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民们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期待着等自己进入小世界之后,定然也要如何如何地努力生活。
天灾降临的这些日子以来,几乎所有人都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遭受了各种磨难。
除了遭遇意外而死的人,也有许多人因为受不了那种痛苦,而主动放弃了。
无数条鲜活生命的消逝,让很多人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也让他们认识到,能安稳地活下去,是多么的不容易。
他们看向远处那莹莹闪着光亮的迷你时空舱门,和兴奋地排着队一个个往前挪动的灾民们,嘴角露出了笑来。
还好,他们终于看到了希望。
只要所有人都迁移进入小世界了,那么这一场磨难,就算过去了。
一想到这儿,大家干活干得更起劲了。
对比起安城周边的热情澎湃希望满满,远在物竞实验室中的池景,则过得凄凄惨惨戚戚。
池景很多时候意识都不太清醒。
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炽亮的实验灯的时候,常常产生一种,他这是在哪里的不确定感。
他的记忆也时常错乱。
一会儿会突然记起来,自己重生了,提前拥有了金手指。
但一会儿又恍恍惚惚,他这是在雪地里吗?这么亮,是太阳出来了照在雪上折射出来的光吗?
但雪地怎么会这么亮呢?
只有在那一道慵懒又带着魅惑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他才会惶然惊醒,意识过来,他这是在哪里。
他被一个叫“宁导”的人,抓到了一个恐怖的实验室里。
一簇格外刺眼的冷光猛然打在他的眼睛上,池景被刺激得一下子闭上了眼睛,脸上的皮褶子瞬间层层叠叠地堆了起来。
短短几个月时间,他好似老了二十岁一般。
原本有点偏胖的身形此时消瘦了一大圈,横躺着的时候,甚至可以看到白色的实验服之下,隐隐有排骨凸出。
浑身上下到处都是伤口。
不过这些伤口却得到了很好的救治,用的都是最精贵的药品。
带着手套的研究者日常用探测手电检查了下池景的身体状况,确认没出什么大问题之后,退在一边。
好一会儿,宁宴手中拿着数据报告,才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无数次的折磨,池景只是听到他的脚步声,就下意识地浑身发抖了起来。
手脚都被精钢铐给固定住,他抖得像个筛子,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
宁宴看了他一眼,脸上浮起温柔的笑,磁性而慵懒的声音响起:“瞧瞧我们的气运之子,一想到又要做好事了,激动得睡不着呢。”
听到他的声音,池景抖得更厉害了。
嘴唇嗫嚅着,想说话,但又说不出来。
下颌和腮帮子处酸酸涩涩的,好像泡发了的海绵被硬塞在其中一般。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好像狠狠地踏在他的心上。
在宁宴堪堪走到实验台前之际,池景的喉咙终于艰难地滚出了支离破碎的声音:“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什么都跟你说了,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因为口中被塞入了一个防止他咬舌自尽的装置,他的声音里黏黏糊糊的都是口水晃荡的声音,听着令人格外难受。
宁宴伸出食指,放在颜色寡淡的唇上轻轻“嘘”了一声,温柔得像一位刚为人父的爸爸,轻声道:“你身体虚弱着,不要讲话。”
再转过头去,看向刚刚给池景检查身体的研究员的时候,讲出来的话却令池景毛骨悚然:“血液反应良好,微粒子捕捉已经成功,可以进行下一步动作了。”
研究员应了声是,快速退下。
宁宴却没有走,他径直坐在池景身旁的椅子上,打量着他,就像打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一般,轻声跟他说着话:“你命好,遇上了我。”
如果是三个月前的池景,听到这句话,他肯定会愤怒地跳起来,问候宁宴的十八代祖宗。
但这个时候的池景,心中甚至已经不敢升起什么愤怒的念头了。
只无助地呜咽着,满脸祈求地看着宁宴。
他刚开始被抓过来的时候,还幻想着,等他逃出去了,他要如何如何报复回来,他要让宁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再把他碎尸万段,他要把这个地方直接炸掉,他要把很多很多人干掉。
后来,在一次次非人的折磨中,他又想,死吧,干脆点让他死吧,这样或许他死了以后,又可以重生了,到时候他一定会藏好自己,又或者干脆点和联邦合作。
他想了很多很多细节,将重来一次应该怎么做,在脑子里仔仔细细过了一遍又一遍。
但他没有机会。
好像是看出了他想死的决心,宁宴表面不说话,实际上却切断了一切他自尽的可能。
四肢被束缚,口舌被固定,一次次的实验,都点到为止,给他配备了最高级别的生命回复药剂……
这几个月来,虽然因为流失了大量的血液、骨髓甚至皮肉,他身体严重虚弱了下来,但却毫无后顾之忧。
甚至因为宁宴安排了医术精湛的研究员照顾他,还顺手帮他治疗了几项身体隐疾,除了虚弱了点外,他连得病死的风险都没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在宁宴一次次非人的折磨下,池景现在连反抗的心都被磨灭了。
再看到宁宴,只有深深的恐惧。
他连恨都不敢恨,连幻想都不敢再幻想。
宁宴贴心地帮他理了理他外套上因他恐惧的挣扎而产生的一点点细微的褶皱,慢条斯理道:“你知道吗?你现在,可是大英雄啊!”
