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话太大逆不道,她现在学乖了,不太敢说。更不好在太子的女官面前说。
这深宫高墙真的很压抑很无聊,从来不能随心所欲。谢锦嘉难得有说得上话来的人,所以便经常找云泠玩。
谢锦嘉也知道她是东宫女官,不太好和她交好的。
但是云泠看着会生疏与她拉开距离,实则心底很柔软,不太会拒绝人的。
果然下一刻就听她关心道,“愉妃娘娘怎么突然罚你了?”
谢锦嘉嘟了嘟嘴,“还不是说我丢了她的脸。我不是追着萧祁白么,可是人家不仅不搭理我,转头还要和李尚书的女儿结亲了。我哭闹了两日,母妃嫌我丢人,就把我禁足了。”
“若是别人也就算了,本公主就是不明白,那李心棠又能比我好几分,为什么萧祁白宁愿娶她也不娶我……”话音渐渐低了下去,含着无尽的落寞,“不过说什么都没用了,总归他萧祁白,要娶别人了。”
萧祁白联姻……
云泠脑海中勾出这桩事,她是知道个中原委的。
太子新政在朝堂上多遭守旧顽固派反对,其中以礼部尚书和沈将军为首。
偏偏这些老臣还颇有威望,杀不得罚不得。只能分而化之。
行宫中,她受太子令挑起两家女儿争端,加大两家嫌隙,加上沈春香的劝告,沈将军对新政之事已不再多加反对,只剩下礼部尚书。
原本应该是让萧祁白与礼部尚书之女联姻,新旧两臣联姻,来达到推行新政的目的。但据她所知,太子对新政已另有安排,萧祁白,并不会和李心棠定亲。
可即便如此,萧祁白作为太子重臣,他的婚姻是政治筹码,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娶一个公主。
所以萧祁白不与李家联姻之事,云泠想了想,还是没有和公主说。
终归是,不成的。
公主单纯,不懂这朝堂的波谲云诡,风起云涌。
与其告诉她让她燃起希望又再次绝望,何必呢。
……
休息了两日,云泠的病好得差不多了,重新回到尚宫局。
堆叠了许多宫务,她从早上一直处理到黄昏,才堪堪停下。
从尚宫局出来,夕阳余晖映衬着云彩,染成了一片金黄之色,整个皇宫都似乎笼罩在温暖的余韵之中。
走出宫门,穿过一道悠长的宫道,路上迎面走来一个颇为眼熟的高大身影。
等他走近了,才发现竟然是锦衣卫镇抚使裴远。
不,现在应该说是指挥同知了。
从青州回来,裴远大功一件,太子给他升了职,连跳两级。
他们在青州相熟一场,也算是有些交情。
云泠弯唇笑了笑,见礼,“裴大人。”
裴远连忙回礼,“云姑姑这是刚从尚宫局出来?”
“多日的事积杂了些,裴大人这是?”
按道理来说,这个时辰他一外臣本不应该出现在宫中。
裴远:“殿下召我,有些许事情。”
多的也不好详细说。
云泠自然明白。
裴远虽是武将,但却是个心细之人,“姑姑看着清瘦了不少,近日多雨,还需仔细着些。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差遣一声。”
云泠感激不尽,“那多谢裴大人了。”
两人说着话,宫道上走来两个小丫鬟,看见云泠和裴远,对着他们同时行了一礼。
一边走还一边往后看。目光落在云泠和裴远身上,别有深意。
裴远虽是一武官,看着凶神恶煞但也算是年少有为,也未娶妻。两人站在一处,颇有些相配的意境。
怪不得令人多望一眼。
裴远被打量着有些不自在,和云泠说了声连忙离开。
这本是一桩小事,却不知道怎么的就传进了太子的耳朵里。
谢珏:“哦,他们说了什么?”
