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昭回到这个冰冷偌大的城市。
从此以后,永隔山海,再无依恋。
她在热气氤氲的车窗上,用颤抖的指尖写他的名字,被泪水糊了眼,也没有停下,一遍又一遍。
“周维扬,我舍不得……”
“我们远走高飞吧。”
“你把我也带走吧,好不好?”
周维扬,我不想说,永远不要再见了。
我想说的是,我是真的真的很爱你……
司机还在试图安慰:“别哭了啊姑娘,以后还会有好的。”
棠昭泪如雨下地摇头:“不会的,不会再有了。”
她再也不会遇到这么坏、也这么好的男孩了。
……
棠昭泣不成声地落入一个怀抱。
他抱住她的自责和懊悔,手掌轻轻抚在她的发间,叫她不哭。
好像在补偿时隔多年,没有见上最后一面的难过。
时隔多年,周维扬告诉她:“会过去的。”
还好,他还是抱住了她。
第61章 燕尾蝶之梦02
棠昭也抱紧了他, 全身的力量都聚集在环住周维扬的手臂上,像是借此来发泄她淤积多年的痛苦。
怎么会甘心呢?
这么多年,即便她不说没释怀,这个坎, 就真的能过去了吗?
当年分别得太匆忙, 没有时间去肃清问题。
太小的年纪, 千言万语化成一句无能为力,再多的苦果也只能闷头吞了。
纵使不该再抱住他,纵使最好永不相见,棠昭还是想借这短暂的一夜,短暂地剖开自己, 让苦闷从拥堵的胸口尽情地流淌出去。
在周维扬怀里哭的时候,她荒谬地想, 他的房间总不可能有摄像头吧。
不会有让她无处躲藏的闪光灯, 不会有嘴贱的记者过问, 不会被人发现,你们两个罪魁祸首, 怎么又扯到一起去了?
就像她的噩梦里出现过的场景。
周维扬拨开她被眼泪沾潮的发梢, 轻声地说:“这么痛苦,为什么不说。”
“我和谁说啊。”棠昭声音有些哑, “我根本无人可说, 除了你……”
他说:“早知道你一直在内疚, 我说什么也会回来见你一面。”
她仰起红红的一双眼睛,问他为什么。
周维扬:“为了让你相信, 这件事错不在你。”
棠昭摇头:“我的内疚, 不是你动动嘴皮子就能解决的,三言两语改变得了什么?你也不必为我自责。”
她说完, 鼻息呼出一口长长的热气。
好了,现在她也和他一样滚烫了。
想和他一起发一次烧,然后不计后果地接吻,甚至做些别的。醒过来还能理直气壮地说句,烧糊涂了。
只有糊涂的人不会被责怪。
“后悔没有意义了,昭昭。”
生病的周维扬反而看起来比她清醒,他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也许每个人都没错,也许每个人都有错。”
他用了也许这个词,她同样,也不知道要怎么去界定伦理关系里的错误。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话对治愈她的内疚起到了一丁点作用。
“你怎么会是扫把星呢,如果没有你……”周维扬顿了顿声音,看她的眼光变得无比温柔,“我也学不会爱和成长。”
棠昭的眼泪淌到他柔软的领口中。
周维扬问她:“这么多年,你想过我吗?”
棠昭不敢给出太满的回答,她回避了他的视线,浅浅说了句:“想过。”
他又问:“你跟别人怎么提起我?”
她不想说以前,也不想谈后来——那段分开后的后来,她只想浑浑噩噩过好今后,往回看太痛苦,好的坏的,泥沙俱下,愁肠百结,死死地扎紧她的心。
特别特别的疼。
但棠昭没再回避他一声声的问题,她沉默了很久,随一口气息,呵出三个字:“老朋友。”
没让他惊喜,也没让他失落的回答,周维扬轻轻弯一下嘴角,倒是觉得几分温馨:“友谊地久天长。”
就像他们此刻的拥抱与衷肠,都可以理解为基于友谊的交换。
很快,这个短促而炽热的拥抱被门铃声打断。
棠昭像从梦中惊醒,一下从他被窝里弹起来。
周维扬有点奇怪,大晚上谁会来。
棠昭说:“是我刚刚买了东西,我去开。”
让人放在门口,两分钟后她开门取进来。
她买了件内衣,是打算洗完澡换上的。
周维扬没准备看她买了什么,不过怕她不会锁门,过来帮衬一把时,眼一低,就瞥见了颜色挺深的广告图片,是什么东西,心知肚明。
不算宽敞的玄关,棠昭低眸,将纸袋轻掩,转身与他擦过。
周维扬略有深意地看她一眼,问:“不打算走了?”
