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也给你抢来了…对了,你说死的是哪个皇亲国戚能让举国哀悼?”
皇族人丁稀薄,并不难猜,男乞丐算了算,神色一亮,“瑞王?也就他年纪大些。”
女乞丐也摸不着头脑,只是越深究越不安,赶忙起身道:“我们赶紧回去吧。”
转眼间,两人来到将军府前的街道,仰头看去,只见府门前灵幡高悬,丧帘垂吊,相比于之前看到的丧帘不知隆重多少倍。
瑞王与杨清之间实在算不上交情,府上没必要搞得这么隆重,男乞丐一愣,心猛地悬了起来,上前询问道:“谁…谁死了?”
那护卫一瞧面前是个蓬头垢面的乞丐,哪有心情理他,驱赶道:“去去去,没有饭,去一边要饭去。”
“我问你谁死了?”男乞丐不知怎的来了火气,扯着嗓子喊道。
此事女乞丐已经看完灵幡上的吊唁词,不可置信道:“是杨将军和公主。”
轻飘飘的一句话,整条街道似乎都静了下来。
片刻后,男乞丐像是被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了一样,凭着一身蛮力就往府中走,门口的护卫见拦不住赶忙叫人。
瞬间,府内冲出来一群人,男乞丐见此情形也不再客气,三下五除二将所有人撂倒在地,然后气也不喘的叉着腰,将蓬乱的头发往后面一撩,露出满是胡茬的脸。
“跟我动手,睁开眼睛看看老子是谁?”
众人定睛一看,才知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这不是卫副将卫晋嘛!
而身后的女乞丐正是公主的侍女,秋芜。
原本倒地称痛的护卫顾不得痛处,连连赔不是,而卫晋秋芜也没心思向他们发难,进了府后直奔灵堂。
不亲眼看见杨清的尸体,他才不会相信他死了,然而到了灵堂后没有棺材没有尸体,只有两人骨灰合在一处的瓷坛和两座灵牌。
他气得直挠头,在灵牌前不停的转圈圈,另一边,看见骨灰的秋芜突然失声痛哭,“公主,秋芜回来晚了。”
一听到哭声,本就抓心挠肝的卫晋更不淡定了,他一把抓住旁边的护卫,逼问道:“将军和公主怎么,怎么会…”
死。
卫晋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这个字。
那护卫吓得魂魄都飞了,颤声道:“三月前,景阳公主从宫中回来后就郁郁寡欢,没多久就生了一场大病,在七天前去了,将军悲痛欲绝,当天于房中自刎,随公主一块去了。”
“不可能,不可能…你在骗我,对不对?”
卫晋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遍不可能,他急于向身旁的人求证,但那人只道:“全…全城的人都知道了,皇上还亲自到府上送将军公主最后一程。”
只差那么几天,如果他再早点…再早点回来,或许就能阻止他…自责、悔恨自心中蔓延,卫晋突然发了疯般拿起装着骨灰的坛子摔在地上。
“鬼才信这一切,定是你们骗我,骗我的,杨清,你给我滚出来,你如果敢死,信不信老子追到阎罗殿捣了你的鬼窝!”
卫晋的举动出人意料,瞬间就将二人的骨灰摔落在地,秋芜不曾料到他的动作,眼下只有傻眼的份,怒不可遏的狠狠甩给他一巴掌,咬牙切齿道:
“那里还有公主的骨灰,我不准你对公主不敬。”
卫晋像是被人一下子抽去了筋骨,无力的靠在门上,垂下头来,好似认清了现实。
这时,一行披坚执锐的人阔步而来,“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吗?胆敢在将军和公主灵前闹事。”
原来十二卫听到动静跟了过来。
卫晋闻声抬头,见来人中的领头人是个坡脚的,面容甚是熟悉,“陆达?你回十二卫了。”
陆达自十二卫中走出,上下打量着他,瞪大了眼睛:“你是卫晋?”
…
散落在地的骨灰被一点点拾起,又重新放在了坛子中,人也被迫着接受着真相。
月色入园,石桌上的菜凉了又凉,卫晋与陆达面对面坐着,但目光都落在了灵堂前的骨灰上。
“我认识的杨清不该是这个死法,哪怕你告诉我他死在了战场上,我都信,但我不相信他不顾邑化关的将士、大盛的百姓而选择这个死法。”
陆达:“但杨清确实死了。”
卫晋又悲又愤,将酒坛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狠狠摔在了地上。
见状,陆达唇间露出笑意,“不过卫副将可曾听闻邑化关新出了一位将军,是幽州前刺史林沐之子林清林将军。”
“林清?”
