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悠悠荡荡到了洛赛湖畔,飘雪不断,已经在湖边落下厚厚的一层,树枝上都是光白的一片,让人不忍心破坏那光洁的雪面。
但是,随着马车的缓缓深入,人影逐渐多了起来,不是行人,而是一些衣衫褴褛的流民。
平日里天气好的时候,赛落湖确实有不少人出来闲逛游玩,甚至湖上还有画舫,以供百姓消遣,可是如今这湖面,画舫停泊,来往的一些人也都是质朴落魄的百姓。
坐在马车上的人也看出了不对劲。
洛文礼勒令停车,五人纷纷下车。
恰巧,不远处安怀柔看见了洛朝朝几人的身影,走过来汇合。
早到一步的安怀柔解释:“近日秦州大雪不断,闹了灾,鸾州开城放了部分秦州的百姓入城,不远处设了悲田院,所以此处人多。”
一眼望去,路边皆是衣着单薄,佝背含胸的男人,细看也有妇孺老人,但青年男子居多。
可能,那些身子薄弱的老人妇孺,皆选择了留在家中,亦或者,冻死在了路上。
几人也是没想到,出门一趟,居然赶上这样的时候。
前几日洛文礼也听闻了此事,当时出门也没看见这么多的难民,他便没当回事,不想短短两天,鸾州就多了那么多的秦州人。
“我们还,钓鱼吗?”季彦低声问道。
无人回答。
这时候路过的一个与洛朝朝一般大的少年,捧着手向他们乞讨。
“几位贵人行行好,施舍一点吧,我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
探出来的手青紫泛红,显然是冻了许久了,再往上一看,那少年面红唇白,一副虚弱之态。
早在看见那么多人饥寒交迫之时,洛朝朝便动了恻隐之心,于是想也不想,转头想吩咐随行的护卫把车上能吃的能遮寒的东西都拿出来,手上却被人一拉。
贺霖佑眼眸微沉,然后将洛朝朝护在身后,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朝那少年道:“实在抱歉,出门没带什么能吃的东西,不能救济诸位。”
洛朝朝正奇怪贺霖佑为何这么做,洛文礼却示意她看四周。
不知何时,他们几人几乎被难民包围,那些难民一个个如狼似虎地盯着他们,视他们几个为盘中餐。
都到了即将冻死饿死的地步了,谁还管那世俗的尊卑规矩呢。
此时洛朝朝若是施舍了东西,想必那些人便会蜂拥而至,之后会发生什么,她不得而知。
乞讨的少年似乎看出了洛朝朝的犹豫,随后冷笑一声便离开了。
贺霖佑这才松开手指,温热的指腹离开洛朝朝的皓腕。
洛文礼这时候道:“回去吧,这里已经不是我们能待的地方了。”
众人自然不会反驳,可是贺霖佑却不打算离开。
其实,他今日本就是冲着这些难民来的,若不是洛文礼忽然邀约,他也不会改主意来赛落湖。
“你们回吧,我还有事。”
洛朝朝不放心,今日贺霖佑身边带着的是蒋于,不是蒋文杰。
蒋于是蒋文杰的徒弟,蒋文杰在鸾州收留的无家可归流浪子,年纪与贺霖佑相仿。
其实当初找个有十来个,独余蒋于天资聪慧,被蒋文杰留下来,平日里也不教其他,就练武,也算是给蒋文杰培养了一个接班人。
洛朝朝心里还是最信任蒋文杰,虽说那年以后便没有再出过岔子,可是她依旧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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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道:“你要去做什么?我陪你。”
贺霖佑眼神幽幽望向她,正想拒绝,一边的洛文礼道:“出都出来了,本也是我约的你,今日大家不能钓鱼,那就干脆陪你办事呗,当然,你如果是处理私事,那就当我没说。”
既然一个个都如此热情,贺霖佑也不好隐瞒自己所要做的事情,他道:“今日和万夫子约好,在城西的流民所帮忙打下手,帮夫子给他们看病。”
洛朝朝瞪大了眼睛:“你,何时学的医术?”
