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令昭额头上冷汗直冒:“那个,沈知韫,你听我解释,我……”
沈知韫猛地转头,目光冰冷看向贺令昭。
“那个,我真不是故意的。”贺令昭弱弱解释,他昨晚是真的忘了这事。
沈知韫不说话,就那样看着他。
贺令昭已经做好她发脾气的准备了,却不想,沈知韫深吸一口气,然后突然摇起了茶盅。
贺令昭:“……”
蛐蛐这事翻篇了?!
啪一声闷响,沈知韫将茶盅扣在桌上,松手之后她并未掀开茶盅,而是径自起身朝外走,一面走一面沉声吩咐:“备马车,我要回沈家。”
“哎,沈知韫,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贺令昭嘴上飞快解释,手却麻利的去揭
茶盅,他很好奇沈知韫这次摇了多少点。
结果茶盅打开的那一瞬间,贺令昭顿时双目撑圆,倒吸了一口凉气。
三个六!!!沈知韫她是怎么做到的?!
初春的早上还带着寒意,但这寒意很快就被街上的烟火气驱散了。
日光稀薄落下来时,一辆马车缓缓驶进城中。驾车的小厮早已被盛京的繁华看迷了眼,但马车里的人却从始至终都未曾掀过车帘。
俄而风起,车帘被掀开了一角,短暂窥见了马车里的人,是个面容清隽的男子。
第二十三章
贺令昭被那三个六震惊的无以复加, 久久都没缓过神来。
他这个常年混迹赌坊的人,从来没摇出过三个六来,沈知韫是怎么做到的?!而且能摇出三个六这种顶级豹子,绝不可能只是单纯的手气好。
直到这时, 贺令昭才想起了一个被他忽视的细节——
他和沈知韫比摇骰子, 细算起来双方各赢一半。而且除此之外, 沈知韫每次输都只比自己小一两个点。
小一两个点一两次没问题,但如果次次都精准的小一两个点,那就有大问题了。
电光石火间, 贺令昭猛地想起,他说要教沈知韫摇骰子时, 沈知韫曾意味不明看了他一眼。
“我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贺令昭抱头懊恼悔恨不已。
沈知韫这样,哪里像是不会玩骰子,这明明就是高手中的高手,而自己竟然还不知死活的说要教人家玩骰子, 自己是哪儿来的脸啊!!!
贺令昭在房中懊恼了好一会儿,这才似想起什么的,忙朝门口奔去。
奉墨和安平候在廊下,听见动静,二人齐转头, 见贺令昭只穿个中衣就朝外跑, 吓了一跳之后忙提醒。
贺令昭这才反应过来,只得又折返回去,迅速穿戴好再出门。
“二公子, 我们该去太学了。”几乎是贺令昭一出来, 康平便迎上来道。
贺令昭不耐烦挥挥手:“一边儿待着去,爷忙着。”
去什么太学, 他现在当务之急是得沈家向沈知韫赔罪去。昨天曹姑姑把蛐蛐交给他之后,他便将蛐蛐带在身上了,昨晚睡觉的时候,他也就随手放在旁边了,他真不是故意吓她的。
赔完罪之后,顺便再问问沈知韫,她摇骰子这么厉害,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但贺令昭刚出院门,便有仆从等在外面:“二公子,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贺令昭只得先去见王淑慧。
王淑慧捧着茶盏坐在主座上,正在同随从说话。见贺令昭进来了,便问:“今儿是太学开学的第一日,笔墨纸砚书册等可都带齐了?”
“康平已经全都带齐了。”贺令昭张嘴就道。
王淑慧点点头,又叮嘱了几句,然后将茶盏搁下:“既然都收拾好了,那就走吧。”说着,王淑慧便要起身。
贺令昭:“……”
那就走吧?!他去太学上学,他娘这是要做什么?
