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芜就没指望过楚凌能有一点什么父爱,这个人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他所有的感情,大概都只给了楚嫣。
这次楚凌终于动了。
“回府。”
姜芜知道今日是哪里也去不成了,她还想多跟楚烨说两句话,可在楚凌的目光下,一句多余的都不敢说,只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孤零零站在那里的少年。
无力,她没有办法亲近,更没有办法在将来带走他们。
***
姜芜其实是受了不小的刺激。
憋在胸中的那口气,迟迟抒发不出来。
她很不喜欢楚嫣。
哪怕她十分期待着楚嫣能够回来,让楚凌与自己和离。但这与她讨厌楚嫣并不冲突。
十八年的夫妻了,她还是比不过那个人的一根手指头。
说不恼怒是假的,那个女人让她的人生就像是一个笑话,让她一想起,就觉着无比挫败。
也不是为了楚凌的那点爱,哪个人能没点胜负欲呢?
当然,为了以后的自由,这种讨厌,她原本是能忽略的。
可一旦涉及到孩子,姜芜只觉着那难受越发明显到自己不能容忍,她知道,那是嫉妒。
她嫉妒不久后的将来,有个人可以光明正大地做着她想做却不能做的事情,假以时日,那个假母亲,定然能在儿女的心中占得一席之地,超过自己的位置。
毕竟楚嫣可不是自己这样的废物,十几年了还谁也比不过。
姜芜知道自己小心眼得很,她心里一郁结,每日胸口都像是压着什么,让她郁闷又恼火,仿佛不做点什么就痛快不起来。
她就是在这个时候,看到了那个开满了桃花的院子。
姜芜的怒气也到达了顶点。
***
姜芜原开始,并不知晓自己是什么狗屁替代品。
她只是小户之女,能嫁与国公府的嫡长子,她的夫君又如此俊美无双,哪个少女能忍得住不心动呢?
婆婆看不上小门户出身的自己,多有刁难,他甚至顶着压力单独立府。
姜芜真的以为他是为了自己才这般做的。
直到后来,才发现,什么为了自己?他就为了与他那个名义上的妹妹,能更好地行苟且之事。
瞒自己一个傻子,可比瞒着国公府那一大家子容易得多,他还得顾着他那个妹妹的颜面。
这个院子,便是之前楚嫣住过的。
被楚凌保护得好好的,看看那盛开的桃花,姜芜越看,心里那股火就烧得越旺,她想着那个卑微讨好楚凌的自己,满心满意都是他的自己,因为他迟迟不肯圆房而忐忑不安的自己。
那时候的她哪里会知道呢?他们第一次圆房,是在楚嫣和亲离开的那天晚上。正主彻底走了,替代品才终于派上了用场。
这半生,姜芜不管从哪一刻开始回忆,都是笑话。
第4章 怎么谢
“来人,”怒气的驱使下,姜芜气冲冲地开口了,“把这些树都给我砍了。”
小白菜们一愣,有人劝解:“夫人,这桃花都种了好多年了,开得这般好看,砍了做什么?”
种了好多年了,姜芜冷笑,她还能不知道种了很多年了吗?
“怎么?我的话在府里没有用了是吗?”
这话说得小白菜们又是一惊,显然是想起来前几任的结局。
姜芜的坏心情,在看到满园的残桃败花后,终于狠狠缓解了。她的郁闷像是终于有了发泄的口。
恼怒平息了,她又开始害怕了,害怕又后悔。
非要赌这口气,完了完了,楚凌回来会怎么样?不会弄死自己吧?
***
姜芜猜不到楚凌会怎么做,她不想承认,她心里还是存着念想的。
她比不过楚嫣她认了,总不至于连几棵树都比不过吧?
然而,在看到楚凌的时候,姜芜就知道了,真的比不过。
男人坐在太师椅上,哪怕是坐下来的他没有平日里那样高大的身形,哪怕姜芜因为站着比他还高出些许点,可姜芜却还是觉着,自己在被他俯视着。
他的眼眸里,全是风雨欲来的沉寂。
“为什么砍了桃树?”
楚凌一开口,姜芜的腿就已经在发软了。
她很害怕,因为她清晰地听出了楚凌的怒意。男人的手放在椅把上,紧握的力度显示着他在忍耐怒气。
事情远比姜芜想象中的严重。
楚凌这个人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如果他的怒意甚至能被自己觉察到,姜芜觉得自己今天应该要死了。
这很有可能,楚嫣要回来了,自己已经毫无价值了。毕竟楚嫣走之前,楚凌连碰自己都是不愿意的。
如今又触到了他的逆鳞,他肯定会杀了自己的,如果是楚凌,他会这么做的。
姜芜吓得眼泪一下子就滚落下来了。
她没有求饶,她见过太多人向楚凌求饶了,没有用的,楚凌从来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姜芜想在最后留一点骨气。
可是她又控制不住地伤心,她还想见见自己的孩子,也还想见见阳舟和明珠。
姜芜的突然哭泣,让坐在上边的男人脸上微微一怔,周身的冰冷也溶解了一些。
可只顾着哭泣的姜芜并不会察觉到。
她觉着自己马上就要死了,濒临死亡的恐惧和不甘,让她甚至开始口不择言,一边后退一边高声说着以往不敢说的话:“你杀了我吧!你就杀了我吧!”