万夫子乃是书院里面专门的医学夫子,但是平日里教的东西不多,毕竟医术不似其他科目,三言两语便能传授的,他还得兼顾给书院里身体不舒服的夫子或者学生看身体,更是不得空。
偶尔也会下山问诊。
所以贺霖佑说他要给万夫子打下手,众人才无比惊讶,以为他会医术。
“我只会皮毛,夫子说只要识字就能帮他打下手,本来今日要去,这不是被你给截了么,你们既然不去钓鱼了,那我便去寻万夫子了。”说着,贺霖佑看向洛文礼。
方尚远:“去去去,既然识字就能帮忙,这忙干嘛不帮。”
几人连忙说要一同去,安怀柔本也想出力,洛文礼却说:“你还是回去吧,出来本就撒了谎,你弟弟又年幼,你父亲母亲若是知道你与流民接触了,怕是会罚你。”
安怀柔家里有个三岁的弟弟,家里宝贝得紧,偏生那孩子身体还不好,一点风寒便要拖上一个多月才好,郡王若是知道安怀柔靠近了流民,免不了猜想她将病气带回去,众人都知晓安怀柔家中情况,她也不再勉强,点头答应了。
送走了安怀柔,几人随着贺霖佑来到了城西。
万夫子果然在那处,只不过,一看贺霖佑带了这么多人来,不见喜色反露苦恼。
贺霖佑的脾性他了解,但是至于方尚远他们嘛……
千金小姐与贵公子,不添乱就不错了,再说这流民遍地,哪是他们几个能招架得住的。
偏那几个小子不知别人嫌弃,还自告奋勇地拍着胸脯。
“夫子有什么要做的尽管吩咐,我们几个定为夫子办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万夫子:……
第46章
万夫子一些话堵在喉咙, 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一脸无奈地看了贺霖佑好几眼, 指着后面配药的小药堂:“你们几个,就就就去后面, 帮着配药吧。”
说出去的话犹如烫嘴一般, 连洛朝朝都看出夫子的为难了。
“不行不行, 你们一味药都不认识, 待会配错药可不得了, 还是去后面给难民发吃食和御寒衣物吧。”
几人遭到了夫子的嫌弃, 不过他们也理解,配药这个事情,确实不能胜任。
洛朝朝随便一扫,抬眸看见了贺霖佑,发现少年压着笑。
被嫌弃的洛朝朝:“你笑什么?”
贺霖佑摸了一下鼻子:“早知道夫子这么为难,就不叫你们过来了。”
“贺霖佑。”万夫子忽然沉声叫了一声贺霖佑的名字。
少年慌忙抬头, 犹如课堂上被夫子发现了开小差,敛眸道:“在。”
“你过来,坐我身边,我说药方你写药方。”万夫子说着,敲了敲自己身边的桌子。
贺霖佑点点头,看了洛朝朝一眼, 然后走了上去,乖乖坐下。
众人一听万夫子给贺霖佑安排的事情, 瞬间一阵愕然。
这药方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写的, 若是写错了一味药,那可能会出人命的, 但是夫子居然让贺霖佑上手,显然,他清楚贺霖佑有这方面的能力。
众人既然已经被夫子安排好了,自然是离开各司其职了,洛朝朝也跟在洛文礼后面,埋头走路。
“洛朝朝。”
“啊?”听到熟悉的呼喊,洛朝朝回头。
贺霖佑站在万夫子身边,高出夫子半个脑袋,挺拔的身姿微微侧眸,看着洛朝朝道:“坐我身边,帮我研墨。”
听着是大公无私的吩咐,但是洛文礼几个人皆不约而同地投来了然的笑意。
洛朝朝笑着哦了一声,然后走到贺霖佑身边,刻意奉承了一句:“能给贺公子研墨万分荣幸。”
“这话我可记着了。”少年头都没抬一下,但是嘴角的笑意却是难以遏制。
熟悉贺霖佑的人,无人不知道洛朝朝的,尽管洛朝朝对万夫子不熟悉,但是万夫子却对洛朝朝印象深刻。
犹记得那日阴天密雨,贺霖佑就这般闯入了她的药堂,一脸的着急:“夫子,可有止血的药?”
当时吓得他以为学生出事了,连忙一边收拾东西打算一同去看看,一边又问:“怎么了,可是有谁受伤了?”
“是,被刀划破了手,一直在留血。”
“多大的口子?”