“今日是太学开学的日子,娘自然是要亲自送你去上学。”说完,王淑慧起身扶了扶衣衫上的褶皱,“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们走吧。”
“娘娘娘!”贺令昭忙拦住王淑慧。
他都这么大的人,去太学上学哪里就要由人送了?而且若是被人瞧见了,他的脸往哪里搁?贺令昭立刻道:“您不用送我,我自己去。”
王淑慧侧眸看向贺令昭。
贺令昭明白,王淑慧是怕他逃学。他立刻拍着胸脯道:“娘,我向您保证,我今天一定乖乖去太学上学。”
嘴上这么说,贺令昭却在心里道:脚长在他身上,出了这个府门,去哪里还不是由他做主。
但去太学的路上时,贺令昭才知道,什么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前面就是太学了,你可以回去向我娘复命了。”贺令昭向身后的‘尾巴’道。
那人一板一眼答:“夫人交代过,要小人亲眼看着您进了太学的大门才行。”
贺令昭烦躁啧了声,行!那他就进给他看!反正翻墙逃学这种事,他早就做的得心应手了。
这个时辰,学子们陆续都来太学了,是以太学门前香车宝马拥塞不堪。贺令昭却是单手御马,凭借着高超的御马技术,在宝马香车间寻空穿梭,一路疾行至太学门口。
太学门口当值的学子,见状当即呵斥:“何人如此猖狂?不知道太学门口不得纵马……”
话说到一半,见马背上的人是贺令昭,另外一个当值的学子当即扯住同窗。
这贺令昭是出了名的纨绔,规矩在他眼中,向来都是不存在的。而且他只要不在太学杀人放火,祭酒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他们何必去惹他。
先前呵斥贺令昭的那个学子只得愤然转过身。
走到门口的孔文礼,听到动静,转头见是贺令昭,当即便高兴的挥手同贺令昭打招呼:“贺兄……”
但只起了个话头,他突然面色一变,立刻便住嘴了。
下一刻,贺令昭就听身后传来一道怒喝声:“太学学规里写的清清楚楚,太学门口不得纵马疾行,你不知道吗?”
孔文礼扔给贺令昭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便逃也似的跑了。
贺令昭对孔文礼一惊一乍的模样早就习以为常了,他满脸不在乎转头,想看看是哪个多管闲事的:“小爷我知道又如何?要你多管闲……叔叔叔父!!!”
沈怀章一身文人衫,手持一把戒尺站在身后。
贺令昭暗道一声倒霉,怎么偏偏被沈怀章撞见了。他一改先前的张扬,麻溜从马背上下来站好。
“其一,在太学门口纵马疾行,该罚。其二,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其三,不敬师长,该罚。其四……”
“还有其四?”贺令昭眼睛撑的浑圆,前面三条他认了,怎么还冒出其四来了?
沈怀章握着手中的戒尺,铁面无情道:“其四,在太学只有师徒,没有叔侄。你应当同其他学子一样,叫我沈司业。”
贺令昭:“!!!”
王淑慧派来的随从看见这一幕,便转身离开了。沈怀章在太学待学子是出了名的严苛,他们二公子既遇见了他,那今日这学他们二公子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
原本贺令昭是想着,进了太学甩开他娘派来的人,然后就去沈家向沈知韫赔罪的。可谁曾想,还没进太学就遇见沈怀章了,遇见也就算了,他竟然还得罪沈怀章了。
贺令昭甫一踏进学馆,孔文礼便迎了上来:“贺兄,怎么样?沈嘘眼没罚你吧?”
“你觉得他像那么通情达理的人吗?!”提到这个,贺令昭就烦躁,他没好气踹了孔文礼一脚,“刚才在门口的时候,你怎么不提醒我?”
“我提醒了啊,是你没看见。”孔文礼一本正经扯谎,末了又道,“而且咱们太学谁不知道,沈司业是嘘嘘眼,离了叆叇,一丈之外他压根就看不清谁是谁。”
贺令昭:“!!!”
啊啊啊!!!他怎么忘了这一茬!!!
“所以他应该没罚你吧?”孔文礼不确定问。
虽然沈怀章是个嘘嘘眼,但他脑子没问题。放眼整个太学,敢在太学门口这般张扬的,除了贺令昭就没别人。
贺令昭答非所问:“你知道太学的学规有多少吗?”
“知道,门口那面墙上刻着呢!”沈怀章爱罚人抄书在太学是出了名的,所以孔文礼问,“沈嘘眼罚你抄多少遍?”
贺令昭伸出了一个手指头。
“一遍?那问题不大。”孔文礼松了一口气。
贺令昭指头没收,孔文礼又猜:“十遍?”勉强也能接受。
贺令昭摇头,面无表情道:“一百遍。”
孔文礼顿时膝盖一软,沈怀章这么狠的吗?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贺令昭也是他侄女婿呢?他竟然罚的这么重?!
