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中如白日焚灯,一时大亮,整个阁楼中灵力流动,快要被器物之光给灼烧得看不清阁壁来,阁外围观的弟子们纷纷闭上眼睛。
当他们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白日焚灯般的光亮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大盛的金光,隐隐绰绰的景象中,他们仿佛看到有一条金鳞的龙盘旋在熙和门主峰之上,他们惊恐地往后退。
但下一刻,龙摆尾而消,炼器阁归于平寂,其间“噼里啪啦”声不断,那三百余名弟子们的器物们化为废铜烂铁的零件,如同下雨般掉落在地上。
金光乍然收束,业溟走出阁外,人群匆匆避开。
业溟径直走向赵止,他垂眸看向赵止,“让止止久等了...”
熙和门弟子们鸦雀无声,一时间不知道该惊讶于秦司术再次碾灭熙和门,还是该为秦司术竟然与成化门那位传言中的大魔王如此亲近而讶然。
“少君殿下日安。”赵止露出温和的笑。
看着这样的笑,业溟的手指略微碾动,眼神中露出带有兴味的金光。
回成化阁的路上,业溟一直想牵赵止的手,但都被赵止给不动声色地避开。
一路上,熙和门的弟子们神情怪异。
回到成化阁中、关上门后,业溟没了顾忌,直接把赵止揽入了怀中,牵起赵止的手。
业溟的手上还有未擦拭干净的金砂,赵止的手心也被沾上了,如同开了一朵金砂所绘的花。
“止止...”庭院这么大个地方,业溟非要贴着赵止站,“你昨夜做梦了么?”
“做梦?”赵止依旧站得端正,状若回忆,“似乎没有。”
“我倒是做了个不知道好不好的梦。”业溟看向赵止。
“什么梦?”赵止问。
“有个姑娘与我成亲。”业溟说。
“成亲乃人生三大快事之一,恭喜少君殿下,”赵止说,“此梦乃美梦。”
业溟看着赵止一脸肃然犹如解梦道士般的神情,忍不住用手蹭了蹭赵止的侧脸,“只可惜,那姑娘不是自愿的,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家人才选择与我成亲的。”
业溟开口,“梦中她的家族与我乃对立的关系,她的家族支持的是另一派可能会登极的势力,你说,”业溟看向赵止,“这姑娘狠不狠?拿自己的终生大事当赌注。”
“宿主,”因果探出了脑袋,“在说你啊。”
赵止沉默了片刻,她抬眼看向业溟,“与少君殿下成亲的那位姑娘...”
赵止未能说完,被业溟打断,“是梦中与我成亲的那位姑娘。”
“那...”赵止更换言辞,“那位与少君殿下在梦中成亲的姑娘,既然她的家族有支持的派系,难道那个派系护不住她的家族么?”
业溟略微停顿,“倒也算不上护不住。”
“派系之争,肯定有所斗争,登极之前鹿死谁手都说不定,”赵止看向业溟,“那位姑娘...那位梦中的姑娘选择和少君殿下您成亲肯定不是为了家人,我认为那只是托词。”
赵止看着业溟的神情坦然而真挚,“那位姑娘,显然是喜欢少君殿下。”
此话落下,业溟略显怔愣地和赵止对视。
好感值增涨的声音在赵止的耳畔响起。
“好感值增涨了...”因果兴奋地再次核查了好几遍,“因为之前的事情我都快对这位神祇有后遗症了,总觉得他的好感值涨得都是虚的,现在竟然涨得如此稳健。”
因果挠了挠自己的脑袋,“不过话说为什么这位神祇之前的好感值涨得不正常,我怎么升级了这么多也查不出原因来...真是神秘莫测...”
赵止归于熙和门后,熙和门的长老们听闻后想要来探看,顺便谈一谈门下弟子去成化门游学的事。
但一听到寻顷门那秦司术也在成华阁中后,一个个得都打道回府了,炼器阁一事早就传遍山门,他们可丢不起这老脸,心下决定要重新制定弟子们每日训练的总量,原本五日完成的量,立马改成一日内必须完成,一时间熙和门内弟子们哀声连连,恨不得连夜转投寻顷门。
夕阳华散,夜色降临,成化阁内,看完半卷书的赵止放下手中的茶盏,她看向业溟,“天色晚了,少君殿下慢走。”
业溟依旧雕刻着手中的器物,“今日我不走,我要睡在这里。”
赵止愣了愣,“为何要睡在我这处?”
