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安和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哄到:“你这是高烧烧的,过半个时辰退烧后就舒坦了。”
当然这是哄骗他的话。
傅安和又不是没高烧过,高烧时难受,退烧后照样难受。
而且退烧后比高烧那会儿还更虚弱,身子软趴趴的,半点力气都使不出。
穆九黎哼唧道:“还要等半个时辰啊……”
还以为她给自己吃的是甚神药,吃完立刻就能退烧呢。
傅安和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没好气道:“这天下间哪有甚吃完立刻就退烧的神药?
而且就算有,咱们的身子骨也扛不住这温度骤降带来的副作用。”
穆九黎不吭声了。
也对,现朝不过是比大周略微繁华跟进步些的地方,又不是仙界,怎可能有吃完立刻就退烧的神药?
自己大概是脑子烧糊涂了,才会梦想这样的好事儿!
“娘娘,慈宁宫的崔姑姑来了。”外头响起丁福的声音。
傅安和立时道:“口罩可还有?若有的话,拿给崔姑姑一只。”
丁福回道:“还有十来只呢,奴才这就拿给她。”
过了一会子,崔姑姑的声音在东暖阁门口响起:“安嫔娘娘,太后娘娘听闻皇上感染风寒,还起了高热,忧心得很,特打发奴婢来瞧瞧皇上现下如何了。”
傅安和应声道:“姑姑戴好口罩,然后进来吧。”
不让她进来亲自瞧瞧情况,她回去没法交代,江太后那边也不放心。
脸上戴着口罩的崔姑姑掀帘走进来,先给傅安和行了个礼,得到应允起身后,这才朝罗汉床上看去。
见穆九黎脸红脖子红,整个人如同煮熟了的虾子般,惊得倒退半步。
嘴里惊呼道:“竟烧得这般厉害!太医呢?可开了方子?可服过药了?怎地没太医在这里守着?”
傅安和忙安抚道:“崔姑姑莫慌。”
她让立春给崔姑姑搬来张官帽椅,请她坐下后,这才缓缓解释道:“姑姑莫慌,早先在乾清宫时,刘太医就开过方子,皇上也服过药了。
这会子刘太医守在跟前也无济于事,皇上瞧见还心烦,我便让他去偏殿候着了。
皇上虽瞧着凶险些,不过我已另给他服过西洋退烧药了,过半个时辰应该就能退烧。”
崔姑姑原还提着一颗心,生怕皇上烧出个好歹来,听到安嫔给皇上吃了西洋退烧药,顿时这颗心就放回了肚子里。
她喊了声“阿弥陀佛”,满脸堆笑地夸赞道:“得亏安嫔娘娘手里有西洋退烧药,否则皇上发如此高烧,只怕有好罪受了。”
傅安和笑道:“还是上回跟打虫药一起送进来的,因统共也没几颗,我便没声张,如今倒正好派上用场。”
“正该如此。”崔姑姑赞赏地点头,笑道:“如此神药,合该留给皇上跟太后娘娘用,旁人怕是没这个福气享用。”
傅安和赞同道:“那是自然,除非旁人实在退不下去烧,急等着这药救命,否则我肯定是只给皇上跟太后娘娘用。”
她这话留了个活口。
现代退烧药的确有效,但古代太医也不是吃素的。
等闲感冒还是交给太医他们去救治吧,动辄就向自己求药的话,她就算囤货再多也供不起宫里宫外恁多人的需求。
但若真遇上如穆九黎这般高烧到40°,或者吃了太医的药退不下去烧危在旦夕的情况,她肯定会施以援手的。
毕竟能求到她面前的,都不是等闲之辈,她帮一把,也算是结个善缘了。
崔姑姑自然也听出来了。
她在心里琢磨了片刻,不由得暗暗咋舌,看来安嫔娘娘嘴上说没几颗,实则手里握着不少。
否则直接就将话说死了,没必要故意留个活口。
而且这活口不当着别人面说,偏当着自己面说,显然是让自己转述给太后娘娘听。
这是想卖太后娘娘个好,将这活口的决定权交到太后娘娘手上。
帮谁不帮谁,由太后娘娘替她决定。
再转念一想,这哪是卖好,这分明是想让太后娘娘替她背黑锅啊!
帮谁虽由太后娘娘决定,但帮人的可是她安嫔,恩情也是她安嫔给的。
但不帮谁,可是太后娘娘直接决定的,别个不恨没有自主权的安嫔,只恨太后娘娘太铁石心肠。
啧,好处她拿走,黑锅太后娘娘来背,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但这黑锅太后娘娘肯背吗?
