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喜看着他,造型室灯光很亮,他背光走来,红衣银发,系着小小的红色条纹领带巾,还像个穿着校服戴红领巾回家的男孩,却满身都是璀璨的光。
她脑海里飞速闪过很多很多画面,一帧又一帧纷至杳来,穿过漫长的时光,最后回到在老师家初次同桌的那一天,他坐在画案边,看着她笑。
她的整个世界都明媚了起来。
好一会儿后,她怔怔说:“好看。”
“那我穿着唱歌给你听。”
林路对造型总监点头,示意留下这套衣服。
造型团队面面相觑一瞬,反应过来后,喜上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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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喜坐在造型室沙发上,林路进更衣间换衣服去了,他带她过来坐下时,说让她等他一会儿。魏喜并不想走,看着他的笑脸,她也只会说好。
何江舟给魏喜端了一杯水来,他本来想跟进更衣间帮林路换衣服,但林路让他照顾魏喜,他只好从守着林路,变成守着魏喜。
接下来造型团队每一个人都发现,林路试装更高效了,每换一身衣服出来都会看向坐在沙发上的访客,只要她点头,衣服就会被留下。
于是后面几乎所有衣服都被留下。
Jerry趁林路又一次进更衣间,给何江舟递眼色询问,看看魏喜,又看看更衣间,意思不言而喻。
何江舟想了想,两个人从小一起画画十几年,还很明显不是寻常学妹,于是拿出手机给Jerry发了一条微信:“她是从小和路哥一起长大的妹妹。”
Jerry回复:“路哥的妹妹啊!”
Jerry顿时恍然大悟,妹妹才正常,于是好不容易兴起的八卦之心大失。很快造型室里的整个造型团队和工作人员也都知道了,再也没人悄悄打量魏喜了。
但她安安静静坐在那里,温婉动人,像古书上高雅秀美的仕女画一样,大家下意识都放轻了动作声音。
温颖去了一趟办公室处理事务,再回来时,便发觉造型室氛围貌似更好了,她环顾一眼看见了沙发上的魏喜。
温颖刹那笑容满面招呼:“小喜,你来看路路啊! ”
魏喜起身跟着林路称呼她“颖姐”,对她微笑问好,说:“我来送点东西给他。”
温颖坐下来和她聊天,客套问了问陈教授近况,又像个姐姐似的问起魏喜的学业。
其实温颖知道林路的画画老师是他自己母亲,所以和他一起学画画的魏喜必然也是高老师的学生,她想向魏喜打探一下高老师,又不知从何说起,造型室也不是说话的场合。
林路又换装出来了,温颖适时打住话题。
林路这次穿的是一件BlingBling的黑色镶钻刺绣外套,配了一条白金猎豹项链,脚踩切尔西靴,Jerry把他的刘海都拨上去露出了前额,他骨相立体的五官完整展露了出来,站在那里,清隽俊逸,风流倜傥。
温颖打眼一看,首先夸赞道:“这套舞台效果好!”
但转瞬她又想起,初选时林路大刀阔斧Pass掉了大半,其中就有这件帅的很直接的外套,本不应该进入更衣间。
她看向造型总监,造型总监对她摸摸鼻子,两人对上眼神后立即达成共识。
林路看向魏喜挑挑眉,魏喜说:“好看。”
于是这一身造型也被留下了。
造型团队和林路合作久了,搭档默契高效,这天的试装比预计时间还要快得多。
晚上七点,造型试装完美结束。
造型团队很开心,造型总监背着林路,私下还对魏喜说了一声“Thanks”。魏喜以为他是礼貌招呼,回给他一个微笑。
林路却觉得时间有点久了,他摸摸魏喜的头说:“我们回家。”
他已经换回私服,白色卫衣浅蓝牛仔裤,连鞋子也是白色运动鞋,清清爽爽。
魏喜懊恼发现他们又成了对比分明的黑白配。
林路拿起沙发上她的包包和大衣,问她:“大衣要穿上吗?”
