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
突然的一声呼唤,让对峙中的二人都愣了愣,楚凌没动,却是姜芜,僵硬了好一会儿后,缓缓看过去。
站在门口的,是明珠与楚烨。
今日楚凌回来之前,姜芜就已经传过话,让他们晚上不用过来。
对此,兄妹二人都不太高兴。
“这命令肯定不是娘亲传的,”念茵忿忿不平,“父亲就是想借着生辰独占娘亲。”
娘亲只有一个,可是想独占娘亲的人好多啊。
楚烨的想法与她也差不了多少:“明明家里人的生辰,大家都是一起过的。”
若是父亲的生辰可以让母亲单独陪着,那大家的,岂不是都可以?
这话点醒了念茵,她眼前一亮:“对啊!父亲生辰,我们做儿女的哪能不闻不问呢?当然是要去祝寿啊!”
楚烨没有表示否定。
母亲病了的这些时日,念茵还能天天缠着她同吃同住,他却只能日里探望,所以其实比念茵更想见到母亲。
两人对视一眼,俱是心照不宣,便打着这样祝寿的由头,心安理得地往母亲院子里去了。
谁也不曾想,看到的是这样的画面。
“父亲,”楚烨的脸色已经在那一瞬间冷了下来,“你对母亲做了什么?”
在两人的印象里,父亲与母亲的关系,向来是好得不得了,甚至连一次争吵和眼红都没有过。
便是娘亲偶尔生闷气了,只要父亲哄一哄,她也会马上消了气。
可是现在,那两人的氛围,绝不是夫妻小打小闹那么简单的,满地的碎片里,到处都是鲜血的痕迹,地上的两人都很狼狈,娘亲就像是一只幼兽一般撕扯、吼叫,她一直在叫着明珠。
明珠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娘亲,跟哥哥的想法一样,她第一反应也是父亲欺负娘亲了,而娘亲现在在叫她。
她没有犹豫地在往那边走。
“娘亲。”
楚凌松开了禁锢着姜芜的力度,或许是怀里人的呆滞,让他的心中在那一刻升起奢望,这也是她心疼的女儿,她的明珠,她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孩子。
她会不会……因为孩子而心软?
会不会……因为孩子而妥协,愿意留在自己身边?
可对于姜芜来说,念茵的出现,甚至是比楚凌更为刺激的存在。
她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了,她无法不去想,她把明珠这个名字,她把她的爱,都给了其他人。
可是她真正的明珠呢?她发过誓要呵护一辈子,发誓只要那一个女儿的明珠呢?在她爱着别人的时候,她的明珠又在哪里受苦?她还活着吗?有没有吃饱?穿暖?有没有被欺负?
这些念头,折磨得姜芜心都要碎了。
“娘亲,”念茵看着低着头似乎是要哭出来的娘亲,伸出手努力想要安慰她,“明珠在这里。”
“明珠”两个字,彻底击垮了姜芜的理智。
不要,不要叫这个名字,她不配!那不是她的名字!
情绪失控的女人在念茵手伸过来之际,发疯似的推开:“走开!你不是我的明珠!你不是!”
念茵到底不是楚凌,姜芜的力度对于楚凌来说撼动不了分毫,对于念茵来说却显然不是如此。
她促不及防地被母亲推开后,一下子后退了好几步,身子也依旧没站稳,一头撞到了旁边的梳妆台。
“念茵!”是楚烨惊呼的声音,赶紧过来扶住了她。
桌上的瓶瓶罐罐已经撒了一地,念茵也不知道自己撞到了哪里,头有些疼,她还是在看到其他人惊吓的目光时,才发现头上竟然有血迹渗出,顺着脸颊流下。
她看到了母亲在呆愣后,流着泪的复杂目光。
是愤怒、怨恨、责怪,也是内疚、不舍,和心疼。
念茵忽略了前者,她只看到了母亲的愧疚,她摇摇头,想说自己不疼。
姜芜捂住了脸,任由泪水滴滴滚落。好恨!她好恨!可是念茵又有什么错呢?她怎么能把怨恨发泄在她的身上。
结果,说到底,她也不是一个好母亲,无论对哪个孩子。
她就不应该活下来,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在与梁谦逃离京城的那一日,她就应该跟随他一起去好了。
不对,不对,姜芜的头快要炸开了,她就不应该跟着梁谦走的。
再或者,当初她就不应该与梁谦在一起的。
克夫,没错的,她就是克夫,她就不应该祸害梁谦的。
姜芜最后的记忆,是晕过去之前,楚烨惊呼自己的声音,与明明还在流血,却还是向自己跑来的念茵的身影。
为什么?她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痛苦?
