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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溺——阮青盈【完结】

时间:2024-03-02 14:41:46  作者:阮青盈【完结】
  “等所有的事情结束,我想离开南江。”
  他的唇线绷直,漆黑的眼中看不清情绪。
  “我们分开吧,时祺。”
  她两次连话都如出一辙。
第89章 因果
  时祺的心如坠寒潭, 被冻了个彻底。
  有时候时祺也会思考,这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是因果循环。他们费尽千辛万苦走到这里,最后却又兜兜转转, 重蹈曾经的结局。
  但是爱没有消失, 只是不合适了。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不用说温禧, 他原来就连自己也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自嘲地笑。
  往事桩桩件件, 重新浮现在时祺的眼前。
  倘若八年前的少年得知心爱的女孩与自己说分手的原因, 就是他一手促就的, 不知会作何感想。
  他不对温良明抱歉,只对温禧愧疚。
  时祺拒绝了从温禧那里直接套取情报的要求,只是放入那枚窃听器, 起初只是执行师父的命令,敷衍了事, 并没有想到能真正探听到什么消息。
  等他意识到之后, 已经覆水难收。那时少年还不曾明白, 这件事的重量。他在多年后还将再一次为这件事付出惨痛的代价。
  因为阴差阳错下,温禧家中破产的消息, 成为他们分手的契机。
  是温良明先通知她这件事,他拨通女儿连续挂断好几次的电话,拖着缓慢地语速告诉她,他对时祺的态度有所软化, 不想再剑拔弩张, 甚至愿意后退一步。
  “最近爸爸做的生意很艰难,可能没法像以前那样给你生活费了, 你跟他在一起,早点学会独立也好。”
  她对父亲突如其来的松动毫无警觉,直到彻底破产后,大骇,不知怎么跟时祺开这个口。
  虽然她试图脱离爸爸的掌控,却在未来的规划中依然将自己雄厚的财力当作基础,天真地鼓励时祺申请国外顶尖的音乐学院,准备为他的梦想保驾护航。
  后来没有了金钱的支撑,所有的规划都成了空中楼阁。
  虽然后续证明,温良明的破产是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他们在被警方发现蛛丝马迹之前先进行大量的资产转移。原本想用一个体面的方式结束,但因为时祺这个意外因素,最后收尾仓促,逃往国外,在国内也留下了一个不太好的名声。
  家中风声鹤唳。她看见客厅里的摆件每天都在消失,终究失去任性的资本,终于下定决心先牺牲自己的爱情。
  “时祺,我们分开吧,我不想再继续追着你跑,陪你一起耗下去了。”
  某个平静的午后,她趁他出门工作,匆匆给他留了一纸信,叫了搬家公司将所有留在出租屋的东西都搬走,回到观澜庭。
  她跟时祺在一起后,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这栋别墅里来了。温良明的经理人已经在联系合适的中介,看看能不能把这栋别墅卖个好价钱。
  曾经的保姆电话联系不上,偌大的别墅又剩下温禧一个人。她开始讨厌一个人住,于是第一个晚上,她坐在客厅里傻傻发呆,将手机卡拔掉,然后将客厅电视的声音调到最大。
  天气预报说北面的寒潮来袭,会在南江带来大范围的雨雪天气,提醒市民防寒保暖,减少户外出行。
  温禧这才幡然发觉,他们之间的感情,竟然脆弱得连下个冬天都没有撑到。
  时祺不会来了。
  她祈盼他杳无音讯,又期待他藕断丝连。
  后来天空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雨粒中又裹着雪片时,大门的门铃执着地响了一阵又一阵。
  她不肯开门,门铃旁的人也不肯止息,两人隔着一道门,上演漫长的拉锯战。
  最后是温禧先妥协。
  时祺穿着灰色的大衣,肩上有雨痕,眼眶下青黑明显,英俊的脸有憔悴,好像一夜之间便成熟了许多。
  “你先回去吧,外面冷,不要在这里站着了。在房间里接我的电话,好吗?”
  好不容易敲开的门,时祺看见她就穿着兔绒睡衣,第一句话却是劝他回去。
  他关心温禧成了本能,就算是在分手边缘,他首先考虑的也肯定是她。
  “就在这里说。”
  她没有问他来了多久,这本就与她无关。
  “为什么?”
  时祺问,漆黑的眼注视着她,那些残存的温柔便溢出来,争先恐后地将她包裹。
  他口袋里的指缝捏得更紧了。
  “这有什么为什么,”温禧咬紧牙关,眼眶却通红:“我对你厌倦了,嫌你烦,不想跟你在一起了。”
  “那你为什么在哭?”
