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劳烦你同各司局的人说一声,以后漪兰殿的物件供给,务必要紧着最好的来。”
这内侍是萧贵妃宫里的大总管,亦是萧贵妃的心腹,魏琤说了之后,李公公便立刻道:“殿下您放心,日后漪兰殿的一切事宜,老奴都会亲自经手的。”
魏琤这才满意点点头。
而在魏琤谈论沈知韫与贺令昭时,贺令昭正在向沈知韫请教经义的问题。
经义顾名思义,是选取四书五经中的文句为题,应试者作文章阐明其中义理便好,在沈知韫眼中,这是最简单的东西。见贺令昭真心求教,沈知韫便看在王淑慧的面子上同他讲解。
但每个人对文章的见解不同,沈知韫不想让自己的想法干扰贺令昭的想法,便如从前在沈家指点幼弟文章时那边,循序渐进让贺令昭自己说出来他的见解。
结果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问文句的出处不知道,找到文句问他是何意,他还是不知道。再问文章讲的是什么,他还是不知道。反正不管她问什么,贺令昭都用一双清透的桃花眼望着她,然后坚定的摇摇头,表示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沈知韫深吸一口气:“四书五经你会哪一本?”
“我哪一本都不会。”
沈知韫顿时被气了个仰倒。最基本的四书五经他一本都不会,还想要学人写经义,他这跟痴人说梦有什么区别?!谁爱教谁教去,反正她是教不了了。
沈知韫直接起身朝外走。
“嗳,阿韫,你……”
“别跟着我,我教不了你,你另外请高明吧。”说完,沈知韫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她觉得她现在迫切的需要冷静一下。
她这这么大,从来没有遇见像贺令昭这样的人。书上面的字他倒是认识,但一问文章是什么意思,他便是一问三不知。这就算是文曲星下凡都教不了他,他何必为难自己也为难别人呢!
贺令昭呆呆站在房中,一脸的茫然。这怎么跟他设想的不一样?!
他想象的是,借着请教学问的由头,一来可以让沈知韫看见,他正努力在往她想嫁之人的方向努力。二来沈知韫为他答疑解惑时,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可以逐渐拉近。
但现在,他想象中的一样都没实现,沈知韫好像还被气的不轻,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二公子,您吩咐小人打听的事,小人打听到了。”窗边传来康乐的声音。
自从贺令昭明白自己对沈知韫动心之后,贺令昭明面上同沈知韫重新修订了两年之约,私下又派遣他的得力忠仆康乐,去打探沈知韫的喜好,试图双管齐下让沈知韫对他动心。
这会儿康乐就是来回这事的。
贺令昭立刻将康乐带到他的厢房,并让安平在外面看守,然后才道:“你打听到什么了。”
“青芷警惕性高,口风又紧,小的怕打草惊蛇,就没敢找她打听。而是用零嘴同二夫人的另外一个陪嫁侍女红蔻打听了。那红蔻说,二夫人平日最喜书画文墨,也爱投壶打马球。只是沈老爷要求女子要娴雅端庄,所以她都是趁着沈老爷去太学授课时,偷偷女扮男装出门玩儿……”
康乐噼里啪啦,将从红蔻口中打听到的关于沈知韫的种种都说了。
原本贺令昭只是想打听沈知韫的喜好,但通过康乐的转述,他似乎看见了沈知韫成长的过程,他便没出言打断,而是让康乐一直说下去。
说到最后,康乐才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贺令昭:“这是我从红蔻那里打听到的,二夫人喜欢的吃食。”
贺令昭将纸张展开之后,顿时目瞪口呆。
一张纸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吃的,从糕点到菜品,洋洋洒洒满满一页纸。
贺令昭不禁转头看向康乐:“你确定,这是沈知韫爱吃的?而不是那个圆润红蔻爱吃的?”
他们成婚这么久了,贺令昭没觉得,沈知韫对吃食有这么看重。
“我问的是二夫人的,红蔻应该不至于骗我才是。”
贺令昭半信半疑,但这纸上的吃食都不难,府里的厨子完全都能做出来。贺令昭便也没再纠结这事,而是道:“还有呢?”
“还有夫人除了喜欢作画之外,也喜欢买书画收藏。”沈知韫既擅作画,那么喜欢收藏书画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贺令昭朝外面看了一眼,确保安平还尽忠职守守在外面,这才压低声音问:“有没有打听到阿韫和三皇子之间的事?”
