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两个人已经有肌肤之亲,但摔在地上给她检查,冷阳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冷静,霍星伊的手一握住他小腿,他的腿便嗦嗦开始抖,吓得霍星连忙抱住他的腿,试图安抚。
等到护工赶过来,冷阳已经被霍星伊小心的转过身来,变成了一个侧卧的姿势,他腿脚好难伸直,在硬木地板上,侧卧无疑比平躺更容易些。
看到护工握住他的小腿、胯骨、腰缓缓活动,再像平时移动他那样去抱扶,小心把他身子扭转过来,还没被抱起来的时候,霍星伊看到冷阳裤子湿了,是尴尬的部位,大概尿套因为摔倒而移动了位置,半趴在地板上的姿势加重了他失禁的速度,他淡色的裤子已经湿了一大块,可怜又无助。
有条不紊的帮他检查、清洁身体,换衣裤、放水洗澡……后来又叫来家庭医生,给他详细检查,冷阳有最专业的护工,霍星伊站在一旁看都觉得自己很多余,她什么也做不了。
万幸冷阳没有骨折,刚摔伤看不出什么,第二天,冷阳的额角、胳膊肘、手腕,乃至整条左腿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痕迹,只有一层皮肤包裹的膝盖甚至肿了起来。
哪里还有埋怨他的心思,霍星伊守在床前默默垂泪,很后悔自己一时冲动,不该故意刺激他。冷阳为什么摔伤,别人不敢问,霍星伊大概猜得出,他轮椅是量身定制,根本不存在不小心误操作摔下轮椅的可能。
不愿意在床上吃东西,冷阳因为一身的伤,需要靠几个定型枕才能稳住身形坐住,他被留在了床上,无奈伸手要助力手套,又被霍星伊给拦下来,“别动,我喂你。”
如今像小朋友吃辅食,冷阳即使吃水果也是厨房处理好的果泥,饭食严格按照医生医嘱,只能是软烂糊状食物。
“啊,”看到霍星伊张嘴,冷阳心中阴翳一扫而光,迷恋的紧盯她的脸蛋,马上乖乖张嘴,任她喂。
完美如雕塑般的脸,因为摔下轮椅而破了相,连医生看到后忍不住遗憾叹气,冷阳自己却浑不在意,用他的话说是,我从没有靠脸吃饭,有什么好遗憾的?是啊,他岂止是不靠脸,是过着隐居般生活的男人啊。
“不许笑呀,小心留疤。”看到霍星伊他会笑,霍星伊只好凶他,不让他笑而牵动脸上的伤口。
“忍着点疼,我给你涂药。”
他左边胳膊肘和膝盖都破皮了,虽然不算严重,但伤口红红的,显然需要消炎。
“不疼,不用管它们。”
“肿了,医生说关节里有水肿的话,要用好大好大的针,扎进去,把里面积水抽出来……”吓唬到一半,她看到冷阳笑了,实在讲不下去,霍星伊开始假装发火,“你笑什么呀?别动,涂药呢。”
“星伊,”冷阳想说留下来,我们结婚,话未出口,霍星伊手机震动不止,两个人同时看到来电显示是温一然。
【星伊,我给你留言,也给你发了邮件,你都不理我,我只好打你的手机,抱歉,打扰你休假了。】
“没关系,一然,原本我也是临时请假回来的。是团里发生什么急事了么?”
【不是不是,没什么事,是找你签约的事,合同我已经发到了你的邮箱里,你有时间看看,不满意的条款我们可以再商量,总之你不要拒绝我啊。】
“可是……”签约以后,做为舞团首席,她的演出任务会多几倍,常年不在家,冷阳该怎么办?
【你邮箱里还有一份股份转让协议,我将舞团的股份转给你百分之五,请你长长久久的留在舞团,我们一同跳舞,一起成长。】
“不,一然,我喜欢南方舞团,很愿意和你和舞团的演员们在一起。但我自由惯了,是真的不想签约,我也不要你的股份,请你不要这样。”她是真的事业心越来越小,心里满满的,牵挂的都是冷阳。
因为体弱,冷阳常年有些凉的手指在霍星伊接电话的时候轻刮她另只手手背,听温一然真诚急切的邀请,他很满意也并不意外。看她们结束通话,冷阳才疑惑问道,“你已经做了舞团首席,居然一直没有签约么?”
“我只把自己当做这台舞剧的首席,其他的事,并没有想的那么多。”不好意思直说是因为想要跟他更多时间在一起,霍星伊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又拖拉了几天,直到冷阳摔伤的部位不再肿胀、伤口也愈合,霍星伊在雨山百谷由冷阳陪伴过了23岁生日,她才恋恋不舍返回南方。
公益芭蕾舞剧大获成功,舞团也在抓紧时间排练新的舞剧,霍星伊没有办法全部推辞,接下了其中一部剧的女主角。
她永远记得温一然羡慕又诚恳的表扬,“星伊,你是我们几位女舞者里最稳定的,你不会出错,表现力强,身形完美,没有短板是你最大的优势,你是天生的芭蕾首席。”
谦逊的摇了摇头,霍星伊无奈苦笑,“我大概只能做好跳舞这一件事,想留在未婚夫身边陪伴他、照顾他,却一直没有做到。”
温一然不觉得这是一个问题,坚持鼓励她道,“听说那个人,身体很不好,虽然不认识他,但他支持你跳舞的心,我早已经了解,他特别喜欢你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样子吧?”
