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是是那廖夫人,就一头撞色,投湖也行呐,让那奸夫□□一辈子活得不安心。”
洛文礼没有动,手却紧紧握拳,看着那几个女人还在那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过了半晌,他面无表情地转身,脚步越走越快,不一会居然跑了起来。
身后的小厮逐渐追不上了,急忙出声呼喊,可是洛文礼充耳不闻,不一会就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了。
等洛文礼从水榭的另一头冒出来的时候,小厮早就跟丢了,而那几个说话的妇人还在。
他不动声色,在会前厅的路上埋上了一个小指粗的绳子。那一处是草地,绳子没进去根本就看不见,绳子的一头固定,他站在另一头,将绳子放松,静等着那三个人走来。
果然没让他失望,约莫过了半刻钟,那几人说话的声音逐渐逼近,他藏好身子,屏息凝神,等着那三个长舌妇踏入自己的陷阱。
时间犹如水滴一般,一滴一滴的流逝,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借着草丛缝隙,他看准了时机,在那三人的脚步将要跃过绳子之时,猛地一拉绳子。
手上的绳子传来紧绷的拉扯感,随后就是重物摔在地面的沉闷声。
女子的痛呼声响起。
洛文礼勾唇斜笑,打算快步走开。
可是却被一个眼见的女人看见了,她指着洛文礼的背影大声骂道:“哪来的小兔崽子,敢在郡王府戏弄人,给我站住,我看见你了。”
洛文礼可不会那么傻,呆站着给人指认,猫着腰快速跑开了。
本以为这件事情就会这样不了了之,哪知那几个妇人居然将事情告诉了郡王府的老王妃,这事也就变了性质。老王妃自然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否则就是有损郡王府的颜面了。
廖氏久久等不到洛文礼回来,又听闻王府正找一个半大的孩子,这便让她不由得将两件事情联系在了一起。
那时候的洛文礼还不敢回去,只敢躲在小花园的灌木后面,隐匿自己。
他满脑子想着,自己若是待会被抓到以后,如何开脱,正想得入神之际,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那声音越来越近,洛文礼觉得,自己怕是要被发现了,再不走,怕是只有被捆的份了,于是抓住时机,转身撒腿就跑。
他刚跑两步,身后就传来一声细软的女孩子声音。
“你别跑了,我不是来抓你的。”
洛文礼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去。
与他间隔一草丛的青石路面上,一个与他年纪一般大的小丫头站在那,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鬟。看模样当真不是来抓他的了。
洛文礼问:“你是何人?”
安怀柔笑了笑:“我是何人不重要,但是我看见你欺负人了。”
洛文礼冷冷的打量她,脸上带着敌意:“所以呢?”
这话,带着浓浓的挑衅,不怕死的意味。
“他们的人找过来了,所以你不要再藏在这了。”
洛文礼低眉,眼底含着无奈:“可是不藏在这又能藏在哪?”这里又不是他自己的家,哪里都不熟,总不能真的不管不顾的四处乱串吧。
“你若信得过我的话,就和我走吧。”
“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见他戒备心如此重,安怀柔道:“我叫安怀柔,今日成婚的是我爹。我和你一样,也讨厌那三个妇人。还有,我不会告发你,因为我如果要告发你的话,直接叫人过来就好了,无需如此大费周章的哄骗你,你可信我了?”
小少年沉默了一会,点头“嗯”了一声。
安怀柔朝他招招手:“你随我过来,现在他们正在满府的找人,你不便出去。等你藏好以后,我只需要派人和你母亲和祖母说一声,然后等事情过去了以后再放你出去即可,你觉得呢?”
