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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习惯？”
行至一条无人的回廊，封谕突然停下脚步。
回头看了看云铮因为精神高度紧张而绷起的脸，眸子里悄悄浮起一抹怜惜。
“是。”
云铮咬了咬唇，艰难的应了一声。
在黑暗中生活了十几年，躲避阳光，躲避视线的习惯早已深刻进自已的骨髓里。
哪怕仅仅是一点微光，一道视线，都能触动他极为敏感的神经。
更何况，是在这夕阳如火的傍晚，身边还充斥着无数瞵视着自已的复杂目光。
“还请主上允……”
“看来，本座需要时常带你出去转上一转才行了。”
封谕勾唇浅笑，心里猜到云铮想求何事，便故意开口打断了他。
让他从十几年的习惯中剥离出来固然痛苦。
但是封谕更希望有一天，他可以堂堂正正的和自已站在一起，共同享受这世间繁华。
“时间久了，自然就习惯了~”
封谕目光如水，却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威压。
视线在云铮身上徘徊了片刻，忽然装作想起什么似的追问道，
“方才……你想要本座允准什么事？”
云铮：“……”
想说的话都被主上给牢牢堵死了，如今还能让他再说点啥？
明知道主上的心思，却又不敢表现出来。
只得十分配合的摇了摇头道：“属下但凭主上吩咐。”
……
碧落宫的后山上，有一片隐蔽却极其开阔的空地。
被众人称为优昙禁地。
因为禁地外围的八个方位上，各种着一棵数百年的优昙古树而得名。
这几棵古木高约五丈，每一棵都长得极其茂盛。
庞大的树冠在空中遥相呼应，仿佛被人设置了什么微妙阵法一般，能让身在其中的人瞬间感觉到灵气充沛，如入仙境一般。
优昙禁地自碧落宫第一任宫主时起，就专门设了限。
平日里只有宫主本人可以进入，用于修炼身法和碧落剑法。
而今日封谕带着云铮前来，负责看守禁地的影卫们私下里早已互相通过消息。
却都因为惧怕封谕说一不二的性子，不敢出面阻拦。
索性各自现身叩拜一声，便再次匆匆隐去了踪迹……
第一次踏入禁地。
云铮只觉得清风徐徐，就连空气中都夹杂着让人心旷神怡的花叶清香。
他静静握紧剑柄，仰望天空。
积蓄在丹田中的内力忽然有一种充盈之感，仿佛整个身体的经脉都变得通畅了几分。
封谕同样站定脚步。
手里拿着一截刚刚折下来的优昙树枝当做武器。
内力流转间，枯叶纷纷扬扬褪落下去，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枝干握在男人手中。
云铮见了，心中一惊。
他跟随主上多年，竟不知从何时开始，主上的修为已经达到了如此境界？！
修习剑术之人共有四层境界：
手中有剑之境——剑在手中不过器具，初学之人大多如此。
心中有剑之境——人如剑，剑似人，心之所指，剑锋所至，到此境界已经算得高手。
手中无剑之境——达到此境者不再依赖于武器本身，哪怕飞花摘叶，断鞘残枝，注入内力后皆可化为利剑，效果堪比最强大的神兵利器。
心中无剑之境——也是四境中的最后一层。
习得者甚至可以将无形化为有形，在这样的强者手中，清风雨露皆可为剑，挥手之间取人首级。
但是在江湖传说中，除了这四境之外还有一层，只不过因为数百年来无人能及，便很少有人再提起。
相传深谙此境者可集天地灵气化为已用，内力源源不绝。
是为踏破虚空的剑仙之境。
如今看主上折枝为刃，竟是在弱冠之年就已达到了手中无剑的境界。
放眼整个江湖，这已是多少垂暮之年的凄凄老者毕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云铮不知道他此刻看向封谕的目光，含着怎样一种溢于言表的崇敬。
主上从崭露头角，到带领风雨飘摇的碧落宫重新稳坐江湖第一把交椅。
只用了短短数年时间。
甚至在前任宫主负气离去，封谕被迫接任宫主时，他还不曾及冠。
江湖中盛传他是百年不遇的练武奇才。
可流传更广的，却是他性冷狂傲，目中无人的骂名。
云铮仰望着封谕。
此刻，他那修长的身影被斜阳拉得很长。
宛若一位高高在上身披佛光的神明。
无论世人对他的评价如何。