是啊,冷阳很爱很爱那个高贵优雅如公主一般的她,霍星伊是知道的。
万物复苏温暖的春季,雨山百谷中,因为冷阳畏寒,整栋别墅还开着空调在加热。
进门开始自动脱衣,只留一件衬衫的康仁大步去卧房找冷阳,他能看到,冷阳额角的疤还在,身上摔的青一块紫一块也还没痊愈,“你身体还没恢复,霍星伊就这样走了?”
“我能恢复什么?走路么?”
被冷阳的话泼了一杯冰水,康仁不介意,开始八卦起南方舞团的内部事务,“你知道么?他们开始排练新的舞剧了。”
面对语气不善的康仁,冷阳抬头透过镜片深深的看他,“我知道,她有演出任务,当然要回去,难道,让她留在这里,整日给我喂饭、擦身、再一次次倒尿袋么?”
“……留在A市不能跳芭蕾么?她们芭蕾舞演员那么忙,到处飞去表演,你难道,不介意?”太过直白袒露冷阳残疾的话,康仁突然说不出口来。
坐不直,冷阳身上没有了不可侵犯的凛冽寒气,但他即使慵懒淡漠的依靠在床头,也没人能忽视他,一派闲适,冷阳低声说道,“可以的吧,哪里的环境好就去哪里跳呗,星伊才23岁,不必拘泥于某个城市,她甚至不必留在中国,只要她想,去哪里跳舞我都支持她。不能给她全世界最大的舞台,默默支持,我总可以做到。温一然也跳舞,你,不是也在和她谈恋爱么?”
他们不一样啊,康仁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歧视冷阳的残疾,他闭上嘴巴,脑子在飞快的运转,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
每天忙碌练功、排练,霍星伊的芭蕾生涯早已成熟,她已经习惯了与芭蕾生活在一起,不觉得辛苦、乏味,为艺术奉献,她心甘情愿。在忙碌中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常常几天也没时间和冷阳联系,偶尔联系的时候,会碰巧因为他在忙工作,在吃饭,在换衣,在休息而错过;毕竟他做普通的事情也需要普通人数倍的时间,精力又真的太有限。
第32章
霍星伊长时间不在A市,饶是冷阳内心如何强大,也抵不过瘫痪的身体带给他的麻烦与自卑。
筹备婚礼进行到预定酒店日期、选婚宴菜品要考虑到当时的季节和时令果蔬,一些主持、录影、化妆等专业人士的时间档期时,冷阳放弃了,全部暂停了两个人婚礼的筹备工作,其实,婚礼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从轮椅上摔下来的淤青,在冷阳身上很久才散去,但他其实不太疼,瘫痪日久,他对于下半部分身体的感知早已变得迟钝,除却十分怕冷、肢体沉重如泥外,他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感觉,身体变得敏感多病才是他最突出的感受。
为了迎接检查,A市大剧院赶工程进度,加班几夜之后,冷阳又病倒了,哮喘几乎每天都会发作,昏昏沉沉中他开始高烧不退,病情发展飞快,在医院内又一次惊厥,陷入了昏迷。
这一次严重惊厥足有十来分钟,即使没有医生的评估也可发现,对他脑神经伤害很明显,冷阳苏醒之后,用了几天时间,才完全清醒并回想起大病之前他在做什么;因为抽搐而拉伤的肢体,使得他抬头、喝水、用手机、坐轮椅都变得无比困难,十几天后才完全恢复。
“不吃饭,出院吧,你去跟医生说。”面对打算给他喂饭的护工,冷阳开始发号施令。
护工不敢违抗他,却也清楚医生不会允许出院,连忙放下饭碗出去找冷夫人求助。
“小阳,刚刚退烧,还不能出院,四天没吃东西了,不能依赖营养液,妈妈喂你吃,多少吃一点,再喝一点汤,汤里加了冬虫夏草,对肾脏很补的。”泰山崩于前依旧温婉耐心的冷夫人,规劝儿子,也算是熟门熟路了。
床头已经被抬起二三十度,喘匀气息的冷阳,唯一能动的右手在输液,他只能艰难转动细弱的脖子,躲开母亲慈爱中有严谨目光,望向窗外淡粉色的樱花。
“妈,我没事,你回家吧。”嗓音暗哑,冷阳喉咙痛的厉害。
住院期间,第三天夜里冷阳惊厥抽搐,引得半层楼的医护人员许久不得安静,他自己并不知道当时有多狼狈。但从苏醒后看到病历得知,他抽筋了十一分钟,合并哮喘发作,用了药,扎了针,还做了急救。
醒来后他嘴巴里自己咬破的伤口剧痛,可以想象,他当时不单是口吐白沫,大概是四肢僵硬,脑袋后仰,眼睛翻白并且吐着粉色的泡沫和身下二闸全开的壮观场面。