洛文礼眨眨眼,说句实在的,这人考虑的还真周到。
于是就和安怀柔走了。
安怀柔将他藏在了自己的闺房里,那时候她还不懂什么男女有别,直接将洛文礼藏在了自己满是衣服的柜子里。
一柜子的馨香,那是洛文礼第一次进了一个毫无血缘的女子的房间。
他这一辈子,第一次记住了一种香气。
洛文礼在柜子里睡了一觉,再度醒来,是被门外的吵闹声吵醒的。
声音传进来的时候隔了几层门板,听得不真切,但是依稀可辨,是几道怒斥声。
“老夫人说了,大小姐娇蛮无理,居然设计戏弄府中客人,勒令在院中禁足半月。”
洛文礼没有出去,不明白好好的为何她就被罚了,等外头安静了以后,他推门出去,正巧,安怀柔这时候正入门。
“你怎么被罚了?”洛文礼不解地问她。
安怀柔笑了笑,并不回答,而是道:“你一会就可以走了,对了,你一会怕是不能从门走,只能委屈你钻狗洞了。”
“我问你的问题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洛文礼板着一张小脸,再次问了一遍。
安怀柔道:“差点寻到我的院子里来了,所以,我说是我做的,不过我没事,也就被禁足而是。”
洛文礼怔怔望着她,倒映着她身影的那双眼里似是震惊,也是感激。
后来他是偷偷溜出来了,安怀柔也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一道深刻的痕迹。
再之后二人又在书院相遇,洛文礼总是帮她。起初都是为了报恩,可世事难料,人心易变,年少时的懵懂的情意在朝夕相伴里萌芽,一发不可收拾。
*
这一次,安怀柔和洛文礼郑重的道完别以后才离开的,洛朝朝和贺霖佑婚礼后的一天,她便收拾了一下东西,打算离开京城了。
因洛朝朝在宫中,她便没有当面辞别,而是给洛朝朝留下了一封书信,想必她看到这封书信也不会意外,毕竟她之前就有和她说过,自己打算看着她成婚以后离开。
那日她离开之前,算是和洛文礼当面辞别了一番,故而第二天走的时候,也算心安。
只是走到半路上,洛文礼忽然驾马而来。看着他逐渐靠近的身影,车内的安怀柔手攀在了车壁之上,指尖泛白。
马儿在她马车边上堪堪停下,她甚至有些不敢看他:“你……”
洛文礼目视前方,看都不看她一眼:“去哪里我送你。”
安怀柔依旧无法平复自己跳得过快的心脏,淡淡收回目光:“其实,也不是很远,你不必如此麻烦。”
她没打算离开京城多远,她外祖父在江州有一处私产,是一座茶庄,她是打算去哪里过营生的。
“你别误会,我是代替朝朝送你,她如今在皇宫之中不便出来,所以由我这个哥哥代劳,若是你路上出了什么事,她会歉疚不安的,我把你送到,然后回程,顺便给她报一声平安。”
瞧着他冷漠的语气,安怀柔也收起了自己复杂的想法,淡淡的哦了一声,然后才开口解释:“去江州,可能还有两日的路程,你到时候不会赶不回去过年吧。”
“这个无需你操心。”他的脸色依旧冷,似乎是和安怀柔多说一句话都嫌麻烦。说完以后,就直接驾马走在了前面,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安怀柔回头看了一眼洛文礼驾车赶过来的方向,没有人跟过来,也就是说,只有他一个人赶过来送她。
她嘴角不由得扯动了一下,若是真的是洛朝朝叫他来护送的,那一定不会是只有他一个人。
天空忽然飘起了雪花,望着漫天的飞雪,安怀柔忽然笑了一下,支着手看着前面迎风驾马的少年,眼神淌着迷恋。
风雪太大,马车在就近的一处客栈落脚,天寒地冻的,天黑之前也赶不上下一个落脚的地方了,只能就近找一处简陋之处下脚。
一路上洛文礼和安怀柔都没有说过话,他也不看安怀柔,吃的喝的都是安怀柔命人递上去他接受仅此而已,瞧那模样,似乎是真的送安怀柔去江州,仅此而已。
一踏入客栈,他便坐在那里,等着安怀柔的人订好房间,他才上前,直接放上一锭银子,和掌柜的说:“一间上房。”
正打算离开的安怀柔在一边看着他,递上了一把钥匙,道:“给你开好房了。”
掌柜的此刻已经将洛文礼开起来的屋子钥匙递给他了,他接过,冷声道:“不用。”
“牛脾气。”
安怀柔在他身后嘀咕了一句,前面的洛文礼脚步一刹,她吓得紧抿着唇,等待他回头说自己,可是等了好一会洛文礼还是没有回头,反而直接走了。
之后二人都是闭门不出,用饭也是在屋内,没有任何了交集。本以为会一觉安眠到天亮,半夜的时候却忽然传来了吵闹的动静。
安怀柔刚一睁开眼睛,房门就被人从外头狠狠踹开,她吓得猛地捂紧了被子。风雪自房门口飘了进来,带着一丝雪白的光亮,将屋内的程设照映得一清二楚。她将这些景映入眼帘,包括站在门口的那道身影。
“洛文礼?”
