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得见,发现或许还是有点作用。
不过教孩子他是外行,就算此刻有些激动,觉得终于找到了可以制住陆元的法子,他还是先按下不表,等夜晚降临,孩子们都睡了,再好好地和许静姝探讨一番。
饭桌上,陆锋和许静姝没有食不语的规矩,看着裴子野狼吞虎咽一阵,待他慢下来后,陆锋挑着一些还未来得及解答的问题,一一问道:“对了,小裴,李家那小子是怎么回事?”
陆锋问的是裴子野,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坐他对面的陆元倒是迫不及待,先他一步道:“我去那边玩,刚好看见李胖子拿石头扔他,我叫他不要扔,他不听,所以我才推的他。”
“不仅没推动他,还被他母亲目睹了。”陆锋眉毛一挑,没好气地冷哼一声,“而且我问你了吗,就你有嘴,整天嘚啵嘚说个不停。”
说着,陆锋啪的一下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对了,你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出门前我不是叫你等我,结果你人呢?我就进屋拿个东西的功夫,一出来你人就不见了。”
刚刚陆元不开口还好,一开口陆锋就想起出门前发生的事情。这一下,比看到陆元惹事,还要往家带个小子更生气。
陆元意识情况不对,赶忙丢下碗筷,落下一句“我吃饱了”,就打算开溜,可是人刚下桌,就被一声淡然平静的声音叫住脚步:“站住。”
出声的是许静姝,陆家真正的一家之主。陆元可以不惧陆锋脸色,却不敢不听许静姝的话。许静姝那一声轻飘飘的“站住”,足以抵得上陆锋每一次黑脸。
只见陆元闻声听话地停下脚步,垂着头站在桌子前,很有几分识时务的意味在。许静姝顾及有裴子野这个外人在,并没有狠狠地落陆元的面子,随口嘱咐几句,就把这件事情给揭过去了。
之后的事情从裴子野口中,他们也清楚了所有的来龙去脉。
李家那胖小子仗着敦实的身影,在村里一直爱称王称霸,平时他为扬威仪,总爱欺负一些弱小。有父母的他心里有点数,还不敢欺负得太狠,这次碰到个脏兮兮的裴子野,顿时觉得机会来了。
起初他和几个“狗腿子”一起,围成一个圈,把裴子野圈在里面,互相推搡着他。后来裴子野反抗,卯着劲推翻了几堵肉墙,他们气不过,又换成石子,一颗接一颗地砸到裴子野身上。
陆锋看着就算洗干净,脸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瞧不出原本五官的裴子野,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他也是有孩子的人,如果陆元被人这么欺负,他可能连杀人的心都有了。不过听完裴子野的叙述,他对这个孩子倒是高看了几分,是个有血性的孩子,好好教导,以后怕是也不会差。
后面的事情就是陆元出现,阻止了李家的那个小子,裴子野疼得难受,下意识躲到一旁,等缓过劲了,看见陆锋笨嘴笨舌,半天说不出个理来反驳那个李夫人,又强打起精神冲出去,将真相道明。
这话裴子野压在心里,没有说出口,除了陆锋帮了他,还带他回家给他饭吃的大恩大德,直觉也在告诉他,这话说出去,以后可能有他难以承受的后果。
至于是什么,裴子野目前还想不明白。
清楚了所有情况后,陆锋和许静姝多少明白了裴子野的秉性,也算是放下心来,让他和陆元相处。
只是到底没有血缘关系,又不是同一个性别,现在两个孩子年纪都还小,不至于有什么风言风语,但等再大点了,就说不好了。
不过孩子刚上门,陆锋和许静姝不好提这事,于是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同一种讯息:“晚上回房再说。”
好不容易熬到月亮爬上高空,在陆元控诉的目光中,陆锋把两个孩子赶去睡觉后,就拉着许静姝的手回到房间,商量着裴子野以后的归宿。
“娘子,你说我们拿裴家小子怎么办啊?”陆锋背靠在床栏上,仰头望着天花板,脸上刻着一个愁字,“一直留在咱家也不是个事儿,就咱们村这么大点地方,等两个孩子再大一些,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话呢。”
俗话说送佛送到西,他们既然都把裴子野带回了家,自然不会只是请他吃一顿饭那么简单。就是如何安顿好这个孩子,是一个需要好好深思的问题。
“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但也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只是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得好好地为小满打算。”许静姝身为女子,最能明白舆论对女子的危害。
很多时候,一句话足够杀死一个人。许静姝作为陆元的母亲,是万分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出现。
“那娘子可有什么想法没有?”陆锋侧身面向许静姝,低着头看着她平躺在床上,面色无波地眨着眼睛,瞧不出在想什么,但总让人觉得她心里已经有了成算。
“算是有吧,”许静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即看向陆锋,轻启朱唇,“让云栖来收养小裴,可好?”
