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好一阵子后,石延终于把监控送到队长这里:“调来了,银行里的全部监控全在这里。”
怎料,齐昭海瞥都没瞥一眼:
“拿去给技侦。”
“啊?老大,拷了这么久的视频,你不先看两眼啊?”石延丧着一张脸发出抗议,见不得自己的劳动成果,被这样冷漠对待。
“你倒是说说,现在要怎么看?”齐昭海停下对现场的搜索,笑他道:“劫匪来过监控室,却没有删视频,八成是把他们来踩点的监控视频都做过手脚了,不怕人查。现在看监控,不管怎么看,做的都是无用功。”
还不如拿去给技侦。
等技侦发现被替换剪辑的部分,再看不迟。
齐昭海说着,走过血迹斑斑的银行大堂,转进柜台后面,往银行更内部的地方探索。储物区、培训室、会议室等都在这里,不同分区被墙体隔成一个个小房间,分别位于走廊两侧。
他推开眼前的门,一扇接着一扇——
空的,空的,空的。
房间里面空荡荡,乱糟糟。应当是劫匪进来搜刮过财物,留下了明显的翻找东西的痕迹。
然而,站在最后一道门前时,齐昭海听见了轻微的呼吸声。
里面有人!
他心中的发条登时旋紧了。
齐昭海悄然拿起了枪。他后退半步,一下子踹开了门。
女人恐惧的惊叫应声响起。
扎入耳膜。
齐昭海借着窗口透进的昏暗光色,定睛一看,只见房间角落里,缩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女人。
“求求你们,别杀我,别杀我……”
她跪在地上哀求。
离得近了,齐昭海这才看见,女子被束缚着双手,脖颈上还戴着一条项圈。项圈与铁链相连,而铁链的另一头则被锁在窗框上,将她的活动范围,严密地局限在房间里。
毫无尊严与自由可言。
她竟是像拴宠物一样,被人拴在这里的。
第87章 致命殷红4
这种狗链一样的构造, 让齐昭海顿时产生强烈的不适感。
这种侮辱人的做法,使得他对这帮劫匪的厌恶,转瞬间达到了顶点。齐昭海掏出警官证,自证身份:“我们不是来杀你的, 是来救你的。”
看清证件上的警徽之后, 女子捂着嘴,发出压抑的啜泣:
“救我, 救救我……”
她手指难受地抓着脖子上的颈环, 显然被那颈环桎梏住了呼吸。
齐昭海马上叫人过来,剪开了颈环项圈, 将她从这堆侮辱人格的破铜烂铁里解救出来。
冬日气温很低,女子原本的衣服又已经破烂脏污, 一张脸早已冻得没了血色,精神状况非常不乐观。樊甜恬刚要把外套脱下来给她,却发现宋冥已经脱下她那件浅蓝色大衣, 叫樊甜恬拿去给她披上。
“没事了, 那些劫匪已经走了, 他们不会再回来了。”樊甜恬不断安慰她:
“你安全了。”
最后这句话,宛如具有某种魔力。
女子颤抖不止的身体终于放松。她裹紧身上的大衣, 放声大哭,任由眼泪夺眶而出,似乎要把这段时间的苦楚,全都化作泪水宣泄出来。
按理说,她应当在警方到场的第一时间就被救出。
而不用等到现在。
齐昭海语气隐隐透出怒意:“分局的人都是吃白饭的?这么大个人被关在这儿这么久,居然都没人发现。”只怕是连现场都没有检查完, 就匆匆把两起案件并案调查,移交市局了。
“队长, 现在破案才是关键。”简尧提醒:“再说了,这种程度的案子,也不在分局能够负责的范畴内。”
齐队长听完,没再发话。
樊甜恬安抚完女子,又返回来检查现场:“那个颈环的卡扣在外面,是需要其他人从外扣上的,而她的双手又被绑着,基本可以排除是她自己把自己锁上的可能性。她应该真的是个受害者。但是……”
樊甜恬欲言又止。
她反常的举动,让齐昭海意识到,里头必有疑点:“但是什么?说下去。”
“……我们比对这次银行里的人数和姓名时,却发现案发的时候,我们刚刚救下来的那个人,不在银行里。”樊甜恬忍不住强调:“她是多出来的。”
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对于这次异常的出现,女子给出了回应。
“对,我不是一开始就在这间银行的,我之前没来过这里,我去的是另一间银行。”女子拿着樊甜恬倒给她的热水,哭得抽抽搭搭:“我是被他们带来的。”
那帮歹徒目前犯下的劫杀案,也就两起。
不是这一起,就是上一起。
“你去的是这间银行吗?”齐昭海把前一起劫杀案的银行照片,拿给她看。
女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樊甜恬对了下受害者信息:“第一次劫杀案的受害者里面,的确失踪了一个。失踪者叫尤文雯,女性,今年24岁,失踪时身穿白色上衣和粉紫色包臀裙。”
在说到“尤文雯”这个名字时,女子忽然抬了下头。
像是种下意识的反应。
众人的目光,顷刻间向女子这里聚集。细看之下,才发现,她原本的衣裙虽然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却和失踪者的穿衣打扮很是接近。
女子的声音细如蚊呐:“我就是尤文雯。”
今天距离上一次银行劫案,已经过去六天。
尤文雯被关了整整六天。
说话间,她几乎崩溃,眼中又有清泪淌下:“那次银行被抢劫后,他们杀死了其他人。我很幸运,没有被杀,却也被他们带走了。有好几次,我以为自己差一点就会死掉……”
所幸,她挺过来了。
.
