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后之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拯救世界,逆转局势不是我们几个人能做到的事情。”叶聆远如实说,“我们只是被派出来的先遣兵,是探路的斥候。因此,我的想法——”
“直奔胶越沙海,无论是否能找到扶桑木和绝地天通相关的线索,都要把行迹放出去,将幕后黑手引出来。比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降临的天劫,这些人才是悬在头上的利剑。”
叶聆远一口气说完,嘴巴都不带停一下,她说完之后,这才后知后觉地看过云舟里的伙伴。
“……你们,觉得如何?”
“如果觉得这样冒险,我们也可以商量其他的计划。”
“挺好的。”云道川微笑,“我没有任何意见。”
明月卿也点头:“我也没有任何意见。”
路平澜在短暂地沉默后,也颔首,表示自己毫无异议。
最后就只剩下月乔乔了,月乔乔秀净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她只是说道:“不管你的计划是什么,我只要我能活着回去。”
叶聆远想也不想就说道:“就算我死了,也会让你活着回去!”
云道川没说话,站在叶聆远身后对上月乔乔的眼神,明晃晃写着的都是威胁,大有月乔乔敢让叶聆远受伤,他就先一步将她解决的架势。
月乔乔对云道川的威胁毫无波澜,抱着重剑重新坐回去,任由干热的风吹在脸上。
“月城,要到了。”
……
第90章
第九十章
“最近风沙越来越大了, 往常年还能走进去近百里地,现在连五十里都走不出去。”
“也不知道哪天连着月城都要没了, 到时候再吹到云中城去,整个大安就都玩完喽!”
“就是可惜了兰琉罗遗迹里的那些宝贝喽,都二百年了还没见底,谁知道底下还藏着多少好东西!”
“有命拿没命享,现在进去给送死有什么分别?”
城门楼前的茶摊上,几个大汉谈天说地,浑身血煞凶气, 不多时酒坛子便空了大半。
……
靠近胶越沙海,便能看见沙海深处黄沙漫天,狂风呼号的景象。
这半年来, 风沙起得越来越频繁, 前些年都是几个月一次,如今甚至到了半个月一次的程度。
壮硕的成年男子在那里拼酒耍威风, 对自己的光辉岁月大谈特谈, 言语粗鄙不堪, 又透着对当今世道的不满,吆五喝六地指使自家婆娘和孩子, 让他们忙前跑后地为自己这顿疾世愤俗的大酒忙活。
繁荣的商贸不再,坚硬厚实的城墙被风沙侵蚀, 这座印象中充满荒野气息的小城,几近成为一座被人遗忘的废墟。
几个裹着斗篷, 蒙着面纱, 头戴兜帽的年轻人自城门而入, 风尘仆仆,显然舟车劳顿许久。
他们的到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所有人都在为自己的生活忙碌奔波,哪里还有功夫去管几个外乡人?
眼神自他们身上一扫而过,就像是在看待没有生命的物件一样冷漠。
入城之后,风沙便小了许多,叶聆远站在城门楼前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到前方招摇的酒幡上。
大概是因为天气的原因,月城大街上并几个人,只有城门楼那个茶摊上坐着几个喝大酒的走镖人。
这几个走镖人的左臂上绑着一根紫色的布条,这也算是走镖人的标志,不管是哪路商行镖局的镖头,左臂上都会绑一根紫色布条来区分,有钱的大商行就会用好布,上面绣着自家的标识,有些天南海北四处走的散户镖头,就随便绑一根紫布条用来体现身份。
叶聆远知道这些多亏她那两个室友。
起初,像她这样的外门弟子,注定要等到了年限之后就下山自谋出路的,跟着跑镖几乎就是最好的出路,她跟她的室友甚至仔细筛选过十万大山之外的各大镖局,试图给自己谋一个好的前程。
只是世事难料,总有意外,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拜在燕归尘门下成为内门弟子,甚至还下山做这样重要的任务。
月城里,虽然街上无人,但沿街人家的门还开着,城中百姓在各自家中玩耍,有人看到叶聆远他们,也只是看一眼就收回目光,完全不好奇这些陌生人的来历。
于是,叶聆远就这样畅通无阻地走到了酒楼。
酒楼的招牌已经残破不堪,一道深深的刀痕划开层层沙土,勉强能分辨出底下的字来。
天地酒楼。
气阔的名字和寒酸的经营现状形成鲜明的对比。酒楼大堂里空空荡荡,跑堂趴在门边的桌子上睡觉,掌柜不见踪影,打眼望过去,连酒楼的桌椅上都有一层厚厚的灰尘。
叶聆远摘下兜帽率先往里走,月乔乔跟在最后,见拦不住,微微叹息一声,也无奈地跟了上去。
等他们都入店了,也不见跑堂醒来。
环顾大堂,再不见第二个人影,于是叶聆远走近,敲了敲桌子:“小兄弟醒醒,打听点事。”
闷头睡觉的小兄弟头也不抬地指向一旁,刻着字的大木板映入眼帘。
“想好了再来找我。”跑堂说完接着睡觉,甚至连呼噜声都起来了。
模板偌大一块,空荡荡写了九个大字。
“路路通
百晓生
看着办”
没有更具体的说明,也没有标注每个名目的价格,三行龙飞凤舞的大字就这么大喇喇挂在酒楼正中。
这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店。
这个问题已经超纲了,叶聆远沉思半晌也没想出答案,她转头看向云道川:“博学多才的云道川,你知道应该选哪个吗?”
