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有铁骑踏过, 将人惊醒。
不知是御林军找到了琼阳公主,还是圣上又要大开杀戒。
百姓终日提心吊胆, 生怕圣上的怒意落到他们头上。
明明头顶的天是晴朗干净的,可他们却打心眼儿里觉得灰暗又阴沉,总觉得这片天过不了多久就会塌下来。
压抑盘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遥想当初大楚皇帝在位, 他们何曾遭过这样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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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阳公主失踪, 圣上下令严查每一个关口, 且给百姓下发了琼阳公主的画像。
谁要是有琼阳公主的消息, 重重有赏。
这日,船上的一小子得到画像,猛然想起自己不经意间窥见的一抹绝色, 心下大骇,他转身跑向船舱, 想要禀告给主人。
守在门口的下人将他拦下, 告诉他主人正在休息, 不得打扰。
狗子知道不能打扰主人,可事关重大, 他必须赶紧告诉主人。
于是,他将画像摊开, 指着上面的人,又指指船舱。
狗子幼年遭人虐待,没了舌头不会说话,他只能通过比划来告诉他们。
守门的下人只当狗子是被画中人的美色惊呆了,着急告诉他们世间竟有人生得如此好看。
他们已经看过画像了,对狗子的震惊只觉得不耐烦。
脸上的嫌恶不加掩饰,他们摆摆手,让狗子有多远滚多远。
狗子知道他们这是没看懂他的意思,无奈之下,他一咬牙,直接朝前冲,将门撞了开。
下人没料到狗子这么大胆,等他们伸手去抓人时,已经迟了。
只见那卧在软榻上的年轻男人慵懒地将眼睁开,靠在引枕上,朝狗子招了招手。
“过来。”
年轻男人的嗓音格外温和。
当他说话时,似乎连他脸上冰冷诡异的面具也有了温度。
令狗子不再那么畏惧。
狗子听话地走过去,在软榻边跪下,主人像摸小狗一样摸他的头,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狗子就像真的狗一样蹭了蹭年轻男人的手,他不能说话,只能尽力去比划,让主人明白他的意思。
傅盈很容易就看懂了他的小狗想告诉他什么。
他再度伸手摸了摸小狗的头,“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狗子相信主人,他使劲点了点头。
这份乖巧就像是真的养了一条狗,傅盈好心情地笑了笑,“去那儿躺着吧,和我一起睡会儿。”
主人说和他一起睡!
狗子心里很是激动,他对着主人的手蹭了又蹭。
傅盈轻轻拍了一下小狗的脑袋,“去吧。”
狗子去到离软榻不远的地毯上睡下,他就像狗一样,将身体蜷缩在一起。
门口的下人见状,心里轻嗤一声。
人不人,狗不狗的东西。
也不知道主人看中他哪一点了。
“好看吗?”
傅盈冷幽幽的眼神落到下人身上。
二人见状,慌忙垂下眼帘,将门关上。
不过片刻,又来了个人,着急忙慌的。
守门的下人怕他像狗子一样撞门,赶紧转身敲门说:“主子,黄掌事求见。”
傅盈懒洋洋地道了声进,却没睁开眼睛,手上慢悠悠转动着一把折扇。
“主子,她想见您。”黄掌事说到这儿,不由自主停顿了一下,却又没继续说下去。
傅盈轻笑,“她还说什么了?”
