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包听话,陪着你妈妈睡觉。”
豆包很乖觉,拱着身子熟练地钻进了谈桐的怀里。
做完这一切,他在谈桐的注视中离开了她的家。
第32章 关系
被敲门声叫醒时, 谈桐艰难地睁开眼睛,不过这种安眠药带来的副作用她早已习惯。
但由于昨天没怎么吃东西,骤然醒来让她的低血糖发作, 她刚起身就晕晕乎乎倒了回去。
和一切有起床气的人一样,躺回去后她闭着眼睛在床上打滚, 到处摸索着,试图找到豆包。
豆包每天晚上都会在她睡着后偷偷跳上床,蜷在谈桐怀里, 和她贴贴。
她在被子外摸到一块暖暖的东西,以为是豆包, 便下意识抓上去往怀里一搂。然而手中的触感既不毛绒绒也不软乎乎, 相反,她像是摸到了一块结实的肌肉和衣物的布料。
“啊!”谈桐大喊一声, 顿时清醒过来。
她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的人, 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但不是做梦,因为她怀中抱着的正是段柏章的手臂, 紧实的肌肉触感并非作假,而是切实存在的活生生的人。
“你为什么在这?”谈桐惊恐地看着他。
段柏章眼神真诚:“你昨晚哭着说不让我走,要求我必须回来。”
“啊!别说了!”谈桐崩溃地把头埋进被子里, 然后又觉得哪里不对。
她抬起头, 狐疑地看着段柏章:“你的上衣呢?”
只见他下身穿着新买的铁灰色家居服,而上身配套的衣服却不知道哪去了。
段柏章平静地指了指门口,那里横七竖八躺着狗窝和垫子, 里面有一块抹布一样充满了破洞的布料,不, 应该叫做布条——大概也许可能是段柏章的上衣。
仗着豆包不会说人话,段柏章先解释道:“衣服是我回来路上买的, 刚躺下它就来咬我的袖子,咬破了一个洞。我以为它是想要我的衣服,就脱了给它。”
“不是……”谈桐一言难尽,“是你抢了它平时睡觉的地方。”
她指了指段柏章躺着的枕头,那里是豆包夜间贴心陪睡的“睡垫”。
这完全是一场人狗无法沟通的误会,不过不重要。
狗好,人坏。谈桐匆匆下了结论。
这时,敲门声再次响起,声音更急切了一些。
“姐!在家吗?”门外是周周的声音。
谈桐不想起,便指使段柏章去开门。
“我去合适吗?”段柏章嘴上说着,还是起身披上外套。
谈桐懒懒地躺了回去,声音又有点睡意:“没关系,她应该就是把最近的快递给我带来。”
今天没有工作安排,只有和郑牧歌约好的晚饭,而且医生也不建议腰伤初愈时运动。谈桐竟难得有点无所事事,便想再睡一下。
她能听见段柏章走到门口开门的声音,然而开门后,却陷入了僵持的沉默。
“周周?怎么了?”她扬声问道。
“姐……”周周的声音打着颤,“姐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谈桐急忙披上外套走了出去,脚步却在迈出卧室门的一刻停住了。
只见家里大门敞开着,段柏章在门里,周周在门外。而在她身后,还站着一女两男三个人,其中的女人谈桐认识,是知名的访谈节目主持人,唐幼柏。
谈桐的脑中传来轰然一声响,然后她抓起手机翻看和李垚的聊天记录。
就在昨晚,李垚提醒她《幼柏对话》节目明天早上十点到家中录制,要她今晚少喝水,明天早起自己简单化妆。
而她甚至回了一个“1”,她却对自己回复过一点印象都没有。
唐幼柏主持的访谈节目特色就是去艺人的家中采访,既可以通过家中的摆设布置窥视艺人的生活,又可以让被采访者在熟悉的环境中放松心情,更加打开心扉。
这档节目热度很高,能上节目的都是老牌艺人或者当红明星,谈桐能上节目也是李垚费劲力气拉来的通告。
几个人在这面面相觑,还是唐幼柏先打破僵局:“请问可以进吗?”
“可以可以可以!”谈桐一叠声地说,把人让进了屋子。
进屋后,事情仿佛更加尴尬,因为她身边站着一个段柏章。
她不知该如何介绍他,但如果不介绍,又会显得欲盖弥彰。
最终还是段柏章先使出了万能的理由:“您好,我是谈桐团队成员,提前来帮她布置一下采访现场。”
“对对对!”谈桐连忙接上,“我们就在书房采访吧!”