虽然归途窘迫,卫晋不曾听闻这些消息,但他一下子抓住了言语中的关键点,随即大笑起来,“林清,林清,我就说他就不该这么死!”
陆达瞧了瞧夜深人静的庭院,按着他的肩膀坐下,“你小声点,莫见旁人听了去。”
“过不久,你也该回邑化关上阵杀敌了,还能与林将军把酒言欢,而我,只能留在这皇城里,等着你们一份份捷报。”
“好。”
卫晋拿着酒坛与他相碰,开怀笑道:“你能重回十二卫一展抱负,我为你感到高兴,虽然日后相见遥遥无期,但你我为的都是大盛的百姓,值。”
…
邑化关城内,同福酒楼,人来客往,宾客如云。
柜台前一身着朴素的店家正垂头打着算盘,虽然身上的布料并不是上等货,但昳丽的容貌在人群中很是显眼,举手投足间尽是大户人家的风范,至少不是邑化关这种穷乡僻壤地方中出来的人。
店家一门心思的钻进了账本里,与店中喧嚣的环境彻底隔绝开来,丝毫没留意一位妇人站在她面前看了很久。
“店家!”
她手上动作一停,笑意盈盈的抬头,只见面前的妇人穿金戴银,指着她的乌发说道:“你头上的簪子实在漂亮,方圆百里也挑不出一件你这样的货色,我瞧着实在喜欢。”
那妇人上下打量着店家,这满身的物件的价值和头上的步摇实在不匹配,这步摇还是最配她。
“我瞧你也是个不富裕的,不若将头上的步摇卖给我?”
妇人笑了笑,“花多少钱我都是愿意的。”
店家顺着他的视线摸了摸头上簪着的珐琅穿花戏珠步摇,笑着回道:“夫人,不是我不卖你,而是这上面沾了我夫君的血,不吉利的。”
一听说血、不吉利…那妇人的脸霎时白了,弱声道:“那确实不宜出手,不宜出手…”
妇人离去后,店家摘下头上的珐琅穿花戏珠步摇,回想起在上清宫时林清为了不毁她的清白,以簪刺身,血染承尘。
“小姐!”
思绪游荡时,熟悉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景阳一抬头,只见门外站着的正是劫后重生的秋芜。
“秋芜!”
景阳赶忙放下手中的事情,跑出门外迎接,明明心花怒放,但笑着笑着就流下了泪水。
她仔仔细细瞧着、摸着,直至确认眼前的人就是她的秋芜,完好无损的秋芜。
“陆大人来信说你们回来了,我还担心他是为了安慰我,如今看见你,我这颗心终于不用悬着了。”
景阳想问在西武关发生了什么,可又怕她勾起不快的回忆,闭口不问。
秋芜也同样打量着她,两人相视一笑,禁不住落下泪来,“小姐,我每一日都想着你,怕你受委屈,怕你不开心,如今瞧着你身子发了福,我终于不用再担心你了。”
闻言,景阳忍不住笑了,拉着她的手摸向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我有了身孕,三个月了,你要当姨娘了,”
秋芜惊得一时合不上嘴巴,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旁的卫晋见状,兴奋的也伸出手来:“那我岂不是要当叔父了?哈哈哈哈!”
秋芜一把扒开他的手,“把你那倒霉的手拿开,别给小姐过了霉气,小姐你是不知道,我从军营里逃出来后一边躲着官兵一边打着零工,还不至于饿肚子,可自打他找到我后,我跟着他一路乞讨,一顿饱一顿饥的,最后更是三两天吃不上一顿饭,这还口口声声跟我说要跟我生儿育女,对我好一辈子…我真是信了他的鬼话,竟还跟他在破庙里拜了堂。”
两人拉着手往酒楼里走,秋芜越说越气,而景阳却嫣然含笑,“在黎国境内找人可不是件易事,不敢大张旗鼓的找,只能不断的撒钱买消息,线索几次断了都是卫副将硬着头皮接着找,我瞧卫副将待你的心是真的,想来应是卫副将为了寻你花光了钱财。”
“就是,还是嫂嫂懂我。”卫晋一高兴忙改了口。
秋芜反驳道:“小姐,不是这样的,本来是有些银子的,但回来的路上还被旁人给顺了去,你说他一副将,身手不弱的,怎么就这么蠢?”
