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实践, 看上去有点蠢。”微顿片刻,“但我会努力做好的。”
想起她之前跟自己提过的,家里的矛盾,复又补充,“至于其他只要你需要, 我都能帮你。”
鸟雀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 像在催促邢易快些打破对话间的沉默。
周嘉忱说的话很真诚,她心中其实已经有答案了,或许在更早之前就有。两人间沉寂许久, 邢易才挪了挪受伤的腿, 往他那边靠了点。
邢易想了想,发现自己很少在感情上如此犹豫。尽管之前如此矛盾, 想了一大堆理由给自己和他洗脑,也架不住此刻的那点冲动。
胡乱地点了下头,没吱声。
他跟着也点了下头,看着邢易受伤的脚踝,“那你想好今晚回哪去了吗?”
“答案不就在眼前。”
有人把最优解都抬到跟前,这会儿矜持,晚上睡不了觉、走不动路的时候就该哭了。
周嘉忱听后拿出手机给保洁阿姨打了个电话,麻烦她早些过去收拾一下房子。
“今晚就可以把选修课的事情做完,不然太占用时间。”他抬起手让邢易搭上来,边走边说。
“好,你最近很忙?”
“不忙,但不想一直搞学习。”
“你不是要冲满绩的人吗?多花点时间学习怎么了。”
语气中略微有一点攻击的意思,周嘉忱已经领教过,“已经花了足够的时间,现在我更想多和你待在一起。”
邢易不自在地抬手摸了下鼻子,声音有点闷,“周嘉忱,你家家业那么大,平常遇到那么多满是心眼子的人,怎么养出你这么老实的孩子的。”
“怎么?”
老实?没人这么说过他。
“觉得你什么都往外说,还都像真话。”
周嘉忱意有所指地将目光挪至她面上,“我跟你一样,真话还是假话,要看人。”
“才没有,谁和你一样。”邢易微蹙了下眉,并不认可这个形容。
她只是看上去老实,实则心里会对每一个见到的人进行观察解析。满心都是心眼,像无数个无死角的监控,提防每一个靠近的人。
他们一路慢步走到刚才的停车场,邢易让郝茗顺便从宿舍把她ipad拿来,晚上好改ppt和看乐谱。
“易易,该放松的时候就要放松噢~”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邢易,以及她身边难以忽视的周嘉忱。
老实说,他们俩光站在这停车场,就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刷手机的保安,下班的教师,以及无意经过的同学。
邢易轻扯了扯郝茗的衣袖,低声提醒,却只是假怒:“你别乱说!”
郝茗立刻听出这人语气中细微的变化,嘴角笑意加深,“好好好,那你要认真学习哦。”
“……”
邢易:好的:D
周嘉忱似是笑了声,等郝茗走了,上前拉开车门,扶着邢易坐进去。绕回主驾驶启动车子时,随口说:“你这个朋友性格挺好。”
“她很活泼,跟她一起开心很多。”她想了想,“跟闻嵩性格有点像,但没他疯。”
闻嵩:……隔空被伤。
周嘉忱单手扶着方向盘,右手动作一阵一阵地划着旁边磁吸住的手机。上回坐他车,不知说了什么他忽然分心,那瞬间邢易差点以为自己要命丧黄泉。
见他做这样的危险动作,她主动说:“你要找什么?我帮你。”
周嘉忱犹豫了一下,看到微信里不断增长的信息红点,不确定有没有她不能看的。
“不是重要的信息,到家再说吧。”
邢易嗯了一声,没在意。低头点开了一个音乐会录播,戴上耳机开降噪,期间周嘉忱说什么她都没听到。
旁边的人察觉到这点,只开口问了一句,就再没说话。
他想找机会告诉她一些事,但上天总在阻拦。一直到下车,邢易都没再出声,安安静静地看手机,又沉默地下车,慢慢挪到门口去。
“能帮我——”她的请求还没说完,周嘉忱已经拉开柜子,把一双新的拖鞋放到她脚边。
“嗯?”他接过邢易的问题,“需要什么。”
“没事了。”她指了指地上的鞋子,“就这个。”
他一直站在旁边等邢易小心地穿上拖鞋,在她起身时及时把人扶起来。没着急开门,而是对着密码锁不知按了什么键,电子声传出:“请录入指纹。”
邢易还没反应过来,周嘉忱已经伸手把她的手抬起来,拎起拇指在上面摁住。重复三次,系统提示录入成功,他才用邢易的手打开了自己家的门。
“这样以后你要来就很方便。”
邢易没忍住笑了声,问:“万一我俩成了死对头,你这不是引狼入室了?”
