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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陆这边的咒灵，比想象中的还要多啊。”千山代将方才砍下一级咒灵脑袋的武士刀扔到一旁。
这三个月里，千山代在常陆一带祓除的咒灵数以千计。经受战乱摧残的人类，所释放的负面情绪不断孕育出混沌的诅咒，现如今战乱虽然已经平息，但收拾残局重建家园的重担仍令百姓喘不上气，是以咒灵数量不仅没有下降，反而在短时间内剧烈爆发。
连原本秉持着“祓除什么吃什么”想法的千山代都不由变得挑食起来，一级以下的咒灵更是看都不看一眼就将其挫骨扬灰了。
如今她的咒力雄厚，可以随意输出咒力到武器上充当咒具，可惜这些冷兵器锻造工艺不佳，灌输咒力后至多使用两三次便锈迹斑斑，以至于她直到现在都没有一把趁手的咒具。
“如果将咒灵做成咒具，耐久度和威力会不会更高一些？”千山代蹲在地上打量着被她祓除的咒灵，她尝试着切下它的一条手臂，结果没把持好力道，过浓的咒力输入直接导致咒灵当场灰飞烟灭。
“你真的是好恐怖啊！人家都死了，怎么还这样对它啊！”五十岚音无在旁边一惊一乍。
千山代手架在下巴上，伸出食指警告地指了五十岚音无一下，五十岚音无顿时作拉链状将嘴缝起来。
“少主不妨试试，”藤原弥抱臂站在身后，“听闻常陆边陲一座小村庄最近有咒灵肆虐，村庄正好处在前往东京的路途中，少主便拿那些咒灵打造咒具吧。”
“是个好主意，”千山代点了点头，看向藤原弥说：“藤原家的人应该已经放弃对你的追捕了吧？”
“是的，多亏少主相助，弥不胜感激。”藤原弥恭敬地对千山代鞠了一躬。
三个月前，得知藤原弥逃婚的藤原家对外发布通缉令，此后时不时就冒出一些组织或是武士来找麻烦，虽然他们的伤害性不强，但胜在数量多，将他们击退几次后千山代就开始厌烦，于是让藤原弥主动回到藤原家，以平将门的性命换她的自由。
一开始藤原家主并没有将自己这个女儿的提议放在眼里，甚至对她本人也不屑一顾。藤原弥是藤原家主的第三位女儿，从一出生便被预言是带来灾祸的巫女，她对藤原家而言是不祥的象征，他们既害怕藤原弥会使用术式伤害他们，又担忧她的存在会引来神的天罚，正是出于这样扭曲自私的情感，哪怕眼前的人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藤原家主依然对她十分厌恶。
直到松井月的意识钻进藤原家主的脑子里进行恶魔低语，藤原家主看向自己女儿的眼神才由轻蔑转变为惊悚。
“父亲大人明知道我是巫女，仍然要将我献给天皇，您是想让我克死他，然后谋权篡位吗？”藤原弥用衣袖捂着红唇发出咯咯的笑声，“您心里想着什么，我可是全都知道。接受我的提议，藤原家得到的益处更大，好好想想吧，父亲。”临走前，藤原弥甩出几张皱巴巴的人皮，“喏，这些都是你派来杀我的武士，据说将他们的皮挂在屋檐下，夜晚起风时就能看到他们的鬼魂。”
“你……”藤原家主跌坐在位置上，额头不仅冒出冷汗，“回来！弥！我听你的，只要你能助藤原氏解决平将门，藤原家就收回对你的通缉。”
“姐姐，你们在这儿干什么？”一道稚嫩的童声打破了藤原弥的回忆。千山代一众纷纷朝声源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青灰粗衣的孩童趴着栏杆探头望过来。
这个镇子是被平将门掠夺过的地方之一，如今街道还没有修缮完全，因有不少百姓说曾在夜晚遇见过鬼魂怨灵之类的东西，因此修缮只在白天进行，暮色压下后基本没人在街上晃荡。
千山代一看见人类便觉心烦，“我们在这，找小孩吃呢。”她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