安公公道,“其实也没说什么,姑姑就是和裴大人碰上了说了两句话,为了避嫌裴大人很快就走了。没得一些宫人嘴快乱传。”
谢珏当然知道,这裴远就是个武痴,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这种传言实在荒谬。
安公安便说这宫人没甚规矩,是该规训规训了。
谢珏也没说好还是不好,低下头继续批阅奏折。
看着不甚在意。
第二日,太子从前朝回来,路过西华宫。
隔着不远,一道说话的声音传来,只见一侍卫手中拿着一包不知道什么东西,递到了对面的女官手中,然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笑容甚是亮眼。
云泠与侍卫笑了笑,把东西收下。
安公公眼见着神色不变的太子,看不出喜怒。
直到回到东宫,太子进书房之前,忽然留一句,“刚刚那个侍卫,处理了。”
安忠愣了下才明白殿下指的是谁,连忙道,“是,奴才立刻让人把他调走。”
幸好还只是调走,而不是杀了。
又听太子问,“云泠病好了?”
“回殿下,姑姑昨日已痊愈。”
谢珏点点头,停了一瞬,“传她来东宫。”
安公公想说些什么,又不敢开口。
“是。”
……
云泠收到安公公的传信时已快吹灯上床休息,闻言有些不解。
太子怎会在这个时候传她?
虽疑惑但不敢耽搁,连忙穿戴整齐,随着来传话的小太监前往东宫。
月上中天,不知名的鸟儿在枝头粗噶地叫,难听得要命。
很快来到太子的寝宫门口,朱红色的门在月色中紧紧闭着,见她到来,两个太监一言不发推开门,请她进去。
屋内点了灯,却仍然显得空荡荡,一眼望不到头,不知道藏着怎样的危险。
云泠暗暗呼了一口气,抬腿进去。
一进去,两个太监便把门关上,发出轻微‘砰’地一声。
云泠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穿过屏风,往屋内走去。
越往里走,烛光越亮。
终于看见紫檀雕龙宽阔卧榻之上坐着的高大修长身影。
卧榻之下,铺着暗红色的柔软地毯。旁边铜炉内飘散出浅淡的清香。
珠帘内。
只见太子穿着月白的寝衣,黑长的发下是浓长的睫,绯薄的唇。
低垂的深邃凤眸掩映在烛火中,遮去一身的嗜杀之气。
手中闲闲握着一本《车罗国图志》坐在那里,孤傲而冷沉。
云泠躬身行礼,“殿下这么晚召奴婢是有何吩咐?”
话音落下,谢珏抬起头,视线往下看了过来。
云泠表情努力平稳。
所以这么晚了他传召是为何事?若是六局宫务,她想了想,没有什么值得他深夜过问的。
除了他从江州回来的那次,太子从未在晚上传召过她。
毕竟她是女官,他是太子,白日可议公事,可是晚上在这寝宫,若传出去,不知道会有什么流言。
‘啪’地一声,他将书随意丢在榻上。
紧接着站起身,一步一步走下来。
高大的身影在夜色中像是蛰伏的野兽,一点一点要将她吞没。
云泠心漏跳一拍。
不自觉双腿往后退了一步。发现后,又不敢再退,努力站在原地,怔怔看着他走到身前。
“殿下。”
她平下心神,从旁边架子上拿过一件外袍,披到他身上,“夜里凉。”
谢珏不在意什么披风不披风,视线居高临下,扫过她红润的脸颊,忽然开口,“孤的云尚宫最近几日都做了些什么?”
话一出口,让云泠心口颤了颤。
他这话和语气……
喉咙干咽了下,云泠恭敬一点一滴回禀,“前两日都在房中养病未曾出去,昨日病好回到尚宫局,处理了一些积压的宫务,给后宫各位娘娘送了新制的衣裳。”
“嗯。”他只淡淡应了声,“还有呢?”
还有……?
云泠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若说宫务,大抵只有这些。且大多都是些小事,他不会感兴趣。
顿了顿,
“请殿下明示。”
谢珏沉默片刻后,抿着薄唇冷声,“今天,你和那个侍卫说了什么?”
