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到四年前那个下雨的夜晚,医院的消毒气味浓郁,从门口绵延到长廊,再到房间里,似乎每一角落都是难闻的消毒液气味。
阴雨天的气息更加浓郁。
黎哩曾陪护着宋驭驰在医院住了几天,那里有他们相拥的痕迹,也有诀别的泪水。比起她狠心地离开,那时的宋驭驰伤口重到行动困难。
他大概是不能像她一样直接离开的。
又回忆起从前,黎哩鼻腔里泛起一股酸意,她的视线往下落,从宋驭驰那张侵略性很强的五官上移至下腹。
面料细腻的白色衬衫衬着男人矜贵冷淡,西装下的东西一点儿也不可视。
左手的手背上很凉,冰凉的针孔和胶带缠在手背,行为一下子遭到限制。
她不好动弹,宋驭驰便耐着性子一勺子一勺子地喂她。
男人的脸色不似先前那样紧绷着,在面对黎哩时,他漆黑的眼底总带着一抹柔和,好像把所有的温柔和耐心都用在了心爱的女人那儿。
黎哩的食欲并不强,吃了几口便抗拒着说不要了。
宋驭驰没再勉强他,就着剩下的粥丝毫也不嫌弃地几口挖完。
餐盘变空,宋驭驰起身要收,黎哩却在这时拉住了他。他们之间又变得好近,一上一下的位置,黎哩这次没再抬头看他,没对上男人错愕的目光。
她那只空下的手解开了他衣服下面两粒扣子,细腻可见的肌肤传来热晕,那个曾经光滑的地方留下一道斑驳狰狞的伤痕。
伤痕看起来有不少年了,恢复得已经完全闭合,可就是复原不了如初。
手心有种突兀触感传来,那种酸涩感又一次不受控制了,黎哩眼睛变得很红,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她嗓音变得很哑,问:“宋驭驰,你还疼不疼啊?”
男人放下手里的东西,玻璃磕上桌角发出清脆的响声,粗粝温热的指尖重重地擦着黎哩眼角的泪,他哼笑了声,似乎是想要逗笑她。
他说:“哭什么。”
宋驭驰手掌摩挲在黎哩眼角,眼前有些模糊的景变得清晰,脸颊被他刮着有些疼,她听见宋驭驰吊儿郎当地笑了声,然后很轻松随意地说:“早不疼了。”
从病房走的那一晚,黎哩回头看过他,白色纱布上溢出血迹,原本要恢复好的伤口又被牵扯开。
她分明看见了,可还是决绝地选择离开。
他流过那么多的血。
怎么可能不疼。
黎哩从来都是理智冷静的,就连当初的分手也做到了最冷静。可她也会很歉疚,她也会自责。
可有时候也会在想如果她那时走得再晚几天,宋驭驰的伤口是不是会恢复得更好一些。
她摇摇头,还想再说什么,宋驭驰却直白地打断了她,“别想了,真不疼。”
他说:“相信我。”
床头柜上的手机在响铃声,屏幕上偌大的备注信息好像在喧嚣。
那是黎哩从前最害怕的景芸芸,也是她最爱的家人,她的泪水中止,屋里瞬间变得只有电话铃声在响彻。
缄默无言的片刻,宋驭驰替她拔掉那根滴尽的吊针,他收拾好碗筷退出房间。临走之前,他甚至关掉房门,留给她一间空旷安静的私人空间。
窗外的雨水还在下,模糊着外面杂乱喧嚣的景。
吊顶灯是明亮的光,印着大理石地板冷色调的氛围,沙发旁的台灯白日里被唐国强砸坏,此刻桌面很干净,整个别墅空空荡荡到好像什么都没有。
宋驭驰在厨房洗碗,他听着雨声撩起眼皮,过去的四年好像都过着这样的日子。
碗筷洗净,宋驭驰擦干手上的水,他回头,看见长廊尽头那间卧室门框渗出暖黄色的灯光。
走廊上,屋内传来细碎的女人的说话声音。
隔着一扇门,黎哩的音很平缓,尽管听不清楚她具体在说些什么,可心跳拍打鼓点,没由来地一阵安心。
宋驭驰轻笑了声。
感觉很痒。
痒劲儿很难捱。
屋里黎哩不知道在里面说了多久的话,宋驭驰站在外面燃起了烟,尼古丁麻痹着心底的那股痒意,他不知道在外站了多久。
直至屋里安静很久,宋驭驰才起身推开了那间有光的房间。
黎哩情绪平和下来,不哭得那么磨人了。
在门口看见来人时,她眼底有过明显的喜悦,她说:“宋驭驰,我妈妈说她明年就要结束国外的支援了。你到时候能陪我回去见见她吗?”
心底像再一次有羽毛扫过,宋驭驰点头嗯轻了声,似乎没有任何的考虑。
黎哩似乎被他的态度取悦到,又因为她能明确感受到宋驭驰的接纳,黎哩此刻变得很雀跃,手误触到客厅的落地窗帘遥控,在她不经意间,卧室的一角窗帘正缓慢地向外打开。
黎哩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我告诉妈妈我喜欢上一个人,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可还是很喜欢他。如果我能获得那个人的原谅的话,我就带他回家。”
窗帘被彻底打开,落地窗外闪烁着京市繁荣的景象。
高楼大厦,京市原本繁花绚烂的景色此刻被泡在雨水里,雨水惹霓虹,始作俑者未曾察觉,视线大胆地看向那道峭拔的身影,她说:“以后再也不骗你,再也不想说分手的话。”
“所以,”黎哩的心跳声此刻变得很大,鼓点震动,像断不掉的开关,她迎上男人那双漆黑的眼睛,眼底充满了期冀,她问:“宋驭驰,我们和好吗?”
这些话黎哩酝酿很久。
由她提的分手,那她来求复合,话要说得清晰,怎么也不算过。
黎哩等了很久宋驭驰的回复,可外面的雨水坠落,响声不停,男人也仍旧没有开口应答。
宋驭驰阖了下眼睛,浓密的长睫毛在眼帘上落下一层像扇尾的阴翳,他视线看向窗外,说了句和这毫不相关的话:“黎哩,天气预报说最近一周都是雨。”
答非所问就是答案。
黎哩嘴角的笑僵住,她扯平了唇角,原本鼓起的勇气散尽,那颗悬起的心又掉下去,却怎么也想不到宋驭驰下面会再说些什么。
她嗓音显得苍白,“然后呢?”
宋驭驰头侧过来,视线从落地窗上落在她的脸上,那双漆黑的眼睛里藏着笑,“过了这场雨,我们结婚吧。”
黎哩心口停了瞬,梦中出现过多次的场景,此刻梦境和现实变得混乱难分,黎哩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什么?”
她一句宣之于口的问题,等来梦境中出现过无数次的人的回应。
宋驭驰手摩挲在黎哩脸上,耐着性子低声又说了一遍,“愿意么?”
他说:“等天气放晴后,我们结婚。”
梦境破碎,原来这次是真的。
——正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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