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时间太赶,首都饭店定不了那么多桌。程安国便托人弄来了百十斤鸡鸭鱼猪肉羊肉,特意请来了首都饭店的大师傅来掌勺。院子里摆上十来张大圆桌,回廊底下还从老战友那顺来了好些开得正盛的花卉,再把请来的奏乐班子安置在花卉后,花开富贵喜乐热热闹闹,好些老人感叹多少年没见过这样体面局气的婚礼。
宋永芳气得不行,可她到底还是要面子,终于在婚礼这天“痊愈”,站在门厅前迎宾,旁人与她夸起孟书婉时,也丝毫看不出她对这个儿媳妇的不喜。
这次程安国是奔着大办去的,邀请电话一个个打出去,临时印刷的请帖也发了好些。他虽然退下来了,可往日过命交情的老战友还有不少,再加上提携之情的晚辈也多,不算程景森自己的战友兄弟,就已经占了大半桌子。
孟书婉朋友少,而且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结婚,所以就请了同寝的三人。
除了夏桃外,其余两人都不知道内情,只当这是一桩父辈定下的姻缘,原本还为孟书婉抱不平,觉得这俩人年岁不配,男的还是二婚,前头生的还是个儿子,孟书婉年纪轻轻就要给人到那个后妈,以后日子指不定怎么辛苦。
可当她们进了程家的四合院,见到穿着西装迎宾的程景森后,立马改了口,说这老男人跟老男人也是有区别的,像她家这位仪表堂堂前途无限,西装都挡不住胸肌腹肌的老男人那叫成熟男人。她们还在羡慕孟书婉得到婆家尊重,丈夫又好,继子也跟她处得来,已经比绝大多数人幸福。
夏桃却是为闺蜜委屈,要不是那个夏航宇发神经,书婉怎么会嫁给程景森。就算程景森千好万好,在她夏桃眼里,也配不是自己的好闺蜜书婉。
所以当其余两人在新房里开心跟孟书婉夸程景森时,夏桃一言不吭,活像是受了大气。
孟书婉见她这样,也明白她是在为自己难过,便挑了一颗巧克力递给她,“小桃子,帮我尝尝什么味。”
她刚涂了口红,马上就要出去敬酒,巧克力这种容易粘牙的糖,自然不方便吃。
夏桃清楚这点,便没多想,接过巧克力塞进嘴里。
这是国外的巧克力,孟书婉拿的恰好是黑巧,夏桃冷不丁吃到嘴里,浓郁的巧克力在舌尖化开,苦味渐渐被香醇取代,竟然还能品出甜味。
夏桃愣住,眨了眨水灵灵的桃花眼,对上了她笑盈盈的眼睛,一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看起来是黑的苦的巧克力,真正吃的时候是甜的,她是在告诉夏桃,这场婚姻看起来是错位的,不相配的,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却恰恰是解决了她的麻烦。
比起程景林,更加有责任有担当的程景森,会是一个很不错的结婚对象。
当然关于他们先前约定的大学毕业后就离婚这件事,孟书婉没有告诉任何人。
婚礼上,孟书婉跟着程景森一桌桌敬酒。
程景森是二婚,一般二婚很少会办的比头婚还热闹,可到场的人一看到新娘子花容月貌,还是清大的高材生,顿时明白了这是程老爷子怕亏待了这位新儿媳,特意大操大办。
程安国的朋友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物,前世孟书婉跟程景林结婚时,他们也到场了,只是那时的她怯懦自卑上不得台面。不少人私下叹息老程太重情义,这样的二儿媳也难怪小儿子不喜欢。
如今的孟书婉气质脱俗落落大方,又清大高材生还是个见义勇为的英雄,一众老前辈看着直呼程老爷子这是有福气,娶了这样好的儿媳妇,以后子孙三代不出孬种。
宋永芳听着大家对孟书婉的夸奖,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她心底不认可孟书婉这个儿媳,可听别人夸,又觉得与有荣焉,总之很矛盾。
长辈们敬完,就是平辈了。
有不少程景森的战友取笑他这是老牛吃嫩草,这么水灵的小媳妇,这以后不得疼得软了双脚。
不过大家也好奇,这么严肃板正的程团长以后小妻子闹脾气了,他是弯腰哄妻,还是低头训妻。
面对大家伙善意的打趣,孟书婉乖乖做出新媳妇的娇羞,垂眸不说话,恰好喝了几杯酒的脸颊晕开胭脂色,倒也真像是害羞了一般。
程景森神色淡淡,只是在敬完酒,不动声色让人给他们换上了烈酒兑洋酒,这些平日里只喝白酒的人哪里遭得住,没几杯下肚就晕头转向,热菜都没吃上几口。
敬到靠门一桌时,孟书婉愣了下,有些没想到程景林跟夏航宇,都坐在这桌。
程景林会来在意料之中,毕竟他当时离家是怕跟孟书婉结婚,如今孟书婉都嫁给他大哥了,他自然没什么好躲着了。不过他的脸色很古怪,愤怒算不上,倒有些别扭。
他清楚大哥是为自己挡刀才娶的孟书婉,可看见大哥在敬酒时那么护着她,他就有些不是滋味,说不上来,就是心里头不舒坦。
夏航宇是意料之外的人,他先前的疯,还让孟书婉心有余悸,见到他就下意识皱眉,警惕地盯着他。
程景森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微微侧身站在了她身前,而这个举动也让夏航宇忍不住冷笑。
“新婚快乐,好兄弟。”
这好兄弟三个字说的咬牙切齿。
夏航宇是怎么都没想到程景森会跟孟书婉结婚,之前还冠冕堂皇说是帮着侄女出气,怎么现在就不顾伦常娶这个小侄女了?