“定是他的心思都被你吸引了!”景阳笑道。
秋芜一回想,也是,那段日子,她就连上个茅厕,卫晋都怕她被人抓走要跟着…勉强接受了这个答案吧!
“对了嫂嫂,怎么一直没看见我兄弟呢?”
卫晋四处张望,景阳笑着指了指后厨,“他在后面帮忙呢!”
闻言,卫晋就朝后厨走。
这时,军中号角常鸣,划破长空,酒楼里的人脸色大变,登时紧张起来。
卫晋神色凝重,“是敌军来犯了!”
他正要离开去城楼,只见后厨中走来一满身油味的人。
这人正是林清,只见他解开围裙,从一旁扯过抹布擦净双手疾步走来,路过景阳时,顺势一手撑着她的后脑,俯身送上轻轻一吻,不急不缓道:“等我回来!”
“嗯,平安。”景阳笑着点点头。
林清回以一笑,随即转过头对卫晋说道:“愣着做什么,还不随我上阵杀敌?”
卫晋后知后觉,连忙应了一声,跟着他先后上马离去。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秋芜又看看满脸洋溢幸福的景阳,“你不担心他吗?”
“担心,但我更相信他。”
景阳笑着回应,“他要在两年内平定战事,我要让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富裕起来。”
“做生意是小姐擅长的,看来小姐已经有想法了。”
两人相视一笑。
…
五年后,林夫人富甲一方,无人不识,林将军功成名立,退居一方,两人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但谁也不知二人竟是夫妻。
功名显赫的林将军白日里躲在林夫人的酒楼里打杂,战角声起,他便化身面具将军上阵杀敌,无人见过他的真正模样。
战事平定后,邑化关城内成了第二个上京城,繁盛至极,最近听闻京中有身份尊贵的大人物来了,关内议论纷纷。
一旁帮忙的秋芜瞪着角落里消瘦、无精打采的人,不悦道:“什么大人物,为了荣华富贵就忘祖的人罢了。”
角落里,杜如冰失神的盯着后厨的方向,但始终不见那俊逸的身姿,正落寞时,“砰”一声,汤汁四溅,面前的瓷碗中赫然扶起一个蹴鞠,心中怒火顿起,她正欲发难,却见来人是一个五岁的孩子,面容与林清无二,简直就是小时的林清。
小孩连连道歉,用丝帕擦去小心擦去她身上的汤汁。
“你和你的父亲长得真像。”杜如冰忍不住道。
“你认识我的父亲?”小孩扬起稚嫩的脸庞。
“是啊,我们曾是朋友。”杜如冰有些心虚,“你该叫我一声姑姑。”
“我没有姑姑,我只有一个秋芜姨娘…”
小孩正说着,脚下一空,整个人突然被人抱起。
“你还知道你有个姨娘啊,跟陌生人乱嚼舌根,看我怎么跟你娘亲告状…”
秋芜一走,卫晋便带着士兵走上前来,“郡主,清墨不想见到你,赶紧走吧,不然,我只能让手下把你扔出去了,他们手上没个轻重,若是弄疼了郡主,也只能请郡主多担待了。”
杜如冰的心情沉到了谷底,只能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卫晋又催促道:“限你日落之前离开邑化关,这也是清墨的意思。”
话落,卫晋离去。
偌大的世界,貌似与她没有一点关系了,处处都是陌生、疏离…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你我都是无颜见她的人,走吧!随本公主一同回去吧!”
杜如冰闻声看去,只见身侧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镶金嵌宝的與车,正是她跟随着来到这里的人,三公主。
“三公主为了景阳公主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说不见就不见了?就这么回去,你可甘心?”杜如冰反问道。
“我只要看到她过得好就好了,如今战事已平,林将军守着她一人待她极好,眼下她又刚添了一子一女,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三公主正感慨着,突然射来一道肃杀的眼神,“倒是你,若再偷偷跟着我溜出来,亦或来打扰景阳的生活,就别怪我不客气。”
“是,妹妹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这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杜如冰得罪不起,也深恐她的手段,赶忙躬身认错。
“回去再跟你算账。”
狠狠剜了她一眼后,三公主看向车夫,“走吧!”
华贵的與车缓缓向着城门驶去,留下孤零零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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