沈知韫那个想嫁之人的条件太具体了,容不得贺令昭不多想。
虽然据贺令昭所知,三皇子各方面都十分平庸,唯独在音律上有几分出众。但魏珩是皇子,在音律上出众,对他这个皇子来说,并不是一件值得赞扬的事。
“小人问过红蔻了,红蔻说她不知道,每次二夫人进宫,都是由青芷随行的。”康乐问,“二公子您若是真想知道,不如小人去青芷那里探探口风?小人做的隐蔽些,保准不让青芷察觉。”
贺令昭确实很想知道,但他也不想冒这个险。毕竟青芷向来忠心护主,若让她察觉到了,她定然转头就会将这事告诉沈知韫。
贺令昭想想还是决定算了。毕竟今天他已经表现的那么明显了,无论魏珩从前有没有对沈知韫动过心思,今后魏珩应该是决计不敢了。
“还打听到其他的了吗?”
“还有一件事,红蔻说,二夫人不喜欢蠢笨之人。”
贺令昭莫名觉得心里有点凉飕飕的,他问:“蠢笨这个词的范围很广,能不能具体一点?”
“具体的红蔻没说。”
“那你问了个屁!”贺令昭没好气骂了康乐一顿,然后打开门出去了。
而就在贺令昭见康乐的时候,红蔻也挪到了沈知韫面前,将先前康乐私下找她打听的种种,悉数全同沈知韫说了。
康乐觉得红蔻傻乎乎的没心眼,却殊不知,红蔻除了傻乎乎的没心眼之外,还与青芷一样格外忠心。并且红蔻本人也知道,她自己有点笨,所以跟沈知韫有关的事,红蔻从来不擅作主张,而是会事无巨细全都告诉沈知韫。
甚至在同沈知韫说的过程中,红蔻还将康乐说那话时是何表情,是何语气皆模仿了出来。
青芷听的是瞠目结舌。听红蔻这么一说,她怎么觉得,这贺二公子是喜欢上她家小姐了呢?!
沈知韫听完之后,又是觉得好气又觉得好笑。偏偏红蔻还蹲在她面前讨赏。
“天天嚷着衣裙穿不上了,天天又管不住嘴,你呀。”沈知韫宠溺的在红蔻的腮上拧了一把,将红蔻一直眼巴巴望着的那碟糕点递过去,“慢些吃,那边有茶水。”
“谢谢小姐。”红蔻端着碟子,开开心心去外间了。
青芷却是喜忧参半。喜的是,经过这段时间她对贺令昭的观察,她发现贺令昭这人,并不是外面传的那般不堪,他身上坏毛病确实不少,但他对沈知韫却很好。忧的是,贺令昭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与沈知韫理想的夫婿南辕北辙,但偏偏他们两人又有两年之约……
“贺令昭那人,做事向来没耐心,不必管他。待过了这几日的兴头,他觉得索然无味了,自然心思就歇了。”沈知韫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青芷听沈知韫这么说,心里蓦的滑过一抹可惜。但这可惜要说是对谁,她也说不清楚,所以很快她便找事岔开了这个念头。
而贺令昭在知道沈知韫不喜欢蠢笨的人之后,蓦的想起先前,沈知韫教他学问,教到最后愤然离开的模样。
贺令昭烦躁的挠了挠头,最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生平第一次主动推开了书房的门。
他的书房如今已经改成沈知韫的画室了,属于他的东西都被收进箱子里了,但贺令昭并未去开箱子,而是径自走到桌案后,一弯腰将垫桌脚的书抽了出来。
书甫一拿出来,上面的灰尘便将贺令昭呛的直咳嗽。
贺令昭将书抖过一遍,又拿湿帕子擦了一遍,将书翻开之后,才发现书里面已经被虫蚁啃掉了不少,现在完全不能看了。
若按贺令昭之前的性子,书既然被虫蚁啃坏了,那便意味着老天爷让他今天不用读书,他绝对会以此为借口,立刻扔下书出门玩儿。
但今天,他却唤了康乐来。
康乐进来看见贺令昭拿着一本书时,坐在桌案后,已是十分惊悚了。而让他更惊悚的是,贺令昭竟然还让他去书肆,再替他买一套书回来。
康乐下意识以为,贺令昭又要拿书垫桌角,不禁劝道:“二公子,这桌案既然坏了,不如换张新的得了。您这成日拿书垫着也不是个事儿,毕竟二夫人还要用它来作画呢!”
