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茵要吃什么?娘亲喂你。”
“多大的人了还要喂。”楚凌皱眉不满。
还不等姜芜说什么,人小鬼大的念茵先说了:“我是小孩子,父亲你是大人还要娘亲喂呢,羞羞……”
姜芜及时挡住了她说下去,却还是被桌上的人听出了大概,纷纷捂嘴笑。
姜芜注意到了,只有楚蝉,一直用着一言难尽的目光看自己。
她自动把这眼神理解为不喜,不过她也不在意,对于不好相处的人,楚凌做得很好,几乎不会让他们出现在自己面前,所以除了夫君与孩子,她也不喜欢为旁的事情费神。
因为对念茵的太过宠爱,楚凌有时候也会不满地跟她抗议。
“你是不是也该公平一点?”
这话让姜芜沉思了好一会儿后,认同地点头:“你说得对。”
她停顿了片刻后开始反思:“虽然说男孩子是要教导独立了,但是阿烨毕竟也还小,不能忽视了。那我现在就过去看看他吧。”
正欲离开之时,她被楚凌一把拽过去了。
夫妻多年,男人在她面前,愈发地端不起架子了。即便是那张不怒而威的脸,在姜芜面前也跟纸老虎似的。
“我说的公平,是对我公平。”
他的娘子有了两个孩子,特别是念茵后,对自己太过忽视了。
姜芜眨眨眼,像是不可置信。沉默片刻,她举起自己的一只手:“看见了吗?”
楚凌看过去。
“这是手心,”姜芜又翻了一面,“这是手背。”
楚凌抿了抿唇,听她继续说:“这是阿烨,这是明珠。”
“我呢?”
“嗯……”姜芜拉长了声音想了想,然后将手翻来覆去看了看,总算是找到了楚凌的位置,她指了指自己的指甲,“你看,你在这里。”
楚凌不说话。
感情手心手背都是肉,只有他是硬邦邦的指甲,还得定期修剪。
“虽然它不是肉,”姜芜就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只有它是保护着我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明亮,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倾慕,仿若楚凌就是他们一家人的盔甲。
楚凌无法分辨那是不是姜芜随口说来哄他的,难怪人都是喜欢甜言蜜语的,这会儿他的心已经先大脑一步地迷失在那眼神里。
事实上姜芜也确实是这么想的,她在楚凌怔愣,神色缓下来之际,低头亲了亲自己的指甲。
亲的是指甲,眼睛看的却是楚凌。楚凌竟然从那眼神里读出了感激、珍视,那上扬的眼尾莫名得勾人,他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然而还没来得及抓住她,姜芜就已经趁机跑开了。
姜芜想笑,有时候她听到外人说她家夫君怎么的不动声色、冷血无情,都会觉得不可思议。这说的真的是楚凌吗?自己一句话就能哄得像傻子似的的楚凌?
这男人在外面装得倒像是挺会唬人的。
她甚至从没有想过自己面前的楚凌会是伪装。
一直到女人消失在了视野里,楚凌方才低头,也像着姜芜的样子,伸出手。
指甲吗?
看了半晌,忍不住失笑。
他真是昏了头,竟然因为这么一个奇奇怪怪的比喻而甜蜜。
***
楚念茵六岁的时候,国公爷去世。
楚凌丁忧去职,带着一家人回了祖籍灵台守孝。
姜芜挺喜欢这里的,比起繁华的京城,这宁静的小地方,倒是更给她一种安定感。
这里最有名的是宁安寺,所以姜芜来了这里没多久,就过去拜了。
寺庙在半山腰,她为了以示诚心,还是特意一步步走上去的。
倒是陪着她走上去的楚凌,并没有跟她一样拜佛。
“你不拜吗?来都来了。”
走出来了,姜芜还在不确定地问他。
楚凌的眼神,只是淡淡瞥过那威严的佛像:“可不能用来都来了的想法拜佛,若是不信,倒不如不拜。”
“那你没什么想求的吗?”
姜芜问完以后,看到了夫君淡淡的笑意。
“有啊,”他说,“只是我想求的,你不都是求了。”
姜芜一想,那倒也是,就算是让楚凌来,所求无非也是一家人的平安顺遂。
只是她没有看到男人片刻恍惚的神情。
没什么想求的吗?怎么可能呢?他看着旁边毫无知觉的女人。
他渴望一人,渴望到心在疼痛,渴望到哪怕她已经在自己身边了,他依旧是不知足。
这份渴求,求神求佛皆无用。
楚凌的手抚过姜芜的发丝,他只能求这个人,求她未来无论发生什么,也不要离开自己。
失去她的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呢?