“她说…您要是不去,就死给您看。”黄掌事略微抬头觑了一眼傅盈的脸色,捏着袖口飞快擦了一下脑门上的汗。
傅盈睁开眼,流露出十足的兴味,有节奏地晃着折扇,“我倒还挺好奇她敢不敢死。她要真去寻死了,你赶紧来跟我说。”
黄掌事离开后,傅盈唤来狗子,让他去看看裴臻如何了。
狗子动作很快地跑了一趟,他回来冲傅盈摇了摇头。
“还没醒啊…这都快五日了…”傅盈像是在自言自语,旋即他又扑哧一声笑了,“真没用,不就是脑袋被敲了一下,至于昏迷到现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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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前,锦杪醒来发现自己在船上,而她床边坐了一个戴面具的男人。男人见她醒了,开口第一句便是:“你被卖了。”
锦杪很快明白自己这是让那几个乞丐给卖了。
至于是卖到哪儿去,做什么,男人都没告诉她。
男人撂下那句话后,便离开了。
问伺候她的两个小丫鬟,她们就像是没听见一样。
两个小丫鬟只负责照顾她,其余一概不理。
这两天,她被困在船舱里,哪儿也不许去。
身边的人又不和她说话。
空间也狭小,锦杪只觉得憋闷得喘不过气。
对方买了她,又好吃好喝地伺候她,想必是不希望她死的。
于是,锦杪有了个念头。
她假装寻死,果不其然,把那两个小丫鬟吓坏了。一个看着她,一个赶紧出去叫人。
来的却是个肥头大耳的男人。
锦杪叹气。
罢了,能见到别的人就行。
听着男人的劝说,锦杪一副冷漠脸。等男人说完,她放出话,“我要见你们主子,他要不来,我就死给他看。”
锦杪以为这次男人肯定会来。
结果来的还是那个胖乎乎的黄掌事,说主子忙得很,没空见她。
看来她寻死这招是没用了。
锦杪暂时没想到别的法子,也就不折腾了。
那日在傅家,他们一棍子将她敲晕,她的脖子到现在都还痛着,先把身体养好再说吧。
锦杪一边揉着胀痛的脖子,一边忍不住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裴臻怎么样了。
没了她,他会不会受欺负?
还有母妃,要是知道她不见了,会不会很伤心?
想着想着,锦杪突然笑了。偌大的帝京,她挂念的竟然只有两个人。
垂手侍立于一旁的两个小丫鬟见少女刚才还愁眉苦脸,转眼就笑了,不由有些担心。
两个人对视片刻后,其中一个轻手轻脚到了外边,对黄掌事说:“姑娘这儿好像出问题了。”
小丫鬟指了指脑袋。
黄掌事眉心突突跳,一边快步往傅盈那边走,一边在心里咕哝。
不过是一个用来谋大业的东西罢了,根本没必要这么在乎。
真不知道主子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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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就折腾,锦杪乏了,黄掌事前脚离开,她后脚就躺下了。
面朝里,刚将眼睛闭上,就听见小丫鬟叫她:“姑娘,主子来了。”
方才不还说忙得很,没空见她吗?
这会儿她困了,人又来了。
那人该不会是故意整她的吧?
锦杪脾气上来了,装作睡着的样子,不管小丫鬟怎么叫,她就是不搭理。
傅盈觉得好笑,她该不会认为自己装睡能够骗过他吧?
“别装了。”
傅盈没有怜香惜玉的习惯,当即伸手去掀少女身上的被子。
锦杪没料到他会来这出,反手就将被子摁住。她这会儿也装不下去了,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作出一副睡着被吵醒的样子,困倦道:“怎么了?”
傅盈再次被气笑,他倾身凑到少女面前,用手掐住少女的脸,“这脸可真够厚的。”
锦杪也不恼,她挤出一个笑,“谢谢夸奖。”
少女仙姿玉貌,因身体未愈,又显出几分孱弱之姿。
就好像那瓷娃娃,得小心翼翼呵护着,生怕一不小心就给碰碎了。
哪儿还有心思跟她生气?
傅盈这回是被自己气笑的,他就不是怜香惜玉的人,竟然会有如此荒唐的想法。
为了证明自己,傅盈使劲捏住锦杪的脸。
少女脸颊娇嫩软绵,像棉花,又像豆腐,总之是叫人爱不释手的。
傅盈使劲捏了又捏,直到将少女白净的脸捏红才肯罢休。
锦杪心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深呼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况且,她刚才已经给他一次脸色了,再来一次,她可不敢保证这人依然不会收拾她。
没办法,唯有忍住。
“给她看看脑子。”
锦杪揉脸的动作一顿。
是说她吗?
她怎么就脑子有问题了?
