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立领衬衫,上面两个扣子敞开,领结没戴,那双灰色的眼睛盯着门外的两人。
哈德森太太拍着胸口,埋怨道“夏洛克,我被你吓了一跳”
“哈德森太太,你的胆量还得要练一练。”
福尔摩斯一边笑目光一边落在阿加莎的身上,“阿加莎。”
阿加莎迎着他的目光露出笑靥,“我有事来找你,在楼下遇见了哈德森太太。”
“我回来的时候看到阿加莎在楼下站着,不用想都知道是你又在忙那些什么实验没听到门铃响。”哈德森太太没好气地瞪了福尔摩斯一眼,她想将阿加莎怀里的食材接过。
阿加莎却没给她,笑着说“哈德森太太,不着急,我先帮你把东西送上去。”
福尔摩斯长手一伸,将阿加莎怀里的那筐食材接过,跟阿加莎说“我帮哈德森太太拿上去,你稍微等我一下。”
福尔摩斯帮哈德森太太将食材送上三楼,话都没多说转身下楼,却被哈德森太太拽了一下。
福尔摩斯抬眼看向哈德森太太,“哈德森太太,还有事?”
哈德森太太脸上的表情很认真,郑重其事地叮嘱“阿加莎应该是有事情要找你帮忙,才会到贝克街的,你等会儿可别阴阳怪气的把她气跑。”
福尔摩斯“……”
阿加莎要跑可轮不到他阴阳怪气。
灵魂来自百年之后的女孩独立洒脱得很,像一阵风似的不受控制,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一切都快到令人无从挽留。
福尔摩斯十分无奈,“哈德森太太,你再拉着我多说些什么,等不到我把阿加莎气跑,她或许就因为等得不耐烦跑了。”
哈德森太太气结,像赶苍蝇似的将福尔摩斯赶走。
福尔摩斯返回二楼的时候,阿加莎正在站在门口,栗色的秀发挽起,螓首低垂,神情若有所思。淡樱色的丝绸长裙坠感极好,勾勒出身上的曲线,不管往哪儿一站,都是一道迷人的风景。
听到脚步声,她抬头,又向他露出一个笑容。
福尔摩斯脚步微顿了下,随即走到她的前方,问道“怎么不进去等?”
“还是等你下来再进去比较好。”
以前她在贝克街的时候,经常自取钥匙进门的,有时还胆大包天地去他房间扰人清梦,非要把他拽起来吃饭什么的。
“因为今时不同往日。”
阿加莎的声音含着笑意,说起过去的事情就像谈论天气似的风轻云淡。
“以前我跟你是未婚夫妻,随意进出你的公寓并没什么不妥。但现在不一样了。我随意进出你的公寓,别人浮想联翩我倒是不在乎,可万一我看到不该看的事情怎么办?”
福尔摩斯皱眉,天灰色的眼睛看向她,沉声问道“你能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事情。”
阿加莎眨了眨眼,神情无辜“不知道,不如你说。”
福尔摩斯不想说。
大门没锁,只是虚掩着,推门而开,福尔摩斯带阿加莎进门。
阿加莎跟他走进大门,公寓里的家具跟过去一样,不同的是以前摆放整齐的物件现在散落在各处,如同华生说的那样,到处都是文件。放眼看过去,阳台上的鹅窝还在,但是大白已经被华生带走。
从前每次她一进门,在阳台的大白都会扑扇着翅膀,迫不及待地想进门。
福尔摩斯绕进吧台,问她“想喝什么咖啡?红茶?”
阿加莎目光收回,在吧台前的高脚椅坐下,“红茶。”
事实证明,没有人跟他合租的福尔摩斯,除了公寓弄得比较凌乱之外,其他的并没什么影响。阿加莎甚至发现他泡茶的动作比以前更加熟练。
身量颀长的男人在吧台里摆弄着茶具,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大概是他平时沉迷化学实验,摆弄惯了器具,手指扣着白釉瓷杯的时候,显得性感优雅。
福尔摩斯泡了两杯红茶,其中一杯递给阿加莎。
福尔摩斯“阿加莎,你为什么来找我?”
茶香在鼻端萦绕,阿加莎回过神,她低头从自己随身带的小包里取出装着烟头的袋子。
她将袋子放在吧台上,问道“从这个烟头,你能看出多少事情。”
福尔摩斯修长的指扣着白釉瓷杯的把手,目光扫过袋子,语气笃定“哈瓦那雪茄。”
不愧是能就烟灰写出一本书的人,只需一眼,就认出了雪茄的牌子。
阿加莎对此并不意外,她双手捧着茶杯,问道“还有吗?”
