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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园风的风格，跟上一次时装周的拍摄风格完全不同，兰薇化了一个很淡的妆。
“卸妆以后再拍几张备选。”唐盏交代化妆师去给兰薇卸妆。
兰薇自从进入娱乐圈，从来不素颜出门，她习惯用精致无暇的妆容面对镜头和大众，习惯用化妆品掩盖内心的卑怯和自我质疑。
所以第一天拍摄完以后，兰薇又带上口罩墨镜帽子三件套。
“摄影师都自己修图啊？”兰薇凑过去。
“不是，”唐盏说，“我习惯自己选，自己修。”
“她好看，还是我好看？”兰薇指着屏幕上一个模特的脸。
“用好看评断不是很合适，每个模特都有适合自己独有的风格和特点。”
“那我的风格是什么？”兰薇说，“你别说是没脑子。”
“我觉得你有些不能正视自己的真实，”唐盏调出兰薇的最后一组素颜照片，“表情笑得很难看。”
“你不是说不用好看难看评断嘛！”
“如果不是品行不端的事，没必要自己给自己带枷锁，尤其你是娱乐圈的人，你的所有一切都会面对大众，你的学历，你的言论，你的演技，你的作品。你没做的事，怕什么别人骂你。”唐盏删掉那几张素颜照片，“没学历也不是丢人的事，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努力才丢人。”
“哦，我觉得挺努力的。”
“那就行了，努力的人很好看。”唐盏说，“如果能真正开心又发自内心地笑，会更好看。”
第四天的拍摄是室外一个爬藤庄园内，只剩一套服装，兰薇在工作室化完妆，唐盏开车带着她去往庄园内。
天空下起了小雨，兰薇身穿及踝青色长裙，一个侧编麻花辫，十分清丽。
但是冷。
“再坚持一下，还有几张。”唐盏过了一会递给兰薇一个篮子道具，“最后一组。”
兰薇的牙齿已经在打架了，唐盏收好设备包，兰薇在放道具的地方翻出自己的大衣穿上。
兰薇没问唐盏为什么没带摄影助理。
“走吧，所有的拍摄都结束了。”
“我想在这儿转一转，”兰薇说，“这个地方挺好看的，等你妹妹好了，你可以带她来这儿。”
唐盏买了两杯热咖啡，兰薇捧在手心里暖手，美国的植物庄园和国内有差异，风光各有旖旎。
“我过两天要回国了，我的家人和工作都不在这儿，”兰薇说，“我不能一直待着这里。”
唐盏点点头，没说话。
从一开始彼此都清楚，他们有不同的轨迹。
走到洗手间兰薇说让唐盏等她一下，从庄园的洗手间出来的兰薇，妆容已去，脸上还带着水珠。
“再帮我拍一组，”兰薇说，“看看是不是依旧难看。”
镜头前的女孩自信又爽朗地笑，她笑得开怀，挤出眼尾的两条细纹，耳尖因为有点低的气温而泛红。
脸上还有几片晒斑，是女孩小时候每年都要去地里收玉米和花生留下的，最严重的一次，胳膊上揭掉了一层薄皮。
唐盏举相机已经十余年了，第一次陷在取景器里。
第83章 唐盏的养花记录⑤
一个月后，品牌方发布了明年的早春新品预告，兰薇的形象海报也在其中。
兰薇的经纪公司借此重新开始了兰薇的宣发活动。
对于这份工作，兰薇说不上多热爱，只是因为钱比打工多，能养活她一大家子。
她和唐盏在出租屋里吻别，默契地告别这段短暂的时光。
恢复了工作后的兰薇时不时还会收到骂她的评论，但她已经不那么在乎了。
临近年关，兰薇收到了美国品牌方的邀请，但是同时和国内一档真人综艺撞了档期，公司倾向于综艺，国内的曝光量更大，不过兰薇选择了赴美。
兰薇签的公司比较小，准许她自己选择，而且兰薇的合同快到期了，前几年兰薇的收入大头归公司，公司里的其他新人续签的时候都会根据前几年的发展和艺人现在的趋势重新拟定合同，兰薇的合同还没定下来，等她回国以后再商议细则。
不过兰薇此次去美国不是去见唐盏，而是她曾经做的蠢事结果了。
两条杠。
兰薇也打听了，唐水在的那家医院私密性和隐私性比较好，兰薇在品牌方活动前做检查，结束后悄悄做个手术，然后回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眼科在主楼，妇产科在副楼，碰不到的。
兰薇都没从医院正门进，直接从侧门进的医院副楼，她学着别人的样子在机器前刷卡，取结果。借助稀碎的英语水平和手机翻译软件，预约好手术以后兰薇半口气还没吐完，就和电梯里的唐盏碰个了面对面。
*
唐水的三期治疗还没进行，因为医生不能保证接下来的治疗会不会对胎儿造成损害。