虽然不知道这几条名目具体给的都是什么东西,但从名字上也能窥得一二,一个多半是探路的,一个是给人打探消息的,至于这最后的“看着办”,或许就是杀人越货坐地起价的。
云道川尚还在思考应该选哪一个,一直沉默的月乔乔先一步揉着自己开始造反的肚子喊道:“跑堂小哥,打尖加住店啊,能不能给安排一下喽。”
不仅如此,月乔乔连行为举止都带上几分与平日不同的放纵洒脱。
从他们进城到现在也就两刻钟的时间,月乔乔竟然连说话都带上了几分月城人的口音。
跑堂猛地从桌上起身,揉着眼打哈欠:“早说,还是头一次见化把来月城喽!”然后转身进了后厨,也不知道是去做些什么,将他们这些客人仍在大堂里不闻不问的。
虽然是一个跑堂,但完全看不出对客人的尊重,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着他们听不大懂的黑话,叶聆远眉心微蹙,思考这家店究竟是个什么来路。
“是土匪的黑店。”月乔乔十分平静地说出这个重磅炸弹。
如果不是被月乔乔按住了手,叶聆远差点就拍桌而起,要拉着明月卿换个地方住了。
“沙漠马匪,酒楼招牌上有印记。”月乔乔云淡风轻道,如稳坐钓鱼台一般岿然不动。
叶聆远想起招牌上那道刀痕,也想起入城时那些走镖人冷漠的神情,“镖头跟马匪在一个城池里生活?”
月乔乔轻笑一声,满是讥讽:“镖头跟马匪又有多大分别?”
“客官请好,本店招牌,铁锅番张子、回锅铁锋子、麻辣水煮细苗条……”
钻到后厨去的跑堂又忽然出现,张嘴就报了一口流利的菜名,只可惜这菜名一个也听不懂。
叶聆远跟明月卿大眼瞪小眼,最后又看向月乔乔,这是她们最后的希望。
“番张子来两张,一道回锅铁锋子,一个麻辣水煮细苗条,来五汤钵子马牙,再搞点水牙子喽!”月乔乔简直游刃有余。
听见月乔乔说话,跑堂笑得见牙不见眼:“姑娘是拉挂子还是同行?”
月乔乔抬了抬自己干干净净的左臂,应承道:“化把走江湖,来这里看看。”
两个人说的话仿佛是加密天书,听得叶聆远满头雾水,等菜上齐,等跑堂退到后头,不等叶聆远问,月乔乔率先解释:“化把就是道士,拉挂子就是走镖的,番张子是饼,铁锋子是肉,细苗条是鱼,马牙是饭,水牙子是勺。”
叶聆远了然,皱皱鼻尖:“还怪复杂的。”
“在马匪的店里,不会说黑话的人就是待宰的肥羊,如果住满三天还是不走,店家就会下黑手。”
叶聆远一边听月乔乔的话一边吃饭,尝了一口鱼,差点没吐出来。
她赶忙喝水,连喝三大杯才止住这点辣劲,这麻辣水煮鱼,又辣又难吃,能把食材做成这副模样,属实是一种浪费。
叶聆远下意识看他们当中的衣食父母——云道川正慢条斯理地给鱼肉Ti刺,然后再优雅地放入口中。
下一瞬,云道川的脸色也变了。
但他的波动很小,只是眼神怔愣一瞬,但就是这短暂的一瞬,也让叶聆远察觉了出来。
云道川可不是个肯吃苦吃亏的人,当即就要吐出来,月乔乔面无表情地补充了一句:“吐了他们的饭,就意味着打了他们的脸,这说明你在找事。”
云道川又默默将这块鱼肉咽了下去。明月卿左顾右看片刻,默默端起饭碗开始吃白米饭。路平澜就像一尊没有感情的木偶一样,一板一眼地吃饭,眉头都不皱一下。
“入了马匪的店,就默认要按马匪的规矩办事。随心所欲就说明是上门找茬的,他们会想办法收拾你。”
叶聆远瘪嘴,嘀咕道:“我看他们像是来碰瓷的,这叫什么道理,这分明就是黑店。”
月乔乔笑眼斜睨:“难不成你觉得马匪能开白店?”