但孔文礼转念一想,又理解了沈怀章。
毕竟自己才貌双全的侄女,嫁给这样一个纨绔。他要是沈怀章,他也会‘鞭策’这个纨绔上进的,不然他一个教书育人的司业,自己的侄女婿却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传出去他脸上多没光啊!
“贺兄,那你努力。”孔文礼拍了拍贺令昭的肩膀,一脸沉痛安慰。
贺令昭掀起眼皮,纠正道:“不是我努力,是我们一起努力。”
孔文礼:“……”
很快,包括孔文礼在内的狐朋狗友们都得到了任务,每人帮贺令昭抄十遍太学学规,明日上学前交给他。
贺令昭美名其曰:“兄弟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贺令昭的狐朋狗友们:“……”
要不咱们先绝交一天?等你抄完了咱们再当兄弟?!
这帮狐朋狗友平常自己的课业都不做,替贺令昭抄学规更是不可能。不过贺令昭是他们兄弟,兄弟有难,他们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他们虽然不愿意抄书,但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们可以花银子让别人帮忙抄。
而将抄学规之事分派出去之后,无事一身轻的贺令昭便打算翻墙逃学,趁着沈怀章还没回府的时候,去沈家向沈知韫赔罪。
但他刚踏出学馆,学馆里负责扫洒的老仆便上前传话:“贺二公子,沈司业刚才来过,他让老朽同您说,若您今日再敢逃课,罪加一等。”
贺令昭:“!!!”
他娘的,沈怀章是把眼睛粘他后背上了吗?!
若在平常,贺令昭自然是不怕沈怀章的,可今日他刚惹了沈知韫生气,若在这个时候又得罪了沈怀章,只怕沈知韫那里更不容易消气了。行!他忍!
贺令昭一脸杀气返回学馆时,学馆里的众人全都惊呆了。贺令昭平日逃学他们早已是见怪不怪了,但还是他们第一次看见贺令昭去而复返的。
贺令昭一个带着杀意的眼神扫过去,众人立刻吓得转头各忙各的了。
孔文礼见贺令昭随时要炸的模样,便识趣的没往上凑。不过看贺令昭那臭的不能再臭的脸色,用脚想也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之后一整日,贺令昭脸黑的像是下一刻能杀人,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离他远远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成了贺令昭泄愤的对象。
等到散学钟声响起的那一瞬,授课的博士还没来得说下学,贺令昭已经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只是他这阵风刚出学馆,就硬生生被逼停了。
因为手持戒尺的沈怀章站在廊下等他。贺令昭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沈怀章道:“你随我来。”
此时正值散学的时候,学子们都朝外走,只有贺令昭悲催的跟着沈怀章走。
沈怀章将贺令昭带到自己的教舍中,同他道:“正好我散学无事,你当着我的面抄。”
贺令昭顿时急了:“但我有事。”
“你有什么事?是去赌坊?还是跟孔文礼他们一起去吃喝玩乐?”
不是!我赶着去哄您侄女呢!但沈怀章这人古板迂腐,从他们成婚那日,他絮絮叨叨同沈知韫说,嫁人后要恭顺丈夫来看,他若说沈知韫生气回了沈家,只怕会连累沈知韫。
而沈怀章已经板着脸继续道:“你今年已经十九了,难不成一辈子都想这么浑浑噩噩过下去?你……”
“叔……沈司业。”贺令昭急急打断沈怀章的话,“您说的都对,日后我一定将心思都放在学业上,只是今日阿韫回府去看婶娘了,我来太学前,我娘曾叮嘱过,让我散学后将阿韫一并接回去的。”
贺令昭将贺夫人搬出来。
沈怀章正要说话,恰好他的仆从进来道:“老爷,府里来人说,曲家郎君来京赴试,此刻正在府里,夫人让您下学后早些回府。”
半月前,沈怀章就已经接到了曲清砚说要来京赴试的书信,算算日子他如今确实该到了。
“既然清砚来了,那咱们今日先回府,你回去好生抄学规,明日我要亲自检查。”沈怀章交代道。
贺令昭立刻点头如捣蒜。
托曲清砚的福,沈怀章放了贺令昭,他们一同往沈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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