而且羊水穿刺和全外显的结果不是很好，胎儿携带两个基因突变异常，一个是遗传唐水，另一个基因新发变异临床意义不明。
基因病复杂难懂是世界医学仍在努力探索和攻克的疾病，唐水的胎儿是特殊基因携带者，会不会病显，什么时候病显，可供参考的数据不多。
唐水不想放弃这个生命，但这个小生命如果有问题，如果也像她一样……
唐盏去副楼要更详细的资料，想发回国内遗传学科，但这一来一回，需要大概一个多月的时间，胎儿已经六个月了。
唐水每天要去散步，今天跟着哥哥来副楼，哥哥把她领到休息区就走了。
二期治疗结束以后，唐水的视力恢复了一些，医生说她现在白天的视力类似于近视八百度一样。
唐水没有高度近视的概念，她只知道，近视戴眼镜能看清，她依然不能。
唐水在休息区等了一会儿，哥哥仍然没有回来，也没说去干什么，唐水问了个护士，护士说跟她一起来的哥哥刚才在楼梯那儿。
*
兰薇身边没有跟着助理或者其他人，她独自来这做什么？
兰薇遮挡两下想离开，被唐盏捉住了手腕，唐盏抢过兰薇手里的单子。
又被雷劈了一次。
“你……”
兰薇把单子抢回来，“我走错地儿了，我还有事儿，走了。”
唐水怀孕的这些日子，唐盏已经会算孕期了，唐盏问：“我的？沙发上那次？”
“嗯。”兰薇想了下，唐盏跟她做的时候就很注意不让意外发生，现在的情况估计也不会要这个孩子，“我哪知道你那么神奇，就把药扔了……，而且之前给我看病的那个医生也说过我不会……”
“什么……”太突然了，唐盏在原地楞了一会。
兰薇已经要转身走了，摆了下手：“走了，不用在意。”
“等等，”唐盏拉住兰薇，“既然有了，就生下来。”
兰薇很震惊地看着唐盏：“你疯了，生下来谁养。”
“我养。”
唐盏这个人表面上很随性，骨子里是个做事深思熟虑的，尤其是大事，去福利院接唐水的时候，他思考了很多天。
唐盏和唐水一样，最不愿意看见生命的流逝，只是唐盏年长，他的性格又不会表现这个。
“我养，”唐盏又说了一遍，“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和你……”
“不要，”兰薇打断唐盏，“我现在不想生孩子，也不要结婚。”
“他是不在你的计划之内，但他是一条生命，很宝贵的小生命。”唐盏抓着兰薇的小臂，“流产也很伤身体。”
兰薇点点头，嘴上却道：“他来得不是时候，是我那天犯傻没吃药，我做的错事我来受这个罪，跟你没关系。”
“这个孩子跟我有关系，我会负责，对他，对你，我都可以。”
兰薇有些眩晕，她活到现在，前十几年是生存，后来这十年是挣钱，“爱和责任”还没进入她的人生过。
兰薇也是思考过的，她的体质本来就特殊，这个孩子不要的话，以后可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况且她也不讨厌唐盏。
但是有孩子会影响她的工作，她进入演员圈子本来就艰难，她没有任何家世背景，兰薇从剧组边角料到群演，到有一两句台词，再到如今经历了很多、很久。
“唐盏，你总说我没脑子，说我傻，”兰薇笑了笑，“一点喜欢和责任就保证一辈子吗，我和你本来就是露水姻缘，咱俩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活的人，何必因为一个意外强行绑在一起呢。”
唐盏抓着兰薇的手微微动了下。
“你也知道娱乐圈多难混吧，我一个快三十的新人演员，只有别人挑我的份，我结婚生子了，没几个剧组会要我了。我要挣很多很多钱，我有爸妈和爷爷奶奶要赡养，我要供我妹妹上大学，”这好像是兰薇小时候带的任务，已经刻在了她的身上，“我弟弟结婚的钱，我也要攒。”
“等完成这些任务，我才是我自己，我才是兰薇。”
唐盏重重地点了两下头，看着兰薇的眼睛——
“我来挣钱养家，你来做兰薇。”
兰薇很苦涩地笑了下，把脸扭向一边。
几乎所有跟唐盏打过交道的人都觉得唐盏是个敢想敢做又随性潇洒的人，他经常笑，笑得很浅，喜欢逗弄人，一副生活很如意又有盼头的日子。
如果不是兰薇在得到唐盏半个床位的那些凌晨总是亲眼见到唐盏一言不发地坐在阳台抽烟，她也许就会把自己肩头的担子压到唐盏身上。
成年人的爱情千姿百态，有一种叫始于心动，止于心动。
“我挺感动的，没人对我说过这种话，”兰薇回过头看着唐盏，“但是你能挣多少钱呢，你挣的那些钱，够你妹妹治病吗？”
