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之夏赶忙匆匆收回思绪。
毕竟是在她和冯雪妍隔壁,他房间的布局结构与她们几乎一样。不过就他一人住,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与她第一次去他家时的感觉一样。
过于规整,反而没太多的生活气息。
“江嘲。”
陈之夏忍不住开口。
“嗯?”
“你怎么知道……我在下面,你来找我?”
江嘲淡淡觑她了眼:“你想知道?”
当然了。
总不可能是——
“我猜的。”
他便笑了,说。
“……”
真的假的啊?
居然能猜中她在哪儿。
陈之夏这么想着,江嘲已经拉着她手腕儿,不由分说就给她拽到了桌前的座位。
桌上摆着个笔记本电脑,呈现出一个写好的程序。灰蓝色的。
陈之夏疑惑地眨了眨眼,抬头:“这是什么?”
江嘲微微垂眸看着她,嘴角有笑意:“你试试呢?”
“……”
陈之夏于是抱着试试的心思,拿起鼠标,轻轻点了两下。
头顶忽然落下了他的气息,他用一条手臂撑住自己在她身侧,那么低下腰来,他嗓音也沉沉的:“试试旁边那个小箭头。”
陈之夏照做。
突然,一个大大的问号图标跳了出来。
吓得她跟那天在他家打游戏一样,直向后往他怀中栽,小脸儿都煞白。
他……
在整她吗?
果不其然,江嘲就笑了起来,他是真的被她这惊弓之鸟的模样逗得开心了,以至于她能听到他胸腔的震颤。
实在是可恶。
江嘲不打算同她绕弯子了:“我把题库综合了一下,随便写了个程序,你每点一次这个问号,就会随机组合跳出来不同的题目,基本不会超出赛题的范围。”
……哇。
陈之夏不由地瞪大了眼。
“当然了,解题也用的是‘YES or No’的架构,理科题目辩证较少,这类比赛基本就是绕你思维的圈子,一个方法做不出来,系统会自动为你推算下一种方法,还会保留你上一次演示过的步骤,比较方便吧。”
江嘲说着,低眸看她一眼。
她就用那种有点儿发怔的表情,抬头瞧着他,那一双眼眸清澈,满脸写的都是“你好厉害”。
江嘲捏着她下巴,把她的脸强行再次对向屏幕,“你别看我,”他笑声清朗,忍不住似地,“试试吧,能不能用,我还没测试过。”
陈之夏于是由他所说照做。
这东西哪里需要什么测试,她点开一道题目,恰恰就是她和程树洋今天下午练习过的一道真题母版,这程序丝滑极了,又随机组合进去了另一个常考学科的知识点,再稍微推演一下,就像在玩游戏,很轻松地就解决了。
真是太厉害了。
他是什么样的天才。
当然,他还觉得不够好,又随手在后台更改了几个数据。
她再点进去,组合的种类便更丰富,涵盖了几乎所有能考到的知识,连一些延展性的也跟着一条一条地罗列了出来。
丰富极了。
江嘲为她解释,他不过是下载了赛事官网的题库,这些延伸考点链接了其他类似比赛的数据引擎而已。
而已。
对他来说,仅仅是“而已”的程度。
“……你是不是,”陈之夏终于忍不住问他,“半夜不睡就在忙这个?”
江嘲慢条斯理地点了根烟,没回答她,好笑地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半夜没睡觉?”
陈之夏指了指他窗户:“因为,昨晚从我房间能看到你这边亮着灯……一直到好晚,你都没睡?”