福尔摩斯睨了她一眼,然后将手里的白釉瓷杯放下,戴上手套将袋子里的烟头取出来,“对方抽烟的时候用了烟嘴,可能抽烟的地点不便,没有剪刀,烟头是用牙齿咬开的,所以烟头的地方有两个牙印。”
阿加莎还一脸期待地看着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默了默,说道“光凭牙印可不能看出抽烟之人的高矮胖瘦和年龄。”
也是。
福尔摩斯虽然是探案天才,但又不是万能的,能做到的也就是这个程度了。
阿加莎心想要是这时候有dna鉴定技术就好了,可惜没有。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红茶,没说话。
福尔摩斯看了她两眼,问“这烟头从哪儿来的”
“费尔班克别墅花园外的某个小角落。”
福尔摩斯“亚历山大霍尔德家里又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亚历山大霍尔德曾经是福尔摩斯的委托人,他一听阿加莎说费尔班克别墅,就知道那是亚历山大霍尔德的家。
“老霍尔德先生家里没丢什么东西,但是他从前的养女,如今的媳妇,霍尔德太太生病了,她是霍格博士的病人。”
阿加莎将手里的白釉瓷杯放在吧台,食指无意识地在吧台上轻点,侧首望向福尔摩斯,有些奇怪地问道“华生医生没告诉你吗?”
阿加莎从福尔摩斯的反应得出答案,“原来你不知道。”
也是,福尔摩斯一向都只关心案子有没有解决,至于后来的事情,一概不管的。
福尔摩斯眉头微皱了下,“是什么我应该要知道的事情吗?”
阿加莎摇头,“不是什么你应该知道的事情。大概是去年鲁卡斯尔太太向霍格博士求助的时候,阿瑟霍尔德带着他的太太到诊所去让博士评估她的精神状态。年轻的太太得了精神分裂症和妄想症,有自杀倾向,最近半年在积极地配合我们进行治疗。最近病情突然恶化,我今天去为她做一些心理疗法,顺便问了一些事情。”
福尔摩斯“什么事情?”
阿加莎眼眸微弯“想知道?”
福尔摩斯知道眼前的女孩想吊他胃口,没说话。
果然。
“我不能告诉你。”
阿加莎站了起来,跟福尔摩斯说“跟霍尔德太太产生的一些幻觉有关系,我心里有一些猜测,但是还没有被证实。”
福尔摩斯皱眉,想起去年夏天阿加莎对桐榉庄园的一系列猜测之后发生的事情,沉声说道“你别胡来。”
阿加莎瞅了他一眼,“我从不胡来,不打扰你,先走了。”
“等等,你要去哪儿?”
“回诊所。”
“刚好我有事要去找约翰,顺路送你一程。”
福尔摩斯绕出吧台,快速走进房间拿了一条领带出来,他将领带往脖子上一挂,又找出两个袖扣。
他低头整着袖扣,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很自然地说道“帮我系一下领带。”
可是等到他把袖扣都别好,阿加莎都没有帮他,他看向阿加莎,“怎么了?”
阿加莎这才慢悠悠地说“不帮。”
“为什么?”
阿加莎偏过头,竟然真的思考了下这个问题,然后很认真地回答“我怕不够温柔太用力,会不小心将你勒死。”
福尔摩斯“……”
第73章
福尔摩斯一时无语,天灰色的眼睛盯着阿加莎。
阿加莎“我说笑的。”
“不是说笑的也没关系。”
没人帮忙,只好自己动手。
福尔摩斯没什么耐性地将领带三下五除二系好,走到阿加莎身旁,沉声说道“你再不够温柔,力气再大,也不会勒死我。我会自救。”
阿加莎莞尔,跟福尔摩斯一起出门,“嗯,我相信你的自卫能力。”
两人走出公寓,楼下已经有马车在等。
阿加莎看到了熟人的面孔,那是麦考夫的车夫维克哈姆。
她在贝克街公寓的那段时间,维克哈姆经常驾着麦考夫的马车为福尔摩斯服务。
维克哈姆见到阿加莎,恭敬地向她问候,“杜兰小姐,许久不见。前几天老板在办公室还提起您,说您的美丽更胜从前。如今见到您,才知老板的话一点都不假。”
好话谁都爱听,阿加莎也不例外。
她笑盈盈地跟维克哈姆说话,“维克哈姆太太和家里的几个小朋友最近好吗我上个月去埃克塞特的时候买了一些好玩的小东西,等会儿到摄政街的时候你带回去给他们。”
维克哈姆脸上堆满了笑意,“杜兰小姐,您真的是太有心了。”
旁边的福尔摩斯轻咳了一声。
维克哈姆连忙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跟阿加莎说道“杜兰小姐,您太客气了。等会儿去完摄政街之后,我还要送福尔摩斯先生去参加一个宴会,可不能在霍格博士的诊所停留。”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无语地看了维克哈姆一眼,伸手扶阿加莎上马车,十分自然地问道“你上个月去埃克塞特了”
阿加莎“嗯”了一声,上了马车,“对,杰克布鲁塞尔的案子还有点工作要收尾。”