不等陆锋说话,许静姝解释缘由道:“冲云栖痴迷玄甲那个劲儿,以后怕是不会有成家的打算。就算有也没事儿,真有的话,估计也得等到他打造出玄甲后再有。到时候,小裴怕是都能熬成大小伙了,够养活他自个了。”
“前段时间云栖也跟我提起过,想找这个手脚麻利的小子打下手,如果他看得上小裴,于我们,于云栖,还有小裴,也算得上是一箭三雕的美事。”
“主语成是不成,”许静姝翻了个身,侧躺对着陆锋,叹了一声,“到时候再说吧。好了,天色不早了,咱们歇息吧。”
云栖是许静姝收的一个徒弟,不过二人年纪相差不大,比起师徒,他们的相处模式更像一对姐弟。而许静姝对外虽然是陆锋的妻子,缘溪村唯一的夫子,但私底下,她还是一位玄甲锻造师。
这些事目前只有陆元和陆锋,以及徒弟云栖知晓,外人是一概不知。
这会儿听到许静姝提起云栖,陆锋心里先是对这个除了陆元,第二爱缠着他妻子的云栖嗤之以鼻,随后一琢磨,发现这主意确实不错,还能达到一石三鸟的效果。
把裴子野甩给云栖,算是在锻造玄甲之余,再给他找些事做,除此之外,陆元现在正对裴子野热乎着呢,以后去云栖那儿的时候,也许比在家里的还多,那今后许静姝身边不就只有他陆锋一人。
于是当天晚上,陆锋就决定选个良辰吉日,把裴子野送到云栖那儿去,要是可以,希望顺带把陆小满一起打包带走。
第46章 番外六
昨晚想明白裴子野的归宿后,陆锋和许静姝第二天并没有直接提起,而是先去给云栖通了个气。
在得到他的允许后,他们就会时不时带裴子野去云栖的住处,想通过潜移默化的方式,悄悄培养他们的感情,等后面寻个时机,再把事情向裴子野全盘托出。
事情暂时这么决定,之后的几天里,裴子野在陆锋和许静姝的悉心照料下,脸上的青紫退去,逐渐露出底下原本的面貌。
饶是处变不惊的许静姝,在看到裴子野的模样后,都不由现了几分惊奇:“这十来年之后,咱们缘溪村怕是要出一个玉面小郎君了。如此看来,你们父女俩还挺厉害。”
否则怎么随便捡个人回来,就能捡个这么好看的,完全不输他们缘溪村这个有名的美貌之家。
陆锋心情则不如许静姝明朗,他看着在裴子野恢复好看后,裴子野态度更加亲近的陆元,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现在陆元还小,或许尚未形成稳定的美丑概念,可是陆锋总觉得未来似乎有什么隐患在等着他,搅得他心绪不上不下,可谓是剪不断理还乱。
只是孩子都领回家了,就跟陆元惹他生气时一样,他还能塞回去,或者说送走吗?
很明显,答案是不可以。所以这一刻,不管陆锋的想法如何,他都只能打肿脸充胖子,死要面子活受罪了。
不过人和人相处久了,难免会处出感情,等到他们寻到时机把裴子野送到云栖那儿去,已经是一年以后的事情了。
一年后,陆元和裴子野都七岁了,按照男女七岁不同席的惯例,陆锋和许静姝是不得不把裴子野送过去了。
好在送去之前,他们把道理都给两个孩子掰扯清楚了,既让陆元放心,小玩伴并没有远离她的生活,同时也不会伤到裴子野,让他误会他们是嫌他麻烦,不要他了。
日后,他想到他们这儿来,随时可以来,陆元想去找他就去找,他们都不会拦着。于是就这样相处着相处着,转眼间十来年过去,两个孩子都长大了。
裴子野如许静姝所料,长成了十里八村有名的玉面小郎君。小时候,他跟着云栖打了段时间的铁,可实在没天赋,转头云栖就把他扔给陆锋,让陆锋教他学习打猎。
或许是方向找对了,裴子野在打猎上的天赋一骑绝尘,不过十七八岁,就能和陆锋旗鼓相当。
陆元则按照许静姝的模子长大,不同于许静姝如空谷幽兰般的书卷气息,她不说话,端足了架子,瞧着竟还能有几分清丽脱俗的清冷感。
只是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是能躺绝不坐,能坐便绝不站,平时书本不离手,但看的都是些鬼鬼神神、情情爱爱的话本子。
今日看书生和狐妖人妖相恋,明天就读帝王将相与小青梅卿卿我我,用陆锋的话说:“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偷懒耍滑倒是能得个第一名。”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得多了,陆元慢慢看出了话本的套路和门道,兴致来了,仿照时下最流行的故事里的元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写了几个故事出来。
只是没成想,还真让她写出了名堂。
这些话本一经出售,便卖得如火如荼。作为全家曾经最没出息的一员,如今反倒成为了赚得最多的那个,惊得陆锋合不拢嘴。
但陆元做事一向三分钟热度,写了这几本,就没了兴趣,转头说打算从此封笔,退出文坛。