第83章 梦醒(五)
楚烨与念茵还没有走到跟前,就被楚凌阴沉的目光震得顿在了原地。
“你们先出去。”
这样的命令,那两人自然是都不愿意从。
“父亲,”已经到了懂事年纪的楚烨,显然能想到更多,他随着母亲的喜欢,长成了一副温润如玉翩翩少年郎的模样,可这会儿却是沉着脸,凤眸微微眯起,骨子里继承了父亲的那份阴鸷也显露出来,“您不觉着,应该给我们一个解释吗?你对母亲做了什么?”
乳臭未干的小子,楚凌没有放在心上,更没有心思去跟他们解释什么。
“娘亲……”念茵没有在意这两人说了什么,她的目光只是紧紧盯着闭着眼睛的母亲,明明昨日,她还在母亲怀里撒娇。
为什么母亲突然不爱她了?
她像是觉着天都要塌了一般,又往前走了两步。
“初一。”
随着楚凌的声音响起,一身黑装的初一拦在了两人面前。
“小姐,”男人冷漠的语气听不出起伏,“您的伤,需要叫大夫看一下。”
“我不需要,娘亲怎么了?娘亲为什么晕倒了?”
念茵还想再靠近的时候,被初一一把拦住。
制服她对于初一来说自然是不难的,等初一目光再看向楚烨时,对方明显没有让他动手的打算,只是临出去之前,又看了一眼尚在地上的那两个人。
少年的手握得紧紧的。
本该灿烂开放的娇嫩名花,如今却在父亲的怀里枯萎着。
男人的身躯,遮挡住了怀里人的大半张脸,宛若一座高山,一座无法跨越的高山。
***
屋里已经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楚凌低头,方才歇斯底里的女人,这会儿安安静静地躺在自己的怀里。
那双满是恨意的眼睛,如今就那么紧紧地闭着。
男人死死盯着她已经只剩下乖巧的脸,仿若下一刻,她就会睁开眼睛,带着狡黠的笑意看着他:“怎么样?被我吓到了吧?我逗你玩呢,夫君,生辰快乐。”
然后一切,又重新回到往日。
楚凌就静静地这么抱着她好半晌,他终于记起这还是在地上。
她会受凉,这样的念头在脑海闪过后,男人终于动了起来。
腿因为长时间维持着一个动作已经麻木了,猛然站起后又因为这麻木重新跪了下来,支撑地面的手许是渗进了碎末,碾压着伤口疼痛。
楚凌想起自己生病那年,姜芜心疼地埋怨,要让他记得自己的身上,是担着妻儿的重量。
担久了,他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也只有当那重量拼命地想要逃离之时,他才能切身体会到,没有重量的人生,让人多么绝望。
楚凌低垂的视线看向满地的碎片,就像是他的幸福一样,一夕之间支离破碎,成为了泡影。
他没有停留太久,麻木的感觉稍稍过去后,他便将姜芜从地上抱了起来。只是动作显得有些僵硬。似乎那麻木的感觉,还停留在身上。
他踏着那一地碎片而过。怀里的重量、脚上的疼痛,只有那些东西,让他能真真切切地感受着自己心脏的跳动。
他还活着,她还在。
只要活着,他的手,就不会放开。
***
孙柯是被快马加鞭地带过来的。
今日是楚大人的生辰,他也是知道的。如今来看,这生辰明显是过得糟糕极了。
孙柯避开地上的狼藉,来到床边,落下的帷幔里隐约可以看见人影,他没看,只是低头唤了一声:“大人。”
半晌,里面终于传来了楚凌的一声嗯:“看看她现在怎么样了。”
男人的声音很低,像是唯恐惊扰了什么。
孙柯掀起了帷幔。
第一眼的时候,他的眼里闪过一瞬间的怔愣。
楚凌正盘坐在床上,他的外衫已经去了,发冠也不知丟去了哪里,墨色的长发都披散开来,与怀里的女人仿若融合到了一起,一身白色里衣上血迹斑斑,还能闻到血腥味。
而姜芜则枕着他盘着的腿睡在他怀中。
看到他来了,楚凌也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即使不像平日那般衣冠整齐,他也依旧是气势骇人。
孙柯不敢二心,认真地查看姜芜身体内的蛊。
“大人,”半晌,他放下姜芜的手后回话,“小的近日,已经寻到了让蛊虫重新安眠的法子。只要成功,就可以让夫人再回到从前。”
回到从前……
男人的死寂的眼里重新有了光亮,将姜芜手放进被子里的动作也停顿住了。
“她会,重新爱上我吗?”