在云铮心中。
他的主上就是有这样的资本傲视群雄，就应该站在权力的顶点俯瞰苍生……
第29章 偷窥的教训
“心法可记住了？”
封谕握着优昙树枝的手臂垂在身侧，被注入内力的枝干轻点在地面上，泛着一抹冰冷的金属光泽。
云铮认真点了点头，眼中映着阳光，像这世间最剔透的水晶般明亮。
“那就从前十式开始吧。”
封谕提起树枝挽了一个剑花，静静站在柔和的夕阳下。
落日余晖雕塑着他金色的轮廓，越发衬得他长身玉立，宛若谪仙。
“好好看仔细。”
碧落剑法中最基础的剑式，却在封谕手中舞出了玉袖生风，若仙若灵的感觉。
云铮注视着封谕。
只见那优昙枝在内力萦绕下散发出一种冷若霜雪的银色剑光，所过之处寒意凛凛，锋芒尽现。
而主上，却始终身姿轻盈，紫衣翩翩。
在剑气卷起的枯叶残花间穿梭轻舞。
仿若清风拂过静谧的湖面，掀起涟漪万千。
……
十式过后，封谕脚尖轻点落回了地面。
卸去内力的优昙树枝也敛尽光辉，重新变得脆弱而黯淡。
封谕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云铮，郑重道：
“可需要本座重新示范一遍？”
云铮垂眸回忆了片刻，然后十分笃定的对着封谕抱拳道：
“回主上，属下全部记得的。”
“哦？”
封谕显然有些意外，但是更多的却是好奇。
整整十式。
只是看自已演示一次就能全部记得？
若真如此，或许这个男人会是一个天资过人的可塑之才呢！！
碧落宫的影卫非常强大，却也不会过分强大。
历任宫主不屑于用药物控制影卫的忠诚。
但为了防止影卫噬主，所有习得的心法招式都存有一些致命缺陷，而这种缺陷就牢牢掌握在宫主一脉手中。
基于这种缺陷。
还有影卫通常寿命短暂的限制。
使得他们无论天赋多高，都不可能达到与之相对等的武功造诣。
而云铮，却很可能成为第一个例外。
封谕相信在他的精心培养下，男人一定会带给自已很多惊喜……
“练给本座看看。”
封谕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云铮，微微勾唇道，
“若是错了，可是要罚的~”
云铮立刻满脸正色的将长剑倒握在手中，对着封谕抱拳道：
“是，主上！”
碧落剑法。
江湖中最高深的剑法之一。
即便是最基础的前十式，每招每式也都有着独特的精妙之处，自然不会简单。
可封谕没有料到，云铮居然能记得分毫不差。
再搭配上白天所学的碧落心法，整整十式下来竟也练得有模有样。
封谕看云铮收了势，没有多言。
而是重新祭起手中的优昙树枝纵身跃起，一道剑气顿时划破长空，带着耀眼的锋芒向云铮横扫而来。
云铮不躲不闪，手持长剑迎了上去。
神兵与利刃在半空中狠狠碰撞，蕴含其间的强大内力也在猛烈的冲击中爆发开来。
随着一声巨响，强大的气流如同飓风般掠过地面，枯枝碎叶瞬间扬了满天。
封谕轻松借势跃起。
云铮却生生后退了十余步才勉强站稳身体。
可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封谕便再次欺身袭了过来。
短短三招之后，云铮就已现出了劣势。
而封谕的招式也不再有任何试探意味，反而变成了一种揉合到对战中的纠正和引导。
二人你来我往，剑影相错。
几十个回合过去后，云铮竟出乎意料的把这十式运用得融会贯通起来。
只不过由于碧落心法只突破了一层，招式的威力并不能极好发挥。
封谕看着云铮一本正经的严肃样子，凤眸里悄然浮起一抹戏弄味道。
于是。
收敛了内力的优昙树枝不再与云铮短兵相接。
而是随着身姿辗转，不断点碰在他的胸前、大腿还有细腰窄臀之上。
似是教导，又似是撩拨。
让云铮束手无策，却又一阵阵莫名心跳。
就在他悄悄红了耳尖，身边的气氛也变得越来越旖旎时。
封谕竟突然毫无预兆的丢下云铮，纵身向着男人身后的方向跃去。
内力在指间流转，琥珀色的瞳仁里寒芒乍现。
封谕修长的身影腾入碧空，瞬间向前方划出一道凛冽剑气。
出手速度之快，甚至连云铮都反应不及，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愣在了当场。
远处传来一声清晰的惨呼。
一个黑色身影突然从西南方向的优昙树上掉落下来，直直的坠在地面。
有刺客？！!