“嚯！少主，让吾辈来和他较量吧！”五十岚音无迫不及待自荐。这一路上他都没有发挥过什么作用，就连那个矮个子丑骷髅都祓除过一只二级咒灵，可偏偏他的术式偏向辅助类，除了扒皮没有其他用处。
再这样下去就要被少主抛弃了！
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和他差不多大且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既然少主要吃小孩肉，那他得好好表现才行。
五十岚音无刚要朝小孩扑过去，就被柊侑从侧边扑倒，并压在地上揍了两巴掌。
“你干什么！”五十岚音无疼得一下子哇地哭了出来。
躲在栏杆后的小孩瑟瑟发抖，他用余光看了眼自己手上的野花儿，不由将其向身后藏去，这些都是给他生病的母亲摘的，正因为跑到山谷中采摘这些小花儿，才误了回家的时辰。
藤原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眉眼一挑，嘴角噙着充满杀意的微笑，“少主，要杀了吗？”
松井月在千山代脑海中劝道：“小代，他只是个孩子。”
“你死去的弟弟不也跟他差不多大吗？”千山代轻飘飘回了一句。
松井月息了声响。
盯着这个衣着破烂、脸上露出惴惴不安表情的小孩半晌，千山代收回视线，“算了，我要找的是一次性杀掉所有人类的方法，一个个杀过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姐姐，”见千山代他们要走，小孩小跑过来，扯着她的衣袖，小声说：“我刚刚看到你把妖怪赶跑了，它们……之后还会出现吗？”
“你能看见咒灵？”千山代先是一愣，仔细打量他一番，他手上的花沾有极稀薄的诅咒，大概是借此看见了游荡在街上的东西，“当然，只要镇上的人仍然存在，咒灵就不会消失。”
小孩迷茫道：“你是说，它们是因为我们才出现的？”
“是啊，哪怕是人类的一句咒骂、一声抱怨，都是孕育咒灵的养分，”她平静的话语不禁增加恶意，“和你们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可真是倒霉。”
小孩听了不但没有气恼，反而神色认真地说：“所以姐姐是来拯救我们的对吗？”
“……”千山代蹙着眉，“你说的话真恶心，让人想揍你。”她如实说，和小孩大眼瞪小眼片刻，千山代移开视线，擦着他身侧离去，“藤原，柊侑，我们走。”
“还有吾辈，还有吾辈！”五十岚音无从地上爬起来，“少主为什么不叫吾辈？！”
小孩看着千山代的背影踌躇再三，还是决定扬声说道：“姐姐，谢谢你。”虽然这个姐姐的脾气好像不太好，但其实……是个好人吧。母亲对他说过，要向不吝提供帮助的人道谢，这位姐姐帮他们镇子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她一定是好人！
千山代向前走了几步，闻声停下，偏头盯量着小孩，“你手上的花，拿去做什么用？”
“啊！这个、这个是送给我母亲的，母亲前几日受风寒生了重病，我想将这些花放在她的床头，让她心情好一些。”
“你想让你母亲死掉吗？”千山代诚挚地问。
“什、什么？”小孩大惊失色，“当然不想！我不想我的母亲死去！”
“那这束花我拿去祭奠我的母亲了，”千山代挥了挥手，小孩手里的花唰地冒出幽深蓝火，不多时便燃烧殆尽，“你再去摘束别的吧，再见。”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小孩怔愣的神情转为愤怒，他的眼里不由流出眼泪，边哭边瞪视着千山代。这些花生在山谷最深处，他搜寻了大半日才采摘到几朵开得最为艳丽的，双手都不知道被荆棘刮了多少道痕，然而这些都不算什么，只要母亲看到后能快些好起来都是值得的。可如今他的劳动成果全都被这个人毁掉了！
“谁让你有母亲？”千山代耸了耸肩，“我见不得别人好。”