池景眼睛眨了眨,茶色的瞳仁四周,是因为惶恐而崩裂的一条条弯弯曲曲的红血丝,看着有点狰狞,又有点无助。
他好像不明白宁宴在说什么。
为什么他要感谢宁宴?
他又怎么是大英雄了。
宁宴看出了他的疑惑,耐心地给他解释:“你知道吗?你的血,可以治愈绿斑病呢。”
“绿斑病你知道吗?是天灾之后出现的一种新型的传染病。很多人因为这个死了,哪怕是我们实验室里,也有人死了。”
他饶有深意地看向池景,“但是用你的药做引子,竟然可以完美治愈这种病,并且,不会二度感染,你说,你是不是大英雄呢?”
“是我,帮你发现了这件事,成就了你的英雄美名,你说,我是不是对你很好?”
明明实验室是令人感觉舒适的环境,池景却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整个人也颤抖得越发厉害了起来。
他近乎绝望地摇头,不停地摇头,泪水和口水一道横流,浸湿了身下的枕头。
“求……你……”
他艰难地说,满脸祈求地看向宁宴。
宁宴却好似没看到他的模样般,若有所思道:“林间鹿说了,有新的希望出现,那就证明,在【新的希望】之外,还有【原有的希望】。”
他看向了池景,笑眯眯的,肯定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原有的希望】呀!”
这些天来,针对池景的实验从来没有停过。
组成池景的每一个部位,都在宁宴的实验清单中。
将死未死的各种绝境,池景都一一亲身体会过。
至于他身上的秘密,那个广袤的时间静止的空间,他都没坚持过两天,就一五一十地将它都说出来了。
但宁宴对那些物资并不感兴趣。
他感兴趣的,是池景本人。
还有为什么他要去找池喻,池景也交代了个清楚。
这也是为什么宁宴后面没有再去找池喻一家子麻烦的原因。
一来是因为池喻所在的安城在池景失踪后全城戒严,二来就是池景的话,让他们确定了池喻一家人身上并无什么价值。
唯一的价值在于那半块玉佩,不过被她愚蠢地交给了池景了。
也不对,不是【愚蠢】。
是【聪明】。
宁宴无所谓地笑了笑,如果没有交出那半块玉佩,现在躺在实验室另一张床上的,就是她了。
听到宁宴的这句话,池景的眼泪流得越发汹涌了起来,呜咽着发不出声音来。
他很清醒,宁宴说的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什么“他是英雄”,什么“他是希望”。
说白了,不就是要继续把自己当成试验品吗?
现在查出了自己的血有作用,那毫无疑问,他从此将沦落为这群畜生的血包。
他前所未有地开始痛恨起自己来,为什么自己会是气运之子呢?为什么偏偏是自己?
气运之子带来的好处,他一天都没享受到,但因它带来的厄运,他却一分都没有落下。
他甚至怀疑了起来,是不是池喻早就知道了拥有金手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所以才痛快地将其交给了自己?