“现在快十一点了,我这个时候走不是更可疑。”棠昭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嘟哝着,“我都想到通稿会怎么写了。”
深夜出没老板家里,还不过夜就走,这种情况,在媒体的笔下,大概率连个正经男女朋友的名分都坐不实,炮……友?或者,睡金主要资源吗?
总之,以广大网友对女艺人的苛刻程度,到时候她真的跳进黄河洗不清,而且会被钉在耻辱柱上,和大佬夜会,成为她永久的黑历史。
哦,她这个金主,还是个活在花边新闻里的花花公子,他现在是真的有很多女朋友了。
最主要的是,他俩这不是什么都没做吗,要真做了什么她也倒认了。
这样一想,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还真是——
艰难险阻啊。
棠昭说完,迈步往卧室方向走的时候,默默地嘀咕着这些,陡然意识到什么,她好像把这儿当成自己家了,出入未免也太自然了,不由地步子一顿。
这……好像不是她家吧?
应该不是她说来就来,说留就留的地方吧?
虽然这个家很大,虽然,以前的周维扬总是很宠她,对她的话言听计从。
现在的她,于情于理都不该有这么足的底气。
棠昭面色一窘,心虚地背过身去,看一眼一言不发的周维扬,音色低弱下来几分:“你不想让我留这儿吗?”
他没说话。
“不会……约了别人吧。”
如果真有这种情况,她表现得也太自作多情,刚才这么信手拈来的留宿借口,在他意味深长的沉默里变了味,她想找地缝钻进去。
棠昭赶紧给自己找台阶下:“那我回去吧,没事的,你要是不方便我就走。”
周维扬问:“真走?”
她尴尬地笑一下:“你家嘛,肯定你说了算啊。”
这话显然是在等一句“这么晚了就别走了”的挽留。
但周维扬没说话。
他没留她也没赶她,态度并不分明。反而闲庭信步去厨房冰箱里拿了瓶冰可乐,贴额头上降温。
出来后发现棠昭还没走。
他靠在中岛台上,看着她挎上了自己的小包,慢吞吞到了门口。
将要开门时,棠昭又止了步子,脸上写了点不甘心的意思,话在腹中兜兜转转还是问到了嘴边:“你约谁了啊。”
周维扬低头,扶了下眉骨,挡住眼梢的一点笑意。
“女生吗?”她接着问。
他没回答,只是说:“你又不一定认识。”
“嗯。”棠昭想想,“也是。”
他那些绯闻对象,她认识的也没几个……
“周维扬,你还、挺让我刮目相看的。”她语气轻轻的,没有怨气,但是匪夷所思,“一个晚上,可以吻那么多人啊。”
她话音刚落,可视门铃响了。
棠昭让步,周维扬过去,接了:“上来。”
他个子很高,挡着屏幕,她根本没看清是谁。
棠昭懵在那里。
她这还没走呢,他就叫人上来?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她又不是真的来巴结金主的,没打算配合他的玩兴啊。
棠昭看着他,眼神变得很意味深长,劝阻的话还是忍不住说了出口:“生病就别玩这么大了吧?对你的身体也不好吧?”
周维扬终于忍不住笑出声,点点她发胀的脑壳:“想什么呢。”
他把门打开,让她看见了门口的男人。
周维扬利索地接过孟辞源手里的药品,拎起来给她一看,戏谑地出声:“我好朋友,来给我看病,送了两盒吃不死人的药。”
原来不是女孩子,是给他看病的大夫啊……
误会误会。
悬念一解,棠昭脸上又复现一点笑意。在她自己察觉不到的表情变幻里,不知不觉,思绪被他牵着走。
“来挺快。”周维扬一边往里走,一边跟孟辞源说。
“是啊,刚下班就过来了,怕少爷您没人伺候。”
他进了门才看见门后的女人。
棠昭躲也来不及躲了,僵硬一笑:“你好,孟辞源。”
“唷,这不女明星么,好久没见了。能合个影吗。”说着他就眼疾手快地掏出手机,根本没给棠昭拒绝的余地。
周维扬在那儿倒水吃药,懒懒斥他:“出息。”
“这不没见过明星吗,哪儿能跟您比呢。”孟辞源真挺激动的样子,咔咔两下跟棠昭拍完,快速地翻阅、欣赏起照片。
棠昭有点担心照片流出去。
合影没什么问题,但这个背景……她打量了一下他的陈设,会不会被人扒啊?
