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闲闲地掏了根烟,咬在唇间,摸出打火机点燃。
车窗的倒影里,他懒懒地后仰身体,姿态松弛。
烟管咬在薄唇间,橘色的火星缓慢地燃烧,青白色烟雾随之寥寥飘出。
他冷俊颓懒的侧脸映在倒影里,轮廓几分虚化,眼神也不清明,迷离地看着远处。
却正好更像极了一个陷在爱情的期待里,幻想着下一秒就与她见面餍足的情人。
车厢里,花香与其他物品散发而出的香味将他包围。
后座上堆满了他给她挑选的礼物,鲜花,首饰,名牌包,摆满了半个车厢。
姜应儿说他该多买东西送给他,他也掏空心思把能想到,能买给她的东西,都一股脑地拉了过来。
女孩子的第一次很重要。
不管今晚上她愿不愿意,他该做的事儿,一件也不想比别人做的差。
即使他年纪小些,也不想占了便宜,还随意了事,他想留给她一个最完美的初夜体验。
一根烟燃尽,倒影中的人,抬手摘掉了烟管,心中也不知幻想到了什么事,唇角勾出浅浅的薄弧,痞坏的,又有几分纯情期待在里头。
就在他神思出游之际,身旁的车窗一抹身影停驻,紧接着是一阵闷闷的叩窗声。
寻弋还以为是她终于收拾好了,下来找他,他利眉轻挑,浓烈的愉悦充斥眼瞳。
一偏过眼,目光与窗外的人对视。
却是一张极度陌生又熟悉的脸孔,深潭似的死瞳静静地盯着他,整个人又瘦又高,像苍白的,飘在车窗外的鬼魂。
看着那人清俊温和的脸庞上,浮现而出的病态的表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顷刻间,寻弋的黑眸里僵冷异常。
————
酒妩刚涂完了口红,在做最后的定妆环节,楼下忽而一阵喧闹。
酒妩对着化妆镜,怔愣了一下。
老小区里吵架扯皮的事也时有发生,她只顿了一秒钟,便不以为意,继续扫粉,
直到下面的声音越来越大,警车的笛声和救护车的声音也加入了进来。
酒妩才意识到,可能真出事了。
她赶紧走到阳台窗边往下看。
楼下面密密麻麻全是小区里来看热闹的人,还有警察和医生混在一起。
路灯昏暗,人影错乱,她也没认清楚谁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拎起包包先下楼。
走到事故地近处,听到旁边的人议论纷纷,酒妩才知道是两个年轻小伙子闹矛盾打起来了,其中一个人还带了刀,把另一个人捅伤了。
酒妩站在人群中间。
警车的红蓝警灯照着她脸上精致艳丽的妆容,如精细描绘的工笔画般完美无缺。
她的手里还提着今晚上要送给寻弋的礼物,遥遥的,却在他的车下看见了一大片鲜红未干的血迹。
触目心惊。
————
北城市,中心医院。
住院部四楼,vip病房外。
酒妩低着脑袋,两手紧抱着礼袋,坐在冰冷的长椅上。
身旁的病房里不时传出许韵和医生的对话声,她做为一个母亲的迫切担忧溢于言表。
酒妩的手指抠进纸袋里,愧疚就像野草,从心底深处疯狂地生长。
如果不是因为她,寻弋也不会出事。
许韵从病房里出来是几个小时之后地事,她的眼睛都红透了,拎着包包,在医生的万般保证下才勉强离开。
vip病房探访都需要预约。
酒妩不是寻弋的家属,没有权限进他的房间。
她看许韵走后,才敢趴在门上,透过小玻璃往里面看。
他躺在病床上,才刚做完手术不久,身上插了许多管子,面色灰白惨淡。
酒妩只这样看了他一眼,眼眶就热了。
这天晚上,她在医院的走廊上缩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天幕蒙蒙亮了,她也没有闭上眼睛休息一下,神经一直紧绷着。
医生看她一直坐在这里没走,主动和她交谈了几句。
得知她是寻弋的女朋友后,又看她一个小姑娘在这里守了一晚上,眼睛都熬出了血丝,终于破例答应她可以探访几分钟,还跟她简短地沟通了一下寻弋的伤势情况。
刀伤造成的伤势在侧腹部,没有伤及要害部分,但由于失血过多,病人需要住院静养一段时间。
话音落,得知没有大碍的酒妩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