孙柯竟然从那声音里,听出了某种卑微的希冀,他甚至有些怀疑这话真的是从楚凌口中说出来的吗?
“是的大人,只是小的还需要准备一二。”
孙柯下去后,楚凌又呆坐了许久,像是寻求安慰一般,低头噙住女人的唇,可是慢慢地,浅尝辄止逐渐变成了凶狠的索取。
他一边亲吻,一边按着女人的身体,死死地贴着自己,仿佛是要与她融合一体。可肌肤的亲近,也无法填补胸口的空洞。
若是以前,她早就搂住了自己,一声声嘤咛地回应着,双眼迷离得只剩爱意和顺从回应的本能。
可是现在,即使是昏迷着,姜芜也紧皱着眉头。
床帐里只有男人的低喘和他用力亲吻时唇舌搅动的水声,见证着这场长达十二年的甜蜜假象里,一个人的沉沦。
她到底是没有爱上自己。
这十二年里,她的爱,到底是没有一分是分给自己的。
就回到从前吧,他会比以前更爱她,努力地补偿她,所以求求了,阿芜,你也不要收回你的爱。
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姜芜的唇,楚凌的眼里,是不加掩饰的狂热的迷恋。
他的唇又亲过怀里的人眼睛,鼻子,脸颊,像是做标记一般,在每一处,都留下自己的气息。
怎么办呢,他的爱,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减,只有更深的痴迷。
所以,我们只能不死不休。
***
姜芜做了很久很久的梦。
她梦见当年自己对待婚事,很是慎重,即使见过了梁谦,在没有定下来婚事之前,有一回有媒婆又给她说了一家杨公子,姜芜也见了。
后来想想,她对梁谦,其实一开始算不得好的。在那姐妹众多,父母只关心儿子的家里,她不得不养成了自私利己,薄情寡义性子。
那日回府之时,她碰见了等在那里的梁谦。
见了她,男人明显紧张起来,耳垂处泛着淡淡的红色,却还是很有风度地与她问好。
“姜姑娘。”
姜芜亦点头:“梁公子。”
两人隔着距离,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后,梁谦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
“姜姑娘,听说,你今日跟……跟杨公子见了面。”
他大概是怕冒犯了,问得有几分小心翼翼。
姜芜没有犹豫就回答了:“是。”
她没觉着哪里不妥,男人都能三妻四妾呢,男未婚女未嫁,她又没有心上人,多看看两个,对比对比,总没有错吧。
只是她知道,这样的想法,在男人那里,定然是大逆不道、不守妇得的。
“那……”不曾想,对面的男子却是一副忐忑的模样。“我跟杨公子比,怎么样?”
姜芜一愣。
男人显然是真的很在意,她想起回来之前下人就说过了,他等在了这里许久了,甚至不是进府上坐着等,而是等在这门口,就是为了问这个吗?
她想了想,实话实说:“他比不上你。”
梁谦猛然间松了口气的模样,再怎么翩翩如玉,眼里的喜悦还是遮挡不住,大约是察觉到了姜芜的目光,又稍稍内敛了一些,可还是说了一句:“我一整天都在担心,比不过他。”
姜芜原本以为自己算是个怪人了,没想到还有更怪的人。
“那……我能知道姜姑娘,你不喜欢他哪里吗?”
啊……想到那个空有一副臭皮囊的小子,姜芜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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