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李星的是一条黑白格子很简约的围巾,“谢谢哥,”李星拿着锅勺,“唐水帮我放屋子,盒子别扔啊。”
唐水不好意思把自己在山上随手捡的花石头拿出来了,磨蹭到唐盏身边,开始捏肩捶背。
唐盏攥住那细细的手腕,扬了下长眉:“你现在的表现很好,我一会儿揍你的时候会下手轻点的,你可以交代了。”
汤锅里冒着细细密密的泡,李星把火拧小了点。
“就是我前几天去夏令营的时候,你的相机说也想去,”唐水说道,“但是它年纪太小了,不会飞,然后它……前面那块碎了……”
“……”
汤锅已经不冒泡了,李星把火关了,厨房周围很安静,唐盏笑得很慈祥。
“哦~”唐盏拉长尾音,“是从德国发过来,我一次没用那台?”
唐水点点头,后退了一步。
“是我不让你摸,你却偷偷带走的那台?”
“没事儿,来,过来,”唐盏笑得更慈祥了,冲唐水招招手,“你是我亲妹妹,它只是一台相机而已。”
唐水如蒙大赦,刚走近就挨了唐盏一个大巴掌。
“我接你的时候等了一个星期,这个镜头我等了七个半月,”唐盏咬牙切齿地揉捏唐水的脸,把唐水的嘴捏得嘟起来,“我衣柜里还有一条新皮带,你要不也拿出来替哥试试好不好用。”
“哥,吃饭。”李星在餐桌上铺好隔热垫,用家的饭香感化气头上的唐盏。
唐水更殷勤,给唐盏夹了一大碗菜,强行让哥哥原谅她。
弟弟妹妹的爱太沉重,把唐盏撑到了,饭后转移到阳台沙发上看日落。
李星又去做题了,唐水搬个矮凳和哥哥一起在阳台吹风。
傍晚的风吹得阳台上的爱之蔓飘飘晃晃,人也惬意得很。
唐水絮絮叨叨地给哥哥讲在夏令营发生的事,唐盏听得昏昏欲睡,讲到篝火晚会唱完校歌,直接跳到了邻市的新学校。
有人喜欢李星的事,唐水不讲,帐篷里的事,唐水也不讲。
她长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
邻市的新学校去年升学率其实挺高,雄厚的师资力量在那儿摆着,尤其是那学校更注重特长生的培养,针对特长生有单独的文化课教学班,去年送进央美的名额比本市要多。
俩小孩儿要上初三了,上高中的问题马上就来了,其实本来没那么快,只是这家有个学霸,各高中已经在提前预定李星了。
“你星哥大概率要去一中,你们放假前一中还说让他开学直接去读高一,不过星哥拒绝了,他要参加中考,”唐盏说,“你咋想的?”
唐水摇摇头,她不知道。
一中是本市排名第一的高中,排后面的是二中和育才,剩下的学校升学率也不高,管理和师资也差出一截了。
唐水的文化课成绩和专业课加一起上二中可以,一中费劲。
“哥哥,我自卑了。”唐水垂着头看地板。
这个词用在唐水身上太违和了,哪个自卑的小孩儿天天在家里和学校恨不得横着走。
“为什么,”唐盏很不解,“哪方面让你有这种感觉?”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李星太耀眼了,”唐水说,“他太优秀了,老师们都夸他,还有……”
唐盏拽了拽那小胳膊,让唐水站起来,“你是小太阳,怕他一颗小星星?”
唐盏对妹妹在学习上的要求其实挺低的,不倒数就行。有了李星的帮助唐水的成绩到了中游,后来上了美术课,又开始忽高忽低,但唐水的文化课成绩在艺术生里不算差,专业课成绩也是数一数二,不愁没学上。
“一中挺难考呢,”唐水说,“我也想去。我要去不了,就和哥哥还有星哥分开了。”
晚上不都得回这儿吗,唐盏理解不了妹妹提前悲春秋的心思。
唐盏逗了两句又逗好了,唐水立志好好学习,不再偷懒,让一中反过来求她去那儿上学。
初三划到了新校区,只有这一个年级,唐水的确是比之前用功了些,李星稳居第一反倒比以前更刻苦,上完晚自习回来经常学到十二点。
唐水做不到李星那样,她眼睛条件也不允许,容易比别人疲劳,灯光下用眼过度还会疼。
时代不一样了,唐盏上初中的时候比他们轻松多了,也就上了高二分了文理班以后才紧张起来。
窗外落了雪,雪花在寂静的夜里无声无息地飘散。
唐盏把图册整理好发给客户已经是凌晨两点半,刚关灯上床就听见客厅里发出一声闷响。
紧接着是唐水小声抽气的声音。
声音不大没吵醒李星,唐盏站在小卧室门口的时候就看见唐水从地上爬起来,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和小腿,然后回了她自己房间。
唐盏之前给唐水买了一个震动连接器,类似于空调遥控器的一种小设备,两个是一组,中间有个大按钮,一按大按钮另一半遥控器就会震动。
一个在唐水的卧室,另一个在俩哥哥其中一个人的床上,可是唐水今天没按它。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唐水又出来,摸索着绕过了刚才的凳子,自己去了卫生间。
哥哥一直站在客厅看着。
唐水也一直没发现他。
*