“成不了。”他很笃定,走到地下室存放零食饮料的地方,给她拿了一瓶常温无糖的东方树叶。
之前观察过,邢易很少喝冰水,饮料都喝常温,且大部分无糖或者少糖。在货架上找了半天,他觉得这个饮料最合适,就是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你也喝这个吗?”邢易很自然地拧开瓶盖,微仰头喝了几口,“喝惯了这个饮料,别的都觉得齁甜,感觉要得糖尿病。”
“这个看着就健康,你爱喝就行。”周嘉忱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脸上,刚才她伸舌出来舔掉嘴角的水珠时,他精准捕捉到。
他觉得自己可能有点问题。
明明只是一个很正常的动作,他心率快得像生病了一样。
“周嘉忱,你脸红了。”邢易看他半天不说话,一偏头看他目光停顿,没忍住逗了一句。
这是她第二次说。上一次,是邢易喝了他的水之后。
周嘉忱无可辨驳,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不扭捏也不逃避,只微偏了下头,唇角扯直,“怪谁?”
“……”邢易一手拎着茶饮,一手抱着iPad,轻车熟路地走到他家的电梯前。
他的房子有电梯,只是本来就三层楼,平常很少用。这次是邢易脚踝受伤,电梯才派上用场。
叮一声,眼前的门打开,身后有脚步传来。
周嘉忱摸着自己的后颈,步履随意地进来,顺手按了楼层,之后姿态略显懒散地靠在扶手旁,垂眸视线自然地看向她。
邢易一直说别人脸红,其实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周嘉忱看到了,乌黑的头发从耳后落下来,遮挡住上面泛着的红。
对面的人察觉到,眼睫轻轻颤动,一言不发,煎熬地等待电梯到达。
叮——
终于发出这一声,邢易如释重负地转身,在电梯门打开后立刻往外走。周嘉忱伸手按着电梯门外开键,“慢点,又不会吃了你。”
“……”语气总觉得怪怪的,像在嘲笑她!!
“中午吃什么?”她把ipad放到客房桌上后,见周嘉忱没关房门,两人就这么隔着过道对话。
周嘉忱刷了刷外卖页面,“这边外卖不多,看你想吃什么。”
“懒得选。”她选择恐惧,最讨厌做的决定就是“今天吃什么”。
“硬菜还是素食?”他抛出选择。
“硬菜。”
他微抬了下眉,有些意外,“南港菜,外地菜还是外国菜。”
“外地。”
邢易原本以为他还要继续问下去,心想再问下去,她也会烦的。然而下一瞬,他直接给出了一个答案,“湘菜行不行?那个很辣。”
没等邢易回答,周嘉忱暗自否决,“这个可能真不行,你伤口急性期,还是吃点清淡的。”
“不,我就要吃辣的。”莫名被激起一些好胜心,邢易隔着走廊声明。
“你确定吗?”周嘉忱笑着起身,抬步走到她房间这边,手机放到她眼前,已经打开了一家湘菜馆,“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能有多辣,我之前和郝茗一起吃过,喝点酸奶就好了——”
周嘉忱有些怀疑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伸手戳屏幕,特色菜式都点了,还都选了默认辣度。
“真的不——”
“周嘉忱。”邢易直接把订单提交,月付直接免付款,显示商家已接单。仰头看着眼前的人,他十分贴心地蹲下来,让她脑袋不至于这么累。
“看不起谁呢!”邢易把话说完,微微皱眉,要和他较劲到底。
半个小时后——
周嘉忱吃的面不改色,拿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见对面人已经停筷。
“怎么了?”他问完后,意识到有些明知故问。
邢易双目呆滞地盯着眼前那盘辣椒炒肉,嘴巴辣得通红,微张着,呼出的气都烫得让人绝望。
她舌头捋不直,含糊地说:“怎么白菜都要放辣椒,疯了吧。”
周嘉忱忍着笑,看她桌前已经有三罐喝瘪了的酸奶,再开一瓶,她可能会很受打击,于是他选择起身走去了厨房,里面叮铃桄榔好半天,十五分钟后,他才出来。
邢易坐在沙发前地毯上,已经有些摆烂地往后靠,举着手机,用食指快速地划着屏。
听到动静,眼睛往下瞟了眼,看到了一碗铺着蔬菜肉片的冷面,刚才给自己做的心理建设全线崩塌。
为了安慰自己,她已经给大脑暗示无数次“我不饿”,眼下口腔中腺体的分泌,彻底暴露了她真实感受。
“缓缓再吃,你舌头受不了。”周嘉忱不以为意地叮嘱,坐下来继续把桌上铺满红色辣椒的菜吃掉。
“你是南港人吧?”
