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他刻意停顿了下,语气不冷不热,“你欠收拾。”
身后传来烟母的呼唤,问她在和谁打电话,烟淼扭头回了句:“骚扰电话。”
烟母说:“骚扰电话还接他干嘛,直接拉黑。”
烟淼:“我骂完就拉黑。”
烟父谨小慎微地奉上手机供烟母选照片,烟淼往前走了点。
闻泽:“你要骂谁?又想拉黑谁?”
烟淼撇撇嘴,“真正欠收拾的人。”
这时,电话里传来一声旁人叫的“闻总”,烟淼正想挂电话,闻泽出声:“有点事,回头打给你。”
失落归失落,她跟空中飞人置什么气,不过嘴还是忍不住。烟淼拔高了点音量,音色也变得尖嗲了点,语气略显遗憾,只不过听起来更像虚假的意思表示,“那我就只能去找Cookie学长了……”
闻泽语气淡淡:“找吧,顺便帮我转达感谢。”
烟淼深吸口气,拇指狠狠一摁,掐断电话。
十分钟后,周助理发来八家餐厅的介绍与位置。烟淼选了一家评价最高相对较近的法餐厅。
他们去时位置提前预定好了,餐厅环境与侍应生的服务让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烟父都舌桥不下。
玻璃桌间摆放着精致的琉璃插花瓶,不属于这个季节的鲜花含苞绽放,新鲜得像是今早刚从花圃里摘来,堪堪才醒好。
烟母拿着手机扫描菜单,再看到第一栏时,皱起眉头,“蜗牛?蜗牛怎么吃?好恶心。”
烟淼抿着柠檬水,“可以试试。”
烟父懒得自己拿手机翻译,凑过去看,还真是蜗牛,“是炖的还是炒的?”
一杯水喝到底,烟淼咬住柠檬片,含糊不清道:“也可以试试。”
烟父顿住,烟母将视线从菜单移到烟淼脸上。
“骚扰电话怎么回事?”烟母终于想起来这事来,从接完电话,女儿就闷闷不乐的。
烟淼用餐纸包住柠檬片搁在碟子里。
“电信诈骗?”烟父问。
烟淼单手托腮,在两人眼神的催促下,点了点头。但点完下巴又立即改口,“也不算诈骗。”很难形容。
烟父皱眉,“外国男人纠缠你?”
表白的倒是有,纠缠算不上。
不过和这事无关,烟淼心里无端烦得很,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在恼什么 ,但她不想承认。
毕竟这情绪实在没必要。
“淼淼,有什么事要跟爸爸妈妈讲。”烟母语重心长地道。
烟淼下巴不停地点,同时发出嗯嗯的应声。动作和语言都表明她没听进去,像是敷衍了事。
烟母还想再问,烟淼及时打断,“哥怎么没来?”
烟母的注意力瞬间从骚扰电话转到儿子近期的怪异行为上来。
“混小子,以前周末还知道回家,现在连根头发丝都看不见。”烟母教育烟淼:“不许和你哥学。”
烟父插嘴:“男儿不一样,创业呢,哪能三天两头往家里跑。”
烟母说起来就一肚子气,父子俩一个德行。其实从一开始,她只希望家人和睦,经济上过得去就行。但烟父总想让老婆儿女过得更好,赚了还要赚,永远不知辛苦,也流失了一些亲情。
烟母质问烟父:“赚钱就不要家了?”
烟父觉得冤枉,“没说不要家!”
烟母瞪眼:“那你什么意思?”
烟父摊手,“我没什么意思。”
他越无奈,烟母越生气,“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烟父重重叹口气,反问她:“我能有什么意思?”
眼看又要吵嘴,烟淼出言打断:“他那是要组建新家。”
烟母嘴张开一半,缓缓转过头。
烟父问:“这又是什么意思?”
前菜第一道是勃艮第芝士泡芙,入口咸甜,因为冰镇过,舌头冰冰凉凉的触感像夏天光脚踩在溪水里。
烟淼细嚼吞咽后才娓娓道来,“哥在追人。”
烟母心里一咯噔,小心翼翼地试探:“女的?”
