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少女看起来不像是一无所知。
——她到底在做什么?
这个疑惑在五条悟心里存了很久,今天终于问出来了。
是枝千绘依旧很流畅地回答:“我知道。而且就是为了去做好我想要的事情,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不用担心,我很厉害哦。”
千绘酱非常认真地对五条悟说道。
纸片人的担心嘛,她很有应对经验了,她可是连聪明绝顶的江户川乱步都能安抚下来的超级大忽悠。
“比起这个,有件事我也想问你。”是枝千绘反手把五条悟拉近,在距离缩短,少年怔愣瞬间,伸手摘下他脸上的墨镜。
无下限挡不住她。
他也没想挡住过她。
“悟,最近感觉眼睛还会疲惫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霎时间,被墨镜蒙上一层灰暗的世界明亮起来。
五条悟比少女要高,被拉近时他几乎是下意识微微弯腰,让她够到他的脸;葱白的指尖拂过眼睫,她仿若眼科医生一样,严谨地查看他的眼睑。
被指腹按下的轻微触感传来。
比起亲昵,更有种从小到大相处出来的习以为常。
少年下意识眨了一下眼睛。
拎着伴手礼袋子的手指不自在地蜷曲,五条悟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直起腰,掩饰似的撇过头,耳廓染上一层薄红。
五条悟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
——“没有。”
千绘则是很认真地追问道:“什么感觉都没有?”
五条悟掩耳盗铃般的拿回自己的墨镜,支开支架重新戴上:“你问这个干什么……也不是什么都没有。最近这段时间压力确实小了很多,没以前那么疲惫了。”
是枝千绘点点头,“良性反馈嘛,我记下了。”
“?”
五条悟不明所以。
但谜语人并没有给出解释,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
…
夏油杰肉眼可见地被班主任训了一顿。
五条悟指着他头上的包毫不留情地大声嘲笑,很快也迎来了夜蛾正道的亲切‘指导’,最后,两名DK双双跪坐在地板上听训。
还是和星浆体有关的事情。
每五百年一次的同化事关重要,星浆体的存在本来应该藏得很深,但不知道是谁将这件事提前捅破,一时之间,无数诅咒师集团都盯上了这件事关重要的大事。
如果星浆体身边没有强力的防守,像之前被绑架的事情还会再发生无数次。
“天元大人的意思是,他仍旧希望由咒术总监部裁定,给予星浆体最强劲的保护。”
夜蛾正道双手撑在讲台上,话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态度并不明显的夏油杰。
之前夏油杰拒绝了担任星浆体护卫的任务。
夏油杰失踪之后,就发生了星浆体被绑架的事件,其中的巧合让夜蛾正道不敢深思下去。
想到这里,夜蛾正道又追加了一句话:“不过这次护卫人数会扩大,必须要保证从现在到同化当日,星浆体的安全都不会出任何问题。”
“以上,还有什么问题吗?”
五条悟好似好学生一般举起手:“老师~我有问题。”
夜蛾正道颔首:“说。”
“天满宫呢?”五条悟的问题令人出乎意料,少年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意外敏锐地察觉到了夜蛾正道话里的漏洞,“她是咒术界实权代行,这件事上她负责做什么?”
夏油杰侧目,惊讶地看向他。
夜蛾正道摇了摇头:“这方面,我也不清楚。”
“天元大人似乎有意这次的事不让天满宫神社插手,至于具体安排,咒术总监部方面没有给出明确指令,只说了会加强星浆体的保护强度。”
五条悟了然地点头。
大概是一些会让他分外头疼的高层博弈吧。
白毛DK对此兴趣不大。
夜蛾正道走的时候,五条悟随口多问了一句:“夜蛾,天满宫去哪了?”
