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臻目光深沉,一言未发。直到锦杪要从他身边走过,才开口:“殿下……”
锦杪停下脚步,“陛下有什么交代?”
听着她疏离的语气,裴臻想说的话全哽在了喉咙里,最终化为一句:“保重身体。”
“好。”锦杪莞尔,“陛下也是。”
碧桃与玄英扶着锦杪走在前面,穆锦泽杵着拐杖有意放慢脚步走在后面。等到前面的身影看不见了,穆锦泽回头看向裴臻:“曾经你不仅伤透了阿姐的心,还差点害死阿姐。如今我回来了,定不会再让你靠近阿姐一步,就算是把这条命豁出去。”
裴臻骤然想起锦杪骂他负心汉的事,这之中一定有误会。
裴臻试图问穆锦泽,对方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扭头就走。
察觉到帝王的欲言又止,孟阳小声道:“可要将人拦下?”
裴臻抬了下手,示意不用。后面有的是机会,不急这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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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公主府后的每一天,锦杪都过得很自在。
一晃迎来了冬天。
昨晚后半夜下起了雪,直到第二日早上,天空都还在飘雪。
玄英看见雪,顿时两眼放光,要不是碧桃拉着,她就直接冲进院子里玩雪去了。
“我们还要去伺候姑娘洗漱呢,过会儿再玩。”
两个人端着洗漱用的东西,轻手轻脚进了寝殿。
原本这个时辰还在睡觉的锦杪,此刻正站在窗前。
窗户开着,冷风裹挟着雪花直往屋里灌。
碧桃快步上前,“姑娘,当心着凉。”
“我能看见一些了……”锦杪垂眸看向掌心里晶莹剔透的一片雪花,喃喃道。
碧桃猛地停住,随后两步并作一步走过去。
玄英则是风一般跑到锦杪身边,伸手在锦杪眼前挥了挥,“那姐姐看看,我今日穿的衣裳是什么颜色?”
“藏蓝。”
仅仅只是颜色,锦杪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玄英高兴得直接跳了起来,“碧桃姐姐,姐姐她能看见了!”
“快!快去请曹太医来一趟!”碧桃亦是很激动。
玄英闻言,一溜烟跑出了寝殿。
碧桃回过神,赶忙将窗关上,生怕锦杪着了风寒。
锦杪思忖道:“等会儿我想去趟康顺堂。”
多亏了闫韬那道药方,她眼睛才能好得这么快。
虽然人已经不在了,但她的用药反馈对康顺而言应该还是有作用的。
曹太医来看过后,说最快只需要两个月,锦杪的眼睛就能彻底康复。
“微臣得赶紧进宫告诉陛下这个好消息才行!”
曹太医步伐匆匆,后面拎药箱的小太监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玄英忍不住笑了,“我还是头一次见他老人家腿脚这么利索,想来陛下很快就会来看姐姐了。”
“收拾一下,准备出门吧。”锦杪神色淡淡地说道。
玄英错愕,“姐姐不等陛下来吗?”
“姑娘与陛下见面的机会有的是,不急这一时。”碧桃拿来斗篷给锦杪穿上。
玄英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于是在前往康顺堂的这一路上,玄英都在想是哪里奇怪了。
直到她看见锦杪和一个眼盲的男人有说有笑,玄英才意识到是哪里不对劲。
从宫里搬出来后,陛下曾来过公主府好几次,但两个人说不了几句话,陛下就会起身离开。
原本她也没多想,只当是陛下政务繁忙。现在一对比,玄英才发觉锦杪待陛下的态度有多冷淡。
可两个人在宫里的时候不还是好好儿的吗?
玄英好奇,遂将碧桃拉至一旁,小声道出心中疑惑。
“你啊!”碧桃叹了口气,食指往玄英眉心一指,“亏你还是贴身照顾姑娘的,竟然连姑娘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玄英一脸茫然地眨了两下眼,“姐姐想要什么?”
碧桃望向不远处单薄的身影,缓缓吐出“自由”二字。
玄英陡然想起之前锦杪说过的一番话,只是她当时并不理解。
如今出了宫,玄英才知道自己当时那番话有多天真。
她认为想出宫就可以出宫是一种自由,其实根本不是,因为——到底还是要回到宫里去。
真正的自由应该是可以选择不用回去某个地方。
想明白了这一点,玄英也就理解了锦杪的态度。
不过她还有一个疑惑,“碧桃姐姐你说姐姐她还喜欢陛下吗?”
