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一点!”柳渊将他摁到胸前,提步就走,他不会给姜缨后悔的机会,因为但凡姜缨开口说不愿意,他就只能再次放手。
柳渊咬咬牙,吩咐薛首辅,“召众卿去奉天殿!”
奉天殿是天子群臣上朝的地方,薛首辅等人心下震惊,面上不敢耽搁,速速去了。
姜满满开始哭,“放开我,我要找娘亲!”
柳渊不顾他的哭声,目光扫过一脸担忧的姜缨,缓了口气,“姜姑娘不放心可跟上。来人,带姜姑娘上车。”
姜满满哭了一路,姜缨坐在后面的马车里,自是看不到,他愤怒地对着柳渊拳打脚踢,可无论如何捶打,柳渊都无声无息。
姜满满只觉男人的胸膛如铜墙铁壁般冷硬,男人的气息也是无情的,他哭哑了声音,哭红了眼睛,“你不是好爹爹,不要你了!”
柳渊无动于衷,姜满满气得一口咬上他的下巴,柳渊这才死死地将他塞入怀里,低低哄一声,“乖一点。”
姜满满不理,继续哭。
奉天殿阔大恢宏,殿里官衣连绵,柳渊抱着姜满满阔步进来,自中间道往台阶而去。
两侧群臣伏地,扬声齐呼陛下万岁,惊得姜满满探出小脑袋一望,叩叩峮幺污贰尔齐伍耳巴一还有肉文车文补番文哦只见黑压压的一群,不由吓了一跳,复又挣扎,“放我下来!”
“众卿起身。”
到了龙椅前,柳渊将吱哇乱叫的姜满满一把摁进龙椅里,旋身回望群臣,见群臣端立垂眸,微微一笑,“众卿抬眼!”
群臣听令抬眼,但见五岁孩童被一只长臂横在龙椅里,柳渊立于龙椅侧,心中惊涛骇浪,这………从未见过此等景象,陛下脑子不清楚了?
他们不知晓,柳渊很好,好到了一个极点!
六年来,柳渊从未像此刻这般畅快过,他不知自己忍耐了多久,他已数不清忍耐的日子,他急需一个发泄点,他找到了这个发泄点,就是他的儿子!
心中喧腾的情绪如破闸的洪水,翻过喉咙,涌到嘴边,他要快意地说出来,只是,一个刹那,肆意的目光发觉了姜缨已到殿门边,洪水立时分崩瓦解,四散逃开,只余一股细流残存于口,整个人像离了水的鱼,挣扎几下,偃旗息鼓,沉寂下来。
“娘亲!”姜满满哭喊。
柳渊面无表情,一把将其摁回去,不顾姜缨是何反应,凌厉黑眸扫过群臣,一字一顿道,“这是太子,朕的太子,你们的太子,跪他!”
顷刻间群臣伏地,齐呼声阵阵,柳渊耳朵听着,面上悍然,心里却道,对,就该这样,这是朕和姜缨的孩子,他就该受着这样的礼,他不受这个礼,难不成要让姜缨受皇后之礼么?这辈子怕是再无可能了。
群臣还伏于脚下,姜满满还在哭,“我不要做什么太子!”
柳渊双目不看,充耳不闻,视线飘飘浮浮,迟疑着往殿门外落去,见姜缨面色大惊,并无恼怒,心头一松,竟猛地大笑出声,惊得群臣浑身发抖,陛下发什么癫?
唯有姜满满,都没劲儿哭了,还锲而不舍,“我不要做太子,我要找娘亲!”
“不做也要做,由不得你,待礼部筹备齐全就行册封大典。”柳渊望向群臣,礼部当即应下,他道,“姜姑娘虽与朕和离多年,现今我们同有一个太子,这是不争的事实,昨日姜姑娘与朕已订下约定,我们两人会一同抚育太子长大。”
群臣揣度圣意。
薛首辅老当益壮,“陛下英明,姜姑娘柔嘉表范,性秉温庄,贞静持躬行,度娴礼法……”
姜缨听得一清二楚,“……”
这说的谁?
