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程悦想要利用曾母作为突破嫌疑人心理防线的一柄利刃,她甚至都不应该出现在市局。
“那是我唯一的儿子啊,我难道就看着他这么受罪吗?”曾母潸然泪下。
这些眼泪盛吟秋见过太多太多。
但更多时候,是在受害人家属的脸上见到的。
那些尸骨未寒的、含冤受屈的、抱憾离开的受害人,如果他们能再度流泪,那整个坟场将会被大水淹没。
“罗女士!我们是人民的警察,这代表着我们会维护每一位公民的权利!请你仔细考虑一下,你儿子受罪是受罪,那受害人呢?她难道不是别人的女儿?她的家属不为她心痛吗?”盛吟秋一字一顿地说着。
曾母的哭声戛然而止。
现在警方掌握的线索已经足够,只等尸体找到,掌握全盘证据便能走合法程序移交检察院提起公诉。
然而寻找尸体的难度比警方设想的要大很多。
根据抛尸时间和地点,盛吟秋测算出当时的水文情况,上游湍急的河流可能将郭天爱的尸体带到任何一个分支里去。
盛吟秋在外面带着大队人马扩大搜索范围,甚至出动了派出所民警、消防和整个刑侦支队参与打捞郭天爱尸体的进度。
程悦窝在实验室里埋头研究。
秦梨带着一身黄泥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她正伏案奋笔写着什么。
“程悦,你这么快回来了?”秦梨记得姜晓晓有别的公务,程悦跟她一起去了。
程悦从案卷里抬起头,表情凝重,“郭天爱性情大变,不是曾晓东在撒谎,就是有其它问题。”
涉及到郭天爱的案子,秦梨多问了一句,“你怀疑什么?”
“还记得之前那个案子的嫌疑人吗?”程悦敲了敲之前的案件卷宗。
这案子都已经二审宣判了,还是秦梨出庭作证的,她怎么不记得。
“就是那个一审被判决死刑不服提起上诉的那个?”
程悦点点头,下一秒却说出了句让秦梨瞠目结舌的话,“他昨天自杀了。”
“自杀?”秦梨感觉自己CPU都要烧起来了,“怎么可能。监狱里的系统那么完善,他哪里来的机会自杀?再说也没必要啊…”
其实那个案子的情况没有多复杂,只是嫌疑人始终坚持他是无辜的没有杀人,直到公诉期间检察院提交那么多证据,那是做不了假的,犯人还是坚称无罪。
参与案件的人都不知道这人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不会被判死刑,最后还是判了死缓。
换言之,只要犯人认罪伏诛好好改过自新,还是有机会重新做人的。
可现在人却死了,还是自杀死的。
监狱看守是非常严格的,就连牙刷、勺子和笔这样的日用品也全部用的韧性塑料,末端都是椭圆的球形,根本没有自杀的工具。
程悦理解秦梨的惊讶,毕竟当初那个犯人还在二审法庭上当场挑衅法官。
她道,“晓晓去验尸了,她刚发回来的信息,说犯人是用自己的贴身衣物在水房溺死的。”
贴身衣物被犯人撕成一条条,沾上水,一股脑塞进嘴里、堵住鼻腔。
狱警感觉犯人在水房时间太长进去的时候,人已经瞳孔扩散,大小便失禁。
随后狱方急忙把人送到医院,到底是没抢救过来,死得透透的。
涉事狱警被停职检讨,监狱长也要准备深刻反思。
第19章 男友的秘密下(八)
这件事情处理不好对于警方和狱方的影响会特别大。
所以狱方才会第一时间通知盛吟秋,让她把得力干将姜晓晓及程悦派过去。
姜晓晓自然是去负责尸检的,而程悦则要通过犯人生前留下的各种档案及视频记录,深度挖掘他自杀背后的真相。
“从目前的尸检情况来看,四肢组织完好无缺,这意味着犯人临死前甚至连一丝挣扎都没有。”程悦在自己的电脑上敲击着报告。
秦梨表情凝重,“怎么会这样…”
宁愿自杀也不接受死缓的犯人,她当真前所未见。
这种死法,说明犯人是铁了心寻死的。
但蹊跷的是,程悦翻遍所有档案都没找到一个犯人令必死不可的理由。
思索一番后,秦梨转头看向程悦。
两起案件发生的地点、涉及的人员没有任何重合。
却有唯一一个共同点。
程悦将一份询问报告递给秦梨,后者接过翻阅起来。
“和郭天爱一样,在犯人的社会关系网里,有几个人明确表示犯人在作案以前出现过性情大变的情况。”
如果仅仅是这样还不足以引起程悦重视。
她又道,“检方还在庭审期间申请过精神司法鉴定,犯人的心理状况诊断结论是没有任何精神疾病。”
一个正常人,做出这样的事情,让事件本身就透着一丝诡异。
秦梨敏锐嗅到这两桩案件之后丝丝缕缕的关联性。
“可一个是犯罪分子,一个是受害人,这二者之间的性情变化会对案件本身的定义产生影响吗?”