叶聆远语塞,又小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提前拦住我们?这不是送上门来被宰吗?”
月乔乔只是平静地往叶聆远碗中夹了两块肉,又放了两片小青菜:“吃饱再说,不入虎口哪儿知道老虎吞了什么宝贝?”
一说到宝贝,叶聆远眼中都开始放光了,甚至连这些难吃的饭菜都变得可口起来。
等他们这一行人酒足饭饱,月乔乔这才起身去柜台前找人,她总共敲了六下,间隔三长两短,声音刚刚结束,就见一青衣男子自后厨走来。
“客官想要什么?”
月乔乔下巴微抬,点了点那块只写了九个大字的木板,眼神轻佻且倨傲:“看着办吧。”
青衣男子面上笑容愈深:“五位客官楼上请,要开几间房?”
“三间,挨着。”
叶聆远本想说开两间的,毕竟眼下这情形不好落单,哪怕天地酒楼的马匪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修为,也得防备着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后手。现在开三间——谁是落单的那一个?
青衣掌柜很快就开好三间房,将三块花纹繁复的小木牌交到他们手中:“客官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
最终,叶聆远和明月卿一间,云道川和路平澜一间,月乔乔自己一间,夹在其他两间房中间。
现在,五个人都聚在月乔乔的房间里,待明月卿关好门后,月乔乔这才郑重地说道:“月城马匪的规模与实力,不亚于一个中型门派,轻易不要起冲突,他们堪称胶越沙海的地头蛇、土霸主,就连大安都懒得管束这个地方。”
叶聆远颔首,想起他们入城时听到城门楼前的镖人的闲聊:“兰琉罗遗迹又是什么?还有这风沙是怎么回事?”
在神树幻境里,叶聆远也见识过胶越沙海的模样,但幻境中的沙海远不如此时这般恶劣,肆虐的风沙与不断攀升的高温,几乎要让这里成为人间炼狱。
月乔乔微微提气,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她沉默片刻,认真说道:“兰琉罗遗迹相传就是当年神树倒下后形成的遗迹,神树的躯干滋养了沙漠子民,将贫瘠荒芜的不毛之地化为绿洲,成为胶越沙海中的绿色明珠。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绿洲越来越小,风沙越来越大。守护神树躯干的月族人被迫离开家园到各地谋生,而兰琉罗遗迹就成了这些马匪发死人财的机会。”
月乔乔平静的声音中充满了恨意,她毫无波澜地讲述了一段充满血泪的历史。
叶聆远想,月乔乔或许就是曾经守护神树躯干的月族人。
月乔乔抬眼,对上叶聆远的视线:“没错,我就是月族人。”
【宿主,月乔乔就是守护扶桑木的月族人。】
……
仙盟会最深处的地牢血狱里,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宋清溪猛然抬头,早已麻木的双眼中破天荒出现一丝波动。
他粗粝沙哑的嗓音中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破烂的风箱。
但如果仔细听,也能听出些音调来,像是在说——
乔乔?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在良久的沉默之后, 叶聆远睁着迷茫的双眼,问道:“月族……又是什么?”
这是个好问题, 连博览群书的云道川都很难说清楚“月族”究竟是什么,他也只在一些古籍的只言片语中看到过这两个字的出现。
在一室沉默中,月乔乔说道:“月族只是一个部族,没有多少神奇的力量,伴随着世间的月升月落,她见证了沧海桑田,熟知这片土地上发生的所有事。”
【月族存在的历史, 几乎可以追溯到天地初开之时,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大劫毁灭的部族。】
听着系统的声音,叶聆远的眼神微妙起来:“那你的意思岂不是说, 如今世上活着的所有人都是月族的后代?人类之母?”
系统还没来得及回应, 叶聆远就继续说:“月乔乔这种出身配置都不能博个女主位?”
【能否成为女主的关键不在于出身和血统,如果按照宿主的想法, 天地间所有人都是女娲后代, 岂不是所有人都要做主角了吗?】
叶聆远惊呼:“难道每个人不能做自己人生的主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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