江嘲笑着摸了摸她脑袋:“还挺关心我啊,还以为你一天就记着程树洋呢。”
“……”
心眼真小啊。
“你明天,不是最后一天比赛了吗,”陈之夏怕他误会她打探他的隐私,立即补充道,“我是听别人说的。”
江嘲没否认:“对,怎么了。”
陈之夏就循循看着他,颇为关切地说:“那你今晚好好休息啊。”
隔着一层烟气。
江嘲半眯起眸子,看着她。
“……熬夜会很伤身体的,对思维反应速度也有影响。”
陈之夏想了想自己考前复习的时候如果熬夜猛了,第二天人都是懵的,她又有点语无伦次,不知他是否需要这样的关心,话却已经溜出了口,“早点休息的话精力才能跟上,当然,我也希望你比赛一切顺利。”
说出来了。
她今天还苦恼找不到机会发这样的短信给他。
江嘲静静听完了,却仍那么瞧着她,慢慢缓缓地抽着烟。
陈之夏倒真的从他眼中读到了好似要吃掉她的意味来,她深知自个儿不能再久留了。
于是,她立即起身:“我那个……我得走了。”
他看似真的极疲倦,居然还为他们赶工做了个程序出来——她到底不敢想是为了她。
他这次罕见地,没用奇奇怪怪的理由留下她,只掸了掸烟,起身:“要我送你么。”
“……不用了。”
她还是拒绝了,还得下去学习。她和冯雪妍只说自己去上卫生间而已。
她还要学习的。
到底不像他,无需多费工夫就能考第一,他已经如此聪明了。
可她又马上后悔了,应该说要的,这样他们就能走一段儿了,还可以说点有的没的。
也许,他们还会接吻。
她又实在想让他好好休息。
太矛盾了。
“那好。”
江嘲没勉强,送她到了门口。
快关门。
陈之夏忽然又回身,叫他:“江嘲。”
江嘲的步子在原地顿住。
“明天,明天比赛加油!”
少女鼓励他时,不由地都捏紧了拳头,灼灼地瞧住他,眸中满是诚挚与热烈,“还有……你真的要早点休息!不要睡太晚了。”
江嘲微微一愣,旋即便笑了,摸了摸她脑袋:“好,勉强答应你。”
第37章
天色蒙蒙亮, 还不见日光。
江嘲躺床上没多久,还没陷入深眠,翻了个身, 就被手机的动静吵醒。他强撑困意掀开眼皮,看到屏幕上闪烁着来电人的姓名,有点烦躁, 不想接。
闭上眼继续睡, 到了凌晨六点半,手机的睡眠模式自动解除。
来电不再震动,换作了铃声大噪。
“你爸昨晚在实验室晕倒了, 差点儿心脏骤停, 现在要紧急心脏搭桥,需要直系亲属来医院签手术同意书,”江柏火急火燎的,“你还在北京没回港城吧?现在可以过来吗?”
“——江嘲?你在听吗。”
“江嘲?”
“……喂?”
再次把电话挂断,满世界都清净,连雪落在玻璃的声音似乎都能听见。
江嘲再次沉沉阖上眸,把手机调至静音,尝试入睡。
一通电话彻底扰了他清眠,到底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北京连下了好几天雪,今天是第四天。
江嘲点了根烟, 双手落在口袋,站在路边等车。
黄蓝相接的出租车在眼前一辆一辆地掠过, 这个点儿, 在这个路段, 虽下着雪,打车倒不是很难, 他也没招手拦停。
江柏离得不远,说要来接他,他拒绝了。
清早七点半,已有崇礼的学生三三两两地从酒店大门鱼贯而出,前仆后继地上了大巴。
在这雪地里抽了两三根烟,无所事事地站了二十多分钟,江嘲有点冷了。
最后是一辆出租车主动停到他的面前,司机师傅摇下车窗,操着口北京话同他说:“小伙子,走哪儿呢?”
他便徐徐掐了烟,慢悠悠地钻了进去。
临上车,隔着窗望去一眼,身形娇小的短发少女也和同伴手挽手从大门出来了,同伴似是忘记带东西,“哎呀——”惊呼了声,匆匆折返回去。
她于是安安静静地在原地等待。
她穿了件儿有点旧了的羊角扣白色大衣,系红色围巾,一张小脸儿冻得瓷白,鼻尖儿泛了红,单薄的刘海儿下,那双眼眸清澈。
如此干干净净,乖乖巧巧的,整个人几乎与雪色融为一体。
他很容易就联想到几天前那晚,她在他房间门口,非常一本正经地对他说:“江嘲,明天比赛加油。”
今早的坏心情似乎都消失了点儿。
“——小伙子,还等人吗?”司机师傅见他往那边瞧,好心说,“你要等人的话,我只能到前头路口掉头回去啦!这块儿是单行道。”
“不等了,”江嘲报出江柏发过来的医院名,“我不赶时间,您慢点开。”
司机师傅感谢他的体恤:“好嘞。”
江嘲在出租车上小补一觉,还是司机叫醒他,江柏打了好几个电话催促,他一个都没接。
进了医院,手术室灯光亮起,除了等在门前来回踱步的江柏,就是关白薇了。
关白薇见那道高挑的人影儿吊儿郎当地晃过来,一时心火猛烈,匆匆上前来,扬起手,不由分说地就给他了一巴掌。
“啪——”的一下。
力道不轻。
江嘲的脸狠狠地向一侧偏了过去。
江柏与一边研究室的同事们都吓傻了,这下大气不敢出。
“……你要是不想来,干脆就说不要来,现在来干什么呢,”关白薇气得发抖,“出现在这里是恶心我,还是恶心你爸?”