  时祺说话时沉静,用一句话就击碎了她所有的勇气,逼迫她对自己坦诚。
  她的话语说对自己厌倦了,但她含着泪的视线却仍在他的身上流连。
  时祺抬手,想揩去那些最后为他而流的眼泪,却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资格去触碰她的脸庞。
  “那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不喜欢我了。”
  这是温禧表白时用过的办法,被少年在此时此刻冷静地奉还。
  她做不到。
  “时祺,你这样有意思吗?”
  温禧后悔了为什么要打开门,和他当面说清楚,让他死心。
  “我不相信你说的话。”
  温禧不是一个高明的骗子,她就像皮诺曹,一旦说谎,面部的神色便会出现能被明显分辨出的特征。
  “你爱信不信。”
  她在哽咽中强词夺理。
  “我跟你差距很大,你是知道的。”
  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少年的手捏着方形的丝绒小盒,他最近的工作稍有起色,也用空闲的时间在珠宝上煞费苦心地研究,终于分得清小公主喜欢的那些款式。
  二十岁的生日宴,他觉得自己准备的礼物太过掉价,后来才在温禧的首饰盒里看见一模一样的正品,现在想要弥补。
  他有在努力靠近她的生活,可惜总是来晚了一步。
  时祺花费所有的积蓄这颗小小的粉钻,有时候晚上下班之前还会盯着商家做工,温禧每次抱怨说他怎么回来又晚了的时候,他的心里便升腾起小小的期待。
  那些期待已经盖起一座城堡,在她悄无声息离开时轰然倒塌。
  他知道戒指还有指围,于是趁温禧睡着时,偷偷用卷尺去缠她的无名指,小心翼翼地才没有被她发觉。
  他去疗养院探望母亲时,还跟任怜月说起这件事。说起温禧的好,他便停不下来,任怜月安静地听他说完,告诉他将妆奁箱里那只翠绿的玉镯拿出来,去买他想要的首饰。
  “小满,如果我有哪里做的不够好,你告诉我,我都可以改。”
  时祺的脸色在飘落的白雪中显得有些惨淡。
  “不是你不够好,是我们不合适,”温禧说,她知道用什么办法能最狠最利的伤他的心,“那些生活都很好,很新鲜很有趣,也很快乐,但是我累了。”
  他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好像已经被冻住。
  原来天气这么冷,让我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不想住堆满杂物连衣服都放不下的廉租房,也不想每天下午去超市等降价的便宜蔬菜。”
  他曾经预言过的那些事,都在这一刻悲哀地成真了。
  ――你之所以会喜欢我,是因为你在从前的生活中,没有见过像我这样的人,觉得好奇罢了。
  她的好奇心像潮水,有涨也有落,现在就悄无声息地退去。
  “我早就说过了,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时祺自嘲地笑了一声,细碎的刘海下是明显的落寞。
  “原来是我配不上你。”
  这是时祺后来那么拼命地想站上事业之巅的原因。分开的八年时间,他不止一次地萌生过要回国去看她的念头,最后都被他狠心地连根拔起。
  只是在确保能独立给她优渥而幸福的生活之后,他才敢把这轮出走的月亮找回来。
  “时祺,我们分开吧。”
  在漫天飞雪中,她这么重复地告诉他比冬天更严酷的答案,撞击他的心脏。
  “你走吧,我不会再给你开门了,”
  温禧克制住自己不断下滑的泪:“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时祺从前用这句话拒绝过她,她最终将这句话还给了他。
  这句话如她所料,不仅快准狠地扎中他的要害,在他遍体鳞伤的心上又填了一箱炸药,愈加支离破碎。
  “你是认真的吗?”
  他的声线也在颤抖,却努力维持着面上平静的神色。
  “是。”
  她斩钉截铁,在初雪夜时狠心作结。
  时祺站在跟前,想说些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转过身的那个瞬间,泪水终于失控,从脸庞落入
  雪堆,消失不见。
  所有的理由都蹩脚,牵强,但这是她说的话,他只能尊重。
  温禧便重重扬手,将别墅的大门关上,彻底隔绝了他们两人说话的通道。
  她轻而易举地掐准他的软肋,选择了最伤人的哪一个。
  温禧说到最后,声音便已带了哭腔,字句也已破碎。
  后来天气预报果真格外准确,飞雪玉花,银装素裹。
  温禧站在门边擦干眼泪,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二楼,躲在二楼的窗帘后悄悄看楼下的他在哪里。
  他转身的背影大概只是骗她,接着又立在雪中。南江以往其实很少下雪,现在却雪下得纷纷扬扬。几乎要将他的身影吞没。
  温禧这场分手分得惨烈,大概是因为受风的原因,她没过几天高烧一场,躺在家里的房间煎熬。
  年年陪你看初雪的誓言,最终成了一纸空文。
第90章 难舍
  他知道她又在说谎。
  “小满, 所有的事我都可以答应你,但这是送给你的礼物,我不想收回。”
  好像如梦初醒, 时祺从漫长的回忆中脱身, 说。
  但他已经不需要强迫她看着他的眼睛注视,少年赌气般地验证她究竟还爱不爱自己。
  “你留在这里吧, 我走,好吗?”