“她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在诅咒爆发的村庄里，坐在一间房子屋顶的五十岚音无纳闷地看着在下面对咒灵疯狂输出的千山代。
他们是连夜赶到这座村子的，到时太阳将升未升，朦朦胧胧之中，地平线隐隐透出一线光亮，街上阒无一人。
下一秒，一只二级咒灵从墙中钻出，熟练地隐入一间屋子想要觅食，结果头刚刚伸进去，就被千山代给拔了出来。
千山代不由分说地将它拦腰斩断，这只还搞不清楚状况就马上要升天的咒灵在死前发出一声低吟，声波震动，大地随之摇晃，有什么东西从四面八方回应着这道悲鸣，破晓之际，数百道奇形怪状的咒灵涌现在街头，形成一个密实的包围圈，将千山代一众围在中心。
“藤原，你们先去那边待一会儿。”千山代不紧不慢地指挥藤原弥他们上到屋顶等候，同时目光扫视寻找附近能充当武器的东西。
他们这几个人中，只有千山代是稳定战力。藤原弥的术式虽然可以直接将眼前的咒灵全数歼灭，但这一强大的术式所带来的反噬也极具毁灭性。而柊侑和五十岚，年纪都还太小，对战斗不甚熟练，至于松井月，对付思想混沌的咒灵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小代，你一个人能行吗？”松井月在她脑子里担忧道。
第56章
56
在他说话间，千山代已经将被她解决掉的二级咒灵一条手臂拔了下来，并在向手臂注入咒力的同一时间疾步冲进黑压压的咒灵里，那条吸收了千山代咒力的咒灵手臂变得坚硬无比，一巴掌下去击杀了数十个咒灵。
五十岚音无几人乖乖坐在屋顶，错愕地看着千山代的身影在咒灵堆奔走闪现，她用咒灵的手臂充当武器，用废了便拔下其他咒灵的手臂重复操作，以近乎单方面虐杀的实力横冲直撞，不多时就令这条街弥漫着咒灵恶臭的血腥味。
“我的天，”五十岚音无被千山代凶残的战斗力惊得说话磕巴，“她、她才是咒灵吧……”
“小代她现在很生气。”松井月说，他被千山代脑子里充满戾气的想法挤压得喘不过气，于是溜进头脑简单的五十岚音无这里歇一会儿。
“大叔，你不要随随便便钻进别人脑子里行不行！”五十岚音无总是会被松井月的不请自来吓一大跳。
“你这里舒服嘛。”松井月悠悠说，他虽然能够进入死人身体让其“复生”，但他的介入会令没有灵魂的尸体加速腐朽，对活人则没有这样的副作用，因而松井月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千山代的脑海里，偶尔跑来五十岚音无这儿度假。
至于五十岚音无旁边二位的脑子，松井月不是没想过去，但一是柊侑是具骷髅，不具备实体脑，二是藤原弥的戒备心非常强，他只在她前去藤原家与藤原家主对峙时被允许进去一会儿。
“少主的实力提升速度迅猛，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能将人类统统抹杀。”藤原弥双手交迭，云淡风轻地注视着千山代，她那美艳却平静的眉眼流露出满意之情。
千山代咒力暴涨得实在是……太惊人了。藤原弥初见千山代时千山代也不过勉强够得上一级水平，现如今才过了三个月，通过不断地吸收咒灵体内的诅咒，她的身体早已充盈着如川流般连绵不息的咒力，无论如何将其输出，体内总会迅速凝结新生咒力及时弥补空缺，毫不夸张地说，除非千山代自己想停止，否则她能够永无止境地战斗。
“藤原弥，小代想要驱逐人类可以理解，但我不明白，你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抱以与小代相同的想法？”五十岚音无一板一眼地模仿松井月说话的语气，藤原弥看过来后，五十岚音无紧张地解释：“是松井月非要吾辈问的！”
藤原弥轻笑一声，像常年挂在屋檐上的风铃响了一下，已经失去部分清脆，携带着经年累月的风霜，“为什么，吗？”她望进五十岚音无的瞳眸，像是穿过他直视松井月，“你在我脑子里的时候，没有找到原因吗？”