她的语气逐渐激动,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横冲直撞着,搅得她头疼欲裂:“你杀了我,给她让位。但是念茵和阿烨一定不会原谅你的,你杀了他们的亲生母亲,他们一定不会原谅你的。”
姜芜猜自己现在肯定很丑,愤怒,恐惧又无能,而丑态百出的自己,看起来肯定很丢人。
楚凌动了动,姜芜便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了,她以为下一刻自己就该死了,可男人只是长臂一捞,将她带进了怀里。
太师椅不小,只是楚凌的身形大,坐他一个人还好,抱住姜芜后,就显得局促了。
姜芜整个人身体都贴在了楚凌的身上。
两人很少在床下这么亲密过,姜芜愣神的时候,一只手放在了她的后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冷静一些。”楚凌的声音带着某种不易察觉的无奈,“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你了?”
姜芜又忍不住哭了:“你不是生气了吗?你生气了,不就是要杀人吗?”
后背上的那只手停下来拿开了,姜芜发现楚凌在低头看自己。那深沉的眼神她看不懂,这很正常,楚凌从来什么都让人不懂。
比如这会儿,男人头一次避开了她的视线。
姜芜便看不见他的表情了,只能看到那坚毅的下颌线,听他说了一句。
“若是对你也能这么简单,就好了。”
很轻的一句话,更像是一句叹息,也听不出来情绪。
但是姜芜至少听出来了,他不会杀自己。
为什么?也是,毕竟自己是他的正妻,是孩子的母亲,所以他哪怕生气,也不会真的要了自己的命。
姜芜找着这些理由,虽然她也知道,若是楚凌真想做,什么理由都不能成为理由。
好歹,命是保住了。
她刚松了口气,就听楚凌开口:“初一。”
初一是楚凌的暗卫,姜芜一听他叫这个名字就害怕,果真,下一刻,男人平静却无情的命令就下来了。
“将今日砍树之人都处……”
话没说完,被姜芜堵住了,用唇堵住的。
姜芜又气得眼泪直落,她忘了,楚凌从来都不做人,哪怕是不杀自己,他也不会轻易放过其他人。
他又要往自己身上增加罪孽。
因为太着急,姜芜只想到了这个办法,若是让他把话说完了,初一那个刽子手就会毫不犹豫地去执行。
她在主动触碰让自己恶心的人,意识到这一点,姜芜身体都在抖。唇上的触感软软的,她却在极力忍着狠狠咬下去的冲动。
主子的命令没有说完,初一抬头看过去,便看到了那依偎在一起的两人。
楚凌凌厉的目光扫了过去,他便立刻低头。低头之前,看到了大人放在椅把的手,是要做出指令的动作,但因为顿在那里,不知道到底是要下什么指令。
大人像是在犹豫,这很稀奇,向来杀伐果断的大人居然会犹豫。片刻后,楚凌的手终于动了动。
是“下去吧”的意思。
初一了然,大人这是对夫人妥协了,于是转身消失在了原地。
他消失得悄无声息,所以背着他的姜芜并不知道。
姜芜只看到了楚凌那不辩喜怒的脸,她的唇稍稍移开了一点。
“是我下的命令,”她哀求,不用刻意放软声音,天生就娇里娇气的音色,和因为害怕而快要不成形的音调,让她几乎只剩气音了。“大人不要为难她们好不好?”
说话间,她讨好似的鼻尖蹭了蹭楚凌的脸,身子更是与他贴合得更紧密了。
楚凌椅把上的手已经紧紧握住了,他凤眼眯了眯,怀里的女人,像只撒娇的小猫。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终于开口。
“下不为例。”
姜芜彻底松了口气,因为害怕而软得没骨头一般的身子在察觉到两人这姿势时,又开始僵硬起来。
“谢大人。”
她小心翼翼地尽量拉开一些距离,可自己是楚凌拉过来的,没他的吩咐,又不敢完全起身。但离一点距离就没有楚凌的身体支撑了,她受不住就只能又贴上去。
几次三番后,男人像是忍无可忍一般,放在身侧的手,一把禁锢住在她的腰上,让她丝毫动弹不得。
姜芜算是一动不敢动了,她是真的害怕。
男人放在她腰间的手已经慢慢放松了,从禁锢转为另一种暗示。
“怎么谢?”
