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从们将呈着衣裳的案板递给赵止,“动作快些,可千万别耽搁了去宫宴的时间。”
赵止略微颔首,接过案板。
她神识里的因果有些着急,“怎么偏偏便撞上那位叫司徒悦然的女配了呢,她现在让人在找宿主你,当下没有灵力,宿主你也走不出去,只能现混入人群了。”
因果知道只能这么做才能躲开追查,它十分担忧,“只是现在距离业溟的好感值彻底变成灰色只剩下十一个时辰了,宿主...你的身体没事吧?”
赵止换完衣裳,她略微摇头,只觉得呼吸变得短促了些,“尚且无碍。”
庭院里依旧充斥着连弩门弟子的交谈声,大多数都是高声而激昂。
“楚兄,自从你去了南方后,这还是我们三年来第一次见面,没想到你的机关术境界高了这么多,实在让小弟佩服。”
“谬赞了,我此次回来就是为了参与这次设有比试的宫宴,听闻少君殿下也会来,也不知是真是假。”
“楚兄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我每次参加宫宴都听闻少君殿下会出面,但没有哪一次是见到的...少君殿下那般尊贵的人,肯定有许多其他事要处理,我们此次赴宴,我低声与你说...宫中的人说了,这次宫宴,是圣上为了给公主们挑选驸马举办的。”
“当真?怪不得今日有如此多的生面孔出现,许多都是我从未见过的弟子。”
“是了,你往东南角看,那些佩戴华贵的都是前几日听闻选驸马消息后、专程来连弩门买弟子身份的富家公子们。”
“那西南角的那些弟子们呢?也都是些生面孔。”
“这些人...”说话的弟子的语气变得鄙夷了许多,“都是些没权没势也没实力外门弟子罢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掌门肯放他们来参与宫宴,实在是丢了我们连弩门的身份!”
赵止便是在这群嘈杂声中走出来的,她走出来后,亭廊处显然安静了许多,大部分弟子都看向她,眼中露出惊讶的眼神,那惊讶中还带着些许很容易便能看出的嫉妒。
有人低声咬牙说,“这绛黄色的衣裳这般丑,我们穿了像是一块块陈年石头,穿在他身上怎么就如此俊朗倜傥?”
“这和我们穿的是同一件衣裳么?”
在场的弟子大多都怀着想当驸马的心,现如今他们看到赵止,便觉得这人只要往宫宴上一站,那些公主的眼睛珠子估计都不会往其他地方转。
随从们看到赵止的模样后也屏住呼吸,尤其是几个女随从,赶忙低下头藏住她们红了的脸。
赵止走入人群中,几个弟子走到她身旁试探性地问,“你是哪个院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赵止不言,只是看向他们。
那几个弟子说了几个弟子院的名字,见赵止都不应声后,脸色逐渐变得倨傲起来,转过身用赵止听得见的声音交谈。
“看来不是什么突然被塞过来比试的达官贵人。”
“他怎么不说话?”
“估计是个外门的哑巴吧,可惜了这幅皮囊,圣上是不可能让一个哑巴当上驸马的。”
“可别,长成这样,公主不注意都难,等会儿列队的时候把他安排在最后,千万不能让公主们看到他,他要是站在最前面,别管什么比试结果了,风头肯定都能被他抢了。”
赵止闻言冷淡地走到队伍最后,有些出神地看向庭院中的池塘,池塘里几尾鱼正在夺食,荷花在水流的涌动中一颤一颤的。
少君殿外,宫内派来的随从们依旧没能踏入少君殿,只能将消息递给将士,将士们再口传给业溟。
“少君殿下,宫内又有人来请您去参加宫宴了。”将士们恭敬地呈上宫人带来的夜明珠,放到台子上,“他们说这次的宫宴会有连弩门的弟子前来比试,机关设计得十分精巧,说少君殿下您也许会感兴趣。”
夜明珠散发出光亮,光中浮现出宫内为比赛设置的各层精巧机关,画面一转,又定向华丽雍容的宴席,宫墙之内,宫人们快步行走,小心翼翼地为即将开始的宫宴做准备。
业溟手中捧着经书,冷淡地抬眼,刚说出“不去”二字,视线却突然定在夜明珠散发的光上。
光亮中,赵止缓步走在人群的最后,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人群中有好几个弟子问她问题,她全然没有开口,那几个弟子脸色变得愤然,但赵止抬眼看过去的时候,他们又冷不禁得觉得被压制住,没有再开口。
将士们走到门外,为首的将士对身后的将士说,“少君殿下说不去,你去跟殿外的那些宫人传话,让他们不要再来了。”
“可是...”将士抬起眼看向殿内的高位,“少君殿下他...”
其余的将士们也抬起头,发现刚才还在的少君殿下早就没了踪影。
夜色降临宫宴开,在连弩门比试开始前,观赏台下先由戏曲开场,而后伶人表演乐舞,其后又有舞龙、喷火、跳巫等人数众多的表演,一时间宫宴之间焰火阵阵,半空的夜色被映照得发红。
连弩门的弟子们候场,台下的位置根本看不到台上的人,但弟子们还是努力地在分辨公主们坐的方位,方便等会儿比试结束后能更好地露脸。
宫人拎起长棍,用力地敲在鼓面上,“连弩机关比试...开始!”