“虽然我只是一道意识，但我很注重个人隐私的。”五十岚音无继续做松井月的传话人。
“那可真是遗憾，你失去了唯一一次能够深入了解我的机会。”藤原弥拢起衣袖，华美精致的衣摆随风轻荡，她移开眼，用操作表明自己不愿与他多谈。
松井月：“好吧，既然她不愿意和我聊天，那我继续和你说话好了，嗯，让我看看小音无喜欢些什么？「父亲的赞美」、「被人摸头」、「千山代的认可」……哈哈哈，还是个可爱的小孩子啊。”
五十岚音无小脸顿时爆红，羞恼得跳脚：“出去，出去！你这个讨厌鬼混蛋臭大便，快点从吾辈的脑子里滚开，吾辈讨厌你！！！”
松井月在五十岚音无的脑子里瞎逛，这个小孩的想法简单得让人一眼就能窥完，不过让松井月惊讶的是，五十岚的意识中存在着一个密不透光的纯黑盒子，盒子仅有成年人巴掌大小，周围缠绕着冰冷的黑光，黑盒的存在，代表着当事人存在一段不愿让任何人知晓的经历，它是通过潜意识的帮助逐渐形成的枷锁，被视为个体最深层次的机密，松井月无法打开。
天马上就要大亮，身上沾满咒灵血迹的千山代抽空望了一眼天，然后环视一周，原本乌泱泱的诅咒被她一人祓除得差不多，仅剩下零散几只弱小的咒灵颤颤巍巍地向外挪动脚步企图逃跑，结果被千山代轻飘飘看了一眼后便吓得不敢动作。
千山代又一次想起离开镇子前那个采花小孩脸上的憎恶表情，“你和那些怪物没有区别！”说完便伤心地跑开了。
当然有了，千山代冷漠地想，她比被祓除的咒灵强多了，正因为实力差距摆在眼前，她才得以随意支配它们的性命，像捏蚂蚁一样轻轻松松将它们拍死。
“你们太弱了，赶紧滚吧，”千山代摆摆手，“多吃点人再来。”
得到赦宥，咒灵当即拔腿就跑，然而刚要隐入墙体，半空横生一只大掌将它们抓住，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就被拆食落腹了。
变故来得突然，声响传播的速度甚至比不及这一庞然大物现身的速度，直至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从身后传来，站在屋顶上的藤原弥偏头，拎起五十岚音无和柊侑闪身离开，下一瞬，房屋坍塌破碎，尘土飞扬中，一只巨大且丑陋的咒灵站定在地，嘴里发出咕噜噜流口水的声音。
飞尘散去，咒灵的面容出现在几人面前，青灰色的肌肤、狰狞可怖的长相，它瞎了一只左眼，脸部中间的一道长疤将脸分成两半，尤其粗壮肥硕的躯体长了大大小小十几张嘴，它们齐声说：“好饿、好饿啊！”
千山代瞳孔紧缩，这只咒灵……为什么长得和杀了她父亲的流民如此相似？
“哦，哦，哦？”咒灵看到千山代，发出一声更比一声高的喟叹，它张开阴森吓人的鲨鱼牙，“我说是谁看着这么眼熟，原来是千山家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啊！”
竟然真的是他，千山代漠然地注视着咒灵，她的情绪比想象的还要淡然，痛恨、愤怒、痛苦？这些情绪忽然从她身体中消失里，她分不清是短暂的麻木还是当真失去了感知，眼里的神情只在辨认出它比此前祓除的诅咒都要强时，闪过一丝愉悦的杀意。
咒灵将头前顷，疯狂嗅着千山代的气味，“好香、好香的肉味，大小姐，你好香啊！桀桀桀……你不在的时候我杀了你的父亲和母亲，大小姐那个时候跑到哪里去了？你的母亲可是哭得很伤心啊，你为什么不回来看她一眼呢？好可怜好可怜好可怜啊，只剩千山小姐一个人活着，嘻嘻，嘻嘻嘻，不如让我把你吃掉，好让你下去同他们团聚吧，来，让我来好好品尝你的滋味吧……啊！”咒灵猝不及防受到千山代的攻击，脸部清晰的痛感传至大脑，丑陋的脸扭曲作一团，它低吼一声，朝千山代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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