医生给了她五分钟的时间,便暂时性地离开了。
酒妩推开病房的门,悄声走进房里,安静地坐在他床边的木椅上。
酒妩刚握着他的手,感受到寻弋从来热烫的体温,也可以变得如此冷冰似铁。
她的心就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沙漏,安全感与冷静在疯狂流走,取而代之的惶恐和不安腾然升起,充盈她每一寸神经。
强烈的自责感又将她密不透风地笼罩。
她握着他手的力度紧了几分,低着脖子,忍不住小声地呜咽。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忽而,一道轻虚的嗓音打破了寂静。
“……我还没死呢。”
酒妩迟滞地抬起头,怔愣地看着他。
眼泪从脸颊滑落,滴进他的手心里,热热的,烫伤了他的心。
他反应了一会儿,看着她,虚弱无力地说,
“不过也挺感动了,你为我哭……”
他还有空开玩笑呢。
酒妩的声音哽咽了,絮絮叨叨地念他:
“你不是很会打架的吗,不是校队的吗?怎么这么垃圾,还会被人捅进医院。”
她眼中的寻弋是无所不能,无坚不摧,充满旺盛生命力的人。
这样的人,倒在了她最害怕的人手里,她只会感到说不出的恐惧。
寻弋缓慢地抬起手,替她抹掉了眼泪,粗粝的指腹冰冷但坚硬,“别哭了。”
“被捅一刀,换他坐牢,换你安心,这买卖不亏。”
即使徐清燃带了刀,他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制服他,甚至可以为了解气,把他揍个半死。
但在最后一刻,理智压过了愤怒,为她的考量,压过了对自己的安全考量。
他没有躲闪,任刀尖穿进了躯体。
故意伤害罪,徐清燃至少三五年的牢跑不掉了。
其实,徐清燃本可以精细打算一番,像他之前下手的那几个人。
但因为酒妩对寻弋的喜欢点燃了炸药的导火索,导致他对寻弋的嫉妒与杀意已经到达了不可控制的程度,所以他不惜在大庭广众之下,冲动地对寻弋下了死手。
这里是北城,过去的徐清燃能躲过,今天却怎么也躲不过了。
酒妩挡开他的手指,即便如此,她也不认可寻弋这种自残的行为,甚至恼怒他用自己的身体做筹码,
“万一出了人命怎么办。”
“我怎么跟你妈,你妹妹交代,你想让我留下一辈子的心理阴影吗?”
寻弋:“不会的。”
酒妩:“……”
她抬手抹掉了自己的眼泪,“我先走了,医生说我只能探视五分钟,你好好休息。”
寻弋使不上力气,手还是握着她的手腕骨,不让她离开,
“别走啊。”
酒妩看着他,心头酸软。
她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把手里的手提袋放在了床头柜上,又坐回了椅子。
谁能想到,昨晚本来是他俩约好的日子,却会发生这些事情。
“这是我送你的礼物,昨晚上就想给你的,结果没给成,病房也进不来,你妈妈都急死了。”
寻弋:“你昨晚上也在医院,睡在哪儿了,冷不冷。”
他都这样了,还有空闲关心她。
酒妩的眼睛酸热闷胀,才哭过,她就忍不住又要落泪。
“少管我,顾好你自己吧。”
寻弋:“你送的东西,我想看看。”
酒妩瞥了一眼他腹部的伤,默不作声地把礼盒从袋里拿出来,慢慢地拆,早知道会这样,她还是选一条丝带扎上了。
礼盒拆开,里面是花瓶形状的陶器,表面有陶制品特有的粗糙质感,不精致,但温暖又质朴。
酒妩给他看了几眼,也不准他接过去,以免手腕用力,扯着伤口。
寻弋却执意要拿。
酒妩手抱着陶器,躲着他的手,别扭地说,“又没什么好看的,你别乱动,回头把伤口扯到。”
寻弋:“你给我看看啊,一会儿真扯到伤口了。”
酒妩:“欸……你……别闹……”
她怕两人拉扯间,他伤口又裂开,只好停住了动作,一手托着陶器,帮他分担下一点重量,才让他摸看。
一个手工的小陶器而已,左不过七八十块钱。
他却像如获至宝一般,爱不释手。
陶器底部的一行字不经意映入他眼帘时,他心脏狠狠地跳动了一下。
手指慢抚过那行字。
“这是,你给我写的?”