随口一句的问题,得到的回答也很简约。
——“天元大人召她去薨星宫了。”
+
薨星宫本殿。
这里是御神木下天元大人的住所。与常人想象的不同,所谓至高神圣的薨星宫内部的装潢十分日常,平铺的榻榻米、纸糊的推拉门,摆放在矮桌上的橘子和茶点……
“足不出户上千年也很有情调嘛。”
是枝千绘评价。
“几年前你和六眼一起来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天元双手环抱在胸前,平静地看着她,声音带着点笑意。
不过对于长相上已经差不多与人类绝缘的天元大人来说,‘笑容’这种高难度表情实在有些为难他的外表了。
天元望了一眼上方,对结界的感知让他能察觉到蹲守在薨星宫外界的男人,不免对是枝千绘说道:“上次你把六眼带进来了,我以为这次你还会把天与咒缚也一起带进来。”
“怎么会,甚尔守在外面只是为了防止有人会进来偷听……”是枝千绘矢口否认。
少女幽幽地叹口气,侧身伸出一根手指,直直划中地上的榻榻米,咒力流转瞬间,被强力空性结界包围的房间就被划出一道细微的裂口。
“毕竟你的结界,说牢固,也牢固不到哪去。”
天元没说话,只是把结界补好。
当年眼前这个孩子就是这么带着年幼的六眼进来探险的。
他问:“星浆体的消息被泄露的事是你做的?”
千绘莞尔,回答:“是。”
天元怔了怔,又问:“你还在和羂索合作?”
“还在,合作得很愉快。”
千绘回答得格外轻松,一点没有面见传说中从奈良时代活到现在的伟大结界师的紧张感,好像对她来说这就是个上了很大年纪的老爷爷。
她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然后决定回去喝自己更喜欢的咖啡。
呸,难喝。
“羂索能夺舍其他人的肉.体,将其他人的全部知识、术式、以及人生在世的成就都据为己有。他和你合作不是偶然,羂索很久之前就在筹划破坏咒术稳定,他在觊觎你的身体,孩子。”
天元由衷地劝告道,目光凝重地注视眼前的樱发少女,瞳孔中似乎倒映出了与六眼能看见的同样色彩。
愈发减弱的灵魂。
膨胀到极致的咒力。
宛如游走人世的神使,身上的人性愈发淡漠脆弱,即将被极度的神性取代。这样庞大的咒力和控制力已经做到了与六眼带来的不平衡抗争,如果被羂索抢夺,后果将不堪设想。
恐怕会比其他方法更容易颠覆一个时代。
那少女闻言,却是笑了。
浅瞳中透着琉璃般的苍青色,一眼望去,如同望不见底的深邃海洋,明明是很明朗可爱的外表,天元却忽地感觉到一阵从头到脚的寒意直直灌下来,冷得让人寒毛耸立。
他听见眼前的年纪轻轻就已经掌控整个咒术界的少女哼着不知名小调,带着笑意对他说:
“那么,天元大人。”
“你猜他在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之后,为什么还会去转而觊觎一个更难对付的「天满宫」?”
第104章 人生十数年,如梦亦似幻(37)
——天满宫。
这已经不是天元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号了。
天元活了上千年, 他知道时代的变迁会影响咒术的格局,但他无力插手外面的事情,只能听着那些变动, 守着人类和平的重要结界。
明治维新、战争、经济泡沫……
世俗轮换,咒术一代又一代更迭。
直到有一天, 有人闯入了这个恒古不变的结界。
是两个小孩。
其中一个是六眼。
天元首先是将目光放在了六眼身上, 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另一个的存在。
那是个女孩。
天元从她身上看见了极端的兽性与神性。
她的名字里有「天满宫」。
这个姓氏是供奉天元一位老朋友的神社,也与女孩身上偏执的神性相对应。
天元当时还不明白她想做什么。不过他大概知道,这个女孩最初的姓氏应该并不是所谓的天满宫, 这个姓氏只是她作为职称的一部分。
但现在,天元明白了什么。
世人的存在具有象征性。
死去的人可以被强行‘存活’,活着的人也可以被夺去‘存在’。
少女心怀苍生, 以一己之力对抗六眼带来的危险,可她是人,人有生老病死,那么她如果中途遭遇不测死去,个人的存在就会湮灭在历史尘埃里。
——「天满宫」。
是少女为自己强加的存在感。
也是她剥夺自己作为‘人’的权利的永世酷刑。
“……”
天元抬眸, 神色复杂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看着她前一秒还满脸运筹帷幄精明算计, 下一秒就拿出手机旁若无人和人聊天的模样, 叹了口气,放松了空性结界对薨星宫的阻隔。
天满宫。
侍奉神明的天满宫。
昔日他从那个拉着六眼来薨星宫探险的女孩身上看见的兽性, 或许是她亲自切下,又被埋葬的血淋淋的本我吧。
“哦!有信号了!”