刘心丽和唐水偶尔会在晚上通电话,刘心丽去了特校上高中,她今年参加高考。
俩人的谈话内容除了学习压力有多大就是互相鼓励,唐水说刘心丽上大学的钱她来出,刘心丽说唐水一定能考上一中。
艺术生在文化课和专业课上总有取舍,到了初三下学期,学校的美术指导老师让唐水下午最后一节课和晚自习都来美术教室。
唐水问李星的意见,李星让她去了,她丢下的课李星来补。还有一个原因是到了晚自习的时间,比起写作业和上课,画画对眼睛没那么累。
唐水的成绩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往上拔就得补弱项,放弃一些特别难的加分题。
李星给唐水制定了学习计划,唐水去上美术课的时候李星会改唐水的卷子,回家后给唐水讲一个小时针对她拔高的题。
艺术楼在教学楼西边,李星下了晚自习会去接唐水回家,每天都是如此,可今天李星迟到了十分钟。
李星说下课晚了一会儿,唐水没再问,她明明在李星身上闻到了叶语的香水味。
叶语是舞蹈特长生,也在艺术楼里上专业晚课。
为了让唐水早点睡 ,李星一回家就把人拽进大卧室讲题。
“哥,你喜欢长头发的女生吗?”唐水问。
李星皱眉看着她:“看这个题的解法。”
唐水垂着眼,回想起她自从剪过一次男生发型,后面就没留长过,一直是波波头,长头发洗起来也不方便,除了声乐舞蹈特长生,学校不让其他学生散着头发,她到现在也没学会扎辫子。
手心传来轻微疼痛,唐水扭头去看,李星把她的左手摊开用铅笔打了她一下。
李星刚才给唐水讲题,唐水呆望着另一处,叫她都没有反应,一看就是思想在神游,“唐水,让你看题,你在想什么。”李星依旧皱眉看着她,声音带了些怒气。
这下唐水也不干了,起身扔开凳子,跑去了唐盏房间,唐盏正在计算机前看摄影图册。
“李星打我……”唐水趴在唐盏怀里,委屈得要死,“哥哥……”
本来以为唐水是在耍赖故意告状,没想到唐水真的掉起了眼泪,擦都擦不过来。
加上这段时间的考试压力,唐水彻底绷不住了,一哭解千愁。
唐水边哭边向唐盏展示李星对她的施暴行为,白嫩的手心连个印子都没有。
李星唇线紧绷地站在唐盏门口看唐水掉眼泪,没想到唐水反应这么大,“哥……”
“没事儿,”唐盏说,“她要是不服接着揍她。”
唐水一听这话,立马起来锤了唐盏肩膀一拳,她哭够了,抿着个小嘴不知道跟谁生气。
“洗脸去,”唐盏把妹妹放下来,“你不听话挨了凶,反过来就锤我,我找谁哭去。”
唐水把气撒在哥哥身上,闷不作声地去洗漱。
唐水洗漱完,李星还在小卧室跟唐盏说话,唐水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明明我才是亲生的。
唐水关了灯,找到遥控器按了一下大按钮。
“我不是故意哭的,也不是被疼哭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哭,就是没忍住……”唐水说,“我不怪你,你也别生我气了。”
微凉的指尖伸到唐水的手心里轻轻摩挲了几下,李星声音低沉伤感:“对不起唐水,我太心急了,我不该这么催着你。”
“星哥……,我……”
“我不想让你去夏令营那次我们参观的那个新学校,”李星在黑暗中低着头,“我没提前去一中,是因为……因为我想和你上同一所学校。”
这是李星第一次说自己内心里的话,李星总是默默地,做得多说得少。
“我也是。”
第23章 恶犬
唐水天天监督李星,不让人家近距离看书,结果军训前做体检,近视的是她自己。
五十度低度近视,医生说可以先观察,注意用眼习惯,也可以先配一副眼镜,毕竟要上高一了,学习紧任务重。
唐水果断选择方案一,她臭美又事多,说以后不用功学习了,反正也考上一中了。
他们来的是综合医院眼科,唐水每次来医生都是那些话,基本没治愈的可能,唐盏还在听医嘱,唐水已经出了医生办公室去找李星。
医院里平时人就不少,正值开学季带孩子来医院的更多了,唐水找不到座位也找不到李星,回身就跟一个小孩儿撞一起了,把人家撞了个屁墩儿。
那小女孩儿只有七八岁的样子,穿着非常不合身的衣服,上衣下摆的松紧带已经没有弹力了,松垮垮地盖住了小女孩儿的大腿,手掌也掩藏在袖口中出不来。
唐水赶忙把小女孩儿扶起来,小女孩儿用脏兮兮的袖子去摸唐水的腿,唐水嫌弃地退了一步,“哎呀,我裤子刚买的。”
小女孩儿听到声音,又去扑唐水,还咯咯乐,唐水微低身去看,发现那小女孩儿两眼根本不聚焦。
“你爸爸妈妈呢?”医院长廊里都是人,但这小女孩身边似乎是没家长陪着。
“不知道,”小女孩摇摇头,她以为是冲着唐水,其实是冲着另一个方向,“妈妈和姐姐不知道去哪儿了。”
带孩子来看病,却把病人丢了,忒不靠谱了,唐水没领着小女孩儿去找,就在原地等着吧,估计小孩儿家长还得回来。
反正她一直都是在原地等,总有人来牵她。
结果等了十五分钟,谁的家长都没来,唐水脚都蹲麻了,站起身从牛仔裤兜里掏出一个棒棒糖,“你吃吗?”