安怀柔不可置信,不知道为何洛文礼会在这个时候忽然出现在此,只见他大步流星地走来过来,走到她的床畔,不由分说地就掀开她的被子。
“快起来,拿起衣服,跟我走。”
外头兵刃相触的动静已经近在咫尺,安怀柔似乎也明白了哪里不对劲,飞速地起身,捞过一边放在屏风上面的衣服。手方将衣服揽在了臂弯里,男人稳健有力的大掌就揽过了她,直接将他的披风盖在了她头上,连头到脚,一根头发丝都没有露出来。
随后她就被洛文礼大力扯过,甚至是半提着她踏出了房门。
安怀柔没有说话,尽可能的将自己的步子迈得大一些,减去洛文礼的负担。
耳畔刀剑碰撞的声音那样清晰,锁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也宛若铁链一般,紧紧拴着她,甚至带着她的身体左退右让。
“抱紧我。”洛文礼沙哑着声音道。
安怀柔听话地揪着他的衣领,甚至一只手环住了他的脖颈。
几个剧烈的抖动之后,安怀柔被洛文礼直接横抱而起。安怀柔紧紧地抱住了洛文礼的脖颈,能感觉到他奔跑的弧度,随后他将自己抱上的马背,他紧随其后上来。上马之后,罩在她头顶的披风才被拿了下来。
马儿飞速地奔跑着,安怀柔紧紧地攥着缰绳,身后的洛文礼手覆在她的手边上,二人迎着风雪,踏着夜色,终于是在一处河边停下。
空气中弥漫这一股腥甜之味,再加上之后的洛文礼身子已经全压在了她的身上,她也猜到,洛文礼应该是受伤了。
“洛文礼……洛文礼?!”安怀柔忍不住唤他。
他的脑袋搁在了她的肩上,轻轻地嗯了一声。
洛文礼艰难地抬起头,撑起身子,下了马。他回过头,本想搀扶安怀柔下马的,但是却被她拒绝了,她直接自己翻身下马。
借着月色,她看见了洛文礼腹部一片殷红。
“让我看看伤势。”安怀柔极为霸道地开口。
洛文礼没有拒绝,后退一步,靠在了一块石头上面,吩咐安怀柔:“先去把马拴好。”
这事自然极为简单,安怀柔过去不一会就又回过身来了。
而洛文礼已经自己掀开腹部的衣裳,开始处理伤口了。
他拿起自己干净的衣裳,擦拭着自己的伤口,见安怀柔回过头,他侧了一下身子。安怀柔步子坚定地走了过去,攥住他的手,将他手里的脏衣服一把扔了,然后拿起自己的衣服,用力撕扯。
嘶啦一声脆响,上好的料子在安怀柔手里分裂。
洛文了扯了一下泛白的嘴角:“没想到县主力气还挺大啊。”
安怀柔神色冷峻,扫了他一眼,不搭理他的调侃,直接埋头清理起了他的伤口。
左侧腰边缘被利刃划了一刀,安怀柔给他擦血,浸完血脏了的布又拿到河边清洗,两个来回,他腰腹上的血迹就清理干净了。看见伤口的一瞬,安怀柔松了一口气。
好在只是划开了肌肤,而不是刺了腹脏。
自打脸部受伤以后,她就贴身带药,刚才出门拿出来的几件衣裳里面也藏着一个布袋,里面就放了药物。
洛文礼眼睛一直落在了安怀柔的身上,也不管自己身体遭受了多大的疼痛,就这么痴痴望着安怀柔,随后笑了一下:“胆子还挺大,也不怕。”
他本就没打算让安怀柔给他处理伤口,却没想到她处理伤口的动作娴熟得不行,勉强算得上合格。
处理完伤口,安怀柔才抬眸对上洛文礼带笑的眸子。这些天,他也就今天给她露出了好脸色,可是此刻她的脸色却不太好看。
虽说伤不致命,但是也流了这么多的血,不找个地方好好安顿疗伤是不行了,可此刻四下荒野,又是大风又是大雪,根本就没什么地方给他好好疗伤。
所以她才会一脸的凝重。
洛文礼似乎是看出了安怀柔心中所想,道:“等我缓一会,继续赶路,前方一里地有一个破败的屋子,今天白天来的时候我看见了。”
安怀柔望着前方茫茫夜色,忍不住问:“我们这是往回走吗?”
“嗯。”洛文礼轻嗯了一声,然后就那样看着她。
“方才是土匪,你雇的随从里,有一个和当地的土匪有联系,你不知道?”
似乎是怕安怀柔知道自己带着她往回走,心里有芥蒂,所以故意岔开了话题。
安怀柔倒是没有注意洛文礼话里的深意,其实她刚才出来的时候已经听出外头烧杀抢掠的一群人是怎么回事,所以才一路上什么也没问。
二人歇了一会,又上了马。去洛文礼口中那破房子的时候,缰绳一直都是被洛文礼把控着,走得也极慢,他下颚还搁在了安怀柔的肩膀上,若不是时常冒出来一句话,安怀柔都要以为他睡着了。
走了两刻钟,终于是看见了那间被遗弃的房子,安怀柔搀扶着洛文礼下马,将马拴好,二人才进了那已经榻了一半的屋子。
里面虽然也漏风,但是相比较外面已经不知道好上多少。二人入屋以后,点起了火,将所有能用来遮风的衣服都披在了身上,当然,洛文礼是伤患,安怀柔多给他披上了两件。
坐在火堆边上倒也不觉得冷,洛文礼便没有拒绝,他也知道,此刻拒绝只会惹来某人的生气。
火堆燃烧噼啪响,二人之间却没有什么话可说,还是洛文礼出声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他道:“忍一晚上,明天一早,我们去最近的镇上兑些东西,然后在上路。”
虽说是夜里被惊醒,但是他身上还带着两块玉佩,他二伯的商号遍布天下,他想取一些东西也不是不行,到时候再叫他老爹去还便是,先急用着些。
安怀柔问他:“上路?去哪?”
“自然是去江州。”
“我一个人去?”
洛文礼不明白她此问何意,继续道:“自然是我陪你一道,说好要将你送到江州的。”
安怀柔面无表情:“拿命送我吗?”
洛文礼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淡然道:“小伤而已,明日就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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