魏喜摇头,说:“我不冷。”
造型室暖气很热,下楼车子里也有空调,林路看她穿的毛衣暖绒绒,但晚上寒意凛凛,他甩手把卫衣帽子罩在自己头上,转身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帽子:“那戴上帽子吧。”
是一顶针织帽,还是和她毛衣很搭的黑色,魏喜早上才吹的刘海,跟着美妆博主教程好不容易吹出的自然蓬松刘海,她有点踌躇,但林路却已经给她扣上帽子,俯身调整露出的头发了。
针织帽很温暖,他的手指拂在头上额间很轻柔,魏喜感受到他小心翼翼的动作,渐渐一动不动。
林路拨开她耳畔的头发,触摸到了她戴的耳环,小小的白金圆环点缀碎钻,滟滟流光在她颊畔,芙蓉面上明珠,他的手指渐渐流连不去。
她说戴给他看,就真的戴给他看了。
好一会儿后,他才说:“小喜,耳环你戴着也很好看。”
他的声音低低回转在耳畔,仿佛呢喃软语,魏喜有点后悔自己今天没戴戒指了,因为她看见他的手指上依然戴着戒指。
Jerry离开之前不经意瞟了一眼,发现林路戴帽子也不都是简单粗暴把头发全部捋上去,他也很会啊,对妹妹还这么温柔。
Jerry对自己妹妹才没这么耐心,向来自己家里姐姐妹妹找上门来要做妆发,都要吐槽他服务精神差,不够贴心,不配做林路御用妆发造型师。
一个个没林路的脸,还罔顾男女有别,想要林路同款艳压四方,在想什么呢? Jerry只有心累不想伺候。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魏喜迷迷糊糊, 上车之前,两手空荡荡,她才想起来饺子还在冰箱里。
下午来的时候, 她担心饺子放久化冻会坏, 何江舟说工作室有厨房冰箱,带她先去放好了饺子。
林路听她说要回去拿饺子, 开车门的动作顿了一下,转头看她。 停车场灯光昏暗,卫衣帽子笼着他的脸,他的五官隐在阴影里越发深邃。魏喜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只觉得柔软垂下的银发衬得他眼睛更清亮, 四目相对, 她忽然有点惴惴, 下意识别开脸。
一路跟着来到停车场的何江舟打破沉寂:“我去拿!”
林路忽然轻声说:“小喜,饺子是你包给我吃的吗? ”
魏喜仿佛答非所问, 低声说:“今天冬至要吃饺子。”
“我很久没吃你包的饺子了。”
魏喜顿了顿, 诚实说:“但是饺子馅和饺子皮不是我做的。”
以前其实也不是她做的。
林路笑了,隔着帽子伸手摸摸她的头:“那你煮给我吃。”
魏喜在他的手心下点点头,说好。
林路终于打开车门, 让她先上车。她的大衣和手袋还在他臂弯里,魏喜在副驾上坐好, 他才给她。
习惯是一件多么自然的事情, 小时候他背着她的书包送她到院门口,即使隔了五年, 仿佛当中的岁月并不存在, 他背着她的书包跨过时光长河一路走来,现在他依然把她的东西都拿在手里。
魏喜摸着包包的提手肩带, 上面依稀还有林路手指留下的温暖,荧幕上的林路、舞台上的林路,和记忆里的林路,在她眼前交织闪现,最后汇聚成此时陪伴在她身边,她最熟悉的林路。
何江舟很快回来了,递过来收纳盒,还好奇隔着透明格打量了几眼:“小喜姑娘,你这包的什么饺子啊?我很久没吃饺子了。”
魏喜迟疑了一瞬,她带来了两盒饺子,正要说给他一盒带回家吃,林路说话了:“你该减肥了。”
自认为还可以为工作增肥的何江舟,狠狠被创了一下:“……”
魏喜默默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入冬后好像圆润了一点。
林路接过收纳盒,放在后座,然后拿出一个保温食品箱给何江舟:“你回家吧。”
何江舟知道是娜娜刚刚给他们打包回来的晚餐,还是去林路特地指明的那家粤菜馆。
他提着保温箱,一脸不解:“路哥,我还要送你回家啊!”
司机都下班了,温颖和造型团队离开之前,何江舟可是跟她担保过,今天他送林路回家。
林路声音坚定:“我自己开车,你回家。”
何江舟很敬业:“那晚上谁送小喜姑娘回家?”
魏喜哪里好意思麻烦何江舟再送回家,连忙说:“我打车回去。”
林路说:“我自己送。”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何江舟无话可说。
何江舟眼睁睁看着林路开车离去,又低头看看手里的保温箱,一边要他减肥,一边给他吃滋补的粤菜大餐。
林路交代要温补,菜都是何江舟这个老粤点的,他最清楚有多补身体,他只好去找Jerry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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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路家很快就到了,魏喜发现他住的地方和他的工作室也很像。
他的工作室是一栋隐在产业园深处的花园小楼,门户森严,外人无法进入,而他家所在的这个别墅区更是僻静少人烟,高墙深户,非常私密,但也与世隔绝。
北城这么大,即使刻意,也很难遇见他吧。
从别后,魏喜就没有遇见过他一次。
林路把车停在地下车库,带她通过入户门,走楼梯上去。
他在前头踏上阶梯,回头自然而然牵住她的手,就像走在他曾经家里长长的木楼梯上一样,不放心在他身后一步一喘那个小小的她,即使他们都长大了,他也没有忘掉。
他的手心依然温热,牵着她走得稳稳当当,慢慢迈步在一级一级阶梯上。
魏喜情不自禁把手指更贴近他的手心,她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在咚咚回响,和着踏在阶梯上重叠在一起的脚步声,一步又一步,行行重行行,回荡在空旷的地下室。