业溟看向赵止,眼中有不明显的笑意,“我要看看...那位梦中的姑娘,是否真的对我有意。”
赵止垂下了视线。
她让成华阁内的随从们收拾出一个干净的厢房,但打更后,业溟并没有去那间厢房,而是跟着赵止走入了她的寝房。
“少君殿下还不入寝么?”赵止看向窗外,“已然子时了。”
“这便睡,”业溟轻车熟路地坐到赵止的床榻上,“我要在这儿睡。”
“少君殿下...”赵止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那我去睡那间厢房罢了。”
赵止转身,却发现自己根本推不开被神力封住的门。
业溟抬起手指,屋内的烛火兀然而灭,赵止陷入黑暗中,黑暗的另一头传来业溟低沉的声音,“止止也快来入睡。”
夜色遮盖住赵止因窘迫而略微泛红的侧脸,她在原处不适地踱步了几番,最终轻声地叹了一口气,掀开被褥,睡到了内室另一侧的沉木榻上。
夜色悠悠,因内室多出一人,赵止在榻上不自在地翻转了几次,有些辗转难眠。
但近日奔波的疲惫很快席卷而来,赵止的眼皮抬了抬,最终严实地阖上。
夜色中,赤金的神力化为淡金,如同安眠香一样围在赵止身边。
沉木榻旁多出一道高大修长的身影,业溟抬起手,用手指轻轻地抚着赵止的眉眼,“在我身边都敢睡着...也不怕我对你做什么...”
夜色掩盖下,业溟将赵止抱入怀中,轻缓地抱回了床榻上,他站在床榻旁,给赵止拢好了被褥,轻声地闷笑了几声。
业溟并没有回到床榻上,而是走到内室另一侧、刚才赵止睡的那个沉木榻旁,躺上去后闭上了眼睛。
盈盈的淡金神力如同流萤,在内室中缓然流动,似是一夜好眠的光景。
半夜的时候,那淡金光却豁然泯灭,黑暗中,业溟睁开了眼睛。
他抬起手,往自己的脖子处一拽。
就在刚才,一道影子所化的藤枝停在了他喉咙之前的三寸处,下一刻,那影子就要扎入他的喉咙中。
业溟用力把藤枝拽开,影子在他的手中化为锈铁,碎成齑粉,掉落到地上。
业溟站起身,他回头看了一眼赵止,用神力罩住内室,而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推开门后,业溟抬起手,神力化为长剑,汇聚在他的手中。
他想起刚才看向赵止时,似乎看到赵止脚踝上有什么东西亮了亮。
…青铜碎镜?
业溟提起剑,带着一身的夜色往外走。
有意思...
第八十四章
◎“里里外外…”◎
前半夜的宁静瞬间被神力的交锋被打灭,尽管神力罩住了人间,但神罩之外的轰响声比沉雷声来得更猛烈,雷声一阵阵得贴近地面,像是要把人间给劈开一道道缝隙来。
天色有如天灾,沉寂到几乎于荒芜。
沉睡中的熙和门弟子们纷纷被闷雷声吓得惊醒,他们一探出头,纷纷又被雷光吓得躲回内室。
雷声霹雳中,那雷光有如上古的众神剑,一把把地刺入地心,而后天际如同被戳破了无数个洞,血雨淅淅沥沥地漏下来,而后越来越猛,把熙和门浇了个透心凉。
弟子们纷纷惊恐地睁大眼睛,“这雨...怎么、怎么是红的!”
“怎么回事?是哪位大能在渡劫么,这天罚也太可怕了吧,那位达能该不会已经被烧成齑粉了吧?”
熙和门中有十几个从皈佛门来游学的弟子,他们身穿袈裟,围成一圈,嘴中念着“我佛慈悲”,开始作起法。
好些熙和门的弟子害怕地坐到皈佛门弟子旁,在风雨声中依葫芦画瓢般地念起经。
天光闪烁下,成化阁内室的淡金色神力逐渐陨灭为虚无,睡梦中的赵止略微皱起眉,她惺忪地睁开了眼。
一睁开眼,“砰”得一声雷响在了耳边,突如其来得让赵止的身体下意识地颤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赵止尚未没从睡梦中完全苏醒过来,一开始她还以为是业溟,当她抬起头和‘荼’对上视线后,她睁圆眼睛,差点喊出了声,“白绫仙君!”
‘荼’垂眸看着她,几日不见,他周身的神力更盛了些,赵止和‘荼’对视后,甚至感觉到一股无以言说的寂静,仿若只要和‘荼’对上视线,心境便会如同被冰雪洗涤一般纯澈。
但带来这纯澈之境的‘荼’却径直把赵止给揽入了怀中,他揉了揉赵止的耳朵,声音低沉却不淡漠,“被吓醒了?”
“没有...不是被吓醒的,是醒来后才被雷声给吓到的...”赵止好奇地看向窗外,“外面怎么了,声势如此浩大,难不成是什么大能要渡劫成仙了?”
“不是,”‘荼’说,“只是两个稚童在外面打架。”
赵止:“.......”
赵止弯下眉眼,忍不住笑出了声,“哪里有孩童打架能打出这个动静的,白绫仙君竟然也学会说笑了。”
“宿主...”因果艰难地、小心翼翼地开口,“外面是殷至和业溟在斗法,即使有神力罩住了人间,但动静还是很大...”
神识内的赵止冷静地开口,“知道。”
‘荼’松开捂住赵止耳朵的手,“刚才突然看见我害怕吗?”
“当然不害怕,我为什么要害怕?”赵止立即摇头,“以我和白绫仙君你的关系,就算你突然出现在我的梦中,我也不会害怕。”
赵止似乎还没睡醒,她有些慵懒地抱着被褥,“白绫仙君,我都好几日没见到你了,你去哪里了啊?”