小盲孩儿正四处扭头不知道在干嘛,唐水拆开包装放进了自己嘴里,荔枝味儿的。
医院里到处是消毒水的味道,唐水不喜欢闻,香甜的气味在口腔里蔓延开,唐水也张望着等家长认领。
“啊~啊~”小盲孩儿闻见了味道,张大嘴巴讨食,像燕巢里的雏鸟,很快锁定了香味的来源,冲着唐水,“我吃。”
“这是我吃过的。”小盲孩儿又扒拉唐水的牛仔裤,有人朝她们这儿看了两眼,好像唐水是那个抢小孩儿糖吃的人,唐水没办法,把棒棒糖塞小盲孩儿嘴里,“那你吃吧,我没传染病。”
小盲孩儿咔咔两下就把棒棒糖嚼碎了,迫不及待的咽进去,要不是唐水赶紧把糖棍拿出来,这小孩儿吃糖的架势能把糖棍也吃进去。
“啊~我还要。”小盲孩儿继续朝唐水的方向张大嘴巴。
唐水没能从口袋里翻出来第二个棒棒糖,小盲孩儿的家长就来了,小盲孩儿妈妈是乡下妇人种地时候的打扮,小盲孩儿姐姐和唐水差不多大,一直低着头,还有点驼背。
小盲孩儿的妈妈推了大女儿一下,让她走快点:“你上了个什么学,学习那么差还近视这么高度数,你也想瞎了是吧,要花这么多钱配副眼镜,我说你高中也别念了,回家跟我一块儿种地割菜得了,赔钱货!一个两个都是累赘!”
大女儿头更低了,去拉小盲孩儿的袖子,母女三人往扶梯方向走,半路小盲孩儿因为衣服太大绊了一跤,又很快爬起来跟着姐姐往前走。
唐水追上去,“那个,”唐水从兜里掏出几十块钱,她就这点儿,递给小盲孩儿妈妈,“给小孩儿买个糖吃吧。”
女人看了唐水两眼,那双眼里布满的是劳累和沧桑,什么都没说扯过唐水手里的钱就走了。
那几十块钱应该不会用来买糖,唐水后悔没带多点钱,又后悔早上应该多买几个糖。
唐水站在扶梯口看着医院来往的人,她既觉得伤感又觉得自己很幸运。
“看什么呢?”李星把皮肤科的挂号单给唐水看了一眼,“哥呢。”
这么久了唐盏还没出来,唐水和李星过去找,唐盏已经不在医生办公室了。“可能去拿药了,”唐水说,“吃了也没用。”
李星和唐水在扶梯口等,过了好一会儿唐盏才从另一侧出现。
“怎么这么久,”李星问,“哥,医生说什么了。”
“啊,没说啥,还是那些,补叶黄素,不熬夜,少用眼,不抽烟不喝酒不烫头,”唐盏边走边说,“还去皮肤科吗?”
“去啊,”唐水说,“星哥都给我挂上号了。”
唐水脸颊上长了个小痣,根本不影响,唐水当个大事一样,非得去了它, “挡着我可爱的印第安小酒窝了。”
不知道唐水在哪儿查的,一笑就挤出来的小泪窝叫印第安酒窝,更加臭美和自恋了。
在皮肤科门诊就给做了,二氧化碳激光点一下就行,唐水在里面排队,前面还有好几个人,里面人太多,李星和唐盏在外面等,唐水摆摆手:“到我了记得来陪我,不能让我一个人。”
唐盏靠着墙轻轻叹口气,李星转过头去问:“哥,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没有,”唐盏笑了下,“呵,也有点儿,这么快你俩就长这么大了,都上高中了。”
中考那段时间唐盏不光要忙工作,也得陪着俩小的一起努力,天天接送,做好一切后勤工作,现在又为他们跑入学的事儿。
“以后照顾唐水和家里的事儿我来做,哥你工作也别太辛苦,”李星站直了,冲着唐盏,“谢谢你,哥。”
“用不着,你看唐水说过谢嘛,我说过了,你和她一样,”唐盏摸了一把李星的后脑勺,“你知道我不喜欢说煽情的话,但是是你让我和唐水多了个家人,如果只有我自己,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带大唐水,所以没什么可谢的,慢慢长大就行了。”
李星点点头,说知道了,里面出来了几波人,唐水就喊他们进去陪她。
“真娇气,十岁小孩儿都不用人陪了,”唐盏说,“你进去吧。”
下巴上还有一颗,唐水点了两颗痣,掉了八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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