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死了，就不怕宋远伤心？”
唐佳心里瞬间咯噔一下。
她脑海中浮现出当时的回答，与此同时，清晰的声音从录音笔中传出，之后，房间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你以为他会为我伤心多久，三天？五天？说不定一两个月后，他身边就会出现新的人。你和宋远算是一个圈子的人，应该比我更明白吧。”
唐佳下意识看向宋远。
他只是一动不动地抱着她，目光紧紧锁在录音笔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直到录音笔里面的内容播放完毕。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段漫长的寂静。
唐佳从宋远的怀抱中缓缓挣脱出来，这一次，宋远没有像刚才那样将她捞回去。
过了良久。
久到唐佳以为宋远不会再开口说话的时候，他突然低着头轻笑了一声。
这一声，竟让唐佳觉出了一丝自嘲。
宋远说话时，仍旧低着头，语气中竟有几分调侃的笑意：“为了套施才兴的话，真是什么谎话都能编出来。”
“还是这么犟，话上不肯落下风，是不是？”宋远终于抬起头，直视唐佳，问出了这句话。
唐佳红着眼，躲开他的目光，没有说话。
宋远也撇开视线，仍是低着头继续着：“下次不要逞强说这种假话，就说你害怕死，害怕我担心，脸皮厚点又怎么样？身上不会掉一块肉。”
宋远语速很快，分不清是说给唐佳还是说给自己，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连“下次”这种词都蹦了出来。
唐佳看他像打了败仗似的垂着头，眼眶酸的厉害。
过了一会，唐佳再次听见他的声音，此刻里面已没有笑意，只剩下沉重：“所以，你现在还是不相信我，对吗？”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脆弱的控诉。
宋远的心中突然涌起一阵苦涩。
他回想起唐佳宁愿自己修灯泡到手酸，也不愿打电话让他去帮忙。想到她要去廊阳村的消息，连路嘉树都比他更早知道。想到面对徐强磊这样的人时，她首先寻求的帮助也不是他。又想到了今天，她瞒着自己去见蔡俊民。
“唐佳，你从来没主动问过我这十年来是否有别的女人，你也不会关心我每天的工作在忙些什么。你甚至不担心我不回消息时会不会跟其他女人在一起。有时候，一整天你都不会主动给我发一条消息，总是等着我去联系你。”
她好像，一直在给自己留退路。
总是克制着，不让自己过于投入。
宋远怎么没有察觉到，虽然唐佳答应和他在一起，但两人之间总是隔着什么东西。
那是有所保留的信任，从未完全托付的依赖。
只不过宋远一直选择欺骗自己，不去深想这些细微的裂痕。
因为只要她还愿意在自己身边，就足够了。
可今天她的话，她的反应，犹如一盆冷水，无情地浇在了他不堪一击的自欺之上。
宋远讨厌这种不被她需要的感觉。
就好像，她可以随时离他而去。
录音里，唐佳有句话说错了——
“你威胁不到宋远，也威胁不到我。”
他有软肋，这个软肋此刻就在眼前，威胁着自己。
宋远一把把唐佳拽倒在沙发，俯身压上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面对唐佳的语气中，第一次带上了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相信我？”
唐佳本来今晚想心平气和地跟他谈，可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因为被他吼这一声，各种复杂的情绪通通涌了来，撑得她脑袋发胀。
眼泪还没有掉下来，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宋远，被揉皱的纸想要复原，实在太难了。”
有时候，唐佳面对事情的反应就像是本能。
就像应激反应后，身体为自我保护而自动启动的一个开关。
每当潜意识感觉到身体可能会受到伤害时，这个开关就会自动打开，将自己从可能的伤害中隔离出去。