在一场近乎全员覆没的案件里,活下来,意味着成为众矢之的那一个。在尤文雯被送去医院之后,宋冥听见很多嘈杂的声音。
有些小警员私下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讨论——
“为什么这帮穷凶极恶的歹徒,会偏偏放过她,而且只把她关了四天?”
“里面该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尤文雯身上确实有太多疑点,引发议论无可厚非。然而,这样去揣测一个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受害者,终归有些过于残忍。
宋冥微微蹙眉。
和今时今日的尤文雯一样,她也曾是血案中的一名幸存者。
“四一九”连环劫杀案中,那帮劫匪在云程市接连洗劫了五间银行,现场一共只活下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她,另一个是因为目击了抢劫,而遭到劫匪枪击,最终被警方及时救下的过路人。
因而,准确地来说,从银行中逃出生天的,宋冥是绝无仅有的一个。
也曾有人这么怀疑过她吗?
联想到自己,宋冥难免神伤。然而,随着齐昭海的出场,这种宋冥看不惯的行为很快被制止。
“一个个都聚集在这里,是没事干了吗?”
齐昭海脸色沉冷,聚拢的眉宇之间,笼罩着不悦:“你们既然知道,尤文雯被抓走的时间长达四天,就该知道,她经过这四天的遇险,很可能是跟嫌疑人近距离相处最久,且存活下来的人,可能还被去过嫌疑人聚集的地方。她对他们的了解,或许是最多的。”
办案最讲究证据,空口无凭便胡乱臆测,乃是大忌。
宋冥看不得,齐昭海更看不得。
齐昭海冷着一张脸,把多嘴的警员都赶去做事:“都散了吧。与其现在毫无证据地怀疑,倒不如研究研究,要怎么样才能以她作为突破口,获取切实有用的信息?”
等人走后,齐昭海耳边才得了片刻消停。
他转过头,看见旁边的宋冥。
宋冥也看见了他。
齐昭海看见宋冥身上,只穿着件黑色的高领羊毛衣,又联想到方才在尤文雯身上瞧见的大衣外套,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不排斥宋冥给人送衣服的行为,只是现下这风这样冷,他担心宋冥下一秒钟,就会被这凛冽刺骨的寒风,给吹得生病感冒。
“你不冷吗?”齐昭海问。
宋冥顾左右而言他:“以尤文雯的精神状态,恐怕需要评估一下,她是否能够接受问讯。”
齐昭海略一颔首:“我们会请人给他评估精神状态的。如果他状态不佳,我们也会尽量等她达到能够正常问答的标准后,再开始审讯。”
在用词上,齐队长强调“尽量”。
毕竟,这伙歹徒的作案,大有持续下去的趋势,目前看来,中间的停歇期只有六天,六天之后,又将是一场血洗银行的惨剧。
他们会等,但不可能一直在等。
要是永远这么无休无止地等下去,不知道会白白葬送多少无辜者的性命。
“我明白,时间不等人。”宋冥语气沉重:“愿意等尤文雯恢复一下,已是最好,急于审讯也是迫不得已的选择。在数十人的生死面前,比起可能给受害者带来二次创伤的风险,或许生命更为重要。”
这并非意味着,□□的伤害一定比心理的伤害程度更深,这两者没有孰轻孰重的差别。
只是……
警方审问过后,受害人会由专门的心理医生接管,在心理医生的帮助和亲朋好友的努力中,逐渐恢复。
而人死不能复生。
已逝的人,再也没有重来的可能。