是枝千绘喜上眉梢,对天元道了声谢。
天元眉梢一抬,和是枝千绘的手机联系人同步告诉了她外面发生的事情:“学校的那两个学生在结界外面找你, 被天与咒缚拦下来了。看样子关系不太愉快,你要不要提前上去?”
“不——用——”
是枝千绘对着手机敲敲打打, 嘴上回复天元,手机里回复给她打小报告给DK们穿小鞋的幼稚成年人禅院甚尔。
她满不在乎地说道:“我还有一件事没问你呢,而且,他们也打不起来。”
——“毕竟。”
是枝千绘满意地按下发送键,把手机收起来,伸出手,茶不好喝,她这次选择炫一个天元大人家的橘子,“又没人把他们放在护卫与赏金猎人的敌对地位上,只是小打小闹,不会出什么大事。”
千绘酱对自己的纸片人非常有信心!
天元不置可否,“你想问什么?”
问及此事,是枝千绘瞬间就支棱起来了。
她一点没看见天元眼中的动容和悲悯,科研人眼里只有自己研究无数个周目打出来的攻略,因周目制宜,她现在需要得到专业人士的一些见解。
“关于您的结界。”
“您在奈良时代就为这个国家布下的结界很大程度上抑制了咒灵生长,但同时,也会有一旦您死去、结界被破坏,这份抑制力就会消失的危险。”
是枝千绘诚恳地问道,态度认真到好似在游戏里寻找制作组的bug。
她在这些事上一直都很有兴趣。
“如果我能做到让咒术师的总量、能力,都达到不需要结界也可以保持咒术平衡,让人类永远占据上风。”
“这样之后,人类是否就不用困在保护下,不再担心咒灵的威胁?”
天元一时间怔然。
少女句句有力地问向同一条路上的老前辈,犹如千年前在灭顶灾难来临前,无数咒术师齐聚平安京的高谈阔论。
先贤们也有雄心壮志。
只不过千年前的人们,选择了更保守的结界。
“你说的,如果只是理论,那么有可能成功。”天元看着那近乎苍白的灵魂,微微阖眸。
“……但是,天满宫。”
“理论不可能成为现实。”
得到想要的答案,少女勾起笑容,回答道:“那就是我要操心的事情了。”
她站起身,捋开和服褶皱,微微颔首告退后,拉开和室的门。临走之前,是枝千绘想起什么,弯下眼眸,对天元说道:
“有件事要提前告知一下,天元大人。”
“下次来薨星宫,我可能会把您的老朋友也一起带来。”
…
千绘酱满足的离开了薨星宫。
她想要的理论得到了肯定。
夏油杰绑架星浆体的事情也忽悠过去……
幸好天元大人跟着她的话题跑了,不然要是追问下去,还得东拉西扯的瞎编一段。
少女心情愉快地哼着小调,乘坐电梯上行。
‘叮咚’
电梯抵达一层。
是枝千绘开开心心地走出薨星宫。
好了,现在让她来看看她的纸片人们都在外面做什么——
“我来,这把我出牌!”
“喂,小鬼,作弊也要避着点人吧?”
“悟,动作太明显了。”
“……嘁,知道了。”
薨星宫外,树荫下的石砖地面上,坐着三个人。
要找的人还在和天元大人谈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闲来没事,一个成年人两个高中生凑在一起,开始打牌。
禅院甚尔不在乎形象,特级咒具游云往旁边一放,干脆席地而坐;五条悟搬了块石头坐下;稍微干净点的是夏油杰,他召唤了只咒灵,勉为其难也能是个凳子。
夏季阳光斑驳。
风一吹,树梢枝叶扑簌簌躁动。
手里的牌被风卷走,五条悟仗着大长手去捞,但风很大,一下子就把纸牌带走了。少年没抓住,就把手里的牌放到坐着的石头上,去追被风卷走的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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