云铮心中一惊，自已身为影卫竟然浑然不知，还要等着主上亲自出手……
当真该死！！
云铮咬着牙，一种说不出的懊恼顿时涌上心头。
眼看着主上已经直奔那刺客而去，云铮来不及多想，连忙运起全身内力向着封谕的方向飞速追去。
……
穿过禁地外围半人高的草丛。
云铮只见一个身穿黑衣，脸上戴着半截银色面具的男人正端端正正的跪在封谕面前。
鲜血从他腿侧的伤口处悄无声息的淌落下来，在长满杂草的土地间漫开一片殷红。
云风？！xľ
云铮一时有些发懵。
不明白云风为什么会在这里？
居然还被主上一道剑气从树上砍了下来？！！！
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主上面色冷峻的站在云风面前。
优昙树枝斜斜点碰着地面，一种强烈到窒息的压迫感便在他周身缓缓蔓延。
云风强忍着疼痛，满眼惶惑却又小心翼翼的向他叩拜下去：
“主上恕罪……”
在封谕蕴着怒意的强大气场下，他只觉得心脏就要蹦出了胸膛一样，脑袋里边也是一阵嗡嗡作响。
“这是何地！？”
封谕低头凝视着云风，语气冰冷。
“回主上，是优昙禁地。”
云风半遮在面具下的脸苍白得厉害。
他知道这里不许外人进入，所以只是隐在外围的树枝上，并没有踏足半步。
否则，就算主上不出手，那些守护禁地的影卫们今天大概也不会吃素。
“所以，便藏在外面偷学本座的剑法？”
封谕斜睨着他腿上仍在淌血的伤口，不悦的冷哼了一声，
“你这一剑，挨得不冤。”
云风闻言一愣。
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主上忌讳的并不是自已擅闯禁地，而是在怀疑他偷学武功……
云风心里苦，但是云风不敢说。
隔了这么老远，他只能看见主上和云铮一同在禁地中，似乎是在切磋武艺。
他心里觉得有些稀奇，索性就上树多看了几眼……
真的就几眼而已！
然后就这么毫无防备的被主上一道剑气从树上砍了下来。
云风在心中默默哀嚎。
就算他真的想偷学剑法，没有碧落心法的支持又有何用？？！！
说来说去。
都怪自已这该死的好奇心……
“……属下知罪。”
云风整个身体伏在地上，直悔的肠子都青了。
主上的话，影卫们不得辩解，无论主人如何裁定都只能沉默接受。
云风觉得。
自已现在应该叫哑巴“被迫”吃黄连。
不仅有苦不能说，还多苦都得往下咽……
封谕冷哼了一声。
其实他心里清楚，没有碧落心法来偷学武功只是无稽之谈。
但云风竟敢私自偷窥自已与云铮二人相处，就合该让他长长教训。
这一剑，对他已是手下留情！！！
眼看着天色渐沉。
封谕也懒得再和他计较此事。
斜眸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满脸苦相的云风，言归正传道：“寻本座何事？”
第30章 武林大会
“呃……回禀主上……”
“武林盟主程志派人送来帖子，邀请主上参加三个月后在天拳山庄举办的武林大会。”
云风动作利落的从衣襟里摸出一封请柬，双手捧着举过头顶。
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是否要像之前一样回绝他们，还请主上明示。”
“武林大会……”
封谕望着那工工整整写着自已名字的朱红请柬，若有所思的默念了一声。
上一世的武林大会他并没有参加。
可那之后发生了很多事，却都与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天拳山庄、无极剑派、琼华阁……
回忆纷至沓来，那时的每一帧每一幕似乎都藏满了阴谋算计。
时至今日，仍然让他处处如履薄冰。
封谕用余光看了看站在一旁满脸严肃的云铮。
突然觉得。
天拳山庄这一趟，他应该去看看。
就算是为了云铮，也应该去看看……
“告诉程志，本座会如期前往。”
封谕微眯了双眼，将目光落在天拳山庄华贵的金色蜡印上。
突然觉得它像极了它的主人。
高调，张扬。
看似统领武林明亮耀眼，实则遇热即化，毫无筋骨。
说到头来，终究不过是个徒有一身功夫的趋炎附势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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