而这个开关，是因为宋远才留下的。
宋远苦笑一声。
“所以，你和我在一起，从没想过和我有以后？”
唐佳和他在一起后，努力避免提及以前他们过去的伤痕，但她此刻已经被情绪冲昏头脑，什么都顾不得了。
她被他压着，眼泪顺着眼角流下：“你曾经说过会永远陪着我的，宋远，是你食言了。”
“你还怎么让我去奢望以后？”
有时候，情绪就像溃堤的洪流，开了一个口，便怎么都止不住。
泪水模糊了唐佳的双眼，她渐渐看不清宋远的脸，抽泣着说：“从十九岁开始，就没有人再牵挂我了。”
“没有人。”她摇摇头。
“宋远，我一直是一个人，一个人走了很长的很长的路。”
“所以我不奢求永远。”
唐佳顿了顿，捅破了埋藏在心底的自卑：“更何况，你我云泥之别。”
话音落下，是一片沉寂。
唐佳看得不太真切，宋远的眼底好像有一层水光。
过了一会，宋远翻身下来，又把人抱进怀里，让她坐在他的腿上。他轻轻地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让她看不到自己此刻的神色。
他的语气不再有质问，而是回到了往日的温和低沉。
“岁岁，我们不说了。是我的错，刚才不应该语气那么重，让你伤心。”
“你别哭。”
“话都说出来也好，只要我们在一起，剩下的事都能慢慢解决。”
唐佳在他怀里摇摇头，想要挣脱，然而却被他抱得更紧。
她只能闷在他胸膛里，说出了她这两天仔细考虑后想要说的话。
“其实那个女生说的对，没有人希望伴侣会拖自己后腿，而我只是一个普通人，面对华商集团的困境，我无能为力。”
“在商业竞争中，我无法站在你身边与对手抗衡，甚至华商集团掉标的消息，我都是在网上才知道的。”
“你看，你也知道我帮不上忙，所以在掉标之后也没有跟我提及，而我还傻乎乎的跑到你公司，那个时候甚至连你办公室在哪都不知道......”
宋远听完，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她的第一句话上。
怪不得。
怪不得那晚她答应了来接自己，却突然以工作上出事为借口说来不了。电话里，她的语气也有些不对。
起初宋远怀疑过，然而思量着她最近确实加班多，所以才没有深想。
原来她是听到了林盛意说的话，才有了这样异常举动。
他拿不准唐佳听到了多少，但按照目前的情况猜测，她应该没听到他的回答。
“所以。”宋远开口，“那天晚上你听到了她说的话，才会一直胡思乱想？”
“你觉得我会怎么回答？”
唐佳愿意相信，那天晚上宋远拒绝了那个女生。但问题的关键不在于他的回答。
而是在于，那个女生说的很对。
宋远这次会因为对她还有感情而拒绝，那下次呢？
人的感情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冲淡，如果有一天，新鲜感褪去，他的选择还会和那天一样吗？
“宋远，你的回答是什么，不重要。”
“我明白了。”
宋远的唇紧绷着，目光冷得可怕。
“你不相信，我会为了你，放弃未来商场上的利益，对吗？”
感受到宋远圈着自己的手臂渐渐放松，唐佳终于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能够直视他。
“你十年前，不也是放弃我了吗？”
她说这话时，嘴角止不住颤抖。
“那不一样！”
宋远攥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继续远离自己的动作。
“对我来说，都一样。”
“无论十年前还是未来的那个可能，我都是你权衡利弊后，被舍弃的那一个。”
宋远本来想继续说什么，突然察觉到握着她手腕的触感不对，他猛的向下看，视线落到她手上的时候，顿住了。
“我送你的戒指和手链呢？在哪？”
“宋远，你等我把话说完再——”
“在哪？”宋远沉着声，打断了她。
唐佳跟他对视片刻，目光移向身后厨房岛台。
那个小黑盒正孤零零地躺在上面。
下一秒，唐佳突然被宋远拽着站起身，脚步凌乱地被带到岛台边。
唐佳看着他打开盒子，取出戒指，又拽过她的手，试图把戒指给她带上。
宋远的手肉眼可见地在颤抖。他没带手表，连手腕上的那道旧疤都变得格外显眼。唐佳一动没动，戒圈硬是在指尖徘徊了几下，他才稳稳对准，将戒指套在了她的手指上。