他无法想象。
第78章 反驯服(九)
楚凌丁忧去职要三年,这三年一家人都是在灵台悠哉过日。有时候姜芜会觉得要是能一辈子这般,也是不错的。
但她也知道,楚凌有自己的抱负。哪怕是在这种地方了,朝局的形式,依旧是在他的掌控之中。
每日送来这里的信都不曾间断过。
姜芜自然是支持丈夫的理想抱负的,可即使如此,也在冬里楚凌病了以后跟他恼了。
案桌前的楚凌还是被她赶去床上的。
“身子才是本钱,”她一边说着,一边气势汹汹地给楚凌狠狠又压了一床被子,“你都病成这样了,就少操心了,好好养着!”
姜芜还是第一次意识到,强悍如楚凌那样的人,居然也会生病。
男人倒不会像她风寒时那样折腾得起劲,哼哼唧唧的,但也明显乖顺了不少,眼里的凌厉散去,狭长的凤眸居然显露出几分清澈。
姜芜跟那眼睛对上,莫名就没了脾气,还有些好笑。她戳了戳男人的脸:“好了,以前是纸老虎,现在真成病猫了。”
带着凉意的指尖拂过滚烫的皮肤,激起一阵阵战栗。楚凌在她指尖离开之前抓住了她的手。
他笑:“也只有你会这么说了。”
爱一个人会让自己想要变得更加强大,但同时,也会变得更加软弱。就像楚凌,曾经的他肯定想不到,病了也就算了,可他居然会像现在这样,因为生病而渴望着妻子的关心。
姜芜投来的关切眼神,让他的心情塌陷一般的软乎乎的。
跟他们那两个孩子估计有得一比了。
“你现在觉着怎么样?”姜芜问他。
“还好。”楚凌顿了顿,又看向身上的三层大棉被,“就是有些重。”
哼,姜芜不仅没有拿走被子,还自己压了下去。
从楚凌的角度,只能看到姜芜的小半张脸。
他想起姜芜来这里后养的猫,每天早上都要跳进来压在他们的被子上,也是这样,趴在胸口。
楚凌伸手将挡事的被角往下,露出整张小脸。
“还重不重?”姜芜问他。她能感觉到,男人的呼吸都是烫的,像个小可怜似的,她心中莫名怜爱。
“不重。”
“那可不行,”姜芜将手放到了他的脸上,“你得感受到重。我的重量,孩子们的重量,你都得好好感受着。所以,你的身体不能有事,知道吗?”
楚凌失笑。
“好。”
可那对于他来说,该是怎样甜蜜的重量,因为负担着这样的重量,才能让他觉着自己活着,才能知道这世间,他并非孤身一人。
***
到中元灯会那会儿,楚凌更忙了。
这日家里来了好些人。
姜芜对他的事情过问得不多,只知道新帝羽翼渐渐丰满,在楚凌不在的这段时间建立新势力,不断排除他的人。
当今皇后,也是楚凌的妹妹,如今在宫中也是举步维艰。
他们聚集在这里应该是要谋划什么,姜芜看着他病已经好了不少,便不做任何干涉。
她打算带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去街上看灯会。
这些日子感受风寒的可不止楚凌一个人。
全家人都被他传染了,无一幸免,每次喝药一家四口整整齐齐,看得姜芜好气又好笑。
如今好不容易大家也都痊愈了,让楚凌好好忙吧,她要带着孩子们自在去了。
其实灯会这种地方,每个地方都是大同小异的,只是因为是跟两个孩子一起,姜芜的兴致也格外高。
“娘亲,娘亲,我要那个。”比起比较稳重的楚烨,念茵就活泼多了,一手牵着她,一手指向不远处的糖人。
“你今日的糖是不是吃得有点多了?”姜芜正色。
念茵闻言,小脸耷拉了下来,委屈巴巴嗯了一声,却还是乖乖地说:“明珠听娘亲的,不吃了。”
姜芜的小心肝都要化了,她心里骂自己没出息,却还是捏捏女儿的小脸蛋:“那好吧,今天法外开恩。”
念茵露出胜利的笑容,姜芜又去看另一边的楚烨,牵住了他的手:“阿烨要不要吃?”