  他最不济还可以去华顺大厦,那里的陈设一应俱全, 但她除了朋友恰好留在南江, 真的是无处可去。
  再往大里说, 他无论何时何地,还有强大的母家在给他支撑,但温禧孑然一身, 一无所有。
  温禧想反驳,说自己前八年独自生活也好好的, 却骤然意识到那些好, 都是自我麻痹, 于是默不作声地低头。
  ”你答应过我,不会再拒绝我对你的好意。”
  温禧低首, 视线胶着在自己的指尖,余光却看见他异样的动作。
  “流血了。”
  触目惊心的血珠,在时祺食指的指尖绽放。
  “没事。”
  他习惯推辞,却被温禧抓住指心。
  她发觉残缺的童年与动荡的少年依然在时祺的身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现在他表面温柔, 内心却依然决绝而狠戾, 那些锐利的长刺被他藏匿在铠甲下,却没人看见是不是全刺在自己身上。
  温禧第一次亲眼看见这样的他。
  “你的脖子上挂的是什么?”
  温禧有点着急, 不管不顾,下意识地去解衬衫的衣领。
  “是项链。”
  他回答,目光眷恋而温柔。
  温禧认得这是一根钢弦,而且是多年前的钢琴会用的款式。
  “你疯了,把琴弦放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温禧仰头质问他,一时情绪愈加失控,杏眼里水光盈盈。
  她调律时都要小心翼翼,他却不管不顾,将没打磨过的琴弦就套在自己身体最脆弱的地方,活动时琴弦摇摆,尖锐的棱角扎在身上会有多痛。
  更遑论弦的张力本就很大,倘若角度不佳,甚至能一击毙命。
  时祺没有反驳,安静地听她数落,垂眼,长睫微微颤动。
  “还有,弹钢琴的人,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手指。”
  他就是故意的,明知道她会担心,就偏偏用这种方式来麻痹她。
  “不及我心痛的万分之一。”
  温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左手的指尖还停在他的胸膛上,右手拽住那根项链,时祺低下头,便正好吻在她的眉心。
  “再给我两分钟吧。”
  他们像深海两条相依为命的鱼,分别时的吻耗尽了彼此所有的氧气,一吻毕,她的眼泪便更停不下来。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温禧也想云淡风轻地就将这一页翻篇,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偏偏被桎梏在这件无足轻重的事上。
  理智告诉她是温良明罪有应得,但事实上,她听见后,却没有办法继续心无芥蒂地去忽略它带来的影响,感觉对他而言好不容易恢复的信任又好像隐形了。
  当初家中破产对她来说是天塌下来的大事,现在分明也不重要了。
  但时祺欺骗自己这件事。
  大概是时间还不够长吧,如果长得足够像一圈一圈的绷带,将她支离破碎的信任缠绕起来,让她有继续往下走的勇气。
  他本可以有很多种解决方式,也可以将所有的事情都料理得更妥当一些。
  在确认心意的那个夜晚,他们便互相说服自己,倘若不是无法弥合的裂隙,就轻易不要说出分手两个字。
  譬如在当初说自己是线人时就将这个秘密和盘托出,但在开始时,时祺便承诺了她随时喊停的权利。
  “有很多秘密,我现在才知道,”温禧语无伦次地想跟他将心中所想再解释清楚:“哪怕不是在别人耳边听到这件事。哪怕当初是你亲口跟我说的这些事,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愿意相信。”
  “抱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她哭得太厉害,已经不适合继续再往下说这件事。
  “没事的,小满,你可以生气,也可以哭泣,这些事本来都是我做错了,不是因为你才让这段感情走不下去。”
  “不要每次说分手的时候,都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上一次分开让他们互相错过了八年时间,那这一次呢?
  他们还能再相见吗?
  时过境迁之后的事,谁都无法预料。
  “答应岑警官的事我会继续做下去,你不用担心,我会配合好所有的调查,不会因为跟你分手就撂挑子。”
  “我也想找到杀死我父亲的罪魁祸首。”
  温禧继续跟他说,因为刚刚哭过,所以她边说话边跟着吸吸鼻子。时祺给她抽了几张纸,被她攥在手里,揉皱了。
  都什么时候了,温禧还在跟他解释这个?
  “或者等我想通了,不在意了,我再来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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