薛首辅扬声总结,“姜姑娘与陛下齐心……”
群臣恍然大悟,心里再次调整了对姜缨的定位,这是太子殿下的娘亲,日后是不是皇后娘娘且不说,现今就得敬着。
姜缨至此还没搭上一句话呢,姜满满倒是茫然地搭了一句,“和离是什么?”
群臣被惊了几回,第一次乐了,搁心里啪啪鼓掌,好太子!
殿里静悄悄的,姜缨尴尬地想跑,柳渊很是从容,摸了摸他的脑袋,“和离便是两人分开生活,正如朕与你娘亲,不会住在一起。”
姜满满觉着头上的大掌很温暖,他吸了吸鼻子,点点脑袋,表示自己知晓了,“我知道娘亲和小白姨霄叔叔生活在一起,那爹爹和谁生活在一起?”
柳渊笑了,孩子就是孩子,不久前还踢他打他,还说不要他了,这会儿就关心他和谁生活,他道,“朕一个人。有了你,就是两个人了。”
姜满满惊讶,一个人,爹爹一定很孤独吧?
柳渊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抱他的动作轻了许多,见他也不闹了,抱紧了就下台阶,及至殿门前,对着姜缨微一点头,“朕命人送姜姑娘回去。”
姜缨见他并无多言之意,心中不知作何感想,毕竟立满满为太子一事,他从未在自己跟前提过,打得自己是措手不及,如今事已成定局,她还能说什么?
柳渊甚至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抱着姜满满就要走,姜满满扑腾一下,要下去,“娘亲!”
“还要找娘亲么?”柳渊轻言。
姜满满不动了。
姜缨见状,知晓大局已定,暂且如此吧,她笑着对姜满满道,“满满听话,今日住在宫里,去吧!”
柳渊被宫人簇拥着走得极快,姜满满窝在怀里,“爹爹不凶娘亲,不凶我,我就不哭不闹,好不好?”
“好。”柳渊道。
“爹爹,娘亲看着不开心。”
柳渊阖眸,将他搂得更紧,低着下巴蹭了蹭毛茸茸的小脑袋,“喊朕父皇。”
姜满满哦了一声,他想说他愿意跟着爹爹,是因为爹爹好像也不开心。
两人身影甫一消失,群里百官呼啦啦涌出来,一一与姜缨打招呼,姜缨微笑应对,一个年轻臣子奔过来,“姑姑,我送你回去?”
另一臣子说,“叔,我送姑姑!”
“喊什么叔,都一个姑了,你喊我哥都成!”
“……”
姜缨,以一己之力搞乱了全朝堂的辈分,她也无觉着哪里不对,摒弃了心头那失落,还是没让宫人送自己,坐上了薛家的马车。
马车里,薛首辅和薛仲何对视一眼,薛首辅咳了一声,“满满已五岁了,聪明着呢,今夜定能睡得好好的。”
“兄长不必安慰我,满满自个儿都睡过几次,我倒不担心他离了我睡不好。”姜缨直言,“我只是未料到陛下会立满满为太子,我回京也有一阵了,知晓陛下尚未立后,倘若以后立了,满满又该当如何?”
薛首辅及薛仲何,“……”
那你自己当皇后啊!
憋了半响,也没敢说出来,薛首辅含蓄地提点,“妹妹,你有无想过陛下为何不立后?”
姜缨一笑,“兄长不必再试探我了,我知你们的意思,实则那天我在王府也提了,你们试探错了,能让陛下不立后的并非是我。”
薛氏父子心头大惊。
当晚,薛首辅与众人齐聚薛府,个个急得团团转。
襄王爷大叫,“孩子都做太子了,娘亲怎么就不能当皇后呢!”
“做不做需得陛下先开这个口!陛下不开口,姜姑娘如何知晓呢!”
“听听陛下那话,姜姑娘,朕命人送你回去,哇哦,两人不像生个孩子,倒像生了个礼貌用语!”