酒妩视线偏开了一点,默认了。
寻弋放下陶器,勾着她的手,失去理智般荒唐地说:
“要不要到床上来,我想抱抱你。”
都这样了,还想着抱她呢?
酒妩:“……”
“离谱了啊,寻弋。”
寻弋:“那你来抱抱我,我想你想了一晚上。”
“差点都死了。”
酒妩:“你不要闹,这里是医院……”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酒妩以为是医生来了,想到约定的探视时间也快到了,她紧了紧身上的挎包背带,站起身,准备和医生打个招呼,就离开了。
结果,一回头。
对上的却是两双陌生又熟悉的眼睛。
寻莉怔怔的看着她,一时之间,还没认出来这是她最喜欢的coser九無。
许韵则眼露戒备地上下巡视她,
“你是谁,怎么到我儿子的病房里了,管事的医生呢?”
酒妩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身后一道低虚哑沉的嗓音,非常自然地替她开了口,
“妈,这我女朋友。”
第85章 你喂我
酒妩虽然一夜没睡, 昨天徬晚化的妆也早已在脸上斑驳,但她姣好精致的五官,冷艳妩媚的气质,和雪莹似的白皙皮肤, 还是让她看上去一眼就美得惊心动魄。
寻莉盯着她, 发出了今天以来的第一声感叹,不是为他哥被人捅进医院, 而是为他哥女朋友的逆天颜值,
“哇, 你长的好漂亮啊。”
寻弋也得意洋洋地附和, “呵,那是。”
酒妩:“……”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许韵把手里的提包放在床头柜上,一副宣示地位的高傲架势, 反问她,
“女朋友?寻弋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我怎么没听说过。”
许韵心里最中意的女孩子还是像沈羽那样,家里父母都是知识分子,看着乖巧又文静, 知书达礼。
而眼前的酒妩比起沈羽来, 不仅家里底细不清,而且又是一张妖气妩媚的脸孔。
寻弋昨晚上才做完手术, 她今天就眼巴巴地跑过来, 不仅无视了vip病房的预约制度,强行探视, 还不顾他身上的伤势, 跟寻弋在病房里打情骂俏起来,成何体统。
酒妩对寻弋的妈妈也有负疚之情, 抿了抿唇,不知回什么好。
寻弋:“谈了才两个月,所以没说。”
许韵:“你哪儿认识的女生啊。”
寻弋:“同校的同学。”
幸亏还有北城大学这块金字招牌罩着,许韵心里再有不满,一听酒妩是北城大的学生,不愉快也散了一半。
许韵拖开床边的木椅,坐下来,把手提袋里的饭盒一个个地取出来,放在一旁的桌上,“警察说一会儿要来一趟,做个笔录。”
“你就如实跟人家说清楚,到底是怎么起的矛盾,原因是什么?”
寻弋没有应话,却先看了酒妩一眼。
她眼睛下浅褐色的眼圈很明显,一看就是在病房外守他熬了整夜。
他滞慢地撑着手,坐起来,靠着床头,
“你先回去吧,回去休息一下。”
他在跟酒妩说话,而不是回答他妈的话。
酒妩摇头,“我今天没事,我留在这儿吧。”
寻弋:“那妈你回去吧。”
许韵:“……”
看看这儿子,这偏心偏的啊。
寻莉看着她妈酸了吧唧的小表情,躲在角落里偷笑。
许韵也确实有点儿生气了,冷声,“这么大的事,我不在行吗?”
“你就要你女朋友,不管你妈了?”
“人为什么无缘无故捅你一刀,你自己心里不犯怵?不想弄清楚?”
寻弋心知肚明,伤他的人,为何想他死。
他当然也清楚,如果让许韵知道了他被捅进医院的症结所在是酒妩,就凭她妈紧张他的那份心,多半要勒令他俩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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