“你去买书,安平换桌案,半个时辰之内,谁没办好差事,就去扫一个月的马圈。”
康乐听到这话,当即不敢再有半分迟疑,忙和安平分头去置办东西了。他们两人紧赶慢赶,终于在贺令昭规定的时间内,替贺令昭买了书和置办了新桌案。
这天夜里,拿到了新书和用上了新桌案的贺令昭,让康乐给他沏了一壶酽茶,然后他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开始挑灯夜读。
沈知韫本以为,贺令昭坚持不了多久,就会乖乖回来睡觉了,她便没将这事放在心上,自顾自的先睡了。
到了天明时分,沈知韫被街上传来的报晓声吵醒后,她睡眼惺忪撩开床幔,却发现榻上空空如也,连床被子也没有。
显然贺令昭一晚上都没回来睡。
沈知韫先是一愣,旋即想到,贺令昭上次只是一个小小的风寒,就闹的府里人仰马翻的。她有些不放心,便披衣提灯往画室的方向走去。
此时刚至拂晓,天边隐隐泛起微光。
沈知韫行到画室门口,先是轻轻敲了敲门,无人应声,她试着推了一下,画室的门顿时开了一条缝。
沈知韫便推开门进去,在看见画室内的情形时,沈知韫顿时被吓的脸色煞白。
第三十七章
昏暗的书房里静悄悄的, 贺令昭直直坐在桌案后,一根绳子从房梁上垂下来。
推门看见这一幕,沈知韫顿时被吓的魂飞魄散,她差点尖叫出声, 贺令昭的呼痛声却先一步响了起来。
这道呼痛声虽然困倦, 但中气却很足。
沈知韫紧紧扶着门框, 又细看了一眼,这才发现,那绳子并未套在贺令昭的脖颈上, 而是系在贺令昭的头发上。
贺令昭低头打盹的时候,绳子猛地勒住了他的头发, 所以他才会呼痛。
沈知韫先是松了一口气,旋即恼怒道:“你在做什么?”
正昏昏欲睡看书的贺令昭,冷不丁听见沈知韫的声音,他睡眼惺忪抬眸, 就见沈知韫披衣站在门口,脸色煞白。
“阿蕴,你怎么来了?”贺令昭揉了揉眼睛,下意识起身便要朝沈知蕴过来,但他刚起身走了一步, 头皮就被扯的生疼。
贺令昭被迫停下来, 只好向沈知蕴求救。
沈知蕴十分想甩袖走人,但见贺令昭头发被绳子绑着,可怜兮兮的模样, 却又狠不下心离开, 最后只得冷着脸过来。
“晚上读书太困了,我看书上说, 头悬梁锥刺股,就想着试一试。”贺令昭小声解释。
沈知韫拨开贺令昭的头发,看了一眼绑的结结实实的绳子,沉默须臾,只不辨喜怒扔下一句:“你倒是能对自己狠得下心。”
贺令昭心知沈知韫先前是被吓到了,他眼珠一转,便想到了主意,他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卖关子道:“狠心没用。不过我总算知道,为什么称赞一个人聪慧,要说他聪明绝顶了?”
沈知韫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看了他一眼。
贺令昭煞有其事解释:“因为书读得多了,人是变聪明了,但头顶的头发也都掉光了,所以才叫聪明绝顶。”
沈知韫被贺令昭逗笑了,画室的氛围顿时和缓了下来。沈知韫没好气在贺令昭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就你歪理多。”
“这不是歪理,这是事实。你看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我吊了半晚上的头发,书没看进去多少,但头皮都快要被拽下来。我今天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进士里,有那么多谢顶的了。”
沈知韫成功的被贺令昭带跑偏了,她嗔道:“你当谁都跟你一样这么傻?”
“那我这不是没办法嘛,天赋不够,只能靠勤奋来凑了。”但他一拿起书就犯困,喝酽茶都不管用,只能试试书上说的头悬梁了。
沈知韫解开绳子之后,将手上缠绕的头发递到贺令昭面前,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你的头发来凑。”
贺令昭顿时悚然心惊。
吊一次头发就掉这么多么?若照这个架势下去,只怕他书没读好,头反倒先秃了。
沈知韫替贺令昭解开绳子之后,便拢着衣衫往卧房走。贺令昭这会儿也无心读书了,他立刻快步追上去,问沈知韫:“阿韫,你们沈家人到底是怎么做到,个个读书都这么厉害的?你们真的没有什么秘诀吗?”
这个问题,之前贺令昭问过沈知韫一次,当时就被沈知韫怼回来了,这次他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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