“嗯。”他点头。
“南港人怎么可能能吃这么辣?你骗人的。”邢易想不通,明明之前和郝茗一起吃的时候,她还可以吃大半,怎么一跟周嘉忱一起,她几乎无从下筷呢?
“以前经常和朋友到处玩,多吃就习惯了。”
“你有湘城的朋友?”
“挺多,以前也不能吃,去湘城、庆岭转转,体会过再不吃下一秒就要被饿死街头的感觉,就没再那么抗拒。”
邢易听后直皱眉,只言片语间,自己头一回去庆岭的经历便浮现眼前。
那时候绝望到想连夜坐飞机回南港,不过后来就没这个烦恼了,转机并非周嘉忱口中说的“不得不”。
她越想越发散,想起了个很久没联系的朋友,顺手拿起手机对着桌面拍照,当即发了几条微信过去。
等了许久,手机已经放下充电,脑子里才缓缓回荡周嘉忱刚才说的。
他声音低却温和,讲述着稀松平常的过往,许多细节堆砌起来,便构成了这人身上独有的烟火气。
“你真的跟我身边的朋友都不大一样。”
他思忖片刻,“好还是不好?”
邢易:“很立体。”
周嘉忱一愣:“抽象?”
“?”
这是什么脑回路。
“具象!”邢易神色由带着笑,变得没了表情,似是对这人有些无奈又不耐,“我不喜欢任何飘在天上触碰不到的东西,但你给我的感觉——”
她抬眸,眼前人正好抽了几张纸巾,先递给自己,再把手收回去。
“我好像能抓住你。”停顿少许,她补充,“希望不是错觉。”
周嘉忱坐在沙发上,比邢易高一点,低垂着视线看她,一瞬间捕捉到她眼中闪动的情绪。她其实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样成熟,也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
不知道她刚才回忆起了什么,只觉得这时候他应该在邢易身边。
起身,周嘉忱直接走过去。她坐在地上,受伤的脚放在另一边,内踝靠着桌角。不清楚这人突然过来的意图,她疑惑中保留了一丝警惕。
“我就在这,不是错觉。”
他眼眸很深,邢易不敢多看。这样和心虚几乎一致的情绪,似乎很难归类。心脏狂跳,耳朵鸣响,再多看他一眼,就觉得要晕过去。
几近窒息的氛围,充斥着莫名的快/感。寻求刺激,像用力舔舐伤处,痛又渴望。
邢易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下一秒,周嘉忱的手穿过她膝下,把人轻松提起来,抱到旁边离桌子远些的沙发上。
两人离得很近,他额前的头发擦过自己鼻梁,轻轻的刮扫,痒意直达指尖,顺着背脊一截截向下。
很淡的香气荡开在狭小的空间,邢易轻嗅,闻不出来是什么味道的香水。想问,觉得不合时宜。
这样的时刻,她曾经和季庭有过。
那时候情窦初开,双腿发软,只轻轻一吻,就晕头转向,满面潮红。过去很多年,她都没再有过那时候的悸动。
今天是第二次。
“你真的这么纯情吗?”她轻声问。
这时候说这话是显然挑衅的,邢易在打趣他空白的感情史,嘴上笑他纯,心里却庆幸。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有些双标,像她这样前任一堆的,凭什么希望对方是白纸一张。
周嘉忱没回答,手撑在她耳旁的沙发上,一条腿屈起,膝盖压在她腿外侧几厘米处,衣料在很轻地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的气息越来越近,邢易条件反射地咽了下喉,看着他逐渐拉近对脸,顿时理解网上对他的称赞与夸张吹捧。
在这一刻,邢易愿意承认那不是夸张的说辞。
周嘉忱就是长了一张几乎完美的脸。凛冽却不狠戾,一双桃花眼含着笑意与散漫,不至于让人觉得拒人千里,不过邢易最喜欢的是他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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