唐幼柏指挥着导播和摄像做准备,段柏章低声对谈桐说:“我去给他们准备喝的,尽量拖一拖时间,你去准备吧。”
“哦哦好。”段柏章简单的几句话把谈桐的心定了下来,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洗脸。
她在五分钟内洗漱好,并且换了衣服。化全妆显然来不及了,她拿出粉饼涂了两下,又画了两笔眉毛,就走进了书房。
她给段柏章使了个眼色:“你不是还有事吗,先去做吧。”
段柏章被当面卸磨杀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应下了。
唐幼柏的访谈向来以随性出名,没有台本,没有固定话题,想到什么问什么。并不尖锐刻薄,却往往让肚子里没什么墨水的明星哑口无言,人送外号“文盲过滤器”。
谈桐的书房极大地吸引了她的兴趣,她环视着四周。门边上的一块地毯上摆着两把吉他和乐谱架,两侧是两面一人高的书架,上面分门别类塞满了书。
她们坐在靠窗的一侧,书桌正在床的下方,清晨的阳光照亮了桌面,可以看见桌面上几乎没有灰尘,显然是主人经常使用这里。
“能给我们介绍一下你的书桌吗?”唐幼柏先问道。
“当然可以。”谈桐的书桌看上去东西又多又杂,却有她自己的条理。
从左至右一共三摞书,分别是为出演《无言》学习的背景资料、编剧理论的书籍、法国名著《娜娜》的各种译本,甚至还有一本左拉的法语原著。
唐幼柏粗略看过去,很是吃惊。这并不像演员的书桌,尤其还是年轻的当红演员。
如今的年轻演员中很多人都是靠爱书来立人设,剩下一部分即使真看,也都是看一些“网红”书籍,因此她顿时对谈桐生出了浓厚的兴趣。
“我一直对创作很感兴趣,”谈桐说,“现在正在尝试把《娜娜》改编成一出独角戏。”
“你自己编剧?”
“对,整个创作过程我都自己来。”
唐幼柏惊奇道:“可以和我聊聊你的创作思路吗?”
于是两人就创作和文学的话题聊了一个小时,直到谈桐停下来喝水,她们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再开口时,唐幼柏突然问道:“你经常感到痛苦吗?”
“为什么这么问?”谈桐讶异。
“只是一种感觉,你很少开怀地笑,包括你的手稿中,甚至房间的布置里,我感觉到你在刻意地回避和自我相关的事情。”
这次,谈桐沉思了许久,直到唐幼柏以为她不会得到答案了,她才突然开口。
她说:“我只是……很少快乐。”
说完,谈桐自己又解释道:“我很难从一般人理解的“快乐”中获得快乐。演戏、成名、运动、保持身材,甚至是赚钱,这些世俗意义上合该快乐的事情,我很难从中感到开心,更多地是完成。”
“而且我会回避快乐,快乐和放松的状态让我觉得焦虑,对我反而是负面情绪。”
唐幼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是有不配得感对吗?你追求一种‘被需要’的感觉。”
这次谈桐没有正面回答:“你真的很像一名心理咨询师。”
唐幼柏笑笑:“那有过真正让你开心的人或事吗?”
听到这个问题,谈桐的视线渐渐飘远,望着窗外,她好像回到了她们第一次共度夜晚后,醒来的那个早晨。
*
她躺在段柏章怀中,身上清清爽爽。她分明记得她昨晚累得直接睡过去了,那是谁帮她整理的不言而喻。
谈桐的想象力太好,思维又太发散。她抬头看见段柏章清冷的脸,从喉咙中发出一串不明的怪叫,钻进了被子里。
下一秒,她好像又意识到了什么,迅速地从被子里钻出来。
她脸红得像是熟了,瞪着眼睛,看着段柏章不知所措。
段柏章捧着她的脸,认真地端详着,直到把谈桐看得发毛。她用力甩开段柏章的手:“干嘛盯着我看呀!”
段柏章噙着笑意:“看看昨晚的那个和现在的这个,到底哪个才是我的桐桐。”
谈桐快要被羞死了,她一头撞到段柏章胸膛上,准备和他同归于尽。
段柏章笑着把她按进怀里,说:“我终于放心了。”
“放心什么?”