碧桃深思许久,“或许是喜欢的,但这份喜欢敌不过姑娘对自由的向往。”
这一刻,玄英更加理解锦杪的冷淡了。
她看向锦杪对面的李献春,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脸上,“我怎么觉得……他心悦姐姐?”
碧桃扑哧一声笑了,“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玄英歪着脑袋左看右看,一本正经道:“就是一种感觉。看着他,我总觉得他喜欢姐姐。”
“是吗?”碧桃也开始打量李献春。
自从看不见以后,李献春其他的感知就变得格外敏感。比如此刻,他一下察觉到别人的打量,对方像是要将他看透才肯罢休。
“殿下的两个丫头似乎对我很不放心。”
李献春的声音不大不小,足够碧桃和玄英听清。
两个人被当场抓包,尴尬地看看对方,然后把头埋得低低的。
锦杪解释道:“姑娘家爱美,李大夫在帝京又是出了名的好看,她们自然是要抓紧时间饱眼福。”
李献春哑然失笑,“殿下谬赞了。”
旋即他岔开话题,“殿下方才问我赏梅宴那日发生了什么,是这样的……”
第69章
锦杪从未想过自己那日吐血是和胡皇后有关。平日里, 胡皇后待她和善,还曾多次为她解围。是以赏梅宴那天,她只觉得是自己身体的缘故, 并未多想。
难怪当时胡皇后会说李献春谋害她。
胡皇后背后牵扯的势力甚广,穆亥没可能为了她将胡皇后定罪,于是把罪名全推到了李献春身上。
还有郑太医的死,也很蹊跷。
锦杪一直怀疑郑太医是被人害死的, 可却没有怀疑对象。此刻听了李献春说的, 她觉得应该也是胡皇后。记得胡皇后那会儿说是郑太医和李献春制的药出了问题,才害得她吐血。
果不其然, 确实是胡皇后所为。
李献春接着道:“胡皇后铲除师父与我后,殿下身边便没了制药之人,此时胡皇后再将商节推至殿下眼前, 殿下定然会将商节收下。如此一来, 胡皇后的目的便能轻而易举达到。”
一股强烈的不适在锦杪心底弥漫开来, 她秀眉紧蹙, “什么目的?”
李献春薄唇微抿,沉默片刻后说道:“胡皇后与穆亥达成过一个交易,穆亥准胡皇后父亲解甲归田, 胡皇后就帮穆亥得到他想要的。”
穆亥想要什么,李献春没再说下去。
锦杪也没有问。
两个人心里都清楚。
既如此, 那商节制的药也是有问题的了。
不知是不是她服药时间短的缘故, 她并未感觉有什么不适, 反倒是气色越来越好。
锦杪道出疑惑后,李献春说道:“商节为殿下制的药, 是以亏损身体为代价,时间长了, 毒性进入心肺,稍不注意就会丢了性命。好在殿下用药时间不长,又有曹太医的药扭转乾坤。如今殿下的身体已经比从前康健了许多,殿下尽管放心。”
锦杪陡然想起芳岁嬷嬷那时总夸她气色好,还说她和从前比起来像是两个人。
如今仔细想来,芳岁嬷嬷分明是在提醒自己,是她太笨,没有听出来。
得知商节不在之后,她还惋惜过一阵子,真是可笑。
锦杪扶额,不禁笑出了声。
李献春眉心一紧,“殿下笑什么?”
“笑我自己蠢。”
她怎么就没有意识到芳岁嬷嬷那是在提醒自己呢?
锦杪神情苦涩。
“殿下很聪明。”李献春缓缓勾起唇角。
锦杪苦笑,“谢谢李大夫安慰我。”
李献春摇头,“我不是在安慰殿下,我这是实话实说。殿下聪慧,才能历经一路磨难后又回到帝京。”
锦杪并不觉得回帝京是什么好事,可悲的是她又无法靠自己在外面度日。
不过没关系,等眼睛痊愈了,很多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到时候,她完全可以靠自己活下去。
锦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注意到李献春扶着石桌起了身。
直到李献春撩开衣袍下摆屈膝,锦杪才猛然回神,连忙伸手相扶,“李大夫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李献春摁住锦杪着急忙慌的手,温声开口:“当初多亏殿下相救,才能有我的今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殿下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李献春必竭尽所能达成殿下心愿。”
“明明是我连累了你,你怎么还感谢起我来了?”锦杪铆足了劲想把李献春扶起来,不料踉跄了两步,整个人直挺挺往李献春身上摔去。
碧桃和玄英瞧见,齐声惊呼“殿下”。
二人如风一般奔向锦杪。
李献春快她们一步接住了锦杪。
锦杪尚未站稳,李献春就拿开了环在腰上的手,只留另一只手托着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
“方才多有冒犯,请殿下恕罪。”
明明什么也看不见,李献春却还是将头低了下去,一副不敢直视眼前人的样子。
他这一低头,倒是露出了发红的两只耳朵。
玄英看见,立马拽了拽碧桃衣袖,心急却又不忘小声地说道:“姐姐你看!”
