耽误抢收,赶在下雨前边将麦子灌进麦穴里才安心。
小舅割了大概两分地,听到后头有脚步声,竟然是三舅和小舅。
他不高兴:“小孩子大晚上的不睡觉凑啥热闹,赶紧回去睡觉,你们累一天了。”
三舅不吭声,往地那头走,他从那边开始割,迎着二哥把这些都割完。
小舅回二舅的话:“二哥,我们不累,把这些干完就回去。”
他们要是多干爹点,爹和二哥二嫂就能少干点,咋会累呢,不累!
小舅把镰刀放一边,用麦秸秆一捆一捆的把割好的麦子捆好,一会方便拉到场里。
弟弟们这么懂事,二舅的眼眶有些发酸。
娘走的早,家里又穷,俩弟弟跟着他们受苦了。
他眨了眨眼睛,继续割麦子,等三个人迎上头,割最后一块的时候,二舅交代弟弟们。
“今个爹说了,嘉月现在这个样子,提都不能提二姐,更别提见二姐了,你们不许惹她,听见了没有?”
二舅和小舅接连应一声:“知道。”
二舅怕她们对嘉月有意见,觉得嘉月娇气,又转了话音:“嘉月是个好孩子,是二姐对不住她,但是以前二姐多好啊,二姐现在这个样子是家里对不起她,咱一辈子都欠二姐的,也欠嘉月的,爹说了,真不行就让嘉月在这上学。”
三舅和小舅高兴了:“那行,嘉月年纪小走不动路,我天天接她送她,要是下雨了我背着她,不让她走泥巴路。”
这都是懂事的话,二舅听得心里热乎。
难得夸他俩:“就该这样,家里人这样过日子,心里才热乎。”
一说到嘉月上学,三舅的嘴角扬起就没下来过,他笑着说:“咱都不是上学的料,就指望嘉月了,嘉月要是上学肯定成绩好的不得了,爹一定会高兴的。”
“对,你们俩都记住,比起挣钱念书才是大事情,不能耽误嘉月念书,都记住了没有?”
三舅说:“二哥,你不用交代,我俩知道。”
小舅补充:“就是二哥,我俩知道。”
二舅叹了一口气,家里就数他最了解爹。
爹是有学问的人,是个高中生,可家里他们几兄弟没一个上高中的,这是爹的心病。
二舅不忍心爹不高兴,也不忍心弟弟一辈子刨土找食。
低声劝着:“你俩之前说家里没钱不念了,现在嘉月给我们找了一个好门路,以后每年麦收我都去卖西瓜,挣了钱给你们俩还有嘉月当学费,你俩继续上学,让爹高兴点,爹太不容易了,不许淘气惹爹不高兴。”
三舅和小舅打定主意不去,不接这个话茬。
去啥去啊,就不是念书的料,不是难为自己也难为家里的钱吗?
他俩不上,挣的钱都给嘉月,让嘉月上,让嘉月考上大学当上大学长。
他俩几个月的时候没了娘,是上二年级的二姐辍学回来,背一个抱一个把他俩带大,二姐大字不识几个,他们一定让嘉月当大学长,二姐没上的学都给嘉月补上!
嘉月一定会有出息的!
三个人各想各的心事,沉默着将麦子拉到了麦场。
姥爷没在场里头!
二舅往前找找,果然!
姥爷正在麦场后头的地里翻西瓜!
“爹,睡觉了,你岁数大了少熬夜,这些活我来干。”
“好!”姥爷嘴上这样说,却不行动,一直弯着腰忙活。
有没睡的老人就夸呀!
“志远是个孝顺孩子!”
“谁说不是呢,爱国家里几个孩子都孝顺,除了……唉!”
有人跟着叹一口气,大家都打住不说了,这个话题不能提啊。
二舅带着三舅和小舅把麦子卸了,追上姥爷的进度一起伺弄西瓜。
二舅先是将拳头大的西瓜纽子拖起来,给西瓜底下刨个坑,再轻轻的将小西瓜放在坑里,等它慢慢长大,顺手掐掉新开的花和新长出来的更小的瓜纽子。
三舅和小舅也来帮忙,这些活年年做,手熟的很。
小舅悄悄跟三舅嘀咕:“三哥,你说我能不能跟爹说,就跟这瓜一样,一个藤上只能供一个瓜,多了供应跟不上,所有的瓜都长不好,这不是跟咱们一样吗?咱俩就不是上学的料,干啥供咱俩?全家一起使劲供嘉月就好了,还有以后二哥二嫂生了娃,不也要供着上学,干啥浪费钱给咱俩?我不想去复读初三,不想考高中,也不想考中专,我就想在家干活,跟爹一起种西瓜。”
三舅也想啊,他鼓励小舅:“那你就去跟爹说吧,要是爹动手,我帮你扛几下。”
他俩因为上学的事最近挨好几顿打,小舅有点发怵:“三哥,我不敢。”
三舅到底是哥哥,小小年纪学老人叹气:“算了算了,后头我去说。”
小舅问:“那你啥时候说?你得提前跟我说别忘了呀,我也帮你挨打。”
三舅也怕呀,那肉长在身上,打一下疼一下,不过,反正,再疼也不去上学。
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我先找嘉月商量商量。”
“对对!”小舅乐坏了,笑道:“差点忘了嘉月,以后嘉月在咱家上学,天天都能见着嘉月了,真好!”
