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虚什么?
心虚她屡次没接他的电话,其实那时满脑子装的都是江嘲,人在江嘲的家,身体在江嘲的怀里,连初吻都属于江嘲了,这么见色忘义吗?
昨天在江嘲家,除了最后四下无人的那个吻,其余的可是所有人都看到了,也许程树洋已经从其他同学那里听说过了。
陈之夏这么心想周一见到他了,一定要郑重道个歉。
当然,她是不会说她和江嘲做了什么的。
就烂在心里吧。
也许明天江嘲还是不会来上课,也许他吻到了她就失去了新鲜感,也许也许,他已经和新瞄上的女孩儿,在做他们昨天做过的事情了。
他身边从来不缺女孩儿,况且她除了学习好之外,实在平平无奇,来自小湾那么名不经传的落后地方,长相也很普通。
本来上周在报告厅作为第一名演讲时,那种隐隐约约的自卑与敏感已经被她强压下去不少,几近消失。
但从昨天傍晚六点四十五分与他在路口分别,这种情绪,没有任何一刻一分一秒不在野蛮地膨胀。
一直伴随到周日的下午,和冯雪妍为了下周新开的游泳课去商场买泳衣时,都未消弭。
崇礼开设了很多这种特色课程,尤其是学校里就有个很大的游泳馆,港城涉海,听闻平时都会有一些体育赛事举办。
体育课现在高三上学期也没有被文化课和高考的快节奏占用走,新开设的游泳比起好不容易才通过考试的体操课,对于陈之夏来说,更是完全抓不到头绪。
姜霓很会游泳,夏天放学,她常常一个猛子就扎入学校不远的那条小河,如鱼得水,陈之夏不会水,每每就远远在岸上看着她。
每到那时,就会有很多男孩子特意过来围观,对姜霓吹口哨,开点没羞没臊的玩笑。
姜霓却完全不会生气,她很得意地认为,他们是在欣赏她的身体,能欣赏她是他们的福气,女孩子应该为别人能欣赏自己而感到骄傲,就算没有,也要学会自己欣赏自己。
当然到了港城,也会有一些男生或女生细碎的议论,说陈之夏的皮肤白,腿长,细,直,身材瘦,眼睛大等等诸如此类,她多数情况下会因此而感到羞赧和不好意思。
可是,却会因为江嘲说她后颈有颗痣,她回家就对着镜子找遍自己全身。
很奇怪,似乎只有他,能让她获得姜霓所说的那种被欣赏的满足感。
她会因为他而感到羞耻,感到雀跃,就是那天站上报告厅的演讲台,她的视线也会不自觉地落在他所在的方向。
是的,她会想让他欣赏她,想让他也喜欢她。
她听说,他偶尔也会出现在学校的游泳馆,于是,素来买衣服穿衣服都很凑合的她,今天这件泳衣却挑的异常用心。
与之前体操课一样,她们13班,张京宇所在的19班,还有程树洋所在的14班的课又是一块儿的,也许有了各照不宣的心思,陈之夏发觉冯雪妍今天也挑的很用心。
这让她很有安全感。
昨晚张京宇唱K回来很晚,都快凌晨,陈之夏早早回来,没跟着去,但她知道一晚上冯雪妍和张京宇都在一块儿,那时在烧烤摊他们就有点醉了。
楼道的隔音很差,丁韵茹睡了后,陈之夏还在床上辗转反侧,听到他和冯雪妍说笑的动静,他们还在楼道里小讲了会儿话,期间还沉默了好一阵儿。
她那时就在心底猜测,在那四下无人的沉默里,他们也会像她和江嘲一样,在背着大人们、同学们、朋友们,偷偷地接吻吗?
会是谁主动呢?
张京宇?
还是冯雪妍?
如果下次江嘲要吻她,那她一定会先……
“——哎,那不是邱安安吗?”
冯雪妍拿着件泳衣在身上比量着,突然用胳膊肘戳了戳陈之夏,随口说了这么一句,一瞬就把陈之夏从那些乱七八糟的心不在焉里拽了回来。
陈之夏顺着一望,的确是邱安安,旁边是经常和她在一块儿的雀斑女孩儿,叫林晓,那天在食堂里还拽着许娇的领口发脾气。
这家店不仅卖泳衣、泳镜这种东西,还会卖内衣什么的。
眼见邱安安拿起了件非常张扬,内裤边儿还缀着蝴蝶结似的细带儿的款式,和同伴窃窃笑着,似乎还提到了江嘲的名字。
陈之夏下意识盯了盯自己手里一件款式很普通的鹅黄色泳衣,想到她文胸都只能穿包的严丝合缝的,有点儿羞赧。
不禁去想,江嘲会看邱安安穿那样的内衣吗?