要真再掺和进别的事情,秦梨怕会影响曾晓东的定罪。
程悦让她宽心,“我不认为天下会有这么多巧合,曾晓东犯罪是事实,死在监室里的犯人也是事实,同样的事件出现,只代表其中还有警方没有触及到的真相。”
不论这个真相是什么,它的优先级暂时都排在寻找曾晓东犯罪证据之后。
将手里的卷宗整理完毕之后,程悦也加入了寻找郭天爱尸体的行列。
可惜将近数百警力,搜索了整片流域两天两夜,没有一点收获。
“不会真冲海里去了吧。”跟着熬夜的罗城脚步虚浮,他接到协助办案的调令之后一刻都没停下来过。
整个片区内的派出所民警忙得脚打后脑勺。
盛吟秋啃着手里的干面包充饥,另一只手还在翻看流域图,眼睛跟钉死在上头似的。
最近不是汛期,水库排洪排水的次数不多,就这样的流量一艘无动力小船冲到海里都要很长时间,何况是能够被任何东西绊住的尸体。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尸体是最关键的证据,水里的腐败速度快,鱼虾微生物都在威胁尸体的保存度,拖延的时间越长得到的信息就越少,羁押期限也越来越近。”
姜晓晓面露忧色。
这是所有参与搜索的警察都在担心的事情,怕不能及时找到受害人尸体,还她一个昭雪。
盛吟秋吃完面包把手里的垃圾袋扔进垃圾桶,却在垃圾桶前面停了下来。
程悦以为她是太累了,走过去想要扶她一下。
可她刚靠近,盛吟秋突然回头,像打了鸡血一样高声喊道,“快!找一个熟悉附近情况的水上环卫工人过来!”
这不是什么难事,程悦拨打了承包附近环卫工作的公司电话,不到半个小时,负责人带着一个身穿黄色环卫服的大爷走了过来。
大爷看着50岁上下,是负责抛尸地点上下200区域内的水上环卫工人。
负责人还在跟他说明过来的目的,又和他介绍了一下盛吟秋几人,“德叔,这几位都是市局刑侦大队的警察,他们找你有话要问。”
德叔局促地搓了搓手板,憨厚道,“哎哟哟,我一个环卫工人又不作奸犯科有啥好问的。”
负责人板着脸道,“德叔,咱不是开玩笑!这涉及到一个大案子,你得好好配合!”
“大案子?”德叔一怔,似是没料到警察还需要依靠他这个环卫工人来破案,瞬间正义感爆棚,端肩挺胸一副严正以待的架势,“警察同志你们只管问,老头子我没有不说的!”
盛吟秋与姜晓晓相视一笑,问道,“德叔,您对这片区域最熟悉,知道这附近哪里最容易淤积垃圾吗?”
没错,盛吟秋扔垃圾的时候想到了经常水上作业的环卫工人。
要说起对于水域的熟悉程度,他们应该是当仁不让的。
德叔一听竟然是这么简单的事情,眉头也舒展开来,“这你就问对人了!我告诉你们,这条河暗河、小泾不少,要说最容易淤积的地方…那肯定就是往下走400米,石板桥附近!”
“石板桥?”盛吟秋看向身边的程悦和秦梨。
众人面面相觑,没一个知道这地方的。
他们把上下流域划分成好几个片区进行搜索,只是“石板桥”这个地名好像都不在他们的搜索区域内。
负责人见状解答,“那个地方其实就是个石板子搭的临时通道,因为去的人少又偏僻,我们公司的环卫工人才给那片取了个代称‘石板桥’,不是市政规划的正式名称。”
这么说盛吟秋就理解了,怪不得她们从没听过这个地方。
她示意德叔接着说。
德叔又道,“前些年上面还没禁船的时候,经常有货船半夜跑到那附近去挖沙,那里就留下了一个洞。加上过桥的水流变窄,洞里就会淤积一些垃圾,夏天很容易发臭,不少人都不喜欢从那边过,我也负责过几次清扫,那垃圾真是捞都捞不完呢!”
一边说德叔还一边比划着,形容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暗洞。
盛吟秋等人心有所感,水流湍急的地方又有一个深达3-4米的大洞,尸体没准就掉进了那个洞里。
“德叔,您能和我们一起去看看吗?”盛吟秋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看那地方。
德叔一挥手,“当然,我来带路,我这小船能坐2个人,你们谁跟我走啊!”
比起开车,还是小船更容易到石板桥附近。
“我去吧。”程悦率先走上车。
盛吟秋没什么意见,叮嘱其他人开车在石板桥附近回合,随后也上了小船,“行了德叔,咱们走吧!”