在这寒风肆虐的漫漫冬夜里,宋冥攥紧手指,缓缓呵出一口气,热气遇冷,在唇边化作缭绕的白雾。齐昭海伸手就要将羽绒服脱下来,往她身上披。
“不用了。”宋冥按住齐昭海的手,轻声婉拒。
齐昭海被结结实实地冻了一下。
宋冥的手冷得像冰。那白皙的手指,也活像冰雪雕琢出来的一般,只在指尖翻出一点粉红。
齐昭海盯着那指尖看。
薄薄的粉红色里,能窥见受冻后的紫青。
“怪不得没说不冷。”齐昭海小声嘟囔着,恨不得把视野里能找到的所有衣服,全拿来给宋冥披上。无奈宋冥异常坚持,说不要就是不要。
齐昭海只好作罢。
他低头在手机上操作起来:“行,衣服不肯收,但这个总得收了吧。”
半个小时过后,齐昭海接了个电话出去,回来时,手里多了个印着外卖商标的塑料袋子。宋冥终于知道,他话中的“这个”指的是什么了。
鼓鼓囊囊的,沉得很。
齐昭海拎着一大袋子茶点夜宵,长腿一迈,不偏不倚地挡在宋冥面前,留下伤疤的眉峰高高一挑:“学姐,再不收,就说不过去了啊。这也不收,那也不收的,搞不好,还有人以为我俩在避嫌呢。”
齐队长软硬兼施,几乎使尽浑身解数,就为了让她吃点夜宵。
宋冥忍俊不禁,一个没注意,这袋夜宵就全被塞进她手里了。这一大袋子广式茶点里,有经典常规的豉油凤爪、干蒸烧麦和叉烧包等菜式,还有一整笼蒸得晶莹剔透的虾饺。
这虾饺不同往常,精致得很。
一掀盖子,鲜美的热气顿时扑面而至。每一只虾饺都用一个小碗单独盛放,浸泡在明澈清透的汤水里,个顶个的水灵。虾饺顶上,还点缀着一小撮橙红的蟹子。
宋冥迟疑了一下:“这是……”
“你喜欢的虾饺。”齐昭海英挺的面容,在蒸汽氤氲中越发温柔:“但是我点的,是加了参汤的。”
天冷的时候,最适合喝点热的了。
第88章 致命殷红5
宋冥微微有些动容。
她喜欢吃虾饺, 齐昭海一直记得。
参汤虾饺个大饱满,热气腾腾。宋冥撕开一次性餐具的外包装,用筷子夹起一个,刚咬破透明而微带弹韧的皮, 牙齿便陷入到充作馅料的虾仁里, 极鲜极甘极脆。她端起装虾饺的小碗,再嗦一口清澈如茶的淡黄色参汤。
舌尖上才尝到温热的清甜, 肚腹内汤水的暖流, 已然驱散了寒意。
齐昭海期待的目光下,宋冥缓缓点了点头:
“不错, 我感觉好多了。”
感到身上冷意稍散,宋冥的心思便转回到案子上来:“这伙劫匪有组织、有条理, 团伙内可能有较明显的地位等级划分。他们总体年龄偏小,看上去年轻气盛,做出了很多挑衅警方的举动, 留下的破绽却不多。可见, 他们实际上行事应该是比较严谨的。无论危险性还是残忍性, 都比他们表现出来更甚。”
要是真把他们当成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加以轻视, 那就要倒大霉了。
“而且他们有枪。”齐昭海沉声道。
劫匪对枪支弹药的掌握,使抓捕他们的危险性大大增加。
说到这里,齐昭海稍稍停顿,又多加了一句:“但法医初步尸检的结果表示,劫匪离开前的屠杀,大多数是用刀完成的, 用枪射杀的很少。”
用刀杀人耗时长,控制局面难。
相较之下, 明明枪杀更迅速简便,他们为什么不用呢?
“用刀?”宋冥疑惑地重复了一遍:“我大概明白了。和‘四一九’案劫匪火力充足的情况不同,本案中的劫匪所掌握的枪的数量,可能相对有限,所以他们对枪和子弹比较珍惜。”
能用刀的,就尽量不用枪。
将节省贯彻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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