他也会夸邱安安身上某颗位置很幽昧、很隐晦的痣吗?
当然,冯雪妍提醒陈之夏是为了不和邱安安打照面。
冯雪妍不喜欢她们那群人,也是顾忌近日江嘲与陈之夏走得太近,正好挑了件,就拉着陈之夏去试衣间的方向,有点兴奋:“快来陪我试试这个。”
陈之夏瞧着她手里那件粉色小碎花泳衣,下半截还是荷叶边儿似的衬裙样式,嘘声嘘气地:“你不是不喜欢穿裙子吗?”
冯雪妍脸红了点:“……突然想穿了嘛!”
陈之夏自觉她昨天也不够“清白”,忍了忍八卦的心思,终究没问冯雪妍昨晚和张京宇在楼道里发生过什么。
冯雪妍估计也在忍耐想问她和江嘲的冲动吧,张京宇昨天都看到了。
陈之夏同样拿了那件鹅黄色的泳衣来试,两个女孩儿挤进同个狭小的试衣间,拉上帘子。
好半天,却是冯雪妍边脱衣服,边先漫不经心开了口:“对了陈之夏,等下,你要不要请我吃个刨冰啊?”
“……”陈之夏愣了愣,有点了然她的意思,“可以呀,不过……我最近快来例假了,就不吃了,我请你吃吧——我们还去棠街那家吗?”
“你要来例假?算了算了,你不知道女孩子在一块儿玩久了生理期都会撞一块儿吗,”冯雪妍瞧陈之夏解文胸费劲儿极了,给她肩膀扳过去帮忙,“我估计我也快啦,我们吃点别的吧。”
“那好,”陈之夏答应着,心下还想确认她到底是不是那个意思,“所以,你吃的时候……再告诉我吗?”
话才说完,她后背被冯雪妍重重挠了一下,冯雪妍又羞又气:“陈之夏,你知不知道你这人畏缩的时候特别畏缩,直接的时候又特别直接?”
“……啊?”陈之夏没反应过来。
“你不就想知道我和张京宇——”冯雪妍本来拔高嗓门儿,这下声线倏然弱下去,嘟哝了句,“昨晚发生什么了吗?”
陈之夏此时也不加遮掩了,笑一笑,应道:“……嗯,我想知道,你等下告诉我吧。”
她下意识地想说,等你告诉我了,我就也告诉你我和江嘲接吻的事,可冯雪妍好像实在憋不住,给她解开文胸扣的一刻,囫囵说:“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们就这样啊。”
“哪样?”陈之夏没懂。
冯雪妍索性把她直接扒光,好像在演示什么:“就……就这样啊!”
“……”
我靠。
这又给了陈之夏莫大的震撼。
“当然我也摸他了啦!”
冯雪妍一副不想吃亏的口气,匆匆补充着。
如此,陈之夏都跟着兴奋了起来,那种昨晚洗澡时,从身体深处泛上来的潮湿感,又一次紧密地包裹住了她。
冯雪妍……
应该也会有这样的感觉吧。
两人换好了试穿的泳衣,互相打量彼此给意见,冯雪妍还开玩笑说她最近有点发育迅速,隔壁试衣间就传来了邱安安她们的说笑。
“……我当然知道她昨天去江嘲家了啊,谁又不是没去过,谁不知道江嘲对她就是新鲜感罢了,江嘲玩过学习好的女孩儿,但还真没玩过学校的第一名,图好玩罢了。”
邱安安气呼呼的,言辞之间却不乏嫉妒,“他啊,对哪个女孩儿都这样的,当然啊,我是没跟江嘲一起打过游戏啦。”
“我才不生气呢!他玩腻了就会换一个的,估计已经腻味了吧——不信等着瞧呢?”