周维扬回眸看一眼棠昭,他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撞上她眼中的顾虑,莫名发觉,重逢之后的大多数时间,她总是忧心忡忡的。
他第一时间关注到她的情绪,审视片刻,说:“他不会发。”
孟辞源也抬头看了看俩人,说:“我留个纪念,行吗。”
棠昭点了头:严肃地说:“不要发,谢谢。”
周维扬把卫生间门给她打开,稍稍偏头,示意她进去:“你先去洗澡吧。”
棠昭迟疑。
他发了话:“今晚就住这儿。”
一旁的孟辞源笑他:“周总,怎么连你也玩儿金屋藏娇这套啊。”
进了浴室的棠昭闻言又跑出来,不悦地看他:“你还是大夫呢,怎么能乱说话啊。”
周维扬失笑一声,跟他说:“同事,没地儿住了。”
门再次被关上。
在水声被放出来之前,她听见他们最后的对白是:
“实在不行就霸王硬上弓啊,都到眼皮子底下了,还能有什么姑娘是你拿不下的,我说你惦记这么多年,人到底记不记你好啊?诶、话说回来,你之前那事儿她知道吗——”
孟辞源的吊儿郎当程度,比起周维扬有过之无不及。
对方只冷冷一声打断:“闭嘴,过去就别提了。”
棠昭站在喷涌的热水中,她觉得眼皮肿胀,沉沉地压在眼球上。她没再去琢磨话里的深意,认真地洗了个澡。
出来时,她还是穿回那件宽松的毛衣,头发用毛巾简单沥水,还湿津津的。
客人已经离开了,周维扬在门口撸猫。
“你吃完药了吗?”她最关心的还是他身体。
“嗯。”他背对着它,蹲在地上,给小明戴上小围脖。
棠昭在他旁边也蹲下,看见小猫咪,不由自主地笑出了一种慈祥感。
那个寒假之前,因为周泊谦说奶奶怕猫,他们就没把小明带回家养,一直都是放在他朋友那儿。
棠昭听说小猫都是凭气味认人,棠昭就用她自己的小方巾做了个围脖,天天让它戴着,每回看完“孩子”走的时候就摸摸它的小脑袋:要记得妈妈哦。
周维扬把她这回亲手织的红色小围脖给小明套上。
棠昭帮它理了理领子。“还记得妈妈吗。”
他笑一声,点了点小明的脑袋,笑得玩世不恭:“都没见你妈给我织过,什么待遇啊你。”
棠昭脸一热。
吃小猫的醋是什么意思啊!
她起了身,说正事,“我没找到你的吹风机。”
周维扬去帮她找,从浴室镜子上方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吹风机。
棠昭仰头看着。
她正要接过,周维扬非但没给她,还抬手往插座里一插,接上电,冲她下巴一抬,“过来。”
“……?”
“不是喜欢我给你吹吗?”
……多少年前的事了。
而且他以前给她吹头发,棠昭也算不上多喜欢吧,犯懒的时候有人给自己干活,谁不乐意啊?
“我手法怎么样?”吹风机运作的声音里,周维扬折身,贴着她耳朵问。
棠昭稍稍偏过头,诚实地说:“没有我的造型师好。”
他冷笑一声,一副骄矜得马上就要撂挑子不干的脸色。
然而不但没撂挑子,反而吹得更有层次、更细致了,俨然摆出了不能输的架势。心高气傲得很,一点点小事也不甘屈于人后。
棠昭笑了笑,轻轻地说:“但是你很温柔。”
他没听见,按了开关,俯下来问:“嗯?”
“可以不要说吗?”她改口。
“说什么。”他看她。
“我们接吻的事。”
棠昭抿了抿唇,见他不语,接着说下去:“最好,任何事情都不要说。我和你也好,和泊谦也好,过去的事也好,还有……我的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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