其余人笑他,“什么烂笑话拿出来乱讲!”
薛首辅迟疑,“莫非我们真想错了,陛下心中另有他人?”
长公主一手支着脑袋,不由得烦躁起来,“其余先不论,阿缨为何会觉着皇兄心中有他人?会不会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唯她知晓,我们却不知?”
“当年姜姑娘也就与公主和……”
“阳城王妃?”
众人又提了这人来,长公主眸光一闪,“当年我们三人确然在一起的多,容本公主细细想想。”
众人殷切地望过来,长公主叹口气,“罢了,本公主就再去见见阿缨,你们……”
“放心,明天我们就把赵郎中堵家里,敢纠缠公主,我们先纠缠他!”
长公主放心了。
夜色已深了,宫里寝殿灯火通明,姜满满自出生起还未见过这么华美的宫殿,到了睡觉的点,还在好奇地在殿里跑来跑去,见柳渊披着阔大红衣踏步过来,身量巍巍,面容俊美,便是张扬的红色也臣服在他身上,一时看呆了。
直到被柳渊一把拎到上肩头,他才大喊起来,“爹爹穿红衣更好看!”柳渊笑声沉沉,与他一起上了寝床。
姜满满翻身压在柳渊身上,在他身上滚来滚去,手也不停,一下扯开了柳渊的衣领,露出了肩膀的疤痕。
姜满满呀了一声,凑上去了,也不笑了,“爹爹怎么了?”
“无碍。”柳渊抱他入怀,空荡了很久很久的怀抱终于塞满了,他听见孩子的声音,“我给爹爹吹吹,这样爹爹就不疼了!”
许多年的伤口,已长进皮肉里,与他浑然一体,姜满满轻轻地吹了好一会儿,他笑了一声,“满满这么小就会疼人,跟谁学的?”
姜满满蹭蹭他的下巴,“娘亲。”
许久未听得柳渊的声音,姜满满动来动去,疑惑地喊,“爹爹?”
柳渊阖眸,一掌将他摁老实了,“喊朕父皇。”
“父皇……”
姜满满入睡极快,睡了半个时辰了,姜缨还在姜府对月兴叹,无一丝睡意,惹得白芙惊讶,“你定不是在担心满满,那你在担忧……”
“我自己!”姜缨发出寂寥的声音,“我略感孤独。”
白芙迟疑,“……要不要吃点药?”
姜缨挑眉,白芙忙道,“自然是治失眠的药,我见你一连几日都这个样子,便去药铺抓了点,在火上煎着呢。”
姜缨欣慰,“你是懂照顾我的,那就喝点吧。”
一碗药喝下去,翌日姜缨直接睡到了下午,生生错过了两顿饭,她气恼地一指白芙,“这是蒙汗药吧!”
白芙心虚地笑笑,姜缨一看她手里还拿着药碗,怒目一瞪,“还要喝?”
“不是,我见你还不醒,又去煎了碗别的。”白芙递过去,姜缨接过,低头瞧了瞧,“合着昨晚那碗治晚睡,这碗治晚醒,是吧?”
“不亏是太子他娘亲!聪明!”
白芙讪讪一笑,正欲倒了那药,忽闻脚步声阵阵,两人疑惑地望门外一瞧,只见长公主大惊失色,“阿缨,青天白日你躺床上,面色惨淡,还端着药碗,这是怎么了?”
姜缨叹气,“公主这么一说,我不病都不合适了,说来,近日确然有些不舒服,公主做什么?”
长公主自她手里拿过那药碗,“我来喂你,对了,你还记得么?有年本公主病了,你来看本公主,喂了我碗,还拿帕子给我擦嘴,那帕子……”
哦,帕子,怎么就把这事给忘了!
两人对视一眼,各有各的慌张,姜缨啊了一声,“公主好记性,我记得杨文州……”
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赵大人……”
长公主大惊,“阿缨,你见他做甚?”心里却道,其他人好生无用,连个赵郎中都缠不住!