原来是为了这事。
其实也没什么,她病后胃口不佳,吃什么都没什么味道。姚女史说宫外有个点心铺的老师傅做的点心口味绝佳,还能开胃。当时说这话时,被那个侍卫听了去,因着他往常在宫中值守,和云泠打过几次交道,也算是认识。他自告奋勇地说他认识那家铺子,说是老师傅每日只做十份,怕是不好买,他家离得近,方便些,便替她买了来。
他一番好意,她自然得收下。要付给他钱时,他却推拒不要,云泠也就罢了。
其实并未说什么。
“就是请他帮忙买个点心而已。”
他问,自然是看到了,便是揣着答案问问题。
想到什么,云泠恍然明白他介意到深夜召她前来的原因。
当初熊将军送她一支珠钗便生了好大的是非,她不愿拖个好心的侍卫下水。
“其实那糕点味道也就一般,没有姚女史说得那般美味,比不得宫里的御厨。感情是姚女史夸张,下次再不听她的了。”
谢珏自然知道她和那个侍卫没什么交集,她一直在他身边,也看不上一个侍卫。
可是她接过那侍卫递来的东西时,眼里的笑意他看得十分刺眼。
还有那些宫人传的无稽之言,都令他听着十分不愉。
久久没有听到他的回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云泠抿了抿唇,又轻声道,“不过是一桩小事,殿下不提,奴婢都快忘了。”
过了片刻,
谢珏终于大发慈悲地‘嗯’了一声。
“罢了。”
“车罗国上供了一颗夜明珠,孤留着也无用,你拿回去吧。”
云泠愣了愣,“多谢殿下。”
“既然殿下无事了,天色已晚,奴婢就先回去了。”
弯腰行礼便要告退。
刚转过身,
“确实是件小事,”谢珏不辨喜怒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起,“孤忙得分身乏术,实在没有空闲过问这样的小事。”
他一字一顿,
“所以云尚宫,别让孤操心。”
云泠顿了顿,“是。”
抬腿往屋外走去,出去时轻手轻脚把门关好。
隔绝了屋内的烛火,一直僵直的脊背终于慢慢松下来,趁着夜色,连忙离开。
天色这么晚,若被人看到她从太子寝宫出来,她就是有嘴也说不清。
她属实未曾想到,他竟会突然这样。
……
谢珏也没有想到。
只不过是与一个侍卫说了几句话而已,他到底在干什么。
刚刚关上的门忽然被打开,一股冰冷的夜风袭来,将门吹得啪嗒作响。
谢珏跨坐在床榻上,额边的发被吹开,在晦暗中起伏。
烛火明明灭灭。
让房内温度都冷了下去。
宫人战战兢兢立即把门关上,片刻后重新归于沉寂。
谢珏手指撑在额角,沉沉垂着眼,漆黑深邃的眼眸似无边永夜。
就这么沉默地坐着。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眼前似乎还留有她纤弱的身影。
她明明很听话,却一直挑动折磨他的神经。
谢珏感觉自己的头越来越痛,太阳穴压抑不住狠狠跳动快要爆.炸,撑着额角的指骨收紧。
他似乎,已经快要无法忍受这个女人了。
——
诏狱内。
阴森森的牢房里,刑具上沾满了血,痛哭哀嚎声四面八方传来。
鞭打声不断,飞溅的血肉似乎连烛光都染红。
面前的男人正受着刑,身上已血肉模糊。
谢珏心情并不好,冷眼看着眼前一切,脸上看不出一丝动容之色。
萧祁白受命查询继后身边嬷嬷窜逃的远房亲戚多日,终于有了进展。
原他大力追查,打草惊蛇,跟着那人一路下到淮州,却不见了踪影。
苦查多日,眼前这个男人身犯命案,被官府抓了,萧祁白查阅之时,发现了这人身上的蹊跷。
萧祁白道:“等到了淮州,那嬷嬷远房亲戚一家或是听到了风声,连夜离开,已不知去向。可臣翻阅淮州卷宗时,发现这个身犯命案的男人与那亲戚之女颇有牵扯,或可拷问出他们下落。”
他已调查清楚,这男人原与那亲戚之女暗生情愫,后被征兵离开好几年,男人回来发现那女子竟然当街与一男子拉拉扯扯,一怒之下将那人打伤,不治身亡。被官府抓进狱中,叛秋后问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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