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少年的神色忽然冷了下来。
摩挲着监控的手直直按在平面上,太宰治猛地看向魏尔伦,问道:“六年前?发生了什么?”
魏尔伦愣了一下。
这下诧异的反而是他。
中原中也不知道可以说是赈早见宁宁故意的,但太宰治,港口Mafia首领座下最得力的少年干部也不知道,那就不像是意外了。
金发青年重复了之前对弟弟说的那段话。
六年前,赈早见宁宁抢夺荒霸吐时,受到最重的伤就来自荒霸吐——也就是如今的中原中也。
也可以理解为:拖延港口Mafia首领野心的最根本原因是中原中也。
四年前第一次里世界战争结束,首领因体弱而被亲近的私人医生下毒错失机会,孱弱的身体支撑不起强大的异能,加上四年前劈开横滨近海等行为,身体健康上愈发难以为继。
魏尔伦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他才会单独来横滨。
全盛时期的赈早见宁宁能一打二按下他和兰波的合作,但六年后被拖延到几乎快死的赈早见宁宁就不一样了。
将要窒息而死的怪物。
“没想到她居然没有告诉你们。”魏尔伦诧异地说。
像赈早见宁宁那样的人,用无边的愧疚和悔恨捆绑一个强大的武器再正常不过。
橘发少年神色攥紧手里的宝石。
不等中原中也开口,太宰治就断言:“不,她不会很正常。”
中原中也一愣。
少年冷静地说:“中也只是跳板,她要的是这份事实。”
太宰治轻而易举地就察觉了里面的问题——“她当时是故意面对荒霸吐。在强大的力量面前,一个向来以武力著称的人发生任何改变都属于‘合理’范畴,所以对宁宁大人来说,那只是个值得一用的机会。”
太宰治了解那位把他藏到羽翼下的怪物少女。
这样的手段对她来说如同吃饭喝水般简单轻松,没告诉中原中也纯属是不在乎这对于其他人来说会是怎样的重要事情。
她要的是事实。
那这个事实是用来施行什么计划?
通过自我衰弱移交权利?
但也不至于这么彻底。
太宰治心里一跳。
巨大的冷意忽然侵袭五脏六腑,但他却不知道这份寒冷从何而来,直觉告诉他,赈早见宁宁不在乎的是一个会让他绝望的事情。
少年垂着头,抓着卫星监控器的手指用力到发白,另一只手手指撑着额头。
他含着声音,在大脑深处低吟,不断地从头算起发生的一切,把所有已知信息叠加到一起,语速极快地说着:“如果当年她直接对上荒霸吐是故意的……那今天这场算计,不、不对,那个东西在夏目漱石手里的东西——”
话到后面,就算是距离他最近的中原中也都听不清太宰治在念什么。
刚要说话,就见太宰治猛地抬头,说道:“先把他押回去,宁宁大人留他一条性命应该是有其他安排。”
“指令式再怎么也需要空间作为媒介传达,把他押到地下室深层去,那里最适合关押野兽。”
太宰治一句一句地说着、声音平静到没有人能听出任何喜怒情绪,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清醒的,机械地张开嘴巴传达指令,指挥现场,木然地看着中原中也处理现场的情况。
他错漏了什么?
哪个环节被他忽视了吗?
…………
……
………………
不对。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中也为什么会对上魏尔伦?
江户川乱步为什么会和孤剑士一起去找夏目漱石?
为什么森鸥外会正好能在这个时候拿到银之神谕,调查出已经无力挽回的事情?
………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太宰治发现了一个问题。
所有人都是错开的。
所有人都有‘信息’要确认。
所有人都在证实自己追查到的,自己认为是真相的‘信息’。
而他们所有人,似乎都没有面对面的见到过赈早见宁宁,没有人回去过。她始终和他们都是错开的,他们之间也始终都是错开的。
太宰治松开手,把手放下来,看着自己的掌心。
他看见自己手掌肤色健康白皙,哪怕是不小心的伤口也早在少女的监督下处理好了,绷带对于他来说更多的就是装饰品。
失重感席卷了他。
就像是从极高的天空下坠到海底一样强烈的失重感。
太顺利了。
有问题。
——‘轰隆!’
一声远方随着空间减弱的巨响给少年的灵魂重重地一拳,他追着声音看去,是海平面上,远处那座高塔,骸砦在整个沉进水里。
涛涛巨浪吞没了陈旧的建筑。
就像那句风雨侵蚀。
“太宰干部!”
不远处,下属急匆匆赶过来:“首领的位置定位到了!”
少年手里的卫星监控的显示面板上也终于亮起了一个红色的圆点。
刺眼的红色。
下属传来的消息。
串联的思路随着沉没的高塔一同溃散。
他没再细想,不假思索地赶往少女所在的地方。
……
踏过一片血腥。
穿过充满杀戮和不详的破败建筑。
少年抵达目的地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了一片柔和的樱色。
他看见是枝千绘站在积蓄成池的腥红上,找到她的港口Mafia成员们没有人敢靠近她,只敢抓紧通知干部们。
樱色的长发失去束缚,散在肩膀上,垂下的发尾带着艳丽的腥红,与太宰治看过的里世界战争时期的卷宗记录的模样几乎无差。
她很安静。
身边也没有人。
就一个人站在那里,明明和之前没什么不同,战斗带来的后遗症也暂时看不出来,太宰治却无端的慌了起来。
他不顾下属的惊愕一脚踏进血池里,溅起的血花浸染衣摆,晕开的一层层涟漪一直绵延到少女身前。
可将要伸出手抓住少女时,太宰治却忽然被惶恐侵蚀了。
伸出的手指胆怯的缩进掌心。
无所适从的不安像是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地割在他的心脏上,少年蜷曲着弯下腰,由心而生的是一股要吞噬他的绝望和空虚,这种感觉让他收回手。
但还是不明白。
不明白这份绝望从何而来。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太宰。”
熟悉的声音喊在他的名字。
少年顺着声音下意识抬起头,蓦然对上一双眼睛。
不是熟悉的苍青浅色。
而是金色的,盈着邪祟的红。
就像……
站在他面前的赈早见宁宁看见他的反应,疑惑地眨眨眼睛歪歪头,问道:“怎么了?”