“哎?林晓,你说这件好不好看?我觉得很性感诶,我看网上都说,内衣要穿成套的才好呢,我年后就18了……”
“是吧!我也觉得很好看!那我就买啦——”
…
冯雪妍这下后悔了,非要把昨晚的事儿放在现在说,耽误这么久,这试衣间的隔档空空一块儿单薄的木板,什么都听到了。
可陈之夏只听了会儿,就不动声色地换掉了那件刚才试穿的泳衣,准备穿回自己的衣服,也没什么过多的情绪。
冯雪妍没说错,她淡定起来简直淡定得可怕。
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冯雪妍还没开口,陈之夏便那么赤条条地站在她的面前。
纤细的少女通体莹白,肌肤如雪色,瘦却不干瘪,胸脯像精心雕琢过的璞玉,两湾盈盈绕绕似是冷月亮。
她微微垂着眼,羽扇般的睫在眼底落下浅浅阴影,唇鼻玲珑,如此再看向冯雪妍时,那双杏眼清澈,眸光彻亮,几近摄人心魄。
冯雪妍从一开始就告诫她,要离江嘲远一点,但几次下来,好像却是江嘲想离她近一点。
就算是新鲜感,冯雪妍此时也能理解了,为什么江嘲左右的女孩儿素来个个明艳活泼如邱安安,现在却独独瞄上了安静的陈之夏。
穿回衣服时,陈之夏也只是用那种近乎私语,只有她和她能听到,却无比有可信度的嗓音说:“冯雪妍,昨天你们走后,江嘲亲我了。”
冯雪妍只微微心惊,不是很意外。
陈之夏看着冯雪妍,似是鼓足勇气,继续安静地说,“昨天晚上我有想着他自.慰……我还想,他亲我。”
“对不起,冯雪妍,本来我想烂到心底的,”她下定决心,无从辩驳,“我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我喜欢他。”
/
在试衣间说完那些,陈之夏心中某些罪恶感消失了,甚至深深松了口气。这些时日以来,对冯雪妍的那种隐隐的背叛感也不见踪影。
总在书上看到,青春期的喜欢就是这么毫无道理,轰轰烈烈,她们尚且还没尝到轰轰烈烈的滋味,但已经知道了什么叫做毫无道理。
包括冯雪妍,初中被张京宇追的避三舍,知道早恋是头一等死罪,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是最亲近对方的人之一,最知道对方的好与坏。
买完泳衣,两个女孩儿坐在小吃店,冯雪妍扎了块儿臭豆腐,一本正经地承认她对张京宇其实并不是百分百喜欢,有好感,但好像还达不到那种程度,因为从小到大总在一块儿,丧失了那种莫大的新鲜感。
说白了,她更愿把昨晚楼道里发生的事当做一种对异性的探索,那些生物书上含含糊糊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神秘,也太有吸引力了。
陈之夏为那件鹅黄色的泳衣付了钱,当然她也会渴望能穿上邱安安中意的那种大胆张扬款,但终究不好意思,所以选了这样保守的样式。
在试衣间,冯雪妍就一个劲儿夸她还是更适合这样的,性感有性感的美,清纯也有清纯的迷人。
冯雪妍还说,她右腿靠近臀沟的地方有一颗痣,无所谓穿怎样的泳衣,但痣长在那里就特别性感,而且是她看不到,只有别人能发现的位置。
陈之夏又开始遐想非非。
已经要把他说要打电话给她这事儿忘到脑后了,总会失望,所以她也学会了放下期待,就像对妈妈一样。
下个月她就要17岁,虽上学早,但到底不是个傻瓜,每天在周围狭小的世界里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早知邱安安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
她不是不知道。
当然她也清楚,自己早有冯雪妍所说的那种渴望异性来探索她,她也可以探索异性的冲动。也许和他接吻就是一种探索。她也愿意这么认为。
今日傍晚过后,家里空无一人,丁韵茹上晚班,张京宇趁机出去打球。
陈之夏把泳衣过了遍水甩干,与明天要穿的校服洗净了晾在阳台,她还下意识张京宇跑走的方向朝楼下瞄,思索晚上江嘲会不会和他们在一块儿。
视线掠过,一道颀长高挑的身影倏地落入她眼底。
暮色四合之处,好像一晃回到了昨晚的六点四十五分,他与她分别那时,天边坠着一抹蔷薇色的云,像是梦中的场景。
她的手机就响了。
的确是他。
电话也是他打来的。
似是一晃回到暑假那天清晨,他穿着那件黑色的高领外套,几乎也是下意识一抬眼,就看到了还没从阳台离开的她。
少年好看的眉眼轻抬,慢条斯理抽着烟,这么微微扬起下颌,隔着一道腾腾的烟气,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上方的她。
他那明晃晃、不加掩饰的眼神儿,似乎与唇边那抹猩红色一同跃动。
他没有喊她或是任何,好像也在等她发现他。
见她接起电话,趴到了阳台边儿,朝他看过来,他才把手机挨到了耳边。
陈之夏小心翼翼的,其实趴过来就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此时看他却也不敢看他,惴惴地望向他,两人共同在电话中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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