呵呵。
程景森不在意他的阴阳怪气,只是淡声道:“吃好喝好。”
末了,他视线扫过夏航宇的右手,那里并没有装石膏,“伤没好就少喝点。”
他说完便带着孟书婉去了邻桌。
夏航宇脸一阵青一阵白,猛地坐下愤愤喝了杯中酒。
孟书婉转过头,扫了眼坐在角落的女孩,女孩一直垂着头,看不清脸,但孟书婉却认出了她是许星悦。
“怎么了?”程景森问。
孟书婉回过头,淡淡笑道:“没事。”
程景森若有所思,视线扫过她方才凝视的地方。
两人继续敬酒,直到最后一桌。等到华灯初上,才将所有宾客送走。
程安国喝多了,被送回来房间,宋永芳原本是看见了小儿子,可一个转头,小儿子就不见了,只能憋着气回房间去照顾程安国。
“小衡是在房间吗?”孟书婉问李婶。
李婶:“一直在房间呢,乖乖的,刚我去瞅了眼,饭菜也都吃了。”
孟书婉点点头,心里却是叹了口气。
程衡自从知道他们要结婚的事情后,就表现的异常平静,没有一丁点吵闹反对的意思,只是过于安静了。
领证那天,孟书婉在百货商店给他买了喜欢的糖和积木,想着回去了好好跟程衡聊一聊。
结果小家伙虽然没拒绝她的礼物,但是却拒绝跟她说话。
这种拒绝沟通的态度,也让孟书婉有些无奈
加上后面几天一直在忙结婚的事情,她也就只能先把这件事放一放。
等明天,还是要再找他聊一聊。
孟书婉下了决心,要尽快解开程衡的心结。
她不想这个小家伙变回沉默阴郁。
新房是用的程景森原本的房间,简单收拾过后,各处贴了囍字。
俩人一前一后进了房间,孟书婉看见床上铺了满床红被子,一时间有些莫名尴尬。
她回过头,正想跟男人商量今晚怎么睡,就看见男人正在用修长的手指解风纪扣,
他席上喝了不少酒,此时有些燥热,靠在椅子上,长腿支着,微微仰头,露出的喉结上下滑动,整个人没了一贯的冷峻端正,反倒是有种破戒的欲感。
孟书婉心间一颤,猛地收回视线,去给他倒了一杯水。
“喝点吧。”
程景森眼眸下垂,视线扫过那握着水杯的手指,很白,指尖染着粉。
他缓缓坐正,伸手接过,两人的指尖不经意相触,温凉与炽热,短暂的感知,迅速分开。
“谢谢。”
他的声音暗哑,颗粒般的质感滑过她的耳膜。
一杯凉水冲淡了胸口的燥意。
他低声说:“今晚你睡床。”
孟书婉如释重负,也顾不得跟他客道,立刻转身走向床铺。
她今天穿了一身红色的长袖套裙,从后看去,腰身细细的,似乎能环握,裙摆下露出的小腿,年糕汤团一般莹润。
她很少这样明艳,却格外适合。
程景森想起了方才战友的调侃,‘你倒是娶了个小娇妻啊,艳福不浅哦。’
程景森猛地视线,掐了掐眉心,神色瞬时变得冷凝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耳畔传来孟书婉一声惊叫——
“啊!”