她似乎以为他担心的是周围血淋淋的环境,像记往常一样在说起没良心的事情时心虚的咳嗽一声,“你在看这些啊,唔,没控制住自己,好久没打这么痛快了,没忍住。”
“不过现在没事了。”
“我不会伤害你的。”
太宰治听着,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
…………
很奇怪。
明明她就站在他面前。
明明担心的事情还没发生,看起来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但就是很奇怪。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太顺利了。
有问题。
强烈的荒芜和虚妄侵袭大脑,聪慧的少年茫然了起来。
太宰治如同行尸走肉般看着少女接手了战后的处理工作,有条不紊的应对出现在灾害现场的特务课长官,她依旧处事从容,没有受伤的痕迹,也没有四年前劈开横滨近海之后的虚弱感。
少年趋步跟樱发首领身边,一起回去总部。
仰头看去,星光暗淡。
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的夜色格外漫长。
也格外冷。
第59章 融世界于一城,筑一城为爱人(59)
武装调动、外交斡旋。
给魏尔伦设下陷阱, 守株待兔猎杀超越者。
一晚上要做的事情多到离谱。
身为首领直属干部,森鸥外忙到现在都没休息过,强烈的疲惫感侵袭大脑, 好不容易喝上一口爱丽丝端来的咖啡,杯子刚抬到嘴边, 办公室大门就被推开。
“属下有要事禀报!”
响亮的通报声刺痛耳膜。
森鸥外瞬间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青年头疼的捏住鼻梁,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
外面的事情都交给那三个少年人去了,他负责留下顶住这样大型动荡带来的后果。也算是体会了一把忙得焦头烂额的感觉。
但只要事情能成功, 那也就只是一次疲惫罢了。
森鸥外抿一口咖啡,目光忽然扫到了办公桌边放着的棋盘,晶莹剔透的水晶棋子华光流转, 完整的一套棋唯独缺失了白色的「后」。
扣住杯柄的手指骤然缩紧。
青年干部放下杯子,重整心态,抬眸,再看向下属时,紫红色的眼底暗藏深不见底的阴鸷寂冷:“说吧。”
上位者的威压惊出来禀报的下属一身冷汗, 一边拿出什么东西, 一边忙不迭开口:“潜入横滨的魔人已经抓到了, 在他身上搜出了这个东西,您过目。”
一把陈旧的信号枪放到了森鸥外的办公桌上。
对应款式, 不出意外就是他用银之神谕配合首领直属干部权利也没找到的那份温柔森林的秘密,黑之十二号的指令式。
森鸥外看了一眼,抿着唇又瞥开视线:“还有呢?”
“您要的人找到了。”
下属说,老老实实地一句禀报, 桌后一直保持冷静矜持态度的青年却骤然站了起来。
椅子滚轴在地上划出刺耳的推动声。
——“在哪?”
森鸥外沉声问道。
下属被吓了一跳,连忙回答:“与谢野晶子已经保释出来了, 正在送来横滨的路上,天亮之前就能抵达总部。”
森鸥外看了一眼时钟。
凌晨时分,距离天亮不远。
魏尔伦的事情结束,一切危险都被在灾难发生之前解决了。接下来他会和江户川乱步太宰治中原中也三个人联手架空赈早见宁宁,在真正解决所有问题之前再不能放任她自顾自的伤害自己。
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失去这个人。
只要她还活着,总会有办法。
森鸥外再次捏住鼻梁。
疲惫感又一次涌上心头。
又一个部下敲响了办公室大门,禀报道:“首领和太宰干部回来了!”
是个好消息。
森鸥外当即问道:“首领在哪?”
“首领去关押魔人的拷问室了。”回答他的那名下属顿了顿,似乎在权衡直属干部与首领之间的关系,今夜发生的变故不仅是海岸那边毁天灭地的战斗,还有港口Mafia内部的变动。
干部们,似乎在架空首领。
尤其是首领直属干部森鸥外和另一位干部江户川乱步。那样特殊的银之神谕只有江户川乱步一个人有,移交到森鸥外手里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
几秒之后,这名下属做出了他的选择:“首领说不让任何人靠近,那边的守备全都清空了。”
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首领的集权变弱了。
取而代之的是干部们。
以首领直属干部森鸥外为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掌控了组织的绝大部分权利,隐隐有会继承首领地位的意思。
不过也很合理。
这名下属看着森干部匆匆离去的背影想:首领旧疾缠身活不了多久,森干部作为首领直属,继承首领的地位是组织里的大部分成员已经默认的事情了。
或许过不了多久,就要改称这位大人为‘森首领’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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