“你在美国当摄影师，也算重新开始吧，工资还没国内一半，你都三十了，还这么不靠谱。”
“我不会待在美国的，这儿又陌生又没意思，你能跟我回去吗。”
“你妹妹的病已经半年多了，还能好吗，就算她好了，你好像说过让她读美国的艺术院校，那地方跟烧钱似的，你能给我和孩子剩多少啊。”
兰薇说的全部都是现实，果然她说完这些，唐盏的脸色变了变。
兰薇知道唐盏最在乎的就是他妹妹，所以兰薇刮着唐盏的逆鳞继续道：“你有个拖油瓶妹妹，我可不愿意跟你在一起。”
“她肚子里还有个小拖油……”
“兰薇！”唐盏神色冷得可怕，“别这么说唐水。”
兰薇冷静地看着唐盏：“好啊，不说了，那你妹妹和这个孩子，你怎么选呢。”
“这不是选择题，”
唐盏话未说完，余光暼到唐水的身影，唐水刚开始不知道哥哥看见她了，她看不清，哥哥突然停顿和身体动了动，唐水才急忙转身往休息区走。
通道内的人形模糊不明，唐水无法判断这些人的准确位置，她停下想往旁边躲一躲，不小心跟一名男医生撞在一起，男医生扶了唐水一下才她才没摔倒。
唐盏扶着唐水站稳，“唐水，摔到哪没有。”
“没，没事，”唐水呼吸有点急促，“我没事。”
刚才那一下没造成唐水的身体不适，回到病房唐盏攥着妹妹的手：“你听到什么了，不是那么回事儿，跟你没关系。”
唐水已经稳定下来了，说：“没听见什么，我刚走过去找你。”
三期的治疗还没进行，遗传科的回复也要过一阵，唐水说想回出租屋。
唐水没提也没问那个人是谁，发生了什么，她按时吃饭，睡觉，不是治疗期，唐水能感知到光亮，她让哥哥帮她屋里一直开着灯。
“我要睡了，”唐水盖好被子，“哥哥在我床头坐着干嘛，要讲故事还是唱儿歌。”
唐盏笑了下，“你又不是小孩儿了。”
过了一会儿唐盏打开手机：“要不给你讲一个吧，哥也不困。”
“我困了，”唐水说，“明天再讲吧。”
唐水闭上眼，光亮被隔在眼皮外，不敢告诉哥哥，她睡不着。
第二天的唐盏没去上班，唐水也没问，阳台上有冬日晴好的阳光，兄妹两个一边晒太阳一边闲聊天。
“哥哥，有烟味。”
“前十天抽了一根，你是狗鼻子啊。”
唐水歪着头：“我明年抱个孩子回去，会不会把星哥吓出毛病。”
“没事儿。”唐盏说，“反正我也是要把他抽个半死不活。”
唐水嘿嘿笑了下，“那我还是晚一点回去。”
后来唐盏给唐水念起了国内新闻，有春晚彩排的剧透，有前几天下的一场大雪，有国内高校的寒假放假时间……
唐水做了一个梦，梦中回到了和李星过得第一个除夕和春节。
那会儿的李星不爱搭理她，也从来不笑，总是板着个脸看着她和小胖二丫一起疯玩儿。
唐水笑了两下把自己笑醒了，可她醒过来周围漆黑一片，唐水害怕地动了动，唐盏就碰了碰她的手背。
“没电了，我刚看电梯和别人家都有电”唐盏说，“我想去问问，又担心你突然醒。”
唐水哦了一下，“天黑了，直接睡吧。”
冬季里的黑很纯粹，唐盏知道唐水越来越不喜欢黑暗，他也没办法在黑暗里看顾唐水，“哥去看一下，你先回卧室等着。”
如果唐盏知道他离开的这半个多小时会发生什么，天塌了他也不会出那个门一步。
唐家兄妹从加悦澜湾离开的时候，唐水除了小黑狗什么都没收拾。
唯独包里有个挺大的罐头瓶子。
特别常见的黄桃罐头瓶儿，小孩儿们小时候生病家长才给开一个，后来常见了一些。
罐头瓶子之前一直放在唐水的书桌后面，被书挡着卡在墙和书之间。
到了美国以后，唐水把它放在床头，唐盏问为什么带个玻璃瓶子，唐水说——
“我的星星在里面。”
*
唐水在黑寂的卧室等着哥哥和光明一起到来。
哥哥在楼梯间和一个女声说的话，唐水全部都听见了。
我可太坏了，这世上没有比我还蠢而自私的妹妹了。
满心满脑子全是星哥，是治病，是肚子里的小拖油瓶。
哪有人甘愿放弃自己的理想回乡下老家养老，唐水今天才知道，哥哥铺垫了很久，加班挣钱是为了她，辞职是为了她。
她给哥哥带来的一直都是麻烦。
哥哥应该有自己的小孩儿和家庭……
眼泪挂在下巴上，落在地板上形成一个小水窝，唐水止不住抽噎，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
别哭了，我不能哭了……
哥哥回来看到我哭了又要去阳台吸烟了。
啊……啊…我……，别选我了哥哥，我好疼啊……
哥哥，别扔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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