他晚上回家,也会听见脚步声走在阶梯上的回响,夜静楼空,只有自己的脚步声。
在这条再次走进他世界的长楼梯上,魏喜第一次后悔了。
她想她也许真的做错了,那天在他怀里对他说“对不起”,她还没有觉得自己有错,她以为只要他好好的,纵使他的世界没有她也没关系,她会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一直看着他。
然而这一刻,她却在想,他会不会孤单,星星都会孤单需要人陪。
那些逝去的时光,那些两人世界亲密无间的纯真陪伴,一天又一天笔墨流淌在纸上的沙沙声,他们都在一起。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待她温柔呵护如妹妹,只是因为她不能再把他当哥哥。
这一刻,魏喜甚至希冀,如果他真的是她骨血至亲的哥哥也很好,这样她就能心安理得陪在他身边,直到那一天到来。
打断魏喜思绪的是林路的声音,他说:“小喜,我饿了。”
魏喜才发现已经身处一楼客厅,楼梯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长,他带着她已经爬上来了。
她马上说:“我现在煮饺子给你吃。”
魏喜动了动手,林路松手,她又看着他说:“画还在车里。”
林路果然说:“我下去拿。”
他把饺子送到厨房,告诉她厨房用具的使用,便转身离开了。
魏喜烧上水,留一盒饺子晚上吃,把剩下的一盒放进冰箱冷冻。然后她静静坐在餐吧椅上,等跳动的心脏慢慢平息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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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路把画从汽车后备箱里拿出来,虽然已经看过照片,但实物和小小的照片还是不一样,真正把画框拿在手里,近看洇染的笔墨,他仿佛能够看见魏喜手持毛笔游走在画纸上,一笔一画,沉静专注。
他有很多年没有这么近的看过魏喜的画,他一幅一幅凝视。
魏喜画的“乐乐”很生动,胖胖的小猫咪卧在梅花枝下,仰头望着人,大眼圆瞪瞪,明眸透亮会说话,可可爱爱。
左上角有魏喜补上的题款,古秀的小楷写着“喜乐常伴,岁岁平安”。
他抚摸了一下乐乐的眼睛,手指渐渐移动到魏喜的题字上,在“喜乐”两个字上停留半晌。
然后是一幅花鸟图,两只喜鹊栖息在春天的桃花枝上,两两相望,静默无言。
古桃树枝干茕劲,桃花依旧笑春风。
画上无任何题字,只有魏喜的印章和一个小小的“喜”字题名。
林路看了很久,轻轻放下这幅画。
最后是一幅秋色图。
层林尽染秋意浓,满山枫叶叠翠流金,秋林深处一只小鹿探出头来。
乍眼一看,画意是寻常画秋色的“林深时见鹿”。
这幅画也没有任何落款题字,只在姹紫嫣红的枫叶丛中题名“魏喜”。
但林路依然看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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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喜煮了二十个饺子,一碗十二个,一碗八个,她自己看了看觉得不是很明显,可是在餐桌边坐下后,林路拿起筷子就夹了两个饺子放进她碗里。
他还说:“我吃不了这么多。”
魏喜嘴快,又脱口而出:“你骗人。”
他以前明明能吃二十个饺子。
林路转头对上她圆瞪瞪的眼睛,黑色针织帽显得她脸更小,可是眼睛很大,这样看着人,像盛着盈盈秋水,即使轻微的嗔怪也有了脉脉温情。
他的声音也温柔似水:“我现在真的吃不了这么多,而且我想和你吃一样多。”
魏喜看着持平的两碗水饺,恍然明白,因为常年节制饮食,胃口变小了吧。
魏喜有点酸涩,但也并不是心疼,他一直都是这样,做什么都想认认真真做好,就像他以前天长日久写字画画,风雨无阻去音乐教室练琴一样,他站在音乐舞台上,就要展现最好的一切,包括他自己。
无关梦想,无关热爱,不过就是老师在画室教导给他们的艺术职业精神――像练功一样,自律精进,坚持不懈。
林路夹了一个饺子咬了一口,荠菜的清香满溢在唇齿间,他拿起手机拍了一张饺子照片,然后才慢慢继续吃起来。
餐厅涌动无声的静谧,他们并排坐在大理石餐桌边吃饺子,白底灰纹的天然石材桌面,灯光下光洁照人,流淌着飘逸的浅灰石纹,宛如淡墨挥洒的黑白山水,在画纸上晶莹淋漓。
林路把一碗水饺吃完了,连汤底也喝得干干净净。魏喜照江城人吃饺子习惯,调了汤汁,但是他家里食材有限,连葱花都没有,只是简简单单的油醋汁,他依然觉得鲜掉眉毛。
他回味片刻,意犹未尽道:“小喜,你过年可以再包饺子给我吃吗?”
元旦过后,很快就要过年了。
魏喜也刚刚放下筷子,想也不想就满口答应:“好,我到时候包好了送来给你吃。”
林路把两个人的碗筷送进了厨房,然后带她去他的琴房,像小孩子展示珍宝似的,把他收藏的琴都给她看,最后他拿起一把小提琴,说:“这是你送给我的。”
魏喜记得,那年她赶去那家乐器行最怕这把中古琴已经不在,幸好还没有出售。
老板说这把小提琴是欧洲十八世纪的老琴,出自知名手工琴坊。她不懂小提琴,听不出音色好坏,但是琴身上的木纹很美,连百年岁月磨损的痕迹都温润如玉,而且林路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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