最后还是许静姝劝住她,说万一哪天又有想写的欲望,当初封笔不就多此一举了。她告诉陆元,何必麻烦,想写的时候再写即可。
陆元思索一阵,想想也是,便放弃了封笔的念头。
经过这次思考,她觉得写得慢也不是问题,毕竟不是都说慢工出细活,而且市场物以稀为贵,她如今名气是打出来了,保持一个时间段,偶尔出一本话本,说不定比笔耕不辍卖得还要好好。
就这样,陆元误打误撞地悟出了一个道理,她兴冲冲地去和父母分享,许静姝夸她有生意头脑,陆锋则心里发紧。
他不敢违背许静姝,当面打击陆元的积极性,只好私下问许静姝:“娘子,这样放任陆小满真的好吗,咱家以后别真出一个奸商来?不过咱家这是咋了,咱们祖上也没见谁是做生意起家的,怎么到了陆小满这儿,偏偏出了岔子。”
许静姝淡淡地瞥了陆锋一眼,又收回视线,继续观看她手中的《养豚经》,不咸不淡地回复道:“有何不可,小满不偷不抢,靠她自己本事吃饭。就算是奸商又如何,只要她做得来。”
比起许静姝任由孩子自行发展,陆锋总是有无限的忧虑,生怕行差踏错一步,陆元从此坠入万丈深渊。
可转念一想,陆元哪儿是做坏事的料。就她这种走两步,都能喘一口气的行事作风,怕是坏事的想法刚一冒个头,她可能马上就会摇摇头说:“做坏事好麻烦啊,还是就这样吧。”
况且他们夫妻俩,要说谁更了解陆元,还是许静姝更胜一筹。想明白后,陆锋也不焦虑这些没边没沿的事情了。
左右未来什么情况,现在都未可知,更何况目前一切都无迹可寻,他当下就开始担心,怎么看,都像是在杞人忧天。
日子就这样在平平淡淡中度过,陆元虽然是缘溪村远近闻名的病秧子,可架不住她长得好看才情高,父母是村里叫得上号的人物,她还是家中的独女,了。
于是十八岁没到,上陆家提亲的媒婆,险些把陆家门槛给踏断了。
时至今日,陆锋突然意识过来,子女长大是要离开父母的。不管以往如何看陆元不顺眼,可在这一刻,陆锋心底的感受都是旁人所不可及的。
他习惯把苦闷埋在心口不说,但许静姝还是一眼瞧出他的不对劲,就算前几次她一开口提到陆元的婚事,总被陆锋打岔过去,他似乎并不是很想谈论此事。
可这次为了愁闷的陆锋,以及无知无觉,看起来依旧天真烂漫的陆元,许静姝不得不打断陆锋顾左右而言他的自欺欺人模式,强硬道:“夫君,别再说其他的了,是时候面对了。”
陆锋撇了下嘴,不再看着许静姝,像是看不见她,就能继续逃避似的。他垂头坐在凳子上,嗓音生涩不已:“陆小满还小,还可以再缓缓,现在说这个太早了。”
许静姝叹了一口气,她何尝不理解陆锋的心情。如珠如宝养大的女儿,嫁出去哪儿有待在父母身边自在,况且世道本就对女子苛刻,他们在世时,还能为她出头。
可万一哪天他们不在了,陆元往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啊?
“要不,咱们……”陆锋舔了唇瓣,抬头望向许静姝,眼眶里湿漉漉得带着些许明亮,神情急切得像是想出了什么绝妙的主意,“咱们招上门女婿吧,这样陆小满还能留在我们身边,不用去别人家里。”
许静姝一怔,却没有立即回复陆锋,而是半垂眼皮,思考这个主意的可行性。
其实她也浮现过这个念头,但是没有深思,这会儿听陆锋提起,她脑海中不由地开始分析这个想法。只是思索一会儿,她觉得可行性不高。
还是那个道理,他们还在的时候,料想那个上门女婿不敢对陆元不好,但要是他们不在了,又如何保证得了陆元以后的生活。
相信男人的良心,是这世上最扯的事情了。毕竟世间唯一不变的——是人都会改变。
与其靠情感支撑生活走下去,还不如直接制定律法,用规矩来约束个人行为。
更何况能够践踏道德标准,会肆意妄为的人,品格哪成为得了能够制住他行为的工具。
如果可以,许静姝希望陆元一辈子都不嫁人,反正他们留给她的,她自己能赚的,足够她无忧无虑地过完这辈子了。
可偏偏这个世道不允许,就算是许静姝这样有主见、有能力的女子,也无法摆脱公序良俗的束缚,年纪到了,仍然不得不选一个夫婿嫁过去。
只是她眼光好,运气好,嫁给了陆锋这个顾家体贴的好男人。但做事不能单凭运气,要是哪天老天爷把运气收回去了,一旦行差踏错一步,极有可能会跌入无底深渊。
许静姝把想法解释给陆锋听,陆锋闻言,顿时歇了招赘的心思。
陆锋作为男人,肯定比许静姝还要了解男人,可能比起许静姝,他更不放心把陆元托付付别的什么人,尤其是男人。
可如今世道不允许女子独立,所以陆锋不知道是嫁人后,女子的生活会更艰难,还是不嫁人,以后面对的阻碍更多。
一时之间,他们夫妻俩进退两难。在面对络绎不绝上门说媒的媒婆,或者是男方的亲戚们时,陆锋和许静姝没有办法,只好说家中就陆元一个独女,想再在家里留个几年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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