哦对了,之前那一棍子是敲在了她的脑袋上。
于是,锦杪乖乖由着大夫为她看病。得知没有问题后,她松了口气。
傅盈坐在圈椅上摆摆手,房间里的一个个陆陆续续退了出去。
剩下锦杪和他大眼瞪小眼。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傅盈忍不住先开了口,“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锦杪赶忙点了两下头,一脸真挚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爱笑啊?”
傅盈脸色一沉,没搭理这话。
锦杪抿了抿唇,克制住笑意,“看吧,我想知道的,你又不回答我,那我为什么还要问?”
傅盈再次无言。
片刻后,他盯着少女灵动的眼眉,缓缓说道:“那我告诉你一件事吧,你的那个奴才也在船上,昏迷五天了。”
言罢,颇有大仇得报的感觉。
锦杪嘴角上扬的弧度迅速归于平静,“他在哪儿?带我去见他!”
傅盈失笑,“你明知我不会回答你,为什么还要问?”
锦杪恨得牙痒痒,“我可是大晟的琼阳公主,你这么做就不怕掉脑袋吗?如果你现在将我们送回帝京,我可以求父皇饶你一命!”
“这话你醒来那天就说过了,我要是怕了,你还会在这儿吗?”
少女越是生气,傅盈就越是开心,他发现自己很喜欢看她生气。
“我觉得你该感谢我才对,这下你不用嫁到西戎那种地方受罪了。”
“呸!装什么好人!”
锦杪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意。
傅盈也不生气,他好心情地转动折扇,“不想他被扔到河里淹死,我劝你还是对我态度好点吧。”
锦杪捏紧了双手。
她慢慢垂下眼帘,说出不想说的话,“对不起。”
“就这?”傅盈走过去,用折扇挑起少女下颌,迫使她与自己对视,“如果公主不知道该怎么对人好,就看看你身边的丫头。”
第26章
锦杪生来便是金尊玉贵, 何曾做过伺候人的活?
不管她将身边的两个小丫鬟观察得如何仔细,做起事来还是笨手笨脚的。
傅盈却一口咬定她是故意的,说她是在趁机报复。
有那么一瞬间, 锦杪真想把手里的热茶泼到傅盈身上,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故意。
几趟下来,锦杪累得满头大汗,好在傅盈歇下了, 不然她还得忙前忙后。
寻了个角落坐下歇口气, 锦杪一边用手扇风,一边打量这艘船上的人。
看起来, 他们好像都是傅盈的人。
虽然不知傅盈是做什么的,但有一点她能肯定,就是傅盈不畏惧皇室。
这样一个人, 她该怎么做才能逃走?
就算她有法子逃走, 可裴臻呢?
他还在昏迷当中, 难道要她将他扔下?
锦杪忍不住叹气, 到底该怎么办啊……
凉风拂过河面而来,带来一阵清爽,锦杪阖上双眸, 享受她这两天在船舱里不曾感受过的惬意。
忽然,她意识到一件事。
现下自己并没有被困在船舱, 她可以在船上到处走走, 说不定能找到裴臻。
锦杪走了两步, 心里陡然冒出一个猜测,有没有可能傅盈在骗她?
就是裴臻根本没在船上。
不是没这个可能。
奇怪的是, 她既希望裴臻不在,又希望他在。
锦杪摇摇头, 不让自己再多想,越想越头痛,难受得紧。
找一圈下来,就知道裴臻到底在不在船上了。
锦杪以为她可以到处走,没曾想到处都有傅盈的人。她想开门,对方就会告诉她:“没有主子允许,姑娘不得进入。”
刚遇见这个情况时,锦杪猜测裴臻在里面,他们才不让她进。等她多走几个房间,才知道凡是需要打开的地方,她都不能进。
那还有什么好找的?
不如回去躺着。
锦杪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回了她自个儿的房间歇着。
她这边刚躺好,就有人向傅盈禀告去了。
傅盈觉少,但他很喜欢躺着闭上眼睛休息。
不熟悉他的人见他这般,便会以为他睡了。
傅盈在休息时,不许任何人打扰,但这次却破天荒地吩咐人盯着锦杪那边,随时向他禀告那边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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