那红得像是要滴血的耳朵,一看便知是害羞了。
碧桃错愕,没想到还真让玄英给说对了。
锦杪察觉到两个人的走神,只当她们是看李献春看入迷了,于是打趣道:“看来这两个丫头我是带不走了,就留在这儿帮李大夫晒晒药材吧。”
碧桃倏然回神,忙不迭托住锦杪停在半空的一只手,“姑娘又在说笑了。奴婢和玄英什么都不懂,留在这儿不是给李大夫添乱吗?”
一旁的玄英点头如捣蒜,“就是就是,我和碧桃姐姐留在这儿只会给李大夫添麻烦。不过姐姐留在这儿倒是合适。姐姐常年吃药,对药材颇有了解,跟李大夫肯定有说不完的话。”
“你这丫头,竟敢打趣殿下!”
碧桃没想到玄英如此大胆,抬手就要拎玄英耳朵。
玄英早有预感,在碧桃抬手前的一刹那跑了开。
“我才没有打趣殿下,我说的是实话!”
碧桃气得直跺脚,“有本事你别过来!”
锦杪忍俊不禁,“让李大夫见笑了。”
“殿下若是不嫌弃,往后无聊的时候来康顺堂,叩抠群死二贰二雾久义死其。加入看更多完结吃肉文我可以陪殿下解解闷。”李献春不自觉攥紧了放在身后的一只手,心口随着他说话变得越来越烫。
锦杪大方应下,“好。”
这时,李三棱从前头匆匆跑了过来,说有个老大娘非要李献春给她看病。
锦杪接过话,“那我们就不叨扰李大夫了,日后有空再叙。”
李献春颔首,让小厮送她们出去。
随后李三棱推着李献春往前走,期间李三棱张了几次嘴,都没蹦出来一个字。
李献春屈指轻叩轮椅扶手,“想说什么就说。”
“那什么……”李三棱吞吞吐吐道:“公子和琼阳公主叙旧时,陛下来过。陛下走的时候脸色很难看,我猜陛下是看见琼阳公主跌到公子身上那一幕了。”
李献春神色平静,“无妨。”
李三棱想说陛下那脸都黑得跟锅底有一拼了,这还叫无妨?转眼瞥见自家公子过分平静的脸,李三棱默默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既然公子说无妨,那就无妨吧。
再说当时那个情况,公子要是不扶,琼阳公主就得摔地上了。
裴臻得知锦杪能够看见后,连忙出宫前往公主府。到府上得知锦杪去了康顺堂,他又即刻赶到康顺堂。
从康顺堂的伙计口中得知她正在和李献春叙旧,裴臻只觉心口一阵阵发闷,便没有现身,只是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注视有说有笑的二人。
锦杪待他的态度,与待李献春的态度截然不同,裴臻深感受伤。
往日没有比较,裴臻只是觉得锦杪有意疏远自己,他想着只要从穆锦泽那里搞清楚“负心汉”的来龙去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今日,裴臻尝到了万箭穿心的滋味。
负气离开康顺堂后,裴臻直奔公主府。
既然穆锦泽不愿意说,那他就想办法撬开穆锦泽的嘴!
穆锦泽正在院子里玩雪,玩得好不高兴。这一幕深深刺痛了裴臻的眼,他大手一挥,“拿下!”
孟阳没想到帝王会对穆锦泽下手,被吓得一激灵,连忙劝道:“陛下三思啊!”
就一句话的工夫,随行侍卫已经冲上前把穆锦泽摁在了雪地里。
穆锦泽笑着看向裴臻,“陛下这是没耐心了吗?”
裴臻确实没耐心再去等穆锦泽愿意主动说的那一天,他需要立马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你不希望朕将你阿姐强行带回宫,就赶紧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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