杰克布鲁塞尔确诊有精神分裂症,这是由霍格博士前后去了两趟埃克塞特警察厅评估才定下的结论,因为考虑到受害者家人或是警方要对他起诉的事情,阿加莎还要去埃克塞特跟他进行交谈,对他目前的心理状态做出一些评估。
但是阿加莎没跟福尔摩斯多说工作上的事情,她侧头打量着福尔摩斯的装扮,立领白衬衫,银灰色的领带,外面是铁灰色的西装,确实挺正式的。
“你如果急着去参加宴会,没必要送我。”
福尔摩斯上车坐好,目不斜视,“顺路,而且没那么急。”
阿加莎闻言,露出两个梨涡,“没那么急的话,马车就在诊所前停留两分钟吧。我在埃克塞特不止给维克哈姆太太和几个孩子带了小礼物,也给麦考夫带了来自达特穆尔的雪松香,等会儿让维克哈姆一起带走。”
福尔摩斯“哦”了一声,他的手搁在膝盖上,修长的指像是弹钢琴似的敲敲敲。
他的姿态优雅且矜持,“可以的。”
阿加莎闻言,跟前面赶车的维克哈姆说
“福尔摩斯先生说不赶时间,可以在诊所停留片刻。”
维克哈姆先生扭头,向福尔摩斯露出两排大白牙,“福尔摩斯先生,太谢谢您了”
马车一路向摄政街驶去,到了霍格博士的诊所前,阿加莎快速进诊所拎着大包小包出来,都被维克哈姆先生放到马车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微笑着跟福尔摩斯说再见。
福尔摩斯皱了皱眉头,忍不住问道“那堆东西,全都是给维克哈姆太太和几个孩子的吗?”
阿加莎愣了一下,“当然不是,还有给麦考夫带的雪松香。”
福尔摩斯“我的呢?”
阿加莎:???
福尔摩斯神色很认真,“麦考夫都有雪松香,那约翰和哈德森太太肯定也有蜂蜜,你给我带什么了?”
阿加莎“哦”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去埃克塞特的时候,你正满欧洲乱跑呢。除了偶尔听华生医生说起你,我都差点以为世上没夏洛克福尔摩斯这个人了,所以什么都没给你带。”
福尔摩斯“……”
阿加莎脸上带着笑容,毫不留恋地跟他挥手,“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
福尔摩斯“……”
阿加莎变了。
或许不是阿加莎变了。
而是这就是跟他再度订立婚约又解除婚约的女孩的真性情。
福尔摩斯心想迟虽然洒脱自由,但还是挺记仇的。
宴会结束,维克哈姆驾着马车送福尔摩斯回贝克街,福尔摩斯下了马车,临走前,目光却盯着阿加莎下午拎给维克哈姆的那堆礼物。
维克哈姆见福尔摩斯站着不动,忍不住问道“福尔摩斯先生,还有事?”
福尔摩斯抬了抬下巴,指向那堆小物件,“哪个是雪松香?”
维克哈姆在一堆东西里挑挑拣拣,拣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外面还是用宝蓝色缎带固定着打了个蝴蝶结,很用心挑选之后包装的感觉。
“杜兰小姐说是这个。”
福尔摩斯睨了那个小盒子一眼,然后伸手将小盒子拎走。
维克哈姆:???
福尔摩斯神情自若,“春天来了,我的公寓里总有一股怪味儿,这个雪松香我用得上。”
维克哈姆愣了下,“可这是”
杜兰小姐给老板带的礼物啊
维克哈姆的话没能说完,就被福尔摩斯抬手打断了。
西装革履的名侦探脸上带着笑容,风度翩翩,却做着夺人礼物的恶劣行径。
“没关系,你跟麦考夫说杜兰小姐给他的雪松香,我拿走了。”
维克哈姆“啊”
福尔摩斯管杀不管埋,轻飘飘地说道“我走了。”
拎着小盒子,潇洒转身,不留一片云彩。
维克哈姆站在马车前,无语地看着福尔摩斯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
片刻之后,他爬上车夫的位置,嘀咕着说道“我们老板多的是杜兰小姐送的礼物,也不差这一份。”
福尔摩斯拎着小盒子回到二楼公寓,哈德森太太在三楼听到动静,下来看他。
福尔摩斯正在开门。
哈德森太太喊他,“夏洛克,你用过晚餐了吗?”
自从阿加莎和华生都离开贝克街之后,福尔摩斯的生活习惯越来越糟糕,半个月前华生从里昂把人带回来的时候,把哈德森太太吓了一跳。
都瘦得不成人形了。
现在好歹是恢复得有点人样了,可跟以前相比还是差点。华生前两天来看福尔摩斯的时候,还跟哈德森太太叮嘱说三餐要按时给福尔摩斯准备。
福尔摩斯回头看她,笑着说道“用过了,哈德森太太。”
他把门打开,哈德森太太跟他一起进屋。
福尔摩斯将装着雪松香的小盒子放在吧台上,哈德森太太见了,有些稀奇地问道“阿加莎也给你带了产自达特穆尔的香吗?”
什么叫也?
福尔摩斯剑眉微扬,看向哈德森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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