姜缨着实冤枉,“我何时要见他了?”
第13章 12
“定是赵郎中追公主至我府。”
姜缨见长公主面有慌张,当下药也不喝了,迅疾地梳洗完毕,听门外再无声音,请长公主出屋,“公主莫怕,倘若他还在,我替公主挡着他。”
出了房门,姜缨一路带着长公主步至庭院,眼看要出大门,身后传来赵郎中神出鬼没的一声,“公主?”
大门处亦有一声惊呼,“公主!”
长公主大喜,及至杨文州薛仲何等人到了跟前,低低责问,“不是让你们堵他?”
杨文州苦着脸,“出了意外!”
姜缨听到,霎时明白,长公主这拨人是冲她来的,不想赵郎中今日来了,生生搅和了他们的计划。
姜缨心里冷笑,见赵郎中独木一根,对面长公主人多势众,旋身与长公主挪开距离,委婉开场,“今日好生热闹。”
杨文州等人微笑:“是呀,是呀。”
姜缨心道,行,让你们含蓄,那我先动,她侧身就对赵郎中疑惑道,“赵郎中可是来寻公主的?”
可怜赵郎中这阵子为情所伤,生生瘦了几斤,挺着单薄的春衣,目光灼灼地盯着长公主,也不发出声音来。
此处无声胜有声。
众人很不道德,除却杨文州,其余慢慢蹭到了姜缨身边,杨文州愤怒地谴责,“这是做什么!”
还没打呢,率先投敌啊?
众人嘿嘿,“不急,先解决公主私事。”
既是私事,自然私下解决,长公主目光一转,狠下心来,烂账总得理清的,“今日休沐,赵郎中若无事,可随本公主去公主府一叙。”
杨文州立时道,“公主……”
这一声,很是情意绵绵,又饱含委屈,姜缨大为惊叹,杨文州真真深藏不露,竟还有这等缠人的好功夫!
长公主急急解释,“我让他入府,并非……”
这下不只姜缨惊叹,其余人也是内心惊呼,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你长公主晚哄一会儿怎么了,现下可真要我们看一场好戏了。
果然,赵郎中大受刺激,怒目瞪向杨文州,话却是对着长公主道的,“公主既愿为他日日罔顾臣的求见,当初为何不与太上皇言明,偏偏同意下嫁与臣?”
旧账摊到眼前,长公主避无可避,“既是父皇之命,本公主岂敢违背?再者……”她微一犹豫,索性说个痛快,“杨文州那时已定下亲事,本公主也别无他念了!”
杨文州急声,“当年我定亲,是听闻太上皇有意赐婚公主与表哥,我自知比不过表哥大才……”
赵郎中戚戚一笑,“你比不过我?”转瞬目眦欲裂,恨声道,“哪里来得比不过?太上皇之所以赐婚我与公主,是我向太上皇求来的!”
众人一惊,长公主亦惊,“本公主从来不知,父皇也从未提过,你为何要……”
“想来公主早已忘却了。”赵郎中面有痛色,还是平缓呼吸,慢慢地提起旧事,“八年前的春天,臣在宫宴上湿了衣,陛下要臣入殿换衣,后宴会结束,臣拿回湿衣时衣里多了一方帕子。”
众人听得稀里糊涂,竟无一人注意到,姜缨听闻帕子已身形微颤,呼吸急促,指尖抖动,幸好长公主反应更为激动,吸去所有目光,“什么帕子?”
赵郎中越发痛苦,“一方绣有海棠的帕子,臣亲眼看见宴会上公主带着它,后出现在臣衣服里,公主让臣如何想?”
杨文州要站不住了,“公主,倘若你先前对表哥有意……”
“不,那帕子不是本公主的!”长公主冷静下来,变得异常冷酷,“赵郎中,当年本公主确然有过那样一方帕子,也确然入过殿,但从未留下帕子在什么衣服上,你会错了意,误会本公主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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