楚烨的眉眼与楚凌有几分相似,但又多了几分少年的温柔,点头说要。
其实他小时候性子跟楚凌更像,不爱说话不爱笑,只是在发现妹妹的撒娇更能得到母亲的关注后,才慢慢转了性子。
家里人一个两个都喜欢霸占母亲,所以他也要学会示弱,才能让母亲多看看自己。
楚烨握紧了母亲牵着他的手。
姜芜要了四个糖人,还有一个是给楚凌的。
一边的楚烨拿到了自己的那个糖人后舔了一口,甜得有些粘腻腻的,他其实并没有很喜欢,不过如果不赶紧吃完,糖人融化以后说不定会黏在手上,更麻烦。
他看着母亲接过父亲的那个糖人,不是让下人拿着,而是让人直接送回府里。
“你看着,他要是还在忙就算了,不用特意打扰他。”母亲还叮嘱着。
下人说了一声是。
父亲才不会觉着是打扰了,楚烨心想着,他只会觉着母亲逛街还惦记着他,然后心里乐开花。小少年又舔了一口糖人,算了,他听人说过的,父母感情的稳定,才是一个家团结稳定的基础。
希望父亲能在这方面能一直像这样做得好一点。
姜芜又带着俩孩子继续往前走了,没走两步,一个身影突然撞进了她的怀里。
这力度不太小,姜芜被撞得踉跄了一下。
“夫人!”随从们马上就要上前,被姜芜拦住了。
“没事。”
她注意到了这小孩子在这样的寒冷天气里只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头发是凌乱的,脏兮兮的小脸只能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
旁边的楚烨在看到这乞丐拿脏兮兮的小手去碰母亲时,小小的脸上就有些抑制不住怒气了。
倒是楚念茵年纪小一些,尚且没有明显的尊卑之分,睁大的眼里只有好奇和打量。
“对不起,对不起。”小乞丐连声道歉,声音里都是惶恐。
听起来是很稚嫩的女声,姜芜甚至一时无法分辨出她的真实年龄。
因为方才被撞得有些厉害,她的糖人掉到了这人的衣物上,于是她赶紧将糖人拿开:“没事,不是,你伤到哪里了吗?有没有给你的衣服弄脏?”
小乞丐冲她笑了笑:“我没事的夫人,况且我的这衣服,原本就是脏的。”
大概因为是做母亲的人吧,姜芜对上那双眼睛,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软。
还没等她说什么,楚烨已经过来挡在了两人中间,脆声声地问:“娘亲,疼不疼?”
儿子满是担心的小脸吸引了姜芜的注意力,她笑着说没事,等再回过神,那小乞丐已经不知去向了。
***
走出老远,小乞丐才从怀里掏出自己刚刚顺手偷来的钱袋。
那眼里已经完全没了方才的惶恐惊吓,就只是慢悠悠地将钱袋往上抛了两下又接住,感受着钱袋的份量。
倒不愧是贵妇人,她心想着,这得有不少吧?能给那些小乞丐们一人买一件衣裳过冬了。掂量够了,她才打开钱袋。
确实如她所想,里面的碎银不少。
但问题是,还有一块玉佩。
小乞丐将玉佩拿出来拿在手里看了又看,偷钱不偷东西向来是她的准则,一来物品对于人来说,难免会有特殊的价值。二来这种东西,也不好当,追根溯源还特别容易查到踪迹。
她想来又想,最后偷偷跟在那几人的后边,准备看看那女人什么时候能够发现自己的钱袋不见了。
结果她跟了一路,那女人只顾着跟两个孩子说话,脸上始终洋溢着笑容。
小乞丐从小到大都没有母亲,她在心里想着,母亲都会是这样的吗?
这么不知不觉跟到最后,眼看着他们都要回去了,也没人发现她的钱袋不见了。
所以现在,哪怕是自己将玉佩扔了,只拿走钱物,也没什么关系的。他们甚至可能都想不到是被偷了,会觉着是掉到哪里去了也不一定。
可小乞丐捏着那玉佩,不期然想起方才姜芜那温柔的声音。
万一对她很重要呢?她想着。
***
“夫人。”
稚嫩的童声传来时,正要打道回府的姜芜一愣,她一回头,就看到了方才撞到的小乞丐。
“我刚刚在您身后捡到了一个钱袋,感觉应该是您的。”
跟着姜芜的随从们纷纷都警觉起来,毕竟连楚烨都想到了,可能是这小乞丐刚才偷的,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又送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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