“没胃口么?我喂你喝一点汤吧。”柔柔弱弱的冷夫人其实才是强势的妈妈,端起汤碗,小小一勺汤已经递到冷阳唇边。
几日水米未沾唇,冷阳不再坚持,张嘴含住了汤勺,冷夫人汤勺还没完全撤出他嘴巴,他已经像被压坏的发声娃娃,“嘶哑——嘶哑”低低咳了起来。
呛咳的声音不大,可怕的是冷阳肩膀耸动胸口起伏,一声接一声不断的咳,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半口汤水全喷洒在他下巴和雪白内衫之上,病房里两位护工全部起身开始忙碌。
顾不上他滑落床沿的右手,护工迅速抱起冷阳上半身,一下一下扣击后背帮助他咳出进入气管的几滴汤水。
直到惊动了医生前来,冷阳才渐渐止住了咳,没等冷夫人说一句话,他若有若无的叹了一口气,直接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冷阳再度醒来时冷夫人已经回家,他眯起眼睛看周围,良久才分辨出白天和黑夜。
护工说他五天没吃东西了,虽然营养液一直在打,可肠胃功能需要照拂,多少吃一点吧,冷阳没凶,也没拒绝,乖乖张嘴,一口一口吃了小半碗专门调配的米糊。
为了消化米糊,冷阳戴了眼镜被抱起来,勉强靠坐了一会儿,看到手机里没有一条霍星伊发来的消息,他心中无名的委屈和愤恨一股脑涌上来,撒开手机后身体已经绵软歪斜。在躺下与歪在一旁之间,他选择了反胃,毫无征兆,冷阳把刚才吃的食物,一口一口全吐在了自己左胳膊和手上面。
又过了大半日,隔了两餐后,护工又喂冷阳吃家中做的糊状饭食,没过多久,依旧吐的干干净净,还好提前做了预防,这一次他没吐自己满身。
冷阳自己没什么反应,冷夫人和康仁对他的状况十分担忧,和医生团队聊了两次之后,决定采纳医生的建议,给冷阳下胃管。
一脸的沉重,康仁进病房就来拉冷阳的手,难得的服软态度,“小阳,你不吃东西身体会垮。”
“我吃,拿来。”冷阳看他笑了笑,忍不住逗他,“你现在的表情,好像我明天就要死了一样。”
抹了一下脸,康仁一脸讨好的表情看他,“吃了你又吐,这样下去消化系统会紊乱,必须采取措施。”
“嗯,医生也说过,你们决定怎么治疗?告诉我吧。”气息奄奄,冷阳的眼睛迷茫不知望向何处,语气态度皆是柔弱,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出乎意料,冷阳对于医生决定给他用鼻饲辅助进食并没反对,大概他没有力气反对了吧。
下鼻胃管的时候康仁也在,看到护工把冷阳扶坐起来,医生取来一米多长的软管,身体依靠护工抱扶才能坐稳的冷阳没说话,康仁已经开始后悔。
“医生,让他躺着吧,稳当一些。”
医生看了看康仁,一边给软管顶端涂抹润滑油,一边回答他,“能坐起来就坐着吧,护工扶他可以稳住,坐姿下管不容易划伤内黏膜。”
“哦……”
摘下冷阳鼻梁上的眼镜,医生大手捧着他下颌,衬得冷阳整张脸还没人家手大,医生开始给他左鼻孔插管。
平躺时冷阳双腿很难伸直,他双膝下垫着一个长条软枕,此时他身体虽然被抱起,可他没办法自主坐稳,背脊不由自主的向后仰。一双瘫腿半缩并在一处,两个膝盖歪斜彼此依靠,一对脚尖软绵绵相对,对于平衡起不到半点作用。
软管插入鼻腔,冷阳受不住,头不住的后仰想躲开,护工把他头抵在肚子上,稳稳固定住。疼痛的刺激没办法出口,瘫痪的双腿便开始窸窸嗦嗦抖动,康仁怕他抽的太厉害伤了自己,抬手轻轻握住干瘦的小腿和膝盖,眼睛却紧紧盯住医生的手,怕他伤了冷阳。
“呕——呕——”
软管进入大约一个手掌那么长,冷阳右手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的伸出去推医生,嘴巴里干呕的声音再也忍不住,溢出苍白的薄唇。
用尽全身的力气,他的力气也只能称得上软绵绵,手挥在医生白大褂上面,力气便散尽了,身子向左边歪了歪,立刻被抱了回来。扶腰、扶头、扶脖子的大手突然多了好几只,医生用吸取胃液的方式来确定软管是否已抵达胃内,异物延伸入身体,除了生理性的泪水和鼻涕流出,冷阳压抑自己的□□声,难受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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