“男……”手机铃声响起,烟淼瞄了眼来电。
烟母侧脸看向烟父,眼里是浓浓的悲伤。
烟父叹了口很长的气,拍着烟母肩膀安慰,“孩子有自己想法,他喜欢就行。”
烟深不仅没谈过女朋友,还非常抗拒和女生接触。
看着周围小一辈恋爱的恋爱,结婚的结婚,唯独年纪不小的烟深一个信儿都没有。
几个月前,三舅妈来家里做客,提了嘴烟深的感情问题。
说他们这个儿子长相出众,学历高,工作好。不是花心萝卜也得谈两三段感情才正常。
一开始烟母没觉得不对劲儿,直到三舅妈直白地问烟深是不是有病,烟母莫名其妙,脾气再好也说了三舅妈一通。三舅妈又讲同性恋就是有病,烟母问什么是同性恋,三舅妈说男人喜欢男人,娶男人当老婆。
烟母吓得大惊失色,脸色苍白,嘴上说着不可能,等三舅妈一走,忙不迭在百度上搜索同性恋。
什么喜欢穿白色袜子,朋友圈爱晒自拍照,喜欢国外歌手,穿着时尚大胆,特别贴心。
全都对上了。
烟母差点背过气,从想着要安排相亲,到给烟深挂号看医生,再到了解同性恋不是病。烟母和烟父前前后后历经了半年。
对老一辈传统观念挑战的心酸能折磨死人,但他们在这期间都自己承受着,对两兄妹只字未提。
烟淼不知道互相抚慰的父母在想什么,看着一长串熟稔于心的号码唇角一点一点地下垂。
一键静音后将手机反扣在餐盘旁,她抬眼继续刚才的话题:“难道他还能喜欢男的?”
烟母眼睛一亮,烟父印堂有光。
像久旱逢甘露那样喜悦。
烟母再次确认:“你确定你哥喜欢女人?”
烟淼:“我见过。”
烟母牵着烟父的手紧紧握住,激动不已,“那就好那就好。”
手机声音关了,但震动没关。在玻璃桌面呜呜地跳动着,碰撞摩擦发出的动静不比铃声小。
烟淼恹恹地捞过,看也没看就打算挂断,但刚好余光瞄到了“周”这个字,动作叫停。
是周助理。
烟淼接通,“喂?周助?”
“不接电话是吧。”
烟淼静止,对面也缄默下来。她听见对面传来非常轻微的乐曲,声音有些小,听不清歌词是什么,但节奏舒缓,也有些熟悉。
“说话。”
烟淼吐了吐舌头,像被抓包似地悻悻道:“没听见。”
“确定?”他问。
“嗯。”烟淼撒谎不眨眼,反正脸红他也看不见,“我这儿很吵。”
闻泽:“想好了再说。”
烟淼皱眉,“没听见就是没听见。”
闻泽:“要是撒谎怎么办?”
“能怎么办?凉拌呗。”烟淼从胸腔闷出轻蔑的呵声,“难道你还能顺着手机过来揍我?搞笑。”
“抬头。”
“嗯?”
像有什么预感,烟淼倏地掀起眼皮,目光和和远处走来的男人直直对上,手机同时传来他清冷紧劲的声音。
“烟淼,今晚收拾定你了。”
第75章 不追了
烟母和烟父循着烟淼的视线看去, 烟母肩膀碰了碰烟父的胳膊肘。烟父轻微近视,餐厅又刻意营造出昏暗的灯光氛围,待人走近后, 烟父才回头。
烟父笃定道:“就是电梯我遇见那小伙。”
烟淼的视线像被烧红的铁石灼了一下, 刚触碰就瞬间收回, 把电话挂了闷头闷脑吃鳕鱼泥。即使没抬头,谁也没看,她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对面强烈的探究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鳕鱼泥不知道加了什么, 和烟淼在校外餐厅吃的很不一样, 丁点腥气都没有,入口即化, “他叫闻泽。”
烟母见女儿一直勾着头,“打骚扰电话的是他吧?他怎么在美国?你们什么关系?和小段分手也是因为他?”
哪来那么多问句,烟淼半掀眼皮,将视线放得很低, 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回答:
“嗯。”
“我也想知道。”
“刚谈。”
“算是, 也不是。”
烟母牢牢抓住最后一句话, “什么叫算是也不是?”