“你问我么,”江嘲的嘴角勾了勾,转眸过来,看着关白薇,“你心里答案不是很清楚么。”
“江嘲!”
江嘲反而心情很好似地,淡淡一笑,稍稍靠近了关白薇,一字一顿:“我过来,当然是看看他能活到什么时候——怎么,是我来太早了吗。”
关白薇的气儿都不顺了。
“也不一定要我来吧,”江嘲慢条斯理地从口袋掏出烟盒儿,咬了支烟在唇上,正要点,似乎才想起这里是医院。
一时,他的眸底都有了光,好笑地抬起下颌,示意手术室方向,“你不是都签好字了吗?怎么这么大火气,人死手术台上了?我还是来太早了?”
“……好了,好了,婶婶,您别动气,别再动手了——江嘲,你也别再气你妈了!”
江柏可知道这一家三口没一个省油的灯,吵个架就是世界大战的程度,慌忙纾解道:“都怪我,怪我想着江嘲最近这段时间在北京参赛,叔叔要做手术,我就赶紧给他打电话了,怪我,真的怪我——”
江柏别提有多自责了。
江嘲最近几头连轴转,还经他介绍在给他朋友的游戏公司出提案,估计昨晚又很晚睡,大早上就被电话叫起来了。
没过来还好,过来还挨这么一巴掌,真是何必。
“——他就是个白眼狼儿,冷血东西!这么多年他对他爸和我什么样儿你还没看到吗,江柏?你给他打电话有个屁用!”
关白薇骂道:“你真以为他来了是照顾他爸的啊?还不是我飞了北京在同意书上签的字?你看看他什么时候才来?”
“是是是……您说的是。”
江柏赶忙接话。
“你参加那些比赛有什么用?你做游戏有什么用——嗯?”关白薇恨恨地瞪着江嘲,“你爸和我是不是让你进研究所?花了那么大功夫,你是怎么对待我们的?江嘲,你知道你从小到大就这一点上,有多么不讨大人喜欢吗——”
“有什么用,”江嘲冷笑着打断,“我也觉得没什么用。”
关白薇冷冷地看着他。
少年的视线如同淬了这冬日寒霜,他虽在笑,语气却无半点感情,“但是我要你和他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不成为你们想让我成为的样子,明白吗?”
“你……”
关白薇正要开口,立刻被江柏他们给拽住了。
旁人纷纷劝阻,“冷静啊……婶婶!”
“冷静——冷静一下,关科长!”
“那到底是你自己家的小孩啊,不要再置气了——”
“下次死人了再通知我吧。”
江嘲最后毫无情绪地看他们一眼,随手把空了的烟盒儿扔到一旁垃圾桶,双手抄在口袋转身走,“走了。”
江柏见那道身影消失在拐角,到底忍不住了:“婶婶,你这是何必,何必动手呢——有什么不能好好说?今天可是江嘲的生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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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之夏一早起来,心情就非常好,清晨快出发那会儿,冯雪妍说忘拿东西,匆匆就奔上了楼,陈之夏本想一起上去,被拒绝了。
大巴载着一群人晃悠悠地开始行驶,冯雪妍突然从书包里摸出个精致的礼物盒塞给了她。
“看你手表的表带儿都坏了,给我着急的,就送了一块儿新的给你,不许不喜欢啊!”冯雪妍笑嘻嘻的,到底藏不住谜底,还用满车厢都能听到的音量大声地说,“——陈之夏,祝你生日快乐!”
“Happy Birthday!!”
陈之夏在这一众莫名其妙的注视下把自己缩进了座椅,但也难掩开心,捧着礼物盒儿,小小声问:“会不会很贵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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