‘荼’的眼神中闪过一些淡漠的情绪,“去查探一些事情。”他再次看向赵止,声音放轻,“止止想我了么?”
“想。”赵止打了个哈欠,眼睛水汪汪地看向‘荼’,“特别想。”
好感值增涨的声音在赵止的耳边响起。
因果却不合时宜地大喘气,“宿主,外面的响动是不是没有那么明显了,我感觉业溟快要回来了...当然,回来的也有可能是殷至...要是两个人都回来了,见到‘荼’在这里怎么办?”
“不对!”赵止捂住自己的嘴,“刚才打了个哈欠,显得我说的不真诚,让我再说一遍。”赵止在床上坐直了,她认真地抬头看向‘荼’,“我特别想白绫仙君你,特别想,一直都在想。”
‘荼’盯着赵止的眼神如同寒冰被融化,一点一点地变得更加温柔。
好感值增涨的声音不断在赵止的耳畔响起。
因果继续忐忑,“好像有人要回来了...”
‘荼’伸出手,轻轻地抚着赵止的侧脸,而后他抬起眼,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我该走了。”
‘荼’站起身。
赵止有些疑惑地歪起脑袋,“白绫仙君这么快就走了么?”
“还有些事需要我去处理,”‘荼’站起身,他捋了捋赵止耳畔的青丝,“明日或后日,我带你去看戏。”
“真的要走了么...”因果有些激动地扬起了声,“不过,什么戏啊?看什么戏?”
因果还没反应过来,‘荼’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内室,留下了些不明显的银白神力,如同银绸一样飘在半空。
赵止看向窗外,“因果,刚才你说谁要回来?”
“我觉得是业溟...欸?”因果疑惑地说,“他刚才明明是往内室这个方向走的,怎么突然离开了...宿主,业溟好像受伤了....由于现在第二位神祇走远了,我无法探测他到受伤的程度。”
“也是,”因果感叹道,“这么大动静,两位神祇估计都受了些伤。”
后半夜的动乱平息后,熙和门的弟子们这才放心地再次入睡。
夜色逐渐被日光抽丝剥茧般掀开,天色亮起的时候,熙和门喧哗声不断,弟子们奔走相告。
“不好了!主峰的山顶被劈开了一个坑!”
“不好了!熙和门中的两个山头都被昨夜的雷光给劈成了碎石!”
“一夜之间,药草山上的药材全然枯萎了,剑山上的剑都被劈折了,还有炼器山上的那些器材,全都被劈碎了。”
“这可如何是好,师兄,你快让弟子们去不同的山再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存活的药材、剑或是器材...尤其是炼器山上的材料,这可是我们接下来三个月弟子们炼器所要用的!总不能让弟子们在接下来三个月都无事可做...”
“真是作孽,昨夜到底是哪位大能渡劫,他最好渡劫成功了,要是没成功,老道我就算踏破云界也要把他给揪出来,让他给我赔个倾家荡产!”
因果则是一直盯着第三张神祇卡牌,“宿主,业溟不愧是业溟,才过了半夜,他的伤就逐渐恢复好了,神力值又回到了昨天的水平。”
赵止正在亭廊下用早飨,听到此话,抬起了眼,只见一道高大修长的身影快步走来。
业溟对上赵止的视线后,放慢了脚步,敛起一身的英朗意气,他兀然撑起柱子,低声咳嗽了几声,抬起眼,状若虚弱地朝赵止说,“止止,昨夜风大,我似乎受寒了...咳咳...”
因果捧着第三张神力值已满的神祇卡牌,“.......”
“少君殿下日安。”赵止站起身,神情中有隐忍的担忧,“不知殿下是否用过了早飨?”
“未曾。”业溟笑着说,他看出那担忧并不是真的,但却仍然受用。
“阁中备下了些热汤,”赵止说,“殿下既然受了风寒,不如用些热汤暖身子。”
业溟略微颔首,径直走到亭廊中,他并不像往常一样坐到赵止的对面,而是直接坐在了赵止的身旁。
业溟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了热汤中的瓷勺,舀了舀汤水,而后又放回碗中,瓷勺发出“叮铃”的碰撞声。
赵止被这动静所吸引,“少君殿下,可是这热汤不合你的胃口?我再让他们重新备一些...”
业溟抬起手,按住赵止想要站起来的身子,“不是不合胃口,而是手中无力,勺子都拿不住,”他看向赵止,压低声音,“止止,你喂我。”
赵止有些窘迫地往旁边坐了坐,“这...不合礼法。”
“看来我这风寒,”业溟又咳嗽了几声,“怕是要旷日持久了。”
赵止抿了抿嘴唇,她沉默了片刻,最终将业溟身前的瓷碗给端起来,“殿下,冒犯了。”
业溟嘴角扬起笑意,他张开嘴,一口一口地喝着赵止喂过来的热汤,眼神定在赵止低垂的眉眼间。
怎么看怎么顺眼,心中有种要咬住赵止的眉眼、看看这人的神情是否还能如此伪饰温和的冲动。
喝到一半,业溟又不喝了,他避开了瓷勺,看向赵止,“喝不下去了,心口莫名的疼,像是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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