第16章 辍学的未成年人
“嘉月,起床啦,快起来我们去卖雪糕。”
三舅在外面给自行车打气,小舅站在西间的帘子门口喊佟嘉月起床。
佟嘉月睡在二舅和二舅妈的房间,三舅和小舅没有特殊情况不进去,就算这会二舅妈不在家,他也不进去,就站在帘子外面喊。
姥爷的家教一直很严。
舅舅们每一个都很好。
这么好的舅舅对着佟嘉月求道:“嘉月你最聪明了,你给小舅还有你三舅想想办法吧,我俩不想去上学。”
这要求佟嘉月能做到吗?
必须不能啊!
小舅皮肤最白,这几天跑地里割麦子到处卖雪糕晒的稍微有点黑,但是黑咋啦,冬天捂一捂就白了,捂不白也没事,在佟嘉月的眼里,舅舅就是世上最好看的人。
现在最好看的人眨巴着眼睛,有点发愁又有点憧憬的看着佟嘉月,佟嘉月突然又开始头疼了。
替姥爷头疼。
她揉了揉太阳穴,坐在小板凳上吃饭,三舅和小舅不知道谁把早饭给她端来了。
佟嘉月喝了一口稀饭,吃一口炒鸡蛋。
小舅蹲过来,探着头问:“咋样?嘉月你想到好办法没有?”
佟嘉月没说话,迅速往他嘴里塞了一筷子炒鸡蛋。
香喷喷的鸡蛋一到嘴里,小舅迅速闭上嘴巴,紧张的回头。
三哥没看见!
又一想,怕啥呀,爹在地里更看不到,打不到他,他拍了拍胸口,捂着嘴巴慢慢地嚼了咽下去。
佟嘉月又喂他,他坚定的后退,使劲捂着嘴巴比刚才捂得还紧,吃一口就行,他不跟嘉月抢吃的。
都是穷闹的,吃个鸡蛋像吃山珍海味一样。
佟嘉月收回筷子送到自己嘴里,咽下去之后,问:“现在有钱缴学费,为啥不去上学?”
小舅被这么问挺委屈的,爹一点不为他考虑,他就指着嘉月了。
带着可怜兮兮的表情说:“学不会啊,干啥浪费钱呀!我在家种地多好,我跟你说我可能干了,我能抗动一满袋的麦子,我跟你三舅在家干活,家里多俩挣钱的少俩花钱的,这样你姥爷跟你二舅就不辛苦了啊!”
佟嘉月放下筷子,有点吃不下去了,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她问小舅:“那姥爷和二舅为啥这么辛苦?家里除了给我吃鸡蛋你们谁都不吃,省成这样供你们上学,你俩说不上就不上,要跟他们一样种地,那他们这么辛苦图啥?大家都种地谁来当奔头?”
小舅说的可理直气壮了:“不是还有你吗?嘉月你这么聪明,我俩这么笨,我俩这辈子就这样了,我们好好种地,麦忙的时候好好卖雪糕,一定把你供成大学生,你还不知道吧,你姥爷说了让你在这上学。”
佟嘉月亏得没喝稀饭,不然要一口喷出来。
多大的人啊!
就说这辈子就这样了,怎么可能?这辈子谁都得好好的!
三舅一直在听他们说话,给自行车打好气,也蹲在旁边,一模一样的脸带着差不多的表情说:“嘉月你不知道,天天坐屋里听天书,我俩太难受了,听又听不懂学又学不会,还不敢跟爹说,爹光想让我们往上考,明知道考不上为啥还要去,我俩不去!”
都这么坚决啊!
佟嘉月听过他俩所有的心事,见怪不怪,反正她们仨干啥都是一伙的。
她把小板凳往对面踢了踢,让他俩坐,然后问:“小舅三舅,你俩今年多大啦?”
“十七!”
“我们是大人了!”
大人从不会强调自己是大人,只有小孩子才会这么说。
佟嘉月好笑,又问:“不要说虚岁,周岁多少岁?”
小舅很听话地算,二舅负责盯着他算。
小舅掰着手指头一年一年的说:“我俩72年9月生的,73年9月一岁,74年两岁……今年86年,这还没到9月,我俩十四周岁,但是马上就十五周岁了,是大人了!”
唉,你强不强调的,还能改变你们未成年人得身份咋滴?
佟嘉月顺嘴问:“我今年六岁,那你俩比我大几岁?”
她真的只是顺嘴,这不是最近带冰冰写作业,带出习惯了么,真的不是故意考舅舅的。
结果这俩人。
唉!
小舅不是很有信心的说:“14减6等于7?”
三舅见佟嘉月不吭声,就知道老幺错了,马上给他纠正:“错了,应该等于9!”
佟嘉月:……
你俩这么回答是认真的吗?
二年级冰冰都会的题,你俩是怎么不约而同的绕过正确答案?
啥也不说了!
她捧着碗,埋头咕嘟咕嘟喝稀饭。
三舅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一副很稳重的样子提醒佟嘉月:“咋光喝稀饭呢,先吃鸡蛋啊,稀饭喝不完我给你喝,鸡蛋剩了咋办!”
佟嘉月把空碗往桌子上一放,宣布:“我吃饱了,吃不下了,剩下的你们吃吧。”
三舅一脸的果然如此:“看吧,我就说吧,不能先喝稀饭,我给你端到灶屋,晚上回来吃。”
佟嘉月赶紧拉住他的衣服:“三舅,天这么热晚上回来吃了拉肚子,我才不要拉肚子,我不吃,你俩吃。”
三舅不掰他的手,把碗递给小舅:“双全,你去放灶屋,留着给爹中午吃。”
佟嘉月早防着了,另一只手又去抓小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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