鼓声一落,平地上无数的机关障碍被绳索给重声吊上,弟子们踏入关卡,开始破题。
弟子们拨弄齿轮和调试机关,如若破题,便能进入下一关,如若没有破题,便会被机关给困住,不能再前进。
破解机关的间隙,还会不断有利刃和毒粉喷出,没过多久,已经有几个弟子被担架给抬了出去。
赵止踏入沉铜石的拱门内,建筑顶部被铁板遮罩住光影,里面阴暗无比,充斥着一股桐油味。
她一开始并没有动手,她沉默地观察了一会儿其他人,这才走到第一个关卡前,上下拨动齿轮,厚重的铁门“吱呀”得被打开,她推开门踏入第二关。
接下来的几关,她都会如同第一关一样先观察一会儿,而后再走向关卡,动作干净利落地破题,观看席上的贵人们还没看清赵止怎么躲开那些箭弩的,她已经走向了下一关。
因果有些惊讶地问,“宿主,你什么时候学会解这些机关的?”
赵止开口,“平常业溟拨动那些机关模具的时候我观察过,之前他拿走《入门棋经》后换给我的《机关术》我也翻看了部分,再加上他在竹枝仙的阵法里也教过我这些技法。”
“宿主,阵法里那么短时间内教的东西你还记得啊?”因果问。
赵止说,“记得一点。”
此话说完,赵止手下的动作一收,眼前的错综连绕的连锁被她抽开,“啪嗒”得散落在地上,最后一道机关门失去支撑,如同面粉做的脆皮一般被她轻易推开。
因果:“......”
一共十二道机关,赵止花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出来了,她踏出充满桐油味的机关,走出来的那一瞬间,无论观看席上还是席下,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她。
随从牵引着她站到最前面,“您在这处站着,等比试结束后,再宣布您的成绩。”
赵止在原处等了有半个时辰,这才再走出了一个满身是血的弟子,那弟子兴致冲冲,以为自己是第一个走出来的,但当他看到连衣裳都没有破出一个口子的赵止后,脸上的笑顿时僵住。
怎么可能一点伤都没有...这机关如此复杂危险,他作为连弩门的首席弟子,都差些没能支撑着走出来...
第五十六章
◎“赵首榜,别光顾着喝酒…”◎
等第三位弟子踏出机关的时候,已然是一个时辰后了,宫人敲响鼓声,宣布比试结束。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赵止脑海内的因果一直很着急,但赵止略微仰头看向夜色,灯火映在她的侧脸,让她看起来孑然而置身于万事之外。
观赏台上的屏风后,好些官家女眷的眼神都定在赵止身上,坐在最中央的君王也看向这位看起来十分沉得住气的年轻人身上。
比试的前三甲被牵引到观赏台下,周围人的视线都看向他们,三个人中,另外两个弟子浑身都是血污,只有赵止的衣袍连个口子都没有破,对比之下,赵止仿若像是来监察比试的。
没有跻身前三甲的连弩门弟子们被遣送到台下站着,一个个都是狼狈无比,当他们看到台上完好无损的赵止后,眼神里一个个都是不可置信。
这怎么可能...他一个外门弟子...
观赏席上,君王看向赵止,“这位首榜真是少年得志,寡人看你适才每一关都过得轻松无比,在你眼中,这些机关术是不是都过于简单了?”
其他弟子们都恨不得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是自己,要知道,这次比试的十二道机关都是君王自己亲自设置的,这可是溜须拍马、获得帝王垂青的好机会。
“还行。”赵止简短地说。
如此姿态,反而让君王愈发欣赏赵止,他发出爽朗的笑声,“这位连弩门的赵公子虽然寡人从前并未听闻过,但可见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卧龙也可能盘踞在寡人之眼所不能及之处,如果寡人今日不办这个比试,恐怕就没有机会发掘这么一个英才了...赵首榜,寡人看你,倒是有几分少君的气度。”
赵止闻言,略微翕动睫羽,屏风后的公主们都在聚精会神地打量着赵止,眼神都不带动的。
“气度似少君”是何等的赞誉,台上台下的弟子们都嫉妒得倒抽凉气。
“这赵止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竟然从那十二道机关内毫发无伤地走出来,有此实力,我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他不是哑巴吗,难道刚才都是装的?”
那几个把赵止故意安排在站位最后的弟子脸色尤其难看,“他哪里能跟少君殿下比,别看他现在这么傲然的模样,如若真的到了少君殿下面前,估计膝盖“扑通”就跪下去了。”
这句话说出来倒是没有人反对,毕竟弟子中有部分人在往年圣典上远远地看见过手持重剑的少君殿下,他们的膝盖是真的会不受控制地往地面靠。
宫人手持长棍,再次敲上鼓面,“夜宴起,上飨食——”
观赏台和比试台都被撤下,长桌摆开,上位者团席而居高处,臣民按照品阶一节一节往外坐,酒水与晚飧接连不断得被呈于长桌。
忙乱间,宫人们急呼,“三公主来了!”