那话里的沙哑和暗示已经不容她忽视了,姜芜闭上眼,完了,又是倒霉的一天。
第5章 种树
畜牲穿上衣服后就又是一副冷酷无情的模样了。
空气里糜烂的气息,也完全不能给他的神情带来一丝暧昧。
“既然是你砍的,那就再种回来。”
以往缠绵过后是赏赐,这次很明显,哪怕已经凶狠得书房都是一片狼藉了,他也余怒未消,把姜芜打发去种树了。
姜芜真心觉着这次自己情绪的一时发泄,当真是亏大了。
“夫人,歇一歇吧。大人说了,并不限时间的。”
姜芜的额头上已经是汗流不止,碍于楚凌不准任何人帮忙的命令,没人敢上前,但枝芝到底是心疼她。
甭管楚凌怎么对姜芜不上心,她确实这么多年没做过粗活,更何况是种树这种体力事。
姜芜原本是赌着几分气的,种就种,他们爱情的见证,让自己种,等以后和离成功了,她非得找时间透露给楚嫣,隔应隔应她。
可三下两下累了后就泄气了。
罢了,赌这个气有什么用?吃亏的还是自己。
楚凌说了没有时间的限制,姜芜猜自己只要在楚嫣回来之前弄完就行。她停了下来,打算如枝芝所说休息片刻。
还没转身呢,就听到下人们的行礼声:“参见大人。”
一时间赶紧又捏紧了铁锨,还好,差点要让楚凌以为自己在偷懒了。
不过偷懒不偷懒也没什么差,她挖了这么半天,面前就一个小坑。
楚凌已经走过来了,姜芜停住,也小声说了句:“参见大人。”
她立在那里没动,一时间也拿不准自己要不要继续下去。
半晌,视线里多了一只手。
楚凌把手递过来了。
姜芜这会儿恨不得自己多长几个脑子来理解这男人是什么意思,视线快速东瞥西瞥后,她用了最简单的理解方式,将自己带沾着泥土的手放了上去。
男人抿唇,看了那细嫩的小手有一会儿,才开口:“铁锨。”
意识到自己会错意了,姜芜一阵尴尬,忙不迭地收回手,然后将另一手上的铁锨递过去。
回过神的时候,她更惊悚了,自己刚刚递过去的是什么?
楚凌刚下朝,还穿着官服,绯色的官服上那振翅欲飞的仙鹤不知让多少人闻风丧胆。
可是这会儿,他将袖子微微往上撩了撩,就着姜芜方才挖出来的小坑,又挖得深了一些。
姜芜被惊得说不出来话了,诚然,哪怕是干着这种粗活,这个男人浑身上下依旧写满了该死的高贵,但他为什么要做这个?
楚凌可不比姜芜,三下五除二,那坑的大小就已经适宜了,而后又将带着根的桃树放了上去。
姜芜始终傻傻地看着,被他漆黑的眼眸扫了一眼,赶紧严阵以待,但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于是继续眼巴巴地看着。
男人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扶着。”
姜芜于是走过去扶着,看着他又开始将土填平。
震惊的心情已经慢慢平息了,姜芜觉着自己大概能理解了,这毕竟是给楚嫣种树,楚凌想要亲力亲为,也不难理解。
但他不该叫上自己的。
姜芜的心里已经开始组织着将来要怎么隔应楚嫣,让她知道这都是自己与楚凌做的。
那楚嫣还会感动吗?
姜芜甚至因为这样的想法心里生出几分快意。
直到楚凌的声音响起:“浇水。”
姜芜一愣,抬头就对上了男人的视线,在那仿若洞穿一切的目光中,自己的所有想法都无所遁形。
她回过神,赶紧蹲下来浇了两勺水,感觉差不多了就停下来抬头去看,楚凌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死人脸:“不够,水要浸透。”
姜芜只得继续。
一直到楚凌满意了,又提着铁锨去了下一个坑。
姜芜乐得自在,这要是她自己来,还不知道要多久呢。她提着小桶跟在后面,不知怎的,脑海里有一瞬间闪过同样的两个人影。
也是如此,他们一同种树,不同的是站着的是女子,她拍了拍男人的头:“笨啊!多浇一点,要浸透。”
而男人也不动怒,反而任劳任怨地被她差遣着。
那一瞬间头痛欲裂的感觉,让姜芜停住了脚步,一手按住了太阳穴。
这是什么时候的记忆?
她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起来了。对了,这里的桃林以往是楚凌与楚嫣种下的。
自己也是无意中碰到过她们两人,彼时不知情的她,还想着兄妹二人的关系可真好。
对啊,除了楚嫣,还有谁能让楚凌这般低三下四地被指使。若不是楚嫣,他又怎么可能懂得种树。
想明白了,方才那一瞬间的头疼也都散去,她又跟在了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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