烟淼想喝口水, 但果汁上来后,柠檬水就被侍者给撤了,她咬着吸管半天不说话。
烟母神色凝重, “妈妈之前教过你,不能把感情当儿戏,对待恋人要认真专一。瞎搞一通,头来害的是自己。”
烟淼梗着脖子低声反驳, “我挺认真的啊……”
烟母睨她,“认真你无缝衔接。”
“……”烟淼:“段一鸣他——”
阴影忽然盖下, 闻泽出现。侍者上前拖开椅子,他在入座前面对烟父烟母微颔首,礼貌恭谦地道:“叔叔阿姨好。”
烟母微笑,“你好,你是……”
刚才明明解释过,烟淼表情错愕地看着烟母,又看看烟父,没等闻泽回答,烟父接嘴道:“他是淼淼的朋友。”
烟淼的神色更懵怔了,不知道父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闻泽“嗯”一声,入座的同时侧头看来,“对,我和烟淼是朋友,很好的朋友。”
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平淡如水,只是无形中多了几分压迫感,渗出透心凉的冷气。
烟淼撇嘴,小幅度地吐了下舌头,只有闻泽能看见。
“确定只是好朋友?”烟母问。
闻泽思忖半秒理清逻辑,随后郑重道:“阿姨,虽然淼淼不承认我们的关系,但在我心中,她不仅是女朋友,也是此生唯一的爱人。”
烟淼五官委屈成一团,“我哪有——”
“闭嘴。”烟母觑来一眼。
烟淼深呼吸,闭了五分之一秒的眼睛,睁开后低头自顾自吃自己饭,随他们怎么聊。
烟母问:“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谈的?”
闻泽:“2月5日零点三十八分。”
烟淼吞鹅肝时噎了一下。
“今年的二月?”烟父问。
闻泽点头。
烟父想了想,看向烟淼:“不就是你出国那天吗,大晚上怎么还没睡觉?”
烟淼缓慢偏头,示意身旁的男人不该说的不要说。闻泽的回视颇为冷淡,也不知道接受到她的信号没。
“小伙子记性不错。”烟父摸了摸鼻子,话是说给烟母听的,“具体到分钟都记着,看来是上心的。”
烟淼不咸不淡地插了句嘴,“他是学数学的。”
“学数学的聪明,”烟父笑,“也是A大的?”
“嗯,硕士在读,发表了很多篇顶刊,水平比A大一般老师都高。”烟淼放下餐具,看向烟母,微笑露出贝齿,“妈,满意吗?”
烟母大概算了下时间,淼淼和段一鸣分手再和闻泽谈上,中间隔了近半年。
她表情绷得稳稳的,但张嘴时唇角不经意往上扬。
“我又不了解,满不满意还不是看你自己,自己觉得好就好。”
烟淼点点头:“我觉得挺好的。”
同时手在桌下狠狠掐了下闻泽的大腿,身旁的男人没有吃痛出声,表情和行为都淡漠如常,只是反手扣住了她手腕。
第一次见面问东问西不礼貌,来日方长,慢慢了解。烟父催大家:“吃饭吃饭,早点吃完领着你妈去旁边的公园转转。”
闻泽右手拿起餐叉。
烟母尝了两块烟熏三文鱼,抬头时发现对面的烟淼一动不动。
“吃饱了?”
烟淼右手在桌底挣扎了两下,奈何闻泽攥得紧紧的,她又不敢大动作,害怕动静太大被烟母发现。
烟淼只能去挠闻泽的手掌心,但很快,手指也被攥拢包住。
这饭是没法吃了。
烟淼面无表情地点头,“嗯,吃饱了。”
“再吃点,尝尝这个,这个不错。”烟母将三文鱼换了个位置,推到烟淼和闻泽跟前,笑着对闻泽说:“你也尝尝。”
闻泽慢条斯理地咀嚼完,看向烟淼,“味道的确不错。”
烟淼肚子还饿着,双眸饱含哀怨,在烟母的注视下,被迫左手执餐叉,动作迟缓别扭,半天送不进嘴里。
烟母教训道:“多大人了吃个饭还玩。”
烟淼:“训练左手吃饭会让大脑变聪明。”
烟父笑:“哪儿听来的,有科学依据吗。”
烟淼用余光睨去,没好气地笑:“你教我的是吧。”
闻泽抽了张餐巾不紧不慢地擦嘴,面不改色道:“你记错了,我从来没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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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公园是纽约最大的城市公园,占地达到三百多万平方米。从高处俯瞰,成一个笔直的长方形,规整嵌在城市中间。
夜晚的公园游客并不少,道路两旁是大片大片的草坪,偶有黑影在上面跳动,闻泽说是松鼠,要白天才能看清。
烟父和烟母走在前面,烟淼和闻泽走在后面。
路灯将闻泽影子拉得长长的,烟淼闲得无聊左右蹦跶踩影子玩,路过一座方尖碑时,烟淼语气懒懒地问:“我给你发消息的时候已经在纽约了?”
闻泽跟着停脚,垂眼看烟淼踩影子,她踩得不亦乐乎,头勾得低低的。闻泽骨节分明的手指勾住她垂下的发丝拢在耳后,“波士顿赶往纽约的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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