少年默了一会,然后指了一小节手指。
万夫子哼笑一声:“你这再晚来一会,人家的伤口都有愈合了。”
贺霖佑也被说得不好意思,低声道:“毕竟是女孩子,怕疼,一直在哭,所以请夫子赐药。”
望着少年身上湿漉漉的衣裳,万夫子终是不忍再苛责什么,只是配药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受伤之人是谁啊?”
“洛朝朝。”
他本就是一个赤脚大夫,对书院里的那些达官显贵之后并不熟悉,可是自那次之后,他倒是把洛朝朝这个洛丞相家的孙小姐给记住了。
此刻见少年维护之意,倒也没有多说,淡淡收回目光,指着前面排队的那些难民。
“排好队,莫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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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夫子问诊的桌子只够两个人用,所以洛朝朝是站着给贺霖佑研墨的,眼睛时不时看向眼前的难民,一个个病恹恹的模样着实叫人不忍。
耳边,万夫子说药的声音犹如倒豆子一般,连续不停。
他片刻便问诊一个人,而后犹如背书一边,飞速地说出药方,洛朝朝都担心贺霖佑会记不下来,可是低头一看,纸张上狂草字迹一字不漏。
佩服佩服。
那些草药的名字洛朝朝听都没听过,贺霖佑还能飞速写出来,当真是令人佩服。
被万夫子问诊过的人,就会移步到贺霖佑这边拿药方。
一个中年男子被问诊以后,走到贺霖佑面前,视线却落在一边的洛朝朝身上,嘴上污言秽语:“万大夫这新来的药童长得可真是水灵啊。”
正在写字的少年忽然抬眸,眸光冷冽。
洛朝朝又气又恼,不得不垂下脑袋,刻意避开那赤裸裸的目光。
那人眼神却还是赤裸裸地落在洛朝朝身上,犹如贪婪恶汉。
“多谢考赞,不过老伯可千万注意身体,您两眼无神,面色枯黄,实乃身子亏空之态,可千万要多休息啊。”贺霖佑忽然出声,将落在洛朝朝身上的目光吸引到了自己身上,随后他拿起写完的药方,递了过去,“拿好您的药方。”
若要说谁像药童,那一定是在一边写药方的贺霖佑更像,他这是故意将那流民的调戏之言拦在了自己的身上,还故意吓了那人一番,当真是护短啊。
听到“亏空”二字,那人神色闪躲了一下,嘀咕,“小小年纪胡说八道,老子身体好得很。”
那人拿过药方,愤愤离开。
洛朝朝这才松了一口气。
“下不为例。”万夫子正给人搭脉,目不斜视道。
贺霖佑却知道,夫子这句话是说给他听的,毕竟,他刚才临时在药方上加了一味药,也没其他功效,就是会导致人腹泻,也就腹泻个一天吧。
“是。”少年低眉回应,但是洛朝朝却一点也不明白二人在说什么,还一脸莫名。
又过了一份药方,万夫子忽然又开口:“你若是舍不得他人看,那就叫她随她另几个朋友去屋后,你这别人呛两句就使坏的脾气,我倒是不敢叫你帮忙了。”
少年写字的动作一顿,片刻才又说了一句:“学生的错,下次不留她在身旁了。”
这话倒是把万夫子给逗笑了,他怪贺霖佑帮忙写药方带个人恩怨,贺霖佑却承认了自己护短的小心思,真是丝毫不藏啊。
一边的洛朝朝也听明白了一些,睁着迷茫的大眼:“你们刚是在说我?”
贺霖佑低眉轻笑,露出一排整洁的贝齿,未置一词。
万夫子也没有理会洛朝朝,弄得洛朝朝满脸的疑惑。
其实研墨这事情并不难,洛朝朝也已经不是第一次帮贺霖佑研墨了,而且也不用一直研墨,研墨一会歇一会,若非贺霖佑用墨水用得快,洛朝朝大可研完墨便躲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此简易之事,洛朝朝娴熟极了,娴熟之余,又有些无聊,无聊之余,眼睛就忍不住瞄向贺霖佑。
眉锋凌厉,眼窝深邃,紧抿着的唇瓣好看粉润,看着极软。他这人,平日里就不爱笑,开心的时候最多也就扯一下唇角,不高兴的时候最多抿一下唇,脸颊退去了儿时肉感,面无表情看人的时候是愈发唬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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