“恭迎三公主——”
司徒悦然在随从们的簇拥下坐到君王的右下侧座位,她一眼便看到君王正含笑与之交谈的赵止,眼睛冷不禁地睁大,“你不是...”
君王和赵止都没有分神给司徒悦然的惊呼,君王一直在问赵止问题,赵止也依旧用简短的话回答着君王,往往是君王说五句话,赵止才回上一句,但君王不仅半分不生气,反而因赵止的回答而愈发露出欣赏之色。
这是司徒悦然第一次见到父皇对后生如此赏识,看君王这么重视赵止,她按捺住嘴中没有说完的话,脸色不大好地拿起筷子。
近身随从很快就读懂司徒悦然脸上的不悦,在她的耳边附声说,“公主,没想到那人竟然是连弩门的弟子,但也只不过是个连弩门的弟子罢了,等之后...”
随从的话还没说完,君王开口,对着宫人说,“给赵公子赐上座。”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上座可是给皇族坐的位置...圣上便如此重视这位首榜么,竟然把他安排在晚宴的尊位...
司徒悦然推开身旁的近身随从,翻了一个不明显的白眼,“这人估计要成为驸马了,往后便是我的某一个姐夫或是妹夫了。”
近身随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对一个未来极有可能成为驸马的人不敬,见赵止落座于四皇子的身旁,吓得脸都白了。
开宴后,供晚宴欣赏的表演又换了个台子,几个高壮的青年动作僵硬地升上台,他们的身后都连有丝线,显然不是活人,他们的每一步都显得十分沉重,肌理之下有齿轮转动的声音。
随从在赵止的身后解释,“这是少君殿下年幼时构建的傀儡人,可以在机关的操控下行动有如活人,十分惟妙惟肖...台上的这几个傀儡人只是供观赏用的,傀儡人的真正用处还是在战场上。”
赵止看向台下,因果在她的脑海内感叹,“这第三位神祇果真如同卡牌上所说,以人之身,近神之名,他很特殊,但也真的...太棘手了。”因果一直在心神难安地倒计时,“宿主,你只剩下九个时辰了。”
因果继续说,“宿主,业溟的好感值进度条越来越灰了,我们不能继续留在这里浪费时间,得找个机会离开皇宫。”
赵止的手指轻微地敲了敲木桌,似乎在思考怎么出皇宫。
坐在赵止身旁的四皇子也在打量赵止,他对面的几位皇姐皇妹都在偷觑着赵止,甚至还用眼神让他避开些,不要挡着赵止。
看着赵止不甚在意的模样,四皇子觉得这位连弩门弟子的气质着实卓然,和他坐在一起,倒是赵止更像是皇家子弟,念及此,四皇子挺直腰板,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更为威严。
与此同时,酒水上桌,按照规矩,宫廷玉液是专供皇族近亲喝的宗室之酒,但君王的一句“给赵首榜赐酒”,让赵止的面前也摆上了酒壶和酒盏。
宫人们恭敬地放下酒壶,连忙退下。
赵止垂眼,在酒壶旁发现了一个绣字的香囊,显然是适才宫人特意连同着酒壶一起呈过来的。
坐在赵止对面的九公主羞红了脸,她快步走到司徒起明身旁,低声说,“父皇,你怎么就这么把我的香囊给了他...”
“一群人里,就数你抬眼看他的次数最多,”君王十分疼爱自己的小女儿,“你也到了该嫁人的年龄了,但婚嫁之事,不能只由着喜好的心思来,你不是在香囊上绣上了诗句么,这样,如若他能对上你的诗句,父皇便将他定为你的驸马。”
君王笑起来,“当然,这诗句对得上还是对不上,都是你来定,你说他对得好便是好,你说他对得不好便是不好。”
九公主闻言,立马用团扇遮住自己红透了的脸,父皇此言,看来是十分满意这位赵首榜了...
站在九公主身后的近身女官十分知晓自家公主的心思,连忙地打趣道,“恐怕赵首榜只对个‘一二三四五六七’来,公主都要夸好诗了。”
“闭嘴...”九公主的团扇仿若长在了脸上,脸红得拿不下来了。
九公主虽然嘴上不说,但心底确实是十分中意赵止的,自从她第一眼见到赵止后,心便不断怦然跳动,于是她接下来的眼神都定在赵止身上,当她看到赵止并没有拿起香囊,而是不紧不慢地喝起酒来时,忍不住有些着急。
九公主的近身女官也跟着着急,“他怎么光喝酒不看香囊...难不成他没有看到案板上还放着个香囊?”
“也许...”九公主迟疑地说,“是没看见...”她开始在心中责怪起自己为什么要挑选一个如此小的绣字香囊,但她又不可能直言挑明让赵止去看香囊,便只能看着赵止一杯接着一杯得、沉默地饮下酒水。
因果在赵止的耳畔说,“宿主,你再多喝一些,等会儿就能装醉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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