“放心文学系的、练体育的的、那个摄影师、你们院的老师,还有路过参观的,他们都不会把你抢走了。”
谈桐惊讶:“哪来的那么多人追我?!我又不是人民币。”
段柏章认真说:“要我一个个跟你数吗?文学系那个弱不禁风,每天神神叨叨;体育系的四肢发达,但高数居然能不及格;那个摄影师看你的时候只有欲/望;你们院的老师离过婚有孩子,还装作纯情羞涩……”
“不要再讲了!”谈桐这回信了,段柏章平日一定是什么都不干,专门在吃醋,估计她所有的追求者的祖上十八代都已经被他调查清楚。
“你会后悔选择我吗?”段柏章突然问道。
谈桐难以置信地看向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段柏章问出的问题。
不自信这个形容词根本不该出现在他的身上,尤其当他们之间还是谈桐先追求的时候。
谈桐奇怪地看向他:“当然不会?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可能有一天,你会觉得我不够优秀,不够好看,不能给你足够的陪伴,我可能会先衰老,你永远年轻又美丽,那时你就会喜欢上别的人。”
谈桐腾得坐直了身体,她不高兴地看着段柏章:“我不会我不会我就是不会!你怎么会这么想我?”
“当真不会?”
“不会有人比你更让我开心了,”她黏黏糊糊地趴在段柏章身上,“段柏章,跟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快乐。”
*
“有过,确实有过。”谈桐只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
唐幼柏意会,自然地更换了话题。
采访进行了两个小时,录制组收拾器材,谈桐示意自己去阳台抽根烟。
她边低头点烟边走出书房,却在转向阳台的角落停住了脚步。
段柏章正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
他都听到了,这是谈桐的第一反应。
“你没走。”谈桐没话找话。
“嗯,在等助理送衣服来。”他看了眼门口的袋子,“刚刚送到。”
谈桐应了一声,也不去阳台,而是叼着烟送走了脚步匆匆的摄制组。
“今天没工作了,你也回去休息吧。”谈桐把厨房的两个果篮递给周周,“拿回去吃吧,都是昨天送来的,还新鲜。”
“谢谢姐,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养病!”周周拎起果篮迅速就溜了,动作之快像是有鬼在后面追。
喧闹突然按下暂停键,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谈桐倚在墙边,凝视着手中的烟渐渐燃至滤嘴。长长的烟灰抖落在地上,她刚要捡,段柏章却已经蹲下,用纸巾包着烟灰捡起。
“我想还是算了。”
伴随着谈桐的声音,段柏章站起的动作微微一滞。“什么算了?”他问。
“我承认,我没办法和你做情//人。”谈桐也不再掩饰。
“没关系,”段柏章释然,“当不了情//人也可以当别的,性、伴、侣?一、夜、情?如果你不愿意,你也可以给我付费,购买我的时间和服务。”
“段柏章!”见他越说越离谱,谈桐制止了他。
她不知该如何回复她,段柏章事先用卑微将她绝情的话全部堵了回去,他甘愿放下一切身份,甚至愿意做她付费的服务人员,她如何还能说出那句“不要再见面”。
“不急着给我答案,我先换一下衣服。”段柏章转过身,给谈桐思考的空间。
他抬手脱掉了身上的T恤,结实有力的背部就这样展露在谈桐眼前。
他的背上肌肉并不过分夸张,却无比鲜明,简直可以用作人体解剖学的活体教材。
而最让谈桐无法直视的,是横贯背部至腋下的一道狰狞的伤口。
浅褐色的伤口扭曲着,横亘在他的皮肤上,如同一条狰狞的蛇,时隔多年,即便已经痊愈依旧可以看出当时的凶险。
谈桐的心脏仿佛被紧攥了一下。
她明知段柏章在靠着伤博同情,可她还是忍不住在脑中想象当时的惨烈。
他独自一人在美国,独自躺在医院里的时候在想什么?他在怨她吗?他在恨她吗?
她突然回忆起杨效离开的那个晚上,《疯人院》末场的后台,他近乎疯狂地质问她是不是背叛了他。
她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会不会他的车祸就发生在他消失的那三天,也是她从崩溃到绝望的那三天。
第33章 你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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