德叔用一根长长的竹竿撑着船一路向下游划去,程悦和盛吟秋坐在船上,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水面上的动静。
这一片区域他们已经地毯式搜索过,甚至还让蛙人带着摄像头下去观察过,除了垃圾一无所获。
“你们看,那就是石板桥!”
过了大约十多分钟,德叔停下动作,指着不远处说。
程悦和盛吟秋不约而同站起身,果然看到了德叔口中的“石板桥”。
桥身由厚度在60-80公分的白色麻石构成,“桥”长度不超过10米,到了桥口两岸缩紧,导致水流跟着湍急起来。
“诶诶,有东西、有东西!”多年的打捞经验练就了德叔的火眼金睛。
在程悦二人都没注意到的时候,他已经放下竹竿,抄起长长的网子朝水底探去。
程悦朝德叔打捞的方向这么一看,果然看到潺动的水流下有泥沙涌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怎么这么沉啊,警察同志,快来给我搭把手!”德叔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还没能把这玩意捞上来。
得亏他的网杆结实,否则就这重量他人都要跟着摔下去。
过沉的重量令程悦和盛吟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们走上前一左一右合力把住捞垃圾的网子。
德叔则趁机脱身,又拿出一个带双钩的长耙子,顺着网兜拽动的方向往下走。
在三人齐心合力之下,一个红白蓝三色的编织袋一角浮出水面。
德叔瞧见忍不住痛骂,“好家伙,这是哪个缺大德的,扔这么大一袋子垃圾到水里啊!”
反观盛吟秋和程悦同时沉了脸。
按照曾晓东的供述,他就是找了个编织袋把郭天爱的尸体装起来转移抛尸的。
“我去叫人,你和德叔坚持一下!”盛吟秋立刻拿上警务通开始摇人过来参与尸体打捞。
程悦左顾右盼,最后露出了然的神色,“难怪找了这么久都找不到。”
编织袋所在的区域,正是德叔说的那个位于石板桥附近的深洞里。
这片区域有暗流,蛙人靠近会被卷进去,加上洞很深,不论从岸上或者水下哪个角度,都无法直观清晰地观测里面的情况。
经历一番曲折,为了保证尸体的完整性,最后是盛吟秋借了一台挖掘船,把那个编织袋从水里捞了出来。
东西打捞上岸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直冲鼻腔,在四周弥漫开来。
作为经验老道的刑侦警察,盛吟秋在闻到气味的同时已经安排下属开始疏散隔离现场。
德叔也不是没见识的,这架势他多年前也遇见过一次,但他不想再三天三夜吃不下饭看见肉就吐便脚底抹油溜了。
第20章 男友的秘密下(九)
等盛吟秋再去找人想要感谢一番的时候,人早没影了。
连负责人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跑的。
手头的事情多,盛吟秋也不客套,“谢谢贵司对警方提供的协助,我们这边还需要您和德叔在笔录上签个字。”
说完让一名警察拿出配合调查的笔录等待负责人签名。
负责人接过,笑容堆满一整张脸,“哪里的话,配合警方调查是我们的荣…呕…”
“幸”字没说出口,跟着早饭吃的韭菜鸡蛋盒子往喉咙里涌。
负责人惊恐地捂着嘴看向警戒线的方向。
他们在外面续话,侦查进度也不会停止。
特别是认真负责的姜晓晓和程悦,等警戒线一拉,直接在岸边开始初步检查,径直将那编织袋给打开了。
就算隔着20米远的距离,那股刺鼻的味道都能直蹿负责人天灵盖。
他花容失色地签好字,一边做呕一边扭头就跑,边跑边嘀咕,“这个德叔,走的时候也不叫上我!呕!”
盛吟秋看着他狼狈出逃的背影摇摇头,转身向打捞上来的女尸走去。
编织袋拉链一开,一条肥涨布满紫黑尸斑和静脉网的胳膊几乎是“流”出来的。
“悦姐,配合我一下!”
程悦刚全副武装完毕,就听到姜晓晓喊她。
姜晓晓怕不小心撕扯到承载满尸液、已经饱满到几乎透明的皮肤,和程悦一人一头,用工具刀把编织袋一根根纤维隔开,将被包裹的尸体释放出来。
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具泡涨的巨人观尸体。
由于编织袋内部空间有限,在尸液充盈皮下的过程中对尸体造成挤压,尸体嘴部大张着,一截已经腐烂得看不清楚原本面貌的喉管从里面挤出来,和舌头一起翻在肥大的嘴唇外。
编织袋内更是散落不少尸体内容物。
“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恐怕再多耽误半天一天,这尸体一旦撑破编织袋,里面的脏腑随着水流冲走,那对查出死者死因就更加难办了。
程悦当即蹲下身开始采集编织袋中残留的内容物,打算带回去做化验。
这些内容物里会有很多微生物和看不见的昆虫,分析得到能得到不少线索。
初步采集完体表的和编织袋中的样本,程悦和姜晓晓一起忙活着将尸体四肢舒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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