可惜,他没有机会亲自问池喻了。
他脑子混混沌沌混乱之间,隐约瞥到宁宴的目光看向了他。
物竞科学的末世方舟已经建好,物竞实验室在这几个月里已经顺利搬迁到“宙斯号”上。
这一艘搭乘了几万精英的飞船,将在瑞亚星原有的太空站上盘旋三百年,等待瑞亚星的重新复苏,又或者是等待新星球被勘测出来。
少了星球上的那些天灾,宁宴的生活无聊了不少。
幸好,他还有池景,可以消磨消磨时光。
宁宴狭长的狐狸眼睛从池景身上一一扫过,咧开了一道令他瞬间心惊肉跳的笑容来。
“血这么好用的话,那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不是也有什么过人之处呢?”
“我很好奇,【你】之所以是【气运之子】,是因你这皮肉?还是因你这灵魂呢?”
他的眼睛里好像落入了一团火,瞬间神采奕奕了起来,霍的起身。
新的疑问已经出现了,新的玩法也该启动了。
池景目眦欲裂,看着他一步步远去的身影,被巨大的绝望和恐惧淹没。
第101章
从青州遂城平泽山灾后基地收到通知,到所有灾民开始将基地内的物资都拿出来供给,建造出行的设备,再到各种出行物资最后都收拾妥善,总计花费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
在这半个月里,温度越来越低了,寒风呼呼狂卷着大雪,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浩浩荡荡地将整颗星球一点一点深埋了起来。
也是在这个时候,派出去查探路线的先锋队伍顺利回来了。
原本汹涌的洪水都凝结成了冰,被掩埋在厚厚的一层雪上,相当于整个世界的海拔凭空高了几十米。
这对他们出行其实是有好处的——所在之处,走出去,就是广阔无边的冰封雪原,鲜少有起伏。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这一行完全不用遵守原有的交通路线,可以取两地之间的最近距离。
新的路线大大缩短了从遂城到安城所需花费的时间。
提前装备造出来的雪橇前往探路的先锋队,就是为了去查探这条路是否安全,有没有被高峰挡住,会不会有局部地区尚未完全结冰。
又或者,会不会碰到变异海洋生物的老巢。
暴雪肆虐,洪水开始结冰之后,许多两栖的水生变异生物都开始攀爬上岸。
即便变异让这些动物的抗灾性大大增强,但是面对如此狂暴的大雪,它们同样难捱,需要尽快找到可以躲避的地方。
有挖掘能力的,大多会找个合适的地方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
没有挖掘能力的,那些高山中尚未被掩埋的自然山洞,又或者是人类建造的高楼,就是它们天然的庇护所。
有躲避暴风雪的地方了,接下去,就是狩猎,存储足够的食物,为身体提供足够的热量。
浓冰底层尚在流动的污水中,上演了一波波的厮杀,战火还蔓延到了冰层之上。
那些在灾后侥幸逃过一劫,慢慢适应了环境的陆上生物,以及人类,都在它们的食谱中。
也就是说,这一番出行,除了要预防暴风雪、警惕尚未凝结完全的部分浅冰层之外,还必须要时刻谨慎,避免遭遇到兽潮。
包括陆上兽潮以及来自深海的变异海兽。
先锋队伍的顺利回归,就证明了,他们应该找到了合适的道路了。
“让让让让,别挡着路。”
“有人受伤了,快去通知医疗组的人做好准备,其他灾民请腾出安全通道来。”
几个站在前方迎接的灾民最先察觉到先锋队伍有异,快速地迎了上去,一起将伤员担架接了过来。
其他的几人则快速呼喊着,边跑去报信,边招呼着众人别围得太近。
王数混在一群普通灾民中间,目送着那一群被冻得脸色青紫,但眼睛中却闪着熠熠光芒的先锋队有序地排着队往基地中心走去。
那些受伤的先锋队显然伤情不轻。
王数认真看了下,躺在担架中被抬回来的有四个,需要队友搀扶的有七个。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加上伤员,五十个先锋队成员一个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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