江太后当然可以将此事一床大被掩下,别说外头了,就算是后宫其他妃嫔,也不可能知道有西洋退烧药这茬。
但此事显然行不通。
太后娘娘本就出身世家大族,江家与其他达官贵人也是姻亲连着姻亲,关系错综复杂。
让她眼睁睁看着亲眷死于风寒引发的高热,她肯定坐不到。
然而一旦打开一道口子,要不了多久,整个京城达官贵人阶层就会全部知晓此事了。
所以这黑锅,她是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
这可真是……
崔姑姑带着一脸复杂的神色回慈宁宫了。
傅安和让立春换了盆冰水进来,她亲自给穆九黎更换头上的布巾。
旧布巾从他脑门上取下来后,竟然热气腾腾的,而且直接被烘烤成半干了。
傅安和用略带庆幸的语气说道:“幸亏您跑景仁宫来了,否则烧成这样,一晚上过去,只怕人都烧傻了。”
穆九黎有气无力地哼唧道:“方才还怪朕跑景仁宫来传染你们,这会子又夸朕来对了……哼,善变的女人!”
傅安和将冰凉的布巾搁他脑门上,笑骂道:“那会子我也没料到你竟然能烧到40°呀,我要是能未卜先知的话,一早就跑去乾清宫照顾您了。”
穆九黎被冰得又打了个哆嗦,但是脑袋却因为这冰凉舒服了许多,他哼笑道:“你会这么好心?朕怎么不太信呢?”
傅安和斩钉截铁道:“当然。”
这可不是谎话。
若是知道他病成这样,她早就跑去乾清宫照顾他了。
毕竟他现在可不能出事,不然不管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登基,她都没好日子过。
穆九黎见她这态度,静默片刻,轻哼一声:“管你是为什么,横竖你愿意照顾朕,总归是还算有点良心。”
傅安和抿嘴轻笑。
起身去卧房里抱了个撕掉标签纸的黄桃罐头来。
她轻拍几下罐头底部,然后拧开上头的盖子,让立春取来一只碗跟一根汤匙。
她将黄桃罐头倒进碗里,一手端碗一手拿着汤匙,坐到罗汉床沿上。
笑眯眯地看着穆九黎,笑道:“幼时我生病不爱吃药,嫌药苦,父母便会买黄桃罐头诱哄我,说吃完药才能吃黄桃罐头。”
穆九黎听她语气里充满怀念的语气,忍不住睁眼看过去。
傅安和略一停顿后,笑嘻嘻道:“臣妾这样聪明的人儿,当然是打死都不可能——”
穆九黎适时接话:“打死都不上当?”
傅安和“噗嗤”一声,笑嘻嘻道:“当然是打死都不可能放过黄桃罐头呀,果断将药片,汤药吞下肚,然后开始大口大口地炫黄桃罐头。”
穆九黎神色有些复杂。
难怪语气里充满怀念,她这说的显然是现朝的事情,毕竟大周可没有药片。
他出言打岔道:“黄桃?黄色的桃子?朕吃过不少种桃子,但似乎没吃过黄桃。”
傅安和这回倒是没甩锅给廖家,毕竟桃子这种容易坏的水果,怎可能千里迢迢从西洋运过来?
她笑道:“不知道哪个山沟沟出产的,每年有山民/运下来几担,您当然不可能吃过了。”
穆九黎一副“深信不疑”的模样,点头道:“原来是山货呀,那朕吃不到太正常不过了。”
第51章
傅安和用汤匙舀了一勺甜水, 递到穆九黎唇边。
穆九黎启唇,将汤匙含进嘴里,将上头的甜水吞咽下去。
傅安和的储物空间自带恒温功能, 基本放进去甚样拿出来就甚样。
当时储存这批黄桃罐头时正值冬季,倒是刚好跟现在的季节相符。
冰凉的甜水落入肚里, 五脏六腑都熨帖了,仿佛高热带来的难受都减轻了几分。
他脸上的表情不由自主地柔和了几分, 眉心的川字都被抚平了。
难怪她幼时生病父母会用黄桃罐头诱哄她吃药,这黄桃罐头冰冰凉甜滋滋,的确很适合病人吃。
傅安和笑眯眯问他:“好喝不?”