第90章
孟书婉在看清床单上的东西后,瞳孔紧缩,猛地向后退去,恐惧让她哪怕捂住了嘴,惊叫声还是溢出。
余光里闪过一道身影,她整个人就被男人护在了身后,而男人也看清了吓人的东西是何物。
蟑螂。
大大小小的蟑螂躺在红艳艳床单上。
看着是祖孙三代被一窝端了。
“这怎么会有…”
孟书婉缓过神来,有些难以置信瞪着那团被子,那股子恶心的劲让她说不出来那俩字。
她不怕蛇,不怕老鼠,蜘蛛蝎子也不怕,唯独怕能飞来飞去又顽强的蟑螂。
这份恐惧源于幼时在南方生活的经历。她那时不过四五岁,跟着一群小孩满大院疯玩,有次孩子王领着他们进了废弃的房子里寻宝,结果一拉抽屉,里面密密麻麻全是蟑螂,受到惊吓后竟然飞了起来,等那孩子王尖叫着转过身时,脸上身上爬满蟑螂,那一幕堪称是孟书婉的童年噩梦。
男人额角抽动,脸色黑沉下去,眼底有怒意翻滚。
他动作很快,一抽一卷,床单连同被子都被他卷成团拎在手里朝门外走,紧绷的身体,让他行动间都是肃杀之气。
孟书婉此时还处在害怕中,现实加回忆带来的双重冲击让下意识地跟随这里唯一能给她带来安全感的人。
“抱歉,劳你铺一下床单,柜子里有干净的床单…”程景森回头看了眼。
白炽灯下,一身红色的孟书婉小脸煞白,如同受惊的小鸟,亦步亦趋。
程景森沉默了一瞬,“算了,你坐椅子那吃点糖,等我回来。”
孟书婉愣愣望着门口,半晌,才回头瞅了眼光秃秃的床,有些头疼,“这小子搁这儿憋个大的……”
敢在老子新婚夜这么干的人也只有儿子了。
只是她没想到程衡的怨气会这么大,居然会用上这样的方式表示自己的不满。
孟书婉皱了下眉,决定还是出去瞧瞧。
程衡住的房间以前后罩房改的,从程景森住的东厢房过去有些距离。
她到的时候,门是关上的,屋内灯亮着,父子俩的身影映在窗帘上,一大一小,对峙着,谁也没有开口,安静的都能听见前院里酒蒙子拼酒的声音。
这是暴风雨来前的宁静?
正当她猜想时,屋内有了声音。
“为什么放蟑螂?”
“……”
“说话,既然敢做就别装缩头乌龟,为什么要放蟑螂,谁教你的?”
男人声音低沉冷硬,能感受出声音的主人此时正在压抑着怒火。
孟书婉在外头听着都害怕,有些担忧地向屋内望,视线被窗帘遮挡,只能看见小男孩的身影,一动不动,似乎像是听不见看不见一样。
小程衡的脾气孟书婉早就领会过,只是后来俩人相处融洽,让她渐渐忘记了小程衡的倔强和执拗。
小程衡今天会这样做,是觉得自己被欺骗了,而欺骗他的还是自己信任的人。
孟书婉在心中叹气,有些懊悔这段时间不该忽略了他,要是刚决定嫁给程景森时就跟小程衡解释清楚,或许现在就不是这样的局面。
程景森气势吓人,可小程衡根本不怕,黝黑的眼睛跟他对视,气氛一时间变得格外压抑紧绷。
笃笃。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响起,随后便是一道纤细的身影从门口挤了进来,又飞快把门关上。
孟书婉瞅了眼他俩。
一大一小,相似的五官,却像是深仇大恨一般,见她进来,又齐齐看向她。
“……”
孟书婉有些压力,对上男人沉沉的目光,还是挤出笑来,“那个,我觉得还是让我跟小衡聊一聊吧。”
出乎意料,程景森对于孟书婉的要求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扫了眼那边板着小脸的儿子就离开了。
男人一走,屋子里的气氛都没那么紧绷了。
孟书婉看了看小程衡,小孩哥冷着小脸,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哎。
孟书婉叹了口气,走过去,在他身前蹲下,清亮的眼眸与他对视,柔了嗓音说:“对不起,不该让你那么晚知道。或许你觉得我骗了你,先跟你当朋友,转头又嫁给了你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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