他带完戒指，又想去给她带手链，可那个卡扣，宋远根本扣不上。他闭了闭眼，凌乱的呼吸在胸腔翻涌，正准备再次尝试的时候，一抹冰冷的声音划破空气，传进耳朵。
“宋远，要不我们别再纠缠了。”
“啪嗒”一声，手链从手中滑落，直直地掉落在地上。
宋远弯腰去捡。
唐佳没去看他，而是没有目的地凝视前方：“你仔细想一想，我们真的相配吗？”
一串泪划落她脸颊，好像也滴在了地上。
“宋远，你值得更好的。”
话音刚落，宋远已经起身，像是没听见她说了什么似的，继续专注地为她戴着手链。
经过几次尝试，手链终于被他重新戴好。
这时，他才抬起头，语气很淡，却不容拒绝：“唐佳，其他的我都能答应你，但你别想分手。”
做出这样的决定唐佳也很痛苦。
只不过长痛不如短痛，既然身份这道鸿沟难以逾越，还不如及早抽离。
“宋远，提分手，应该不需要你同意。”
宋远目光灼灼，直视着她，此刻眼眶已经泛红。
他定定地看着她良久，最终也没有说出同不同意。
他转身走到门口，拾起因为刚才激烈的亲吻而顾不得挂起来的大衣，门被打开，又“嘭”的一声被合上。
唐佳望着那扇门，视线缓缓扫过她的屋子。
两人在一起短短一个月，可每一个角落仿佛都充满了与他共同度过的回忆。
那个总是带给他安心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一股锥心的痛涌了上来，她缓缓坐在地上，靠着岛台，泪水开始克制不住地涌现，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地滑落。
她好像，还是没能走出自己的十六岁。
不知过了多久，唐佳已经哭不出来，泪痕干在脸上，皮肤被扯得难受。
正当她站起身想要去洗把脸的时候，她听到大门方向的响动。
因为之前她和宋远总是两头跑，所以她给了他一把备用钥匙。
正想着，门被打开。
在她怔愣地注视下，宋远朝她走来。
还是那样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他身上，可唐佳却分别不出他的情绪。
下一刻，她的手被温暖包裹。
宋远牵上了她的手。
低缓的声音传来：“你想分手可以，但是今天不行。”
“这的位置已经被霍景山知道了，不安全。今晚先去我家，等找到新的住处你再搬走。”
第60章
唐佳怔怔望着车窗外。
厚实的玻璃车窗隔绝了市中心独有的喧闹,在这里，好像溪市的夜晚永远不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沉寂。
目光落在那条通往宋远家的熟悉街道上，溪市的夜景如往常一样绚烂夺目,然而她的心境却和往常截然不同。
当宋远提议去他家时，唐佳心里是不愿的。
她的犹豫并非仅仅因为他们目前的状态不适合同处一室,更因为她对施才兴说的那番言论并非虚张声势，而是事实。
她对他的所谓威胁确实没放在心上。
因此,唐佳对自己的住址是否暴露并不在意。
但她知道如果她说出拒绝,宋远肯定不会轻同意,最终她可能还是得跟他走。为了不白费力气，唐佳犹豫一刻，还是跟宋远下了楼。
两人一路无话,哪怕发丝轻轻的一动，在这沉寂的空间里也显得格外突出。
唐佳偷偷看了他一眼。
立挺的侧脸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冷硬。
她收回目光时在心里默默叹口气。
这次可能真的把宋远伤着了。
他那么着急的从西城赶过来,刚刚下楼看见他的凌乱而仓促地横在小区门口，像是没顾得上好好停就下了车，跑上楼后却受了她当头一棒。
不过也好，痛过了或许就能更快释怀,到时候他离开时也能少点犹豫。
车辆拐进居民区，正当唐佳以为两人今晚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宋远的声音盘旋而来,仿佛在说着什么誓言。
“没有你,也不会有别人。”
这话来的没头没尾。
唐佳想了一会,才明白他是在回应她对施才兴说的话──
“你以为他会为我伤心多久，三天？五天？说不定一两个月后,他身边就会出现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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