她觉得黄桃罐头最精华的就是这甜水了, 黄桃本身反倒一般。
穆九黎诚实点头:“好喝。”
傅安和又用汤匙将黄桃切割成小块,舀了一小块送进他的嘴里。
穆九黎咀嚼一番, 咽下肚,评判道:“黄桃煨得十分熟烂, 但又不缺嚼劲, 火候掌握得不错。”
傅安和撇了撇嘴,能不好吗?
毕竟是罐头厂用现代化工业设备制作出来的产品, 比人工煮更好掌握火候。
再说了, 品质不好的话她也不会囤呀。
毕竟她可是打着要开连锁超市的名义,正经注册了公司,还聘请了市场调研人员。
没办法, 谁让她是拥有一线城市三栋出租楼的小富婆呢,有钱就是任性。
两人一个喂一个吃, 正“你侬我侬”呢,外头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
丁福一脸无语地在外头禀报道:“启禀皇上、娘娘, 安嫔娘娘来探病,奴才好说歹说都劝不走。
奴才退而求其次, 让她戴口罩,她也不肯戴。
您说说,宁嫔娘娘怀着身孕,这天黑路远的,折腾着过来,所幸一路顺利,没出甚岔子。
可她不肯戴口罩,若是不甚被传染上风寒,这罪过岂不得算在娘娘您头上?”
言下之意,宁嫔总不能将罪过算在穆九黎这个皇帝头上吧?
虽然得风寒的是穆九黎,但那又如何呢?
穆九黎又不傻,当然明白丁福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多少有些僭越。
但念在他护主心切的份上,穆九黎也懒得同丫计较。
他冷声道:“去跟宁嫔说,朕服过药了,没什大碍,风高夜黑的,让她早些回长春宫。”
“是。”丁福欢快地应声,然后一溜烟跑了出去。
显然很满意穆九黎这毫不留情直接赶人的处理方式。
这家伙也忒直白了些。
傅安和讪笑,打圆场道:“宁姐姐也是担忧皇上,这才星夜赶来。”
穆九黎闭了闭眼,叹气道:“她能照顾好自己,别让朕病着还要担忧她,就是对朕尽心了。”
这话倒也对。
宁嫔也实在忒能折腾了些,自己还怀着身孕呢,竟然从西六宫大老远跑来东六宫探病。
虽然她跟穆九黎一样,并不晓得这风寒会传染,但外头北风呼啸,她竟也不怕自己着凉染上风寒?
若是真担忧穆九黎,打发个得脸的宫人,譬如容嬷嬷,替她来探望下就是了。
如此既能尽到心,又不用亲自涉险。
傅安和才想到这里,庄姑姑的声音就在外头响起:“启禀皇上、娘娘,婉嫔娘娘打发人来给皇上送燕窝。
说婉嫔娘娘本想亲自来探望皇上的,只是二皇子也有些着凉,她着实走不开,请皇上原谅则个。”
傅安和在心里“啧”了一声。
瞧瞧,什么叫聪明人?
婉嫔这才是标准的聪明人做法,既不失为人妃嫔的本份,又不讨嫌,还不用亲自涉险。
傅安和回道:“燕窝收下,告诉来人,皇上服了药,这里也有刘太医守着,让他们娘娘不必太过忧心。”
庄姑姑应声出去,丁福又跑回来,唉声叹气道:“奴才已经将皇上的口谕告知宁嫔娘娘,可宁嫔娘娘非吵着要亲自进来探望皇上,还说奴才再不开门的话,她就让人撞门。”
傅安和:“……”
她看向穆九黎,无语道:“看来宁姐姐非要亲自见到您才肯罢休,您看该怎么办吧。”
宁嫔的心思其实也不难猜,无非就是想趁穆九黎生病献殷勤,表达自己对他的关怀。
外加不想让所有的殷勤都被傅安和一个人献了,否则“患难见真情”,往后她只会更加得宠。
想法没错,但有些主次不分了。
因为对她宁嫔来说,她肚子里那个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她能生下个皇子,又有江太后这个姨母在背后撑腰,这个皇子的前途不可限量。
别说生母出身低微的大皇子了,就算是二皇子,也跟他没法比。
这样的话,江太后只怕对她也不止说过一回。
但很显然,她并没听进去。
不然也不会大晚上的,跑来傅安和这个“连个蛋都不会下的母鸡”的宫门口闹腾。
虽说即便出事也是她咎由自取,但傅安和可不想背上这条人命的锅。
想了想,她还是提议